黄永玉:我们心底“不信任”的基础太深了,辜负了太多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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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岁一个人出门流浪;14岁爱上当木匠;32岁成为响誉全国的画家;50岁学着考驾照;70岁跑去意大利游学写生;80岁给《时尚杂志》做封面模特;91岁教林青霞做野孩子;93岁还开着一辆红色法拉利去飙车……
90岁时,别人说,这是鲐背之年。他不服气,提笔画了幅自画像。招风耳,大方脸,牙豁头秃,赤膊赤脚,举着手大笑。
今年,他已成功从“90后”变成“95后”,在别人越活越大时,他依然越活越年轻。
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
——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我们心底“不信任”的基础太深了,辜负了太多的好意。
——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明确的爱,直接的厌恶,真诚的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
——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认认真真地做一种事业,然后凭自己的兴趣读世上一切有趣的书。
——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一般说,如果感动了我,我一辈子也记得住。
——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真挚比技巧重要,所以鸟总比人唱得好。
——黄永玉
孩子跌到,只要不流血受伤,都要让他自己爬起来,有些人家孩子一绊交,回头看看父母才决定哭不哭,这是上天给他的狡猾,做父母的千万不要上当,拖累了自己,也害了子女终身。
——黄永玉《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
失恋算什么呀,你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
——黄永玉
人死如远游,他归来在活人心上。
——黄永玉《比我老的老头》
我的经验是,碰到任何困难都要赶快往前走,不要欣赏那个让你摔倒的那个坑。
——黄永玉
奇怪的性格产生于奇怪的遭遇。套一句托尔斯泰的名言,改之为:“正常的性格都一样,奇怪的性格各有各的奇怪。”
——黄永玉《比我老的老头》
时光悠忽,几乎喝一声“疾”就过去大半辈子。十分可惜啊!好朋友在一起,总嫌光阴不够。一个人应该努力创造是一回事,当觉悟到应该马上努力创造又是另一回事。尤其不愤的是大伙儿的时光让几个混蛋浪费掉了!—忽然一起老了!痛苦得真令人呼天抢地。
——黄永玉《比我老的老头》
躺在地上过日子,贴着土地过日子,有个好处就是,摔也摔不到哪儿去。
——黄永玉
你晓不晓得,人生天地间,自己喜欢自己追求的东西往往是自己的冤家?胶漆临头,蚂蝗缠身,一辈子摆脱不掉。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 朱雀城》
要相信、要承认有一种使战斗者“孤独”的幽灵朝夕窥视的可怕力量。它渗透在任何历史时期任何人,任何性质的感情中。战胜孤独,比战胜离别艰难。伟大如薄伽丘也怕。
——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家猪遇野猪于山林,颇羡其隐逸境界,诉与人相处苦况,且云不日将重返林莽,觅回自由。野猪笑曰:人若不将尔喂饱,绝无气力说此清高话也!
——黄永玉《芥末居杂记》
《人活着总要对得起三顿饭》
文 / 黄永玉
人活着总要对得起这三顿饭,而我只会画画和写点东西。
对我来说,写东西是比较快活的,快活的基础是好多朋友喜欢看我写的东西,那我就开心嘛。画画么,我的朋友也喜欢,但画画更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卖钱,卖了钱可以请朋友吃饭,可以玩,但画画没有写文章这么开心。
我的每一张画都是带着遗憾完成的,画完一张画,发现问题了,告诉自己下张要注意,但到了下张画,又有其他遗憾,所以画画是一辈子在遗憾的过程。
常有人说我画风多变,因为我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画风自然不会有太多约束,就如我常讲的,我没有吃过正餐,都是地上捡一点吃一点,东南西北到处跑到处捡,就形成了自己这么一个形式,也可以叫做风格。
但我对文学是比较认真的,我写文章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检查,有时一小段话往往要改好几遍。因为我胆子小,这里的前辈很多,不能不小心。过去,我很害怕沈从文先生,他看我的文章一定要改很多,改的甚至比我写的还多。“文革”的时候我帮他烧书烧稿子,里面有很多丁玲的文字,我发现他改的比丁玲写的还多。
表叔沈从文是个很规矩的老实人,一辈子朴素地生活和工作。他不像我,我是盐,他是棉花,如果历史是雨的话,他将越来越重,而我将越来越轻。我是经不起历史淋浴的,因为我太贪玩而又不太用功。
我创作的源泉源于复杂的生活,这里头有痛苦,有凄凉。快乐不是我的追求,复杂的生活经历才是。快乐是为人生找一个出路,一种观点,一种看法。人生应该谅解、应该快乐。
对人生从容一点。别嚣张,苦也别嚣张,得意的时候更不要,这需要修养,有知识的修养,也有人生的修养。我对一个年轻的朋友说,你不要光研究胜利者的传记,也要研究一下失败者的传记。胜利者写的传记里有很多夸张的东西,而失败者的传记里有很多东西都是真实的。
我也写传记,《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已经完成了第一卷,正在写第二卷。有人问我,这部小说还要写多久。我希望我能自己写完,这可能是一个悲剧,也可能是一个喜剧。
一个人到90岁了还在写12岁的故事,而且还有这么漫长的时要写,恐怕是个悲剧,恐怕写不完。不过,我会坚持写到最后一口气。
有时候,真希望可以放一天假,安心地出去玩一玩。我玩的时间真的很少,因为每到一定的时候,就会有人来催稿,看来100岁之前是没机会了。
每天上午,趁着脑袋还清楚,我就写写东西,下午,就画画。三四点钟,好朋友就来了,大家一起聊聊天,看看电视。我只和聊得来的人玩,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和他说话。周末,会有固定的朋友来家里和我一起看《非诚勿扰》,看完了听听音乐,逗逗狗。
我养了很多狗,其中一个叫民主,一个叫科学。这个名字并不重要,但是对于民主科学的态度,我是有看法的。民主科学是五四时代提出来的口号,今天来看,所有进程中发生的问题,就是个科学问题,民主只是某一个阶段的一种政策的表现形式而已。
我的生活很简单,我的手指头从来没有碰过电脑,也不懂得里面的关系。有人问我电器方面你懂得什么?我说手电筒,除了手电筒,别的都是外行。我唯一的一个手机,也是有钱的人送给我的,听说很贵,但我不会用,也懒得用,基本上是家人打电话找我,我不会打电话给别人。
哎,世界长大了,我他妈也老了。
黄永玉手迹
《水、茶叶和紫砂壶》
文/黄永玉
水、茶叶和壶的讲究,我懂得很少。
从小时起,口干了,有水就喝水,有茶就喝茶。
我最早喝的茶叶,“糊米茶”。家人煮饭剩下的锅粑烧焦了放进大茶壶里,乘热倒进开水泡着,晾在大桌子上几个时辰,让孩子们街上玩得口渴了回来好喝。
喘着气,就着壶嘴大口地喝,以后好像再没有过。
据说这“糊米茶”是个好东西,化食,是饭变的,好亲切。
小时见大人喝茶。皱着眉头,想必很苦,偷偷抿过一回,觉得做大人的有时也很无聊不幸。
最早觉得茶叶神奇的是舅娘房里的茉莉花茶。香,原来是鼻子所管的事,没想到居然可以把一种香东西喝进口里。
十二几到了福建跟长辈喝茶,懂得一点岩茶神韵,从此一辈子就只找“铁观音”“水仙种”喝了。
最近这几十年,习惯了味道的茶叶不知到哪里去了?茶叶们都乱了方寸,难得遇上以前平常日子像老朋友的铁观音铁罗汉水仙种了。
眼前只能是来什么喝什么,好是它,不好也是它。越漂亮的包装越让人胆战心惊。茶叶的好不好要由他告诉你的为准,你自己认为好的算不得数。这是种毛病,要改!要习惯!
我喝茶喜欢用比较大的杯子。跟好朋友聊天时习惯自家动手泡茶倒茶。把普通家常乐趣变成一种特殊乐趣,旁边站着陌生女子,既耽误她的时光也搅扰我们的思绪话头,徒增面对陌生女子的歉然。
我一生有两次关于喝茶的美好回忆:
一九四五年在江西寻邬县,走七十里去探访我的女朋友(即目下的拙荆),半路上在一间小茶棚歇脚,卖茶的是一位严峻的老人。
“老人家,你这茶叶是自家茶树上的吧?”
“嗯……”
“真是少有,你看,一碗绿,还映着天影子。已经冲三次开水了,真舍不得走。”
“嗯……”
“我一辈子也算的是喝过不少茶的人,你这茶可还真是少见。”
“嗳!茶钱一角五。天不早了,公平墟还远,赶路吧!你想买我的茶叶,不卖的。卖了,底下过路的喝什么?”
六十年代我和爱人在西双版纳呆了四个月,住在老乡的竹楼上。
老奶奶本地称做“老咪头”,老头子称做“老波头”。
这家人没有“老波头”,只有两个儿子,各带着媳妇住在另两座竹楼上。
有一天晚上,“老咪头”说要请我们喝茶。
她有一把带耳朵的专门烧茶的砂罐,放了一把茶叶进去,又放了一小把刚从后园撷下的嫩绿树叶,然后在熊熊的炭火上干烧,看意思她嫌火力太慢,顺手拿一根干树枝在茶叶罐来回搅动,还嫌慢,顺手用铁火钳夹了一颗脚拇趾大小红火炭到罐子里去,再猛力地用小树枝继续搅和。这时,势头来劲了,罐子里冒出浓烈的茶香,她提起旁边那壶滚开水倒进砂罐里。
罐子里的茶像炮仗一样狠狠响了一声,登时满溢出来,她老人哈哈大笑给我们一人一碗,自己一碗,和我们举杯。
这是我两口子有生以来喝过的最茶的茶。绝对没有第二回了。
关于水。
张岱《陶庵梦忆》提到的“闵老子茶”某处某处的水,我做梦都没想过。我根本就不懂水还有好坏。后来懂得了一点点。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在版画系开始教学的时候,好像东欧的留学生都在版画系学木刻,有个捷克学生名叫贝雅杰的和我来往较多,不少有趣的事这里就不说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口渴的时候就旋开龙头喝自来水,我制止他生水不可喝时,他却告诉我北京的自来水是最卫生的。
那时候中国还不时兴矿泉水,这个知识由外国留学生反转过来告诉我无疑是一个震动。是不是北京的自来水现在仍然可以旋开龙头代替娃哈哈,那我就不敢说了。几时可以?到几时又不可以,这课题研究起来还是有意思的。
就我呆过的地方的水,论泡茶,我家乡有不少讲究的水。杭州苏州的茶水古人已经吹过近千年,那是没有说的。还不能忘记济南。至于上海,没听朋友提过,起码没人说它不好。广州,条条街都有茶馆,又那么多人离不开茶,不过就我的体会,它的水没有香港的好。
两个地方的茶泡起来,还是香港的水容易出色出味。人会说那是我们广东东江的水,是这么回事。不过以前东江没去水的时候,香港的水泡茶也是很出名的。
故乡在我小时候煮饭都用河水,街上不时听到卖水的招呼声。每家都有口大水缸,可以储存十几担水,三两天挑满一次。泡茶,一定要用哪山哪坡哪井的好水,要专门有兴趣的好事之徒去提去挑回来的。
我们文昌阁小学有口古井名叫“兰泉”,清幽之极,一直受到尊重。也有不少被淹没的井,十分可惜,那时城里城外常有人在井边留连,乘凉讲白话。
乡下有墟场的日子,半路上口渴了,都清楚顺路哪里有好井泉,喝完摘一根青草打个结放回井里表示多谢。
习俗传下来有时真美!
我家里有一把大口扁形花茶壶,是妈妈做新娘时人送的礼物,即是前头讲的冲糊米茶的那把。用了好几代人,不知几时不见了的?
爸爸有时候也跟人谈宜兴壶,就那么几个人的兴趣,小小知识交流,成不了什么气候。
也有人从外头回来带了一两把宜兴壶,传来传去变成泥金壶,说是泡茶三天不馊,里头含着金子……
文昌阁小学教员准备室从来就有两把给先生预备的洋铁壶,烧出来的开水总有股铁锈味,在文昌阁做过先生的都会难忘这个印象,不知道现在还用不用洋铁壶烧开水泡茶。
这几年给朋友画过不少宜兴壶,他们都放在柜子里舍不得拿出来泡茶,失掉了朋友交情的那份快乐。傻!砸破了,锔上补钉再放柜子欣赏做纪念不也一样吗?
在紫砂壶上画水浒人物是去年和朋友小柳聊天之后就手兴趣作出的决定,也就当真去了宜兴。记得一个外国老头曾经说过:
“事情一经开始,就已完成一半,底下的一半就容易了。”
我很欣赏他这句话。
仅仅是因为年纪大了,找点有趣的事做做而已。
长天之下,空耗双手总是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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