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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新晋得主“俯瞰群梦汹涌绽放的奇书”:人在梦中走向成熟

新读写 2020-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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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0日,瑞典文学院宣布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颁奖词是这样的,“她对于叙事的想象充满百科全书式的热情,象征着一种跨界的生活形式。”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是当代波兰最具影响力、也最具活力的小说家之一。她毕业于华沙大学心理学系,后来当过心理医生。这极大地影响了她的创作,她的小说经常探讨个体的梦境或集体的潜意识,喜欢用碎片化的小故事组成一本完整的小说。她认为这种写作风格更适合自己,也适合现代读者碎片化的思考方式。


      托卡尔丘克的中文译者易丽君教授这样形容:她是蒙着一层面纱的写实主义者。她善于将看似相互矛盾的东西联在一起:将质朴和睿智联系在一起,将童话的天真和寓言的犀利联系在一起,将民间传说、史诗、神话和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她的笔下涌动着不同寻常的事物,但她又将神奇性寓于日常生活之中。   


      鲁迅文学院院长邱华栋在接受凤凰网读书采访时说:“她用梦来折射现实,是一个写梦的高手。但她这个梦延伸到了波兰的神话历史传说中去了,折射了波兰的现实,我觉得是一种女性写作的变形。我觉得她的作品呈现了女人做梦的那种感觉,很圆润,她自己造了一个气泡般的世界,里边都是梦,然后让你进去。她用半梦半醒的世界来折射现实世界。她自己创造了一个审美的世界,很有意思。”

 

      这里整理的,是她小说里关于“梦”的片段,它们都源于《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台湾作家骆以军曾评价这本书是一本“让读者被拉至上帝视觉位置,俯瞰群梦汹涌绽放的奇书。




      去年我给下西里西亚交易所发了份通告, 说我收集梦。但很快我便大失所望, 因为人们都试图将梦卖给我。他们写信来说:“让我们先谈好价钱。”“我建议二十兹罗提一个梦。这是个公道、 诚实的价格。”我拒绝了他们的报价。否则我会因别人的梦而破产。我还担心,他们会为了钱而杜撰、 捏造出许多梦来。从本质来说, 梦跟钱是没有任何共同之处的。


      不过我在网络上找到了一个网页, 人们在那里自发写满了自己的梦, 不要钱。

      每天早上那里都会出现新的页面, 用的是不同的语言。他们为了别的人, 为了操各种语言的外国人而记录下自己的梦。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其实我也不明白。也许是由于讲述自己梦的愿望像饥饿一样需求迫切, 也许对于某些人来说甚至比饥饿时的需求还要更为迫切——那些人还在早餐之前, 一觉醒来就立刻打开电脑, 写道:“我梦见……”

      后来我也壮起胆子, 在那儿写点小梦, 那全是微不足道的小梦。这是我为了有权阅读别人的那些梦而为自己准备的入场券。一大早就打开电脑世界的大门逐渐成了我的习惯——冬天早上, 当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厨房里刚煮上咖啡;夏天清晨, 当窗口洒满阳光, 过道通向阳台的门大敞着, 而两条母狗也刚从自己的领地巡视归来, 这时我总是在电脑前用功。


      如果有规律地这样做下去, 如果每天早上认真阅读几十个, 甚至几百个别人的梦, 就容易发现, 它们彼此之间总有某种相似之处。

      我早就想过, 别人是否也看出了这一点。那是些亡命的夜晚, 战争的夜晚, 婴儿的夜晚, 暧昧爱情的夜晚;是一些在旅馆、 火车站、 大学生宿舍、 自家住宅的迷宫里徘徊寻路的夜晚;或者是敞开门、 打开许多盒子、 箱子、 柜子的夜晚;或者是旅行的夜晚, 那时做梦者往往要跟火车站、 飞机场、 火车、 高速公路、 路旁的蝴蝶打交道, 他们或丢失箱子, 或等票, 担心着急, 生怕来不及换乘。

      每天早上可以把这些梦像珠子一样用细绳子串起来, 从中就可弄出一个有意思的结构, 做出一条独一无二,但本身是完整、 美妙、 无瑕的项链。

      由这些经常重复的情节, 可以大胆地给夜晚加上各种标题:“救助弱者和残疾者的夜晚”“天上降落的事物的夜晚”“怪兽的夜晚”“收到信件的夜晚”“丢失贵重物品的夜晚”。

      或许这还嫌少, 或许还应当以夜里的梦来命名白天。或者命名整个月份、 整个年份、 整个时代, 在这些月份、 年份、 时代中, 人们以相同的、 始终如一的节奏做着相似的梦, 太阳出来时便不再感觉到这种节奏。



      倘若有人能够研究那种只有我才能看到的事物, 倘若他能数清那些梦中出现的形象、 画面、 情感, 从中节略出主题, 将这些统计资料与各种相关检验联系在一起, 就像神奇的胶黏剂能把那些看起来似乎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事物联系起来一样, 或许他就能从中找到某种类似于这个世界上交易所或大型机场的运作模式的意义——这种模式可表现为精细的联络图或固定的时刻表;找到某种不可预知的预感和精确的计算法的意义。

      我常请玛尔塔给我讲讲她自己的梦。她总是耸耸肩膀。我认为她不把梦当回事。我心想哪怕她夜里做梦, 她也不会让梦留在自己的记忆中。她会抹掉那些梦, 如同从自己印有大草莓图案的漆布上抹掉泼在上面的牛奶一样。她拧干了抹布, 给自己低矮的厨房通风。她的目光停留在天竺葵上, 将它们的叶子放在手指上揉搓, 而那又酸又涩的气味总能压住房里在她那儿发生的任何事。若能了解玛尔塔的哪怕是一个梦, 付出多少我都在所不惜。

      但是玛尔塔却常常讲别人的梦。我从来没有问过她, 她是从哪里知道的。或许她杜撰了那些梦, 如同她编造自己的那些故事一样。她利用别人的梦, 一如她利用别人的头发编假发。当我们一起去什么地方, 去克沃兹科或是新鲁达, 她坐在停在银行前面的小汽车里等我。她总是通过窗口看人。然后, 在小汽车里, 她总是一边翻阅与所买物品一起发来的广告, 一边有意无意地讲点什么, 比方说, 讲别人的梦。


      我永远不能肯定, 在玛尔塔所讲的和我所听到的事物之间是否存在着界线。因为我不能将她和我区分开, 将我俩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事物区分开, 将新鲁达广播电台早上说的和刊载有电视节目的报纸周末版上写的东西区分开, 不能将一天里的钟点, 甚至不能将谷地里太阳照耀到的和照耀不到的村庄区分开。


      当梦一再重复过去发生的事件, 当梦反复咀嚼过去, 把过去变成画面, 像过筛子一样筛掉其中的含意, 我便开始觉得,过去跟未来一样永远深不可测,永远是个未知数。


      我经历过一些事情, 完全不意味着我已了解它们的含意。因此我惧怕过去, 如同惧怕未来一样。一旦发现某种我所认识的、 迄今我以为是稳定和可靠的东西, 原来完全有可能是由于另一种原因, 以一种我从未料想到的方式发生的, 原来是它把我引到了另一个不是由我发现的方向, 原来我是个瞎子, 原来我是睡着了的, 我将把自己的现在怎么办?


      我带着自己的梦加入网络中的那些人的网站——除了梦,没有任何东西能把我们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们大家以一种出奇相似和混乱的方式梦见同样的事物。这些梦是我们的财富, 同时也是所有别的人的财富。因此也就不存在谁是这些梦的作者的问题, 因此我们才如此乐意用所有的语言把梦写进网络, 只用一个字母、 单个名字或代号来署名。

      这是世界上, 谁也没有所有权的唯一的东西。

      在整个地球上, 无论在什么地方, 当人们睡着了, 在他们的头脑里就会迸出一些杂乱无章的小世界, 它们像浮肉一样, 长得超常地大和快。或许存在这样的专家,他们知道其中每一个单个的梦的意义, 但谁也不知道所有的梦加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我通过人的嘴巴进入人的内部。


      人的内部构造犹如房子,有楼梯间、 宽敞的前厅、 照明总是太弱的通廊——这使得通向各个房间的门难以数清——一些房间的套间、 潮乎乎的储藏室、 镶了瓷砖的黏糊糊的带有铸铁浴缸的盥洗间、 带有像血管一样密集的扶手的楼梯、 错综复杂的过道、 半层之间曲折的楼梯平台、客房、穿堂——温暖的气流会突然进入的房间、 小密室、 小杂物间、 忘记储存粮食的小粮仓。我可以在里面自由自在地活动, 毕竟我在那儿是独自一人。

      这些房子从内看像是无人居住。卧室里的床铺铺得整整齐齐——盖着淡绿色的床罩, 摆放着枕头套绷得紧紧的枕头, 拉上了的窗帘, 绒毛完完整整的地毯, 放在梳妆台上的梳子。我既不能坐到床上, 也不能把梳子拿在手中。我是个无肉身的幽灵。我只能看, 我能看到每一个拐角。

      但我知道, 我是在人的内部。我根据微小的细节辨识出了这一点。


      过道里的一面墙壁是肉色的, 而且在轻微搏动, 有时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均匀的轰隆声从深部传到我的耳中, 有时一只脚会在布满细小筋脉的硬东西上打滑。一旦留心去观察, 就可透过厨房餐具柜发现某种不定形、轻软而富有弹性的活的结构。


本文摘自《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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