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应该如何理解诗歌?
“诗歌语言与时代精神生活”对谈会现场,从左至右分别为吕约、于坚、舒婷、陈仲义和树才。
编者按
以“诗歌语言与时代精神生活”为主题的对谈会,今年7月12日在云南丽江古城“雪山书院”举行。对谈会由十月文学院常务副院长吕约主持,与会嘉宾分别有著名诗人舒婷、云南师范大学教授于坚、评论家陈仲义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研究员树才。这次活动由十月文学院和世界文化遗产丽江古城保护管理局主办。
“当今时代,人们精神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形态?与上世纪80年代诗歌所占据精神生活中心相比,今天诗歌渐渐地被边缘化了。比较理性的诗人说,时代多元化,不再是一种东西占据另一个中心,当今多中心的时代,应该是时代解放的标志。”吕约在开场白中说,诗歌语言和精神生活之间的关联,无论是古诗,还是到现在已经有了100岁的中国新诗,都是一个时代精神生活的反映。一种好的诗歌语言,应该能塑造和提升整个民族的精神生活。
理想的诗歌语言,不一定每个诗人都能实现,但这是所有诗人的梦想。
舒婷:我是一个语言洁癖者
诗人舒婷
我们可以在丽江这样慢生活,慢节奏,有神灵庇护我们心灵的地方,用浪漫式的空灵的语言写作,表达这方水土给予我们心灵精神的启示和我们的生活状态。
但是在中国很多地方,诗歌其实已经进入到很多普通人的尤其年轻人的生活,他们的语言产生很大的变化。
我写诗,对语言是很挑剔的。可以说,我是一个语言的洁癖者。但是,这并不等于我要求别人跟我一样。这是我的一个毛病,一个弱项,我经常为这个缺点感到痛苦。对我来说,我的诗歌非常少,写得很少,一个原因当然是才气不如于坚等诗人那么多,所以写作很少。
另一个原因是,我对语言的要求很高。就像绘画需要色彩,需要线条,语言是诗歌的一个基础,同时也是一个最高的要求。
诗人刘祖慈看过我的诗之后说,舒婷啊,你不要字字珠玑,这会累死你自己,也会累死读者。如果要求自己的作品字字珠玑,就没有张力了,你把诗意弄得太紧密了。
刘祖慈的一番话对我启示非常大,后来我写散文,就想给语言松土,给语言松绑,使语言变得自然一点。
认为诗歌可以是一个阳春白雪,我们喜欢,我们热爱于坚、树才的诗歌,但是我也经常看到很多年轻人的诗歌非常有新意,很生活化。打工者写的诗歌也让我们非常感动。读诗歌如果能够普及,能够成为很多普通人的精神生活,成为物质生活中间的一个调剂,我觉得也是非常好的。
陈仲义:如何看待诗歌功能的下滑
评论家陈仲义
对千变万化的不同物质生活,我们怎么来看待?
从我个人来讲,我有一个标准,很简单,你对生活的看法保持乐观或者悲观?对精神生活保持一种昂扬的还是沮丧的?心灵感到满足,那就可以了。
为什么这样讲?举个简单的例子,古代的皇帝有三千宫女,他还不满足。如果换上一个乞丐,这一顿有一块红烧猪肉,他就觉得太满足了。是什么决定了古代的皇帝和乞丐的满足感?是心灵,只要心灵满足了就有幸福感。
每个人对物质生活在心灵的屏障,扩张收敛方面要找到一个度,不能太贪婪了,贪婪绝对走向毁灭。适当的减负,这是我对物质生活的理解。
精神生活同样划分很多的层级。比如说最高的宗教,哲学,科学,艺术。我们诗歌如果有幸把它列入到最高层级,甚至作为宗教的。这是比较高的层次。
更低的层次太多了,宗教信仰下面还有一系列精神生活,包括普通大众的精神生活可以怎么来理解。我们读一本好书,看一部电影,听一个歌曲,听个摇滚乐,或者到丽江旅游等等,都属于我们的精神生活,在我们整个生活中的最基本元素,还是对于生活的审美和理解。这是尝试性的东西,对普通人来讲,应该怀抱着一个基本的心态。对生活的审美的欣赏和对艺术的理解,是比较中等层次。
我们经常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拉家常,这也是一种精神生活,不能抹煞这样的精神生活。所以,从精神生活的层面的分析,有高级的,准高级的,有中级的,准中级的,有低级的,准低级的,但是我个人觉得,我们也不能排斥所谓的那些低级的精神生活,这也是对我们生理的一种发泄。
回到诗歌,于坚的立场,他是站在玉龙雪山上,在精神的制高点上,他可以把诗歌界定为宗教、准宗教,界定为诗歌是神的发源,是神子,是普天下的福音,这没错,因为他站在人类精神的制高点。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问题出在古代,在中世纪,诗歌的功能一直在下滑,变成什么?诗歌拯救人的灵魂,再下滑,诗歌可以变成净化心灵,再继续下滑,现在诗歌界普遍感觉诗歌变成是一个火炉,我们几个人围着火炉我们围着诗歌我们抱团取暖,如果诗歌到了取暖的阶段,还在下滑,下滑到什么程度?下滑到诗歌成为我们茶楼上的一个闲聊,诗歌成为我们的一次打拍子,成为我们一次甩色子,成为我们一次闲聊,成为开玩笑,一次电吹风,一次打喷嚏……
这样的话,那么问题就来了。这种至高无上的诗歌,下滑到如此卑微的地步,我们开始思考了,可能就是我的一个老财主的心态,是比较中庸的心态。
我既同意于坚站在玉龙雪山上振臂高呼,拯救诗歌,挽救诗歌,诗歌不能死,诗歌还像上帝一样作为我们的代言。我也同意诗歌进入我们的总体阶段,包括当过自己个人的人生的一个兴趣,人生的一个自我实现。
同时,我还要公开的表明,这是我的思想里一个巨大的转变。我也非常同意诗歌是几个人围着一个火炉取暖,在茶楼上泡上一壶大红袍,泡铁观音也好,老朋友聊聊天,说说家常事,说情感上的不足,也可以做到这个功能。
于坚:诗人是时代精神引领者
于坚,云南师范大学教授
诗人不是一个作者,而是时代精神的引领者。他不仅仅只写一些漂亮的句子作无病呻吟,还应该起到从前东巴在纳西族中的那种引领作用。
如果游客来到丽江,他不能产生一种对纳西民族、对玉龙雪山、对金沙江、对大地的那种敬畏,对纳西民族尊严的敬畏,只是认为这里住着一些生意人,这种文化就是失败的。
诗人到底是什么人?有人可能认为,诗人就是在一本刊物上有一个名字某某,这是他的作品,发表这首诗。这是最低层次的诗人,只是一个作者而已,他不是诗人。
我认为,一个诗人就是一个东巴,大诗人就是大东巴,小诗人就是小东巴,一个诗人他就是民族的精神教堂里面的牧师,他是通过语言来招魂,通过语言为这个民族坚持着某些古老的价值观。你的诗发表出来,像天空阳光照耀着土地保护着你,这就是诗人。一个诗人就是一个萨满。
树才:唤醒一种对精神的向往
树才,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研究员
我觉得目前有令人失望和沮丧的一面,但也有令人振奋的一面,令人感觉最好的一面。“有时候最好和最不好,很怪地就在一起。”
让我感到乐观的,“是这个时代给了我们一种新的可能性,古人的伟大是作为一种成果给了我们。古人给我们的精神成果直接保佑我们的肉体,也保佑我们的心灵。”
我认为,当今时代在物质上的现代化已经挺好了,但是在文化上、精神上,现代性表现出了两面性,我们不应该在生活中被简化,不应该因为现代化带给我们各种便利而变得懒惰。
把古老的文言文,当作是中国当时贫困的原因,居然要把它丢掉。这个丢掉实际上就是把东巴丢掉,这是一百多年前,最有头脑的一批学者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我们的文言文,现在简化到了什么程度?比如“愛”这个字,把中间的心划掉了,这是一个赋予启示的例子,也是让人触目惊心,让诗人感到触目惊心,同时也感到担忧。这个“愛”再简化,也不应该把心简掉。所以,我自己写微信时候,都把心加进去,就用繁体。在这个时候,汉语变成了现代汉语,东巴文还是以前那么的古老,这里会不会唤醒一种新的对精神的向往,新的对神灵的向往,这是我期待。
(本文由光明日报记者刘彬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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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光明日报客户端,2019年7月17日,“今天我们该如何理解诗歌”。
图片来源: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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