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孩子：这一类病痛，绝不仅仅侵蚀体坛巨星

撰文｜香瓜爸&香瓜妈

2020年11月2日，正当美国大选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一则消息震惊了世界足坛。德国足球巨星盖德·穆勒的妻子乌什(Uschi)向外界透露，穆勒现今的身体健康状况不容乐观。他吃得很少，几乎无法吞咽，基本24小时卧床不起，每天只有很少的时间能够清醒。穆勒在2015年宣布患上阿兹海默症(早老性痴呆症)，此后便一直住在一家养老院里。今年11月3日是穆勒的75岁生日。这样的消息在他生日前夕传来，无疑让众多关注穆勒的球迷为之心碎。

穆勒夫妇

穆勒是足球史上的一代传奇，曾创下无数难以企及的纪录。他在世界杯上总共14球的进球纪录，直至近年才被罗纳尔多和克洛泽超越。他为拜仁慕尼黑队在联赛中出场427次，打入365球，是德甲联赛历史射手王。他七次夺得德甲最佳射手，并创下赛季40球的德甲纪录。而他在1972年创下的年度各项赛事85球纪录到2012年才被梅西打破。

穆勒曾是绿茵场上令人生畏的“轰炸机”

坏消息并不只一则。11月1日，英格兰历史头号球星，83岁的博比·查尔顿爵士也传出罹患失忆症的消息。10月30日，查尔顿爵士在曼联与英格兰国家队的队友诺比·斯泰尔斯逝世，享年78岁。斯泰尔斯生前曾长期与阿兹海默症作斗争。查尔顿爵士的哥哥，同样效力过英格兰国家队的杰克·查尔顿，今年7月10日去世，生前也患有失忆症。

斯泰尔斯和查尔顿爵士曾并肩获得过欧冠和世界杯

失忆症在足球运动员中频发并不是一个老新闻，但直到近年才渐渐引起重视。英超历史射手王阿兰·希勒在2017年为BBC拍摄了一部名为《阿兰·希勒：失忆症，足球和我》的纪录片，专门讨论激烈的足球运动尤其是头球跟失忆症之间的关系。像希勒这样的职业足球运动员，每天训练中头球都在100次左右，而且头部受到撞击的力度之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长期积累下来，罹患脑部疾病的几率远高于普通人。

希勒拍摄的BBC纪录片

足球并不是职业体育里唯一的例子。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开幕式上，深受帕金森氏症折磨的拳王阿里，用颤抖双手点燃主火炬的那一幕，令全世界观众为之动容。(阿里曾被普林斯顿大学授予荣誉博士学位，本文作者之一有幸与他一起参加毕业典礼。) 帕金森氏症的病因至今仍有争议，但不少人相信阿里的病因与他在职业生涯中所遭受的身体伤害有关。

阿里点燃奥运主火炬一幕成为体育史上的经典

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研究者已经注意到一种经常发生在拳击手身上的失忆症，称为拳击员痴呆(Dementia Pugilistica)。现在这类病症被统称为慢性创伤性脑病变 (Chronic Traumatic Encephalopathy, CTE)，是一种重复性脑部创伤造成的慢性神经退化疾病。这句子够长的！啥意思呢？就是说，这种病一般是由于患者头部经常受到冲击，撞击，打击等等的创伤；如果这种创伤不止一次的发生，会造成脑部损伤；这种脑部损伤的结果是慢性的，脑部神经会逐步发生功能衰退和死亡。^[1]

CTE经常发生在家庭暴力的受害者身上

CTE病理研究不是非常的清楚。我们知道的是，这种疾病通常是青少年的一些连续头部创伤引起。至于多大的创伤以及多少次的受伤才会引发CTE，并没有定论，医生和科研人员还在积极研究。这类医学研究难免受到各种利益集团的干扰，（资本主义国家，你懂的，）选取实验对象也有诸多困难，所以CTE至今仍然是一个充满争议的话题。

CTE算是一种在普通人中比较罕见的疾病，但是有一类人发病率很高，就是橄榄球运动员以及其他长期从事接触撞击性运动的职业运动员（比如拳击手），和一些经常接触激烈爆炸射击等战斗的军人。当然，并不是所有符合这类描述的人群都会发病。^[1]

橄榄球(美式足球)比赛经常伴随着剧烈的身体碰撞

CTE很难发现，症状通常是在脑部创伤很多年之后才出现的。可能出现的症状，包括短期记忆缺失，情绪不稳定，理解力下滑，抑郁，以及不可控的突发行为。是不是听起来跟很多神经退化疾病的症状都很相似？（帕金森氏症、阿兹海默症、亨廷頓舞蹈症、疯牛病是几种著名的神经退化疾病。）所以CTE很难确诊，经常是在患者死后，通过脑部解剖，研究大脑各个部分的结构，才发现的。^[1]

2017年7月25日，波士顿大学CTE中心的安·麦基(Ann C. McKee)博士领导的一项研究发表在《美国医学会杂志》上，为CTE的起因提供了重要证据。麦基团队解剖了202名已故橄榄球运动员捐献的大脑（看来美国运动员对科学事业还是很支持的！），发现其中177人患有CTE。他们还发现，逝者生前从事的橄榄球运动级别越高，罹患CTE的比例就越高（可怕不可怕？）。在解剖的14名仅参加过高中比赛的运动员中，有3人患CTE，而在111位职业橄榄球大联盟(NFL)运动员中，竟然110人患有CTE，几乎是百分百啊！

从左至右依次是一、二、三、四期CTE病变的大脑解剖分析，上图是大脑的切片，下图是放大的局部，其中棕色标记的是一个个受损的神经。可以看出，随着病情的恶化，大脑中受损神经越来越多，到最后多到非常可怕了。^[2]

可以想象此研究一发表就立刻在美国体育界掀起轩然大波。这对橄榄球运动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面消息，所以NFL次日便发表声明救火。声明虽然肯定了麦基团队的贡献，但指出这一研究并非定论，不代表橄榄球运动员罹患CTE的风险就非常高。正如麦基团队自己所承认，很多死者家属之所以同意捐赠大脑，就是因为死者生前饱受脑部疾病折磨，所以这项研究在实验对象选取上已经带有倾向性。但同时，或许自知理亏，NFL表示已经投入了两亿美元进行运动医学研究，并且在运动规则上做了大量改变，每场比赛还配置29名医务人员，确保运动员的生理健康。

NFL的声明并不能全然消除运动员们的疑虑，不过在事业与健康之间，很多运动员还是会选择事业。当然也有例外。就在NFL发表声明的第二天，巴尔的摩乌鸦队的进攻锋线球员约翰·尤索(John Urschel)^[3]宣布退役，全职攻读麻省理工学院数学系的博士学位。

尤索是乌鸦队的护锋／中锋

尤索高中时被普林斯顿大学和斯坦福大学录取，但他为了打橄榄球而选择了宾州州立大学。他分别于2012年和2013年在宾州州立大学获得数学学士和硕士学位。尤索大二便开始进行数学研究，毕业时已经发表了三篇数学论文。他是学校橄榄球队的主力成员，曾经两度入选“十大联盟”(Big Ten)的第一阵容，并入选美联社全美第三阵容。2014年，他参加NFL选秀，被巴尔的摩乌鸦队在第175顺位选中。他在乌鸦队效力三个赛季，出场40次，其中首发13次。（NFL每支球队一个赛季常规赛有16场比赛。）在比赛和训练的间隙，他也会思考数学问题作为放松，并继续发表数学论文。2016年，尤索被麻省理工学院数学系录取为博士生，开始兼职攻读博士学位，研究方向是数值线性代数、图论和机器学习。

尤索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跟沃尔夫数学奖得主萨纳克(Peter Sarnak)讨论问题

尤索曾在训练中遭遇脑震荡，后来用做数学题来测试自己是否恢复。麦基团队的研究想必对他触动很大，他立即下定决心放弃六十万美元的年薪，全身心投入在数学上。尤索如今已经发表了十几篇论文，即将在2021年获得博士学位。不过，尤索不会成为第一个有着NFL经历的数学博士。乌鸦队的前身克里夫兰布朗队曾在1964年夺冠，当时队中的主力四分卫弗兰克·莱恩(Frank Ryan)是莱斯大学数学博士，并在学术界工作多年，现在是莱斯大学董事会顾问。

即将成为职业数学家的尤索

激烈运动造成的脑部损伤最主要的受害者是职业运动员，然而业余爱好者也不能不加以防范。因为CTE最大的诱因可能是持续的头部创伤，所以要尽量避免重复创伤的发生。CTE多发于青少年时期的创伤，所以儿童的头部更要注意保护。

还有一点很重要，如果出现过一次大的脑部损伤，比如脑震荡，那之后要尽量避免再发生其他头部损伤，那些危险的游戏就不要再搞了…… 作者之一的一个朋友（嗯嗯，朋友）以前小时候在山上用纸板滑野雪（东北小伙伴可能知道这个惊险刺激的运动，拿一个硬纸板垫屁股下面，从高山陡坡坐着冲下山，其间加速度非常大，经常是叽里咕噜滚下来的），摔过一个大跟头，当时摔晕了。后来好了之后发现没啥事儿，还想去玩儿，她妈（操着东北口音）说：“咋滴还想去？摔傻啦？脑子摔没啦？” 原来脑子还真有可能摔没了，由此看来中国父母还是有大智慧的。

用专业设备滑雪时也要小心

据统计，2010年美国有将近五万名高中生足球选手经历脑震荡。2014年，一群家长和学生球员对国际足联、美国足协和美国青少年足球组织发起集体诉讼，指称这些组织忽视了对头部损伤的治疗与监控。作为和解协议的一部分，美国足协在2015年11月宣布了一系列保护措施，禁止10岁以下的小球员使用头球，并减少11岁至13岁球员训练中的头球。所以球可以踢，但是帅气的头球攻门还是最好晚点再练。

小朋友们最好不要模仿C罗的头球

有了各界人士的共同努力，希望脑部损伤能够唤起更多各级体育组织的注意，切实保护好运动员尤其是青少年的身体健康，让穆勒、查尔顿和拳王阿里的悲剧不再重演。

体育运动很重要，但也要注意防止过度运动对青少年造成的伤害。你有什么看法呢？

[注1] 以上内容来自Mayo Clinic, www.mayoclinic.org.

[注2] Jesse Mez, MD, MS; Daniel H. Daneshvar, MD, PhD; Patrick T. Kiernan, BA; et al Clinicopathological Evaluation of Chronic Traumatic Encephalopathy in Players of American Football, JAMA.  2017;318(4):360-370. doi:10.1001/jama.2017.8334

[注3] “尤索”是NFL中文官网的翻译，“Urschel”的英语发音更接近“厄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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