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美元一分钟清洁空气，是道德沦丧还是大势所趋？
撰文｜小桃妈
片头语
最近，刚刚被美国制裁的丁院士若干年前和柴静对话的视频又火了一遍。
“中国人是不是人？”
图片来源：https://tech.163.com/20/1209/18/FTE50P2U00097U7T.html
谈及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你怎么选？加上今年的新冠疫情，发展中国家的人民太难了。其实纵观历史，发达国家在多年前也走过这样用环境换发展的道路，也深受过空气污染之苦。现在大部分发达国家对环境问题更加重视，在治理空气污染的长期战争中也积累了很多的政策和科技的经验。像众多的其他环境问题一样，互相指责并无益处，关键还是要国际合作。
2020年的秋冬，第三波新冠疫情无疑是全世界所有国家的关注焦点。根据哈佛大学今年春季发布在美国《科学进展》杂志上的一项研究，美国3,000多个县调查结果显示，空气颗粒物（PM2.5）污染越严重，Covid-19新冠病毒感染的死亡率越高。两者之间的正相关非常显著 [1]。这项研究表明一点点PM2.5浓度的增加，会导致很大的新冠死亡率增加。下图显示从四月到九月初，每1微克每立方米的PM2.5造成的新冠死亡率比一直在1.1左右，实在是相当震撼了。
要知道，通常情况下，秋季和冬季往往也是严重的空气颗粒物（PM2.5）污染季。PM2.5的主要排放来源包括交通排放，居民生活排放，能源生产排放和工业排放。污染物过多的排放和不利于污染物传输的气象条件都是秋冬污染季产生的重要原因。PM2.5空气污染可能会给第三波新冠疫情带来更黑暗的一面。
以发展中国家印度为例：印度今年冬天的形势格外严峻，除了每年循环而至的污染季，和世界其它国家一样，印度也受到新冠病毒的严重摧残。印度正面对着双重打击，这双重打击的效果可能是1＋1>2 [2]。每年秋冬，当温度降低，风速减少，污染就会在印度城市，特别是在喜马拉雅山笼罩的北方城市堆积，空气质量开始恶化。高山像一道屏障，阻挡污染空气的扩散。而且秋天天气渐凉，偏远地区的农民燃烧秸秆和农业残留物（生物质燃烧）还会带来巨大的黑色烟云，漂浮数英里悬在城市上空。
在印度市场上，还有出售纯净喜马拉雅空气罐的，一罐10升的新鲜空气售价在400多印度卢比（大约相当于6美元）。还有一家澳大利亚牌子也在印度出售新鲜罐装空气，7.5升大约1500印度卢比（大约20美元）。根据美国国家环保局空气污染风险因子的评估手册[4]，就算是轻微运动状态下，这一罐空气只相当于一分钟的吸入量。所以这罐空气完全是杯水车薪。还有，别忘了，印度家庭收入中位数不到4000美元每年[5]，而印度家庭平均有近5口人[6]。每人每年的全部收入，只可以购买不到两小时的清洁空气。
这么严重的空气污染，印度政府与人民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世界银行的数据[7] 显示超过20%的印度人收入低于国家贫困线，超过10%的印度人收入低于国际贫困线（1.9美元每天每capita），超过50%的印度人低于下中产收入线（其实这收入不过也才3.2元每天每capita）。作为比较，这些数字在中国是1.7%， 0.5%和5.4%[8]。
在这个背景下，印度始终没有把空气污染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大多数政府官员把污染当成快速经济发展的必然代价。而受污染苦更重还缺乏疏解之道的普通穷人甚至无奈的通过输出污染来表现他们的愤怒， 因为在穷人的眼里，每天吃饭活着才最重要。
我们下面要讲的，是发生在印度新德里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比较了两个不同阶层的孩子每天的生活和他们面对的污染（下文中图片除特别标注，均截屏于12月17日纽约时报报道——在新德里，谁能呼吸到清洁空气 [9]）。 有了上面这些背景，下面的故事也许更令人深思: 不论穷人富人，都被严重的空气污染损害着健康，而穷人几乎被剥夺了全部呼吸清洁空气的权利。（如果读者觉得故事太长，可以直接看故事后的小编贴心准备的对照表格。）
Monu（13岁）和Aamya（11岁）居住在印度新德里。Monu出生于印度的穷人家庭，Aamya出生在一个富足的上中产之家。(下文凡涉及到男孩Monu的图片均标记为橙色，女孩Aamya标记为黄色。）
新德里是印度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之一
图片来源：https://www.nytimes.com/2019/11/15/world/asia/india-pollution.html， The Oxy Pure Oxygen Bar in New Delhi claims to offer pure oxygen to its customers.Credit...Smita Sharma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纽约时报的团队跟踪测量了一天他们面对的空气污染水平，来研究不平等的生活带来的空气污染风险的差别。24小时平均结果显示，Monu生活的环境的空气污染指数高达148.9微克每立方米，而Aamya生活环境的空气污染指数是36.6微克每立方米，——这里的空气污染指数是空气悬浮颗粒物PM2.5的浓度。作为参考，美国的PM2.5的环境质量标准[10]是日平均不超过35微克每立方米，年平均不超过12微克每立方米。
Momu和Aamya两家都住在新德里，相隔几英里，一条叫做Yamnua的河流从中间穿过。
Aamya住的地方是新德里中上产聚居的地区之一，空气相对干净，尺寸合适的门窗紧闭，家里的三台空气净化器一直在嗡嗡的工作来过滤掉危险的空气悬浮颗粒物。而Monu住的地方在肮脏的棚户区，烟尘污染肉眼可见。
早晨七点，Monu拨开蚊帐从床上爬到脏脏的地上，他的母亲在用明火煮早餐。几英里外在新德里的另一边，Aamya终于回应了一直哄她起床的妈妈，从大厅里温暖的床上爬起来，走过闪着数字的空气净化器。
Monu和Aamya出发去各自的学校， Monu骑车在烟尘飞扬的街道上，Aamya则坐在封闭的汽车里。
两人的学校都在各自的家附近，Momu的学校是免费的，就在一个立交桥的下面。然而这个学校没有门没有窗也没有墙。而Aamya去的是私立学校，这个学校因为每年花费巨款（6000美元）隔离空气污染保护学生健康的努力而知名。
课外活动时间，汽车和摩托车从Monu学校的上面和两侧呼啸而过，灰尘和尾气让空气污染更加严重。而Aamya喜欢的是音乐课，孩子们坐在有空气净化器的干净的教室里。
忙碌的一天结束，回到家中，Monu和Aamya都在专心做作业。天色渐晚，太阳落山，地面辐射降温，大气逆温层开始形成，对流扩散被抑制，大量的空气污染开始在地面堆积。
而此时他们的父母在为他们准备晚餐。Monu家燃烧木柴做饭，简陋开放式的灶台没有任何效率可言，大量没有充分燃烧的黑炭气溶胶在烹煮食物的过程中排放出来。
晚上，温暖的床上并没有更加安全。即使有空气净化器，Aamya还是比世界上很多的孩子呼吸更脏的空气。而Monu的环境更加糟糕。当他放下蚊帐开始睡觉的时候，他呼吸的空气污染水平是Aamya的两倍。当他进入梦乡的时候，他正呼吸这一天中最脏的空气。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全球疾病负担报告，2019年空气污染是导致印度人死亡最大的风险因素[11]。但这个风险的空间分布非常不均。穷人家的孩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户外，他们的家庭更多的使用木头燃起的明火来做饭，这会带来很多的黑炭气溶胶污染。他们买不起中产家庭人手一个的空气净化器。他们也从来没意识到空气污染的风险，因为他们更担心的是吃不吃得饱。
虽然钱有所帮助，但Aamya仍身患哮喘，她的父母竭尽所能设法保护她免受部分污染之苦，这还是远不够。下图的全天空气污染监控曲线，Aamya的风险曲线虽然一直在Monu的下方，但两人在户外的时间，风险类似；在污染严重的凌晨和晚上，Aamya的风险曲线远比Monu的低，但也超过世界上大部分孩子的风险的水平。根据研究，即使身处相对良好的Aamya的环境，即使有空气净化器和密封的门窗，空气污染会导致他们减少1年的生命；而对于Monu，因为空气污染，他会比Aamya还要再减少5年的生命[12]。
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印度始终没有把空气污染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大多数政府官员把污染当成快速经济发展的必然代价。而普通人有的很无知，有的很无奈，有的很愤怒，这对改善空气环境毫无用处。穷人甚至通过输出污染来表现他们的愤怒，即便他们受污染之苦更严重。在穷人的眼里，每天吃饭活着才最重要。就像开头故事里Monu的母亲Ranju。在被问到空气污染的问题时，她笑着摆了摆手，说这是我最不担心的问题。毕竟她的一天，从凌晨四点到晚上十点，漫长而艰难。
环境污染下不同阶层印度儿童的生活对照
| 贫困儿童 | 中产儿童 | |
|---|---|---|
| 住宅 | ||
| 交通 | ||
| 学校 | ||
| 活动 | ||
| 晚餐 | ||
| 家庭 |
在这严峻的形势下， 印度的莫迪政府和全国的农民还在进行着一场博弈[13]。莫迪政府提议改革该国1.46亿的农场中大多数的经营方式。政府认为他们的市场导向改革将使农场们摆脱国有制的束缚。但许多印度农民认为，这将导致价格下降，并为公司收购平均面积不足三英亩的小农场铺平道路。前几周开始阻塞通往新德里道路的农民抗议活动已经蔓延开来，加剧了莫迪政府达成协议的压力
。
这些处于底层的贫穷农民为了抗议莫迪政府，不惜违反污染法律，烧毁了他们的土地。抗议者之一， 在旁遮普邦Firozpur区拥有17英亩农场的农民辛格说：“大多数农民都尽量不焚烧，但我们想表达我们的怨恨。如果您强加法律条例和改革给我们，那我们将烧毁它。” 而这些农民们的蔑视无疑会加剧新德里污染，或者为新冠第三波疫情带来更黑暗的一面。环境与发展对穷人来说无疑是个更对立更矛盾更不可触碰的话题。
片尾语
相对于印度，中国的贫困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中国的空气污染呢，也要好一些。但这也不代表我们毫无顾虑。相对于邻国印度，我们有多一些资本考虑在保持人民生活水平继续提高，满足社会日益增长的消费需要和GDP的高速增长的同时，如何解决和避免空气污染等环境问题。毕竟，冬季的中国，特别是北方，空气质量也还是堪忧的。6美元一小瓶的清洁空气做个奢侈品还好，倘若作为生命必须品，那就是一场人类浩劫了。
注：红色是不健康，紫色是非常不健康，褐红色是危险级别
图片来源：中国实时空气污染指数，源自 https://aqicn.org/map/china/， 2020年12月21日。注：红色是不健康，紫色是非常不健康，褐红色是危险级别
参考文献
https://advances.sciencemag.org/content/6/45/eabd4049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asia_pacific/india-delhi-coronavirus-pollution/2020/11/14/2e8745ca-2479-11eb-9c4a-0dc6242c4814_story.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19/11/15/world/asia/india-pollution.html
https://ofmpub.epa.gov/eims/eimscomm.getfile?p_download_id=526167
https://worldpopulationreview.com/country-rankings/median-income-by-country
https://www.prb.org/international/geography/india
https://databank.worldbank.org/data/download/poverty/987B9C90-CB9F-4D93-AE8C-750588BF00QA/SM2020/Global_POVEQ_IND.pdf
https://databank.worldbank.org/data/download/poverty/987B9C90-CB9F-4D93-AE8C-750588BF00QA/SM2020/Global_POVEQ_CHN.pdf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20/12/17/world/asia/india-pollution-inequality.html
https://www.epa.gov/criteria-air-pollutants/naaqs-table
https://vizhub.healthdata.org/gbd-compare/india#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20/12/17/world/asia/india-pollution-inequality.html#lifespan-method
https://www.nytimes.com/2020/12/04/world/asia/india-farmers-protest-pollution-coronaviru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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