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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对一座城市心生厌倦的时候,换个时间,出去走走

2016-07-28 王晟 纸城



纸城小报:如果你真想探究一座城市,绝对不要当一个游客,而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走出门。这时你不再为了需找游览景点而匆忙,也不再为了刺眼的阳光遮住自己的视线,夜幕成了你窥探一切的保护色,这个时候你会看到人而不是人群,听到呼吸而不是喧嚣,感受到人情而不是风土。



如果有人跟你说,他已经玩遍了巴黎,对这座城市心生厌倦。我想他大概只是失去了出门的兴趣,或者从未尝试换一个时间出去看看。



巴黎夏天的夜晚,荷尔蒙在空气中弥漫,温热的天气撩拨着出门的欲望,每个人都渴望一场艳遇,或者是一次宿醉。夏天最适宜出门的时间就在夜里。一座城市的外貌超过百年以上没有发生大的变化,许多秘密角落就会在暗地里滋长,它们只在白天潜伏、休养生息,在夜晚苏醒,开始发散诱人的气息。La java滋长在美丽城某条街道的深处,白底红字的灯箱像一个自助洗衣房或者杂货铺,巨大而毫不起眼。我曾无数次来来往往于这条街上,甚至就坐在La java斜对面埋头狂啃北非烤肉,街对面的一切却未曾引起我的兴趣。在子夜到来之前,这条街上由华人商店和阿拉伯餐馆带来的喧闹和沸腾会退散干净,这个时候,La java才会真正浮现出来,开始让我们无处躲闪。


法国巴黎的现场音乐表演场地 LA JAVA


这居然是一处art deco风格的建筑,隐没在一段奇怪的巷道之中。让art deco 这种美学风格出名的并不是它的原发地法国,而是上海外滩那一排万国建筑。在巴黎,我们必须很努力地在拿破仑三世式建筑的罅隙里寻找,才能发现几栋art
deco 建筑孤独又坚持地竖在那里,连墙体的线条和玻璃窗角落里的灰尘都要比拿破仑三世式建筑来得更孤傲和凄凉一点。

 


上海外滩万国建筑


但La java 是炫彩的,起码保持了一栋被用作club的art deco建筑应有的尊严和活力。沿着水蓝色楼梯弧形而下,卡座、柱子、舞池和同样是弧形的屋顶,营造出1980年代迪斯科舞厅的味道。



La java 内部(照片由作者提供)


在如此念旧和怀旧的城市,回溯一种三十年前的气氛和流行,是能再造出混杂式的潮流来的。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感觉不到一点点过时的气息,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前卫感。我以前曾经写过巴黎人对旧物的依恋,他们对“古着”这个东西有着不一样的情节,这大概是百年时尚之都的底蕴,或者是对细节和品味持续几代人的追求造成的。所以姑娘们会翻出奶奶、外婆年轻时的衣服穿上,奇怪的是那种感觉竟然是时髦的。

 

巴黎古着店的传统流传至今


我在La java的夜晚感觉更为诡异,属于我的1980、1990年代的中国记忆好像墨汁一样,一滴一滴缓慢地滴在法兰西的湖面上,氲出一些细丝,消散开去,又静静等待下一滴再度滴下来。


1925年La Java内跳舞的人群


晚上的乐队是Psyche,1982年出道的加拿大黑暗系电音。演出在凌晨1点开始的时候,我靠在舞池后部的墙上,打量着club里的人:进门时没带身份证件,被保安怀疑未成年的姑娘不知怎么还是进来了,却在喝完一杯之后与朋友们匆匆告别;一群穿着1980年代高腰裤的男孩子正围着一群姑娘跳舞,后来证明搭讪还是成功的;几个剃了光头,穿着皮衣,满身好看纹身的男女站在最前面,跟着达林·胡斯一起哼唱。达林·胡斯是乐队唯一的固定成员,50岁了,十多年前来欧洲演出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就留在了德国,身体虽然发福,但嗓子和体力倒还保持地挺好。



Psyche乐队(照片由作者提供)



乐队主唱达林·胡斯早期照(左)


艾米丽就是这个时候从门口的吧台摇晃进舞池的,手里拿着一大杯啤酒,在舞池空空荡荡的后半部跳了起来。我跟她对上了眼神,互相看了会儿,很快就舞到一起。Psyche的音乐很难不让人跳动,又很容易让人用自然放松的方式跳动。起码,我和艾米丽都对1980年代的节奏没有障碍。


对于两个刚见面的陌生人,语言是用来消除尴尬的。但当肢体和眼神已经沟通无痕,再多说些什么,又会变成很扫兴的事。所以就跳舞吧,贴近,又远离,再贴近,再远离,舞步游移之间,艾米丽笑得很灿烂。

 


La Java夜晚的舞池


我们在歌与歌的间隙稍作休息,互相告诉对方名字。然后音乐又起,嘴闭上,舞继续。黑暗电音不是拉丁音乐,跳舞的时候不需要动作技巧,自由发挥就好。但节奏还是跟以前不一样的,我依稀记得第一次进真正的迪厅的时候,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弹簧地板和做甩手操的大腹中年男。那些面容姣好的姑娘们早已印象模糊,就像我现在已经记不起艾米丽的样貌,却一直记得她脸上的雀斑。



圣摩尔( Rue Saint-Maur)的夜路


当Psyche的演出结束,我离开La java,此时已凌晨4点,巴黎夏夜的暖风吹在脸上,格外舒服。圣摩尔路上的酒吧都已逐一歇业,只剩下能跳舞的地方,还能透过门窗玻璃,看到里面的闪烁灯光。一道门,把抽烟的酒客和街上拥吻的情侣隔绝在外面。我缓步在这条街上晃着,汗水已逐渐收干,身上有一种活动开之后的爽快。我想着La java 里没有离去的人们,他们会继续舞动,直到天亮第一班地铁开始运营,才满脸倦意又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家的路;而艾米丽和她的小情侣朋友最终会各自倒在各自的床上一觉睡到下午。



我被天黑之后的骚动不安推出家门,有恣意爽快地踏进家门。我不会跟你说我已经看尽了巴黎,对这座城市心生厌倦。我会换个时间,再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本文约稿作者:王晟,媒体人,目前定居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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