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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文明对另一个文明的谄媚,最是可悲

2016-11-10 图文编辑·日京川 纸城



我只是一个观察者。我最有价值的一切都在我的书里。——V.S.奈保尔


纸城小报:“奈保尔是一个文明的批判者,但是这个批判是没有参照的,是所有文明的批判。这样的作家没有第二个。奈保尔并没有一个结论,他并没有说什么叫好,在他的心目中这个世界就是在衰败,不仅仅西方在衰败,其他地方也是,就根本没有好过。这样悲观的作家可能不太讨人喜欢,因为我们都喜欢希望,但他确实揭示出了世界最本质的东西,我们这个世界上像奈保尔这样的作家没有很多,因为奈保尔的特点不光是一个深度,还有广度,他似乎能够涵盖整个世界。”

---止庵    



奈保尔在他的威尔特郡房子前,1978年。

奈保尔VS马尔克斯

口述:徐则臣


如果把马尔克斯和奈保尔做个对比,二人非常不同。大家只要想到马尔克斯,关于这个人能想到一堆故事,你想奈保尔,可能真找不出来什么故事,除了获奖就是当年苦闷的时候是去嫖妓,他觉得妓女给了他灵感,让他的身体更加健康。但马尔克斯不仅仅是一个作家,还是一个明星,政治文化明星,马尔克斯的整个世界格局源于整个美洲,尤其在拉丁美洲,他对拉丁美洲政治产生的影响,有可能比一些国家总统产生的都大。



奈保尔与他的长期情人Margaret Murray


而奈保尔更加的纯粹,人们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文学而记住他。在文学上,奈保尔可能比马尔克斯更伟大,比如说《百年孤独》,在这本书中,你觉得孤独到底对你产生多大影响?而奈保尔的小说《游击队员》,从头到尾没有谈及一句孤独,但是看完以后那种孤独感远远超过《百年孤独》。


不待见任何人的奈保尔

口述:徐则臣


奈保尔获得诺贝尔奖是当之无愧的。记得1976年,索尔·贝娄曾经有一个访谈,他当时就觉得那一年的诺奖就很有可能颁给奈保尔,当时奈保尔44岁,但他已经是整个英语世界里面最耀眼的明星之一了。后来2001年奈保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记者有一段采访,请他谈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感受,他说这个奖如果早30年还有一点意思。


伦敦朗廷酒店,1955年,奈保尔在此写下了他的第一本小说《米格尔大街》。图为约1903年印刷的一张酒店明信片


奈保尔的照片永远都是这么一幅冷嘲热讽的样子,对谁都不待见,对谁都不待见的人肯定都不被人待见。但是马尔克斯的照片是热情的,非常至情至性。其实他们两个人住的地方离的不是很远,一个是哥伦比亚,一个是中美洲的一个小岛。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但完全不同。在奈保尔早期的作品中,比如《米格尔街》和《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你还能感觉有一点温情在,写的时候是投入感情的,而后其他的作品则都是冷嘲热讽了,非常尖刻。




奈保尔:最瞧不上一个文明对另一个文明的谄媚

口述:止庵


(除了奈保尔,特立尼达还出了一位大师——沃尔克特。但是奈保尔瞧不上他。其实也并不是沃尔克特不优秀,而是奈保尔这样的人对谁都是冷嘲热讽的。奈保尔瞧不上别人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为什么瞧不上沃尔克特,因为沃尔克特那个地方比奈保尔那个地方还小,是一个更小的一个岛,那么一个地方,你写作最忌讳的东西就是取悦西方的读者。奈保尔最瞧不上的就是展现一个文明里面的孤独感或者是荣耀,然后引起另外一个文明的兴趣。写这种东西,其实是把自己的文明给奇观化或者是给歪曲了,去制造一个假的东西给别人看。




记得我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时候,参观非洲馆,发现一个很奇怪的木雕,看时间是后殖民时期的作品,这个木雕脖子越来越长,嘴越来越厚,越来越变形。给我的感觉好像是为了观赏性而特地做给人看的。后来读奈保尔的普适文明,他就说到假的非洲艺术产生于殖民者和当地伪艺术家合谋,来骗欧美的读者。


 只了解一种文明怎么能写作呢?

口述:止庵


其实奈保尔是一个没有结论的作家。奈保尔眼中没有前途,西方确实不行了,但是反西方是不是更不行?我觉得如果中国人要读奈保尔,最应该读的是《河湾》,因为它里面写的就是此时此刻的中国。虽然是以60年代末期扎伊尔作为原形,但跟现在的中国是一模一样的。他写的不是我们,我们却仿佛活在曾经的过去。



幼年的奈保尔与全家


奈保尔是一个文明的批判者,但是这个批判是没有参照的,是所有文明的批判。这样的作家没有第二个。奈保尔并没有一个结论,他并没有说什么叫好,在他的心目中这个世界就是在衰败,不仅仅西方在衰败,其他地方也是,就根本没有好过。这样悲观的作家可能不太讨人喜欢,因为我们都喜欢希望,但他确实揭示出了世界最本质的东西,我们这个世界上像奈保尔这样的作家没有很多,因为奈保尔的特点不光是一个深度,还有广度,他似乎能够涵盖整个世界。




奈保尔有一句话,只了解一种文明怎么能写作呢?这是很有启示性的一句话。但是这个启示没有用,咱们连一种文明都还谈不上了解。


不顾及读者的《抵达之迷》


在奈保尔的非虚构作品中最核心的问题:就是身份焦虑。由于他在远离印度几千公里外的英属的印度社区生活,所以他是一个印度人,又是一个英国人,或者说二者都不是。那他是谁?这是他永远的焦虑。所以当他回到印度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寻找自我的时候,其实他也是迷茫的。他用这样一种身份焦虑,进入当代印度社会之中,找寻古老文明的遗骸,在当代印度体现的形态,以及印度自身的政治模式。在这个意义上,他写就了《印度三部曲》(《幽暗国度》、《印度:受伤的文明》、《印度:百万叛变的今天》)。



奈保尔出生地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一张旧地图。


语言上,奈保尔的非虚构写作有一种特别独特的风格,或者说是一种修辞。比如他的《抵达之迷》,很多时候用的是非常平淡的话语,速度非常缓慢,甚至有的时候读不下去,反反复复。但是突然间看到一个清晰的面貌,让你的内心和思考体会到一种哲学性,这种哲学性并非建立在纯粹理性之上,而是建构在一种突然间的非理性之后上,然后突然间又变的抽象和隐喻。从一个最平常的,最日常的面貌之中,有一种哲学的意味。(口述:梁鸿)



特立尼达的一所印度学校旧照,1949年。


《抵达之迷》是奈保尔所有书里面读起来最艰难的一本,节奏极其缓慢,缓慢到不动的程度。尤其年轻人,很难读下去。这本书是奈保尔1987年出版的,这个时候奈保尔已经50多岁了,年过半百,所以可想而知,他已经完全不顾及读者了。与他早年的小说简洁的风格大相径庭,比如他的长篇代表作《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但是这本书很拖沓,不仅仅中国人读不下去,刚刚出来的时候国外媒体评价也不好,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可以说这本书完全是奈保尔为自己而写的总结。(口述:止庵)


《抵达之谜》摘句


我感觉时间在变。最初来到这里,时间是如童年时期那样被拉长的。第一个春天包含了太多清晰的东西:苔藓玫瑰、孤零零的蓝色鸢尾和我窗下的牡丹。我期待季节更迭,新的一年到来。接着记忆开始混杂,时光开始飞驰,岁月开始交叠,使我难以分辨回忆中的时间。


 


我曾怀揣变化的观念生活,我把它视为亘古不变的常规,




失败从来都是静悄悄地发生的。




如果我的脑子不是那么满满当当,如果我没有受那么多教育,我会将事实看得更清晰。




死亡不再是最初梦中的景象或故事,而是事物的终结,像是在脆弱的沉睡之时乘机占领人身心的一种阴郁。对死亡,让人的生活和努力化为虚有的死亡抱有的这一想法,使我在一个个早晨醒来后如此乏力,有时需要一整天的日光才能现实地看这个世界,再次成为一个人,一个实干者。

 


人一旦发现这个世界是冷酷的,便也想用冷酷武装自己,好直面命运的安排。




美就是美;而且美是稀少的;没有哪个拥有美的人能对此满不在乎。




新来的挤奶工长得丑陋。他的妻子也难看。他们的丑透着伤感。丑陋走向丑陋是为了寻求互相支持,结果却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




这是一种奇怪的本能:不向和我们一样穷的人炫耀,而向富有的人吹嘘,而他们能一眼看透我们的虚荣。这一点我在别人身上也看到过;我孩童时期最早的观察是关于贫苦的谎言,贫困迫使人撒谎。我们那儿是一个处在世界大萧条末端的极度贫困的农业殖民地,有钱人很少;气派的庄园被迫低价出售,钱稀缺;劳工遭受的是深重的苦难。但我从小就看见大家向老板、向每周付工钱的人装出一副有钱的样子;每天或每周领工钱的人,每天工作八小时甚至更久换来一块钱不到,同时假装自己有秘密的收入,乃至整个秘密的生活。


 

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天天和祖母玩,但祖母离世后,他也许就再也想不起祖母了。

 


大规模采购(明显是促销货)、烹饪和储藏大批食物。冰箱让食物成了一种新型仪式的中心,提供了一种新的购物模式,新的短途旅行,重构了充裕、丰收和庆祝的概念。




我把周围看得真真切切,却不清楚看到的是何物。


 

我一直有一种想法,这像是对我的诅咒:我孩童时在特立尼达岛就想,我活在一个已经过了巅峰时代的世界。我已活在死亡的念头中,而这个念头是年轻人不可能有、无法留在心中的:一个人在世上的时间,一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这些关于腐朽世界、世界不断变化以及人生短暂的念头,让很多事情变得可以忍受。

 


暴力的不是事件,而是情感。于是我开始记日记。但是,它没有记录下很多值得记录的东西,多年后我会觉得很多没写下来的事情重要得多。


高行健 (2000作)

 

美丽的常春藤要依附着树木生长。树最终倒下了,但是它们提供了多年的赏心悦目,况且还有其他树可以观赏,有其他树来陪伴房东度过余生。人也是如此。他们生活在你身边,时间到了便离开,自有其他人会出现。




本文编辑整理自出版社活动速记及《抵达之谜》摘句


抵达之谜》

V.S.奈保尔著 蔡安洁 译

南海出版公司 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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