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性工作者，同时在北京电影学院学表演 | 任国源
今天的枪手是任国源，全球男女情感研究专员。
前些日子，一次机缘巧合，他与X小姐进行了不算太长的交谈。
国源对那次谈心印象深刻，并将它记录了下来。他认为，在这个剧变的时代，在等待与计划的成本高于实践成本的今天，从X小姐的经历中，能管窥部分年轻人随波逐流的生存现状。
从性工作者到北电学生，X小姐的故事
文 |任国源
作者简介：资深媒体人，曾任《大众电影》主编，《电影世界》主编。
18点。有人在看阿伦诺夫斯基的电影，有人在新东方楼下喝咖啡，有人感叹一段爱情的未来，有人陷在生活的沼泽里。我们遇见什么人，我们成为什么人，好像毫无规律。
图 爱德华·霍普《夜游者》。
X小姐曾经是一名外围女，现在她在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学习，并且在学习期间参演了一部电视剧。这好像是一个故事，但这篇文字里，出于保护目的，只有少部分虚构。
X小姐的名片是被一个朋友推送给我的，这位朋友和我有少部分的电影交流，大部分时间是关于性的分享。X小姐的名片是带着“很棒”的评语推送过来的，然后在我的联系人里一直默默无闻。
后来有一天，还是这位朋友，带着一些懊恼地问我X小姐是不是拉黑了我，我试了一下并没有，问X小姐为什么，她回答说，最近不想接活儿，但是看到我经常在朋友圈推荐电影，她都会截屏存起来想以后找来看。
图《我略知她一二》剧照。
我们仅此说过这么几句，然后就像两条岔路再无交集。今年9月21日，她连续发来4条消息：我现在在北电上课。你是导演吗还是编剧？我是17级XX班新生。有机会可以合作。
没过多久，她发来一张剧组开机的大合影，在留言里指出自己的位置，第二排靠边。
图 爱德华·霍普。
前些日子有一个明显是编撰的段子，讲述的是坐台小姐如何大谈艺术电影，在电影界的朋友圈流传很广。观众喜欢猎奇，愿意看到两种职业终于在现实中合二为一。但我愿意听一个女孩讲她喜欢电影，并最终凭借努力进入这个行业。
我在电影学院的门口等了她两个小时，她微信告诉我会排练到很晚，问我是不是想到电影学院里逛一逛，我猜想她对这个学校是充满好奇和憧憬的，但是见面时她告诉我理由很简单，这里有很多好看的小女孩，男人都喜欢这个。
图 埃德加·德加。
1.她使用了“堕落”这个词，让我很惊讶
“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你是第一个。当时我刚刚毕业，是北京市最好的一所幼教学校，实习时分配在一所幼儿园里，在那所幼儿园附近我遇到了一个男孩，他爸爸是北京某区教育局的领导，他爸爸可以给我开实习证明，而他租的房子又离幼儿园比较近，就这么简单的原因，我搬过去和他同居了，但是我并不喜欢他。”
“因为可以开出实习证明，所以我一天都没有去幼儿园上班，每天就是玩。当时用社交软件，认识了附近的一个姐姐，熟悉之后她和我说了外围这个词，我当时都不懂，但是在2014年，每次可以拿1000元，分给这个姐姐500，所以就动心了。”
图 《踏血寻梅》剧照。
“第一个是和一个医生，我去了他的家。完事之后当然是很后悔，觉得自己就这样堕落了。我家在延庆，每次回家都要坐很长时间的客车，那次我花了200多元，打了一辆出租车。虽然那件事让我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但我只记得坐出租车回家是多么享受了，可能是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些事情。从那次就开始做外围，从1000元，到3000元，到5000元。”
“我仍然和爸爸妈妈说自己在幼儿园上班，但是因为买了很多奢侈品，还买了一辆宝马，所以就骗他们说自己兼职做平面模特，他们不懂这些，到现在还以为我是在老老实实上班。”
图 爱德华·霍普。
2.她被扇了十几个耳光，然后与男友分手了
“做外围的时候，经常和姐妹们去夜店玩，在那里遇到了姚哥。姚哥是个很神奇的人，他的手机里存了无数女孩的微信和照片，他也是个头脑灵活的人，很适应这个社会。去年直播最火的时候，他给我发微信，他和人合伙做了一个公司，准备签一些人，我当然知道这个微信肯定是群发的，但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就去了。”
“当时姚哥的公司大概签了十几个女孩吧，我在他那里做了一个月，大概分到了十万元，当然十万元并不多，直播室里好多有钱的人在给你刷礼物，一次十几万根本不算什么。做直播就是撩呗，这个我会，人也不可能一点能力都没有啊。当时有两个人很重要，其中一个好像是制片人，住在天鹅湾，我有他的地址，因为要维护客户，所以就买了小礼物快递过去，但是一直没有见面，因为看直播的人，当然就是想睡你，但另一个人我见了。”
图 爱德华·蒙克。
“那个男孩是个富二代，当时他在美国读硕士，他为了我学也不上了，专门从美国回来要见我，当然他也比较帅，我们就见面了。他父亲专门给我们在望京租了一间房，我们在一起大概有半年多，他要求我不再做直播，我也答应了。那个阶段你可能也知道，我不接活儿，只做外围经纪，帮人介绍女孩。”
“后来有一次他带我出去玩，当时我们都喝多了，我一直有两个手机，其中一个是做外围用的，他发现了，但是这个并不是主要原因，可能是我当时说的话伤到了他，他连抽了我十几个耳光，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图 《踏血寻梅》剧照。
3.我到电影学院最大的目的是洗白
“隔了一段时间姚哥又联系我，直播他现在也不怎么做了，当时签的十几个女孩，只剩下一个还特别认真在做，还报了班在学习舞蹈和唱歌，其他人都被挖走或者不干了。姚哥和我说他准备做一个网红孵化公司，要继续签我，把我捧红。我们聊天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说起一个我们认识的女孩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我就随口问一句，我能去电影学院吗？”
图 埃德加·德加。
“没想到姚哥马上就打了个电话，我还能再安排一个名额吗，我保证是最后一个。然后我第二天就去电影学院报名去了。我报的是进修班，但是仍然是需要考试的，但是当时去报名的就分为两队，一队是通过门路进来的，不需要考试。然后我就稀里糊涂地交钱入学了。表演课程其实很简单，对于我来说还好，很多人放不开，我算是表现还算不错的。”
“上学的时候当然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接戏，是姚哥介绍了这个戏的一个投资人给我，拍戏是在横店，你知道那里很破，没什么玩的，我在那里拍了20多天，听说好像有几万块的片酬吧。我演的是一个丫鬟，有一些台词，但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知道了很多拍戏的规矩。刚开始，导演一喊开始，我就跑出去，大家都笑了，其实开始只是对摄影师喊的，开始之后还要喊123，然后演员才入镜。”
图 爱德华·蒙克。
“我现在对钱没有什么需求了，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姚哥介绍那个投资人，他给我在南二环租了一个单元，每月8500，我自己有车，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该买的，该体验的，我基本上都有过了。我微信丢过一次，现在的号基本也就50多个人，外围我已经不做了，做经纪每个月有5单生意我就很开心了。”
“你以为我爱电影，但是我也没有那么爱，你朋友圈推荐的电影，我大部分都是截图保存着，很多都没看，我到电影学院最大的目的是洗白，因为从毕业到现在，我的生活经历都不能和别人说，我的同学都不知道我这段经历，我只在那个外围的微信号上发过一次上课的照片，但是也马上删了，当然了，电影学院也不是很干净，XX和XXX从前都做过外围，我听说过。”
图 爱德华·霍普。
尾声：
X小姐和我在一家日本料理聊了两个小时，之后她发现自己外围经纪用的手机不见了，她先打电话给她的朋友，然后让我拉着她找了几个地方，确认找不到了之后，她给朋友打电话说，已经找到了，叫她不要担心，这让我印象深刻。还有一个印象深刻的，是在她学校宽敞的排练室里，她拨通电话，我沿着墙壁边走边听手机震动的声音，偶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娇小的身体被裹在M65宽大的外套里，觉得很美。
在澳门的赌场里，有专门为赌客换港币的黄牛。一个月后，我在赌场吸烟室里遇到一位98年的小女孩，她来自湖南，在这里住1千元一个月的床位，每换1万的人民币，大概有40元的收入，出入赌场她要戴着眼镜，对付赌场的监控器，一旦被抓，要被罚站几小时，她让我想起X小姐，都在声名利益的场面里，脸上都有些早熟的松懈。
图 埃德加·德加《苦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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