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培 | 真武秋收

【往期回读】

真武秋收

江都   徐德培

作者徐德培先生：1947年生，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1966年高中毕业于江都县中学，1972年参加教育工作，1980年毕业于扬州教育学院，2008年退休。原江都中学工会主席、江都实验初中党支部书记。曾获得“全国优秀教师”荣誉。

晚饭后，我们到了东门外大堤，芒稻河里停了十几条大船在等待我们。我们按班级集中上船，被告知，要到真武公社参加秋收大忙。

1966年6月19日，江都中学全面停课，标志着文化大革命在江都中学拉开了序幕。

暑假期间，各地校友回江都，介绍大城市的“文革”运动情况，江都变得不再平静。

到了9月，大字报、大批判的浪潮彻底打破了这个县城的安宁。大概是9月下旬的一天，工作组通知全体师生，提前吃晚饭，然后自带被包、换洗衣服及洗漱用品到学校东门集中，参加集体行动。晚饭后，我们到了东门外大堤，芒稻河里停了十几条大船在等待我们。我们按班级集中上船，被告知，要到真武公社参加秋收大忙。

开船以后，天渐渐暗下来了，岸边风景越来越模糊，同学们就纷纷挤进船舱，天南海北地闲聊。尽管大多数同学来自农村，对田间劳动并不陌生，但像这样大规模集体下乡参加秋收劳动，从来没有经历过，因此大家还是有点激动，甚至有点期盼。不知船行了多久，迷糊中偶尔听到船外的水声与船内的鼾声此起彼伏。直到哨子声大作，惊醒了我们，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目的地。

上岸以后按班级整好队，天已大亮，先到大会堂集中，由地方领导讲话，表达了对我们的欢迎之意，简要介绍了我们的任务，然后由生产队干部带领我们，分组住进农民家中。我们班好像分在前唐、后唐几个生产队，高三教师与校领导基本上混编在高三学生的几个组中。

我们在高中三年校园生活中，与老师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因此在劳动时比较照顾老师，有时干脆就让老师不下田，专门在住处烧饭。

当地农民对我们很热心，经常从自留地里割一把韭菜，扯一捧毛豆，挖几斤青菜，摘几条丝瓜，送给我们。我们下班时，就七手八脚帮助老师剥毛豆、拣韭菜，有一种家庭的温馨。大家忙好了饭菜，围坐在一起，尽管都是素菜，仍然吃得很香。

有一次，一个小伙子神秘地告诉我们，“今天开荤了，会有鱼吃”。我们高兴了一阵。过了一会儿，他又跑过来说，“刚才是说了玩的”。我们拉住他问个究竟，他说从广播上听来的。原来，那个小伙子不习惯普通话，麦克风播报天气预报说，“今天白天到夜里，有雷雨或阵雨”，他听成了“今天有鲤鱼或鲫鱼”。最后，播音员说“节目播送完了，再见”，他听成了“节目播了玩的，再见”。听他这一解释，我们笑得前仰后翻，好像比吃了鱼还开心。

毕竟过去了五十多个春秋，现在回想，当时下田劳动的印象变得非常模糊，倒是在打谷场上，扛稻把、脱粒、翻场、叉草、晒稻谷、堆草堆……头脑里常常会浮现出这些记忆的碎片。但以下两件无关秋收劳动的小事倒记得比较真切。

真武乡下的桥，给我们留下很深的印象。那里的桥，总是又高又长，桥上铺的木板往往这里差一块，那里缺一块，又不平整，栏杆不全或干脆没有，人走上去摇摇晃晃，我们这些通扬运河以南沙土地区长大的学生最害怕过桥。当地人挑着担子过桥，也能健步如飞，桥板的晃动，反而能增加他们走路姿势的韵律感，我们见了好羡慕。我们自己过桥时，有时候壮着胆子刚走几步，桥一晃动，就会猫着腰甚至四肢着地爬过去，在旁人看起来，一定很狼狈吧。

江都南片的人，靠独轮车运输，很少用船。有一次看到河里有一条船闲着，受好奇心驱使，我们几个爬上船，准备撑船玩一会儿。当我用竹篙猛力一撑，脚下的船移动起来，吓得我环起双腿，两脚悬空死死地抱紧竹篙，船从脚下溜走了，随后竹篙慢慢倒下，我也跟着竹篙落在水里。大家急忙用手划船，拉我到船上。后来每当我看到船工能娴熟地驾驶船只，总觉得他们本事好大。

好像到真武公社两三周以后，有初中同学传来消息，说有人回校参加大串联了。于是随着秋收进入尾声，我们小组与周边组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地回校了。就这样，江都中学数百名师生的大规模支农活动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