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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 | 聚散两依依,谁的人生不是缠绵的聚散?

2017-05-23 孙宽 宽余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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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数窗前雨滴,

也曾数门前落叶,

数不尽是爱的轨迹,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1


既然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从生到死的这个过程中,人注定了要经历无数的生离死别,而年轻时无法了解这到底意味什么,不清楚如何随遇而安,不懂聚也依依,散也依依,人生的一切纠葛缠绵,最终都是聚散两依依。


我母亲和我今生的缘分如此厚重,主要是和生死密不可分、纠缠不清的。面对生我的人即将离去若是痛苦的,那么,可想而知当年这位生我的人,看我不想活或说什么都活不下去时,曾经是怎样的痛苦?


几次自杀未遂后,我完全被严格监护。但二十年前,我们还不了解抑郁症患者的自杀倾向是个人意识很难控制的。我已经进入了整天都在设计自己的死亡模式状态,我想象自己的各种死法应该如何操作,唯独无法接受跳楼这个方式。过度追求完美的我,不能忍受自己倒在血泊中脑浆迸裂,过路人不禁围观,新闻无法不报道的境况。


新加坡自杀是违法的,万一自杀不成功,我会被控上法庭。我最不想任何家人朋友知道,我最怕我母亲知道。因此,我希望自己悄悄地在没有认识人的国外操作。


其中一次几乎成功。


我用切面包的锯齿刀,锯开自己若干条血管,然后泡在浴缸里,我认为这样死不容易被发现,也没有什么痛苦,而且不容易被救活。也许命不该绝,我虽然失血过多而昏迷,且在这之后的24小时都意识不清,仍被救了过来。



2


我自杀未遂后被送回新加坡,所有的治疗都集中在如何能让我活下去,母亲被接来参与了这场生死攸关的治疗。


然而,让活不去的人活下去真是个艰苦的工作,希望所有的心理医生或援救志愿者都不要太过自责,因为,只有少数自杀的人能侥幸活下来。


我就是这少数中的幸存者。


若当重度抑郁,病患万念俱灰时,人的精神意识是非常麻木的,濒临死亡时,其实是感觉不到痛苦的。


这完全不同于任何正常人的感受,比如,即使锯齿刀留下的伤口已经宽到不能缝合,我都感觉不到疼痛。那时,我的视觉是不清晰的,几乎没有色彩的,混沌的,整个世界颜色都像旧照片一样。任何人的话,不是听不进去,其实声音根本都是模糊的,我完全不能集中自己的精神,听力似乎都丧失了,我似乎看到周围的人,嘴巴在动,实际上我并没有听见声音。


那是一个死亡的世界。


我走不出来,也没有人能走进去。



3

(以下是后来母亲讲给我的,我只有一部分记忆)


母亲坐在我的床前,她尝试让我吃些东西,而我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她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余子,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而我完全无动于衷,我的头脑进入了一个固定模式:如何尝试新方法,只要不脑浆迸裂,就算漂漂亮亮地死。


“你在想些什么?”母亲静静地握着我的手,几乎一整天都没有说什么话,但她突然问我。


“我在想如何死得容易和漂亮。”不知为什么,几天都没开过口的我,竟然攒足了力气说了这样一句,我可能希望母亲不必枉费心力了。


“没有容易地生,也没有容易地死。”


“这次失败了,我还可以尝试其他的方法。”我抬起眼皮看了母亲一眼,“您别劝我了。”会选择自杀的人,多数都是非常认真执着的。


“哪种方法你觉得不可行?”


“跳楼……”


“为什么?”


“死得太难看。人们走来走去,议论纷纷的……”


母亲沉默了很久,她突然接着说:“你想象一下自己已经死了,你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你看到自己躺在血泊里,脑浆迸裂,周围围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说,太可惜,这么年轻就死了,怎么这样想不开?亲人朋友流下许多眼泪……”她继续描述着。


但我完全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感觉。


“过了几个星期,谈论的人少了;几个月后,也许有朋友偶尔还会谈起;一年的时候,仍有几个好朋友记得你的忌日;几年后,能记得你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十年八年后,几乎没有什么人还记得你了,再也没有人会叹息难过,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就是你的一生。”


我在听,但是仍然麻木得很,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有一个人,只有这个人,她的痛苦没有一天停止过,也没有一天减少过……”


我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我看着母亲,因为我想不出会有谁,或者我不愿意去想这个人会是谁。


“这个人,在你死后的每一天,她都难过。一个月,一年,十年,今后的每个日日夜夜,她都难过,都痛苦,而且是永远的痛苦……”


我干涩的眼睛开始一阵酸楚,突然眼泪流了下来,像倾泻的大雨一样,不知不觉地流淌下来,越来越汹涌。


在这以前,其实我已经很久都感觉不到痛苦或欢乐,根本也不会哭,更哭不出来。


“你就这样不顾妈妈的痛苦,你真要撇下妈妈……”母亲说不下去了,在这之前她都非常淡定。


那一刻,我的眼泪如破堤的洪水一样,我彻底崩溃了。



4


我不能想象她的痛苦,我无法想象如果我死了,将给她造成怎样的痛苦。她的描述攻破了这道防线,她触摸到了我内心最脆弱、最柔软的部分,这是所有的医生和援救义工们使用的道理,宗教信仰的各种威慑,都无法触及,无法突破的。


最终,我答应她不会再去寻死;至少她活着一天,我都不能再去自杀。而且,我答应她我会好好地活着。


总体上说,能把一心向死的人拉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几乎所有的宗教信仰都不允许自杀,很多国家都有法律制约自杀者,但仍然拦不住真正要死的人。


其实我们主要忽略了这个因素:重度抑郁症患者在患病期间,思维和行为基本上无法控制,完全都是我们常人所无法想象的。这些都不是理智或道德修养,甚至宗教信仰的威慑力能阻止或控制的,病患采取行动时,很有可能是完全不自知的。


有些病患在严重的情况下,会产生幻视、幻听、幻觉,他们走向死亡的那个瞬间,绝不单纯就是一时想不开,或者只有自私自利的人,才会不管不顾地去死。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如此奇特,我母亲和我的生死之交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虽然当我自卑的时候,我最想埋怨我母亲,但是无论我怎样埋怨自己和埋怨她,她始终都是我最牵挂的人。


因不能想象她所承受的痛苦,我最后救了自己。当时,她就是那个最了解我的人,她最清楚我的恐惧是什么。


也许就因为她总舍得放下我,也因此熬过了一关又一关,在无数次病危后,仍然奇迹般地又活了过来。


一个人只有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



5


去年抑郁症再度来袭的时候,我几乎又走到了人生的那个边缘。我知道我必须避免自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走上那条路;我必须重新定位自己,重新寻找活着的意义。


聚散两难的人生,到头来聚也依依,散也依依,到底什么才是活着的意义呢?


通常,我们把活着的意义和别人联系在一起,宗教把活着的意义和神的旨意联系在一起。


但,我们总要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这个终极问题,其实都没有终极答案。即使几乎所有的科学家都在探索,哲学家都研究过,文学家都描写过,但我们的人生毕竟是独特的,而且无可复制。


即使我们探索、研究得再透彻,最终仍要自己面对生死,面对聚散,面对生死和聚散所带来的恐惧。


我母亲和我的心扉是敞开的,也许正因为我们之间无数次的生死之交。我们的今生注定了是一场纠葛缠绵,但这是我们的选择,也是我们心灵对话的模式。我们坦诚相对时,心灵上已经很富足,并且了无遗憾。


而且,我们的灵魂世界是相通的,那是我们最终的归宿和彼此温暖的安慰,它使我们都有勇气去尝试解决各种问题,无畏地面对所有的恐惧。


(相关内容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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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原名孙宽余,南京大学文学硕士。曾做过播音主持,经商从教;曾在香港、新西兰、美国、新加坡等地工作和学习;现旅行和自由写作,定居新加坡。2016新年前创办微信公号《宽余时光》,目前已发文240余篇,部分作品曾发表于新加坡《联合早报》和国内报刊杂志。

孙宽的私人微信号:kuanyushiguang。


写在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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