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物理特效中国造 | 视频

作者/邓颖翀 编辑/谢维平

你还记得《流浪地球》里那个关键时刻“砰”的一声打开后拯救了刘启和妹妹的气囊球么？

这个如同哆啦A梦口袋法宝的气囊球构成了这部科幻电影最具想象力的一面。但外界不知道的是，为了制作这个气囊球，从内部拉线到现在的充气版，物理特效团队Studio MDI前后设计过五个版本，中途还因为条件简陋，工作人员进入气囊球提前调试时，密闭的气囊球突然打不开，差点发生意外。

像这样的案例在《流浪地球》里不胜枚举，物理特效从业者在幕后反反复复优化一件道具，来支撑导演天马行空的幻想。

做一家物理特效公司，从经济角度考虑，并非是一个特别赚钱的生意，更多的是手艺活，一分钱一分货。之前娱乐资本论在采访中，发现国内物理特效行业最大的公司营收也不过3000-5000万，而这次Studio MDI在《流浪地球》里更是没有赚到钱。因为剧组预算有限，很多道具做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是贴钱在做。

在《流浪地球》当中，Studio MDI历时近两年制作了数百件像气囊球、步枪、火石、地下城轨道车、休眠仓、座椅之类的特殊道具，还包括宇航服、指骨骼等特殊服装，涉及30个大类。

前几年，魔幻、玄幻类电影和电视剧在国内兴起，《鬼吹灯之寻龙诀》中的鬼怪，《狼图腾》中的匹狼、黄羊等让物理特效的其中两个分支——特效化妆和仿生机械进入大众视线。我们曾写过《化个妆上百万，电影物理特效是一门怎样的生意？》，来揭秘特效化妆这个物理特效的细分行业在国内的现状。

而现在，借着《流浪地球》等科幻片的崛起，刚开始崭露头角的机械特殊服装类物理特效，势必成为未来的大热门，而它们经历了什么样的一个成长过程，目前的现状和处境如何，借助这篇文章娱乐资本论矩阵号河豚影视档案（ID：htysda）带你一起去探个究竟。

这是我们关注科幻电影工业的又一行业报道，而更多的科幻话题，在4月16日北京国际电影节“科有疆，幻无界—中国电影的科幻美学”特约活动，包括郭帆导演团队在内的行业人士将现场讨论，欢迎点击文末报名！

《流浪地球》背后本土物理特效：

复制外骨骼、返销机械枪

2015年，国产电影总票房超440亿，同比增长了48.7%，电影银幕数达31627块，市场火热，电影工业体系也随之逐渐成熟。

那一年，突然有好几个科幻电影制作方找到当时的421工作室，想要寻求合作。其中一个项目，便是《流浪地球》。

科幻电影对物理特效的要求，完全异于以往的特效化妆和仿生机械生物。它需要未来感、科技感很强的服装和道具，与之对应的是在美学基础上，更高工业水准的物理特效。

《流浪地球》制作方原本想找维塔负责物理特效，但出于预算不够等原因，维塔把421工作室介绍给制作方，最后达成两方合作的形式，即由维塔制作主角穿的外骨骼服装，包括衣服、鞋子、外骨骼可动机构、肩胛、玻璃面罩、背包等原件，421工作室负责复制制作这套外骨骼。

待到421团队去新西兰对接维塔外骨骼的制作详情时，发现他们的工业体系和制作流程远超国内水平，421工作室只能通过研发出适合本土的一套流程，来完成任务。

维塔在设计外骨骼时，主要考虑的是质感和结实两大因素，虽然他们制作出的外骨骼外形精美，助于镜头特写时的美感和真实感，但整套行头重达100多斤，开发及制造成本高，对于国内预算少和拍摄强度大的情况，并不适用。

所以421工作室在复制时，将降低成本和穿着轻便作为主要目标，更换了外骨骼的制作材料。考虑到这样的外骨骼耐不住长时间的使用，他们把测试时容易出问题的零部件生产数量增加，以备及时替换。

例如容易被大家忽略的宇航服的玻璃面罩，它的设计和制作过程难度很大。期间，既要保证它的光滑平整及透光性，又要避免它的内部被演员说话时哈出的气蒙住，妨碍表演。同时，还要保证它的安全性，以防演员在大量动作戏中不小心摔跤或者磕磕碰碰时，不被伤害。

最终，421工作室确定了现在这版材料。但是，用这款材料容易出现玻璃表面被刮花的情况。他们只好在制作方要求的面罩数量的基础上，追加生产，作为备用替换件。

即便如此，备用的依然不够用。421工作室只好增加工作人员派往现场，一边拍，一边维修外骨骼以及面罩的抛光打磨，团队承受了很大的工作量。

后来，421工作室又深入到其他特效服装和道具的制作中，自主设计并制作了红色防护服、灰色工程师防护服、各种枪械、气囊球、火石、休眠仓等。

其中一款机械枪，根据主创及导演提出的需求，集合了三种效果：一是在扣动扳机后，枪口会冒出火花，以达到真实子弹与枪道摩擦引起的效果；二是开枪后，弹壳会弹出掉落；三是枪在使用时，可以产生肉眼可见的震动效果，模仿真实情境下的后坐力。

维塔的工作人员看到后觉得新奇和震惊，因此想和他们合作制作《阿凡达2》里的机械枪。

经过《流浪地球》这个项目，421工作室不仅换了新名字——Studio MDI，而且掌握了领先国内同行的新技术——科幻机械类物理特效。

以往，他们和维塔的合作模式是：维塔设计，他们生产；维塔做概念设计，他们升华设计；或者当维塔的生产量比较大时，他们帮助维塔对接中国工厂。

这次，虽然这些特殊服装和道具的核心创意来仍自制作方和维塔，但他们已经开始尝试更多的参与到前期设计环节，以及对美术组提供的概念图从人机工程、结构功能两方面进行深化设计并制作出实物。

用好物理特效，并不简单

这种科幻机械类物理特效给电影制作方和特效公司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对于制作方而言，需要团队里有一个既懂CG特效，又懂物理特效的视觉导演。

在电影的前期创作阶段，他就要参与进去，和导演确定好，电影中哪些部分可以用物理特效实现，哪些必须使用CG。若出现误判，把物理特效能够实现的部分用CG实现后，不仅会大大增加制作成本，效果可能还不尽如人意。

拍摄时，他也要在现场，协助导演判断哪部分用的是CG，哪部分用物理特效。

视觉导演除了要精通于上面提到的特效技术，还需要对当下的特效行业现状足够了解。这样才可以避免把不能实现的任务交给特效团队。

比如，《流浪地球》制作方一开始计划去冰岛拍摄一些运载车在冰雪中飞驰的镜头，所以给MDI提出用实体车改装搭建一个微缩运载车的要求。后来MDI去汽车制造工厂考察后，发现预算不够，只能放弃这个方案。制作方也随之改变剧本，删去关于运载车的段落。

后来考虑到运载车在故事情节中的重要性，最终又被重新加回剧本中。拍摄时通过用物理特效加CG特效的方式实现原来设想的效果，即把实体车的外壳拆掉，把内核改造成运载车的内核，运载车外壳用CG特效处理。

这类事情，频繁发生于《流浪地球》的拍摄过程中。

对于物理特效公司而言，他们需要更加专业化的制作流程。

MDI艺术总监黄天禹说，之所以现在科幻机械类物理特效只能使用土办法，而没法达到像维塔那样的工业化生产，首先是由整个电影行业的发展阶段决定的。

大量的生产需求，才能支撑起工业化的流水线生产，依靠复制生产带来的收益支撑起前端的创意和设计环节。比如维塔在拍摄《指环王》时，光是一棵树的树叶需求量就有25万片。

目前国内科幻类项目依旧较少，不足以满足工业化生产的前提条件。也很难和国内的工厂对接起来，因为需求量少，工厂的报价非常高昂，相当于拿手工业和工业直接对接。

所以现在MDI建立的制作模式相当于工业生产环节中较初级的制作手版模型阶段。这个阶段成本较低、花费时间较短的特点也恰好能满足国内电影制作方的要求。

同时，这样容易造成一个硬伤，就是材质单一使得道具可能很脆弱，不禁用。MDI团队只好用美术、涂装技巧和管理方面的经验来弥补。比如电影需要展示一个道具变形了，只能通过把道具做成很多个版本，每个版本展现的是道具变形的不同阶段，最后运用拍摄与剪辑技术，来达成从视觉上看，道具是自然变形的效果。

生存现状依然艰难，但未来可期

即便国内科幻类机械物理特效行业仍不够成熟，但通过了《流浪地球》中的严峻考验，MDI已经迈入正轨。现在，已经陆续有科幻项目制作方找到MDI，想要合作。他们还承接了有关游乐场和展览的项目。

虽然离《流浪地球》上映，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时间。但这个项目对于MDI而言，仍然在发酵。他们和乐高签署了运载车的版权，已经投入量产，MDI工作室二楼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他们组装好的模型。

一楼的制作间里，黄天禹和团队成员正在清理外骨骼，不久后，这套服装就要在中国科技馆进行展览。一年前，他们在制作这套外骨骼时，光是三套加起来的零部件，就足以摆满整个制作间。

黄天禹说，他在维塔学习的时候，看到他们对人身保护的重视。国内物理特效这行，由于长时间贴身接触各种化学材料，做久了都容易得肺病或者癌症等疾病。所以维塔要求员工进入制作间时，必须佩戴护具、眼睛等。墙上还贴有各种标识，也装有烟雾还有有毒气体的感应器，如果空气质量超标，就会有警报提醒。

为缓解这个问题，他在MDI的制作间内搭建了一套通风管道。但团队，乃至整个物理特效行业仍存在一些问题：

首先，是缺乏专业人才。物理特效行业里，每接一个新项目，制作方提出的特效需求都不尽相同，需要特效团队有足够的创新能力和应变能力。

而且，物理特效属于电影艺术的一部分，还需要从业人员有一定的艺术功底。MDI团队的固定员工有20人左右，每个人的分工都不同，从而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由于科技机械类物理特效的特殊性，这些人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工业设计或制造的背景，可能不像国外，都有艺术行业的背景。所以需要作为艺术总监的黄天禹，来确保每一个环节都能达到最初的设计愿景。

其次，是薪资待遇不高，工作时间又长。

国外有工会保护，如果工资太低或者工作时长超过标准工作的8个小时，他们可以直接罢工，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根据国外求职平台Glassdoor上的公开信息，维塔的薪资情况如下图所示，他们按小时计算报酬，一个动画师每小时的工资就有51新西兰元，折合成人民币约为235元。

国内则缺乏这样的制度保障，而且制作方给的时间不够，必然会导致物理特效师长期加班赶制的情况。

最后，整个物理特效不受外界的明确认识和认可，不太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在国外，物理特效经历过从《月球旅行记》的舞台剧版特效服装和道具到《大都会》的微缩模型、《金刚》的仿生机械生物、《美国狼人在纽约》中的特效化妆，再到《指环王》里物理特效和CG特效的相互融合时期。

而国内电影越过物理特效的发展期，直接引入国外成熟的CG技术来辅助拍摄。就算是CG特效，发展的历史也不长，最远只能追溯到1998年的《风云雄霸天下》。所以大众普遍缺乏对物理特效的认识，物理特效也很难迅速在电影产业中得到尊重。

MDI的同行们，特效化妆、仿真机械生物等物理特效分支的崛起

因为这些原因，MDI在起步阶段历经坎坷。龚格尔曾说，《流浪地球》的物理视效公司中，有两家都经历了重组或者倒闭。位于宋庄原创艺术博览中心的MDI，在电影制作过程中经历了从421工作室重组而来的过程。

421工作室是2003年，时任北京电影学院副校长的孙立军组建的动画工作室。由于一起合作动画项目，他们与新西兰维塔工作室创始人之一的理查德·泰勒建立起联系。

2013年，421工作室派出两名艺术家和北京电影学院的四名老师及学生去维塔进行了为期几个月的学习。

黄天禹便是其中之一，2010年从北京工业大学毕业后，他来到421工作室，负责制作定格动画，动画中所有的道具和场景虽然也是手工制作，但布置起来，统共只有一张桌子的大小。

在维塔学习期间，他们参与了《超凡蜘蛛侠2》和《霍比特人》两个项目，负责制作小规模盔甲。除了学习维塔的制作技术，他们还感受到维塔的团队管理方式。

回国后，421工作室在旗下设立专门从事物理特效的团队，黄天禹任艺术总监。2015年，他们合作《鬼吹灯》网剧，设计了剧中大部分生物，还制作了一些仿真机械生物。

那段时期，国内物理特效行业以特效化妆和仿真机械生物为主，代表公司有盛悦国际和奇幻制造工作室两家。

盛悦国际的创始人王乃鹏19岁时曾在94版《大话西游》剧组制作过微缩景观和特技模型，而后前往香港学艺一年。

2013年，他和团队研制出仿生机械马，被《钢刀》、《海上牧云记》等影视剧采用，也为《大闹天宫》、《厨子戏子痞子》等电影提供过特效化妆。2016年，团队还为乌尔善导演的《鬼吹灯之寻龙诀》设计了22套特殊道具。

奇幻制造工作室则为《鬼吹灯之寻龙诀》提供了特效化妆，片中丧尸们的血腥断臂都出自该公司。除此以外，他们也涉足仿生机械生物领域，为《狼图腾》制作了100多匹狼、羊和马。

公司创始人肖进于1997年，从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人物造型专业毕业后，一直从事舞台剧化妆。直到2008年从洛杉矶专门学习了特效化妆技术后，才回国走上了物理特效这条路。

虽然物理特效在国外，从1902年乔治·梅里爱导演的《月球旅行记》中诞生至今，发展了一百多年，远远久于CG特效，在国内却不受重视。国内电影越过物理特效的发展期，直接踏进CG时代。

目前国内这批行业先行者，都并非科班出生，而是在大陆以外的地方经过专业学习后，将技术引进国内。而且直到近年来魔幻、奇幻电影和电视剧的兴起，才带动了物理特效行业的发展。

由于这类题材的项目没有达到一定规模，所以，这三家公司都将业务延伸至展厅、博物馆、主题电影领域中。盛悦国际和奇幻制造工作室还建立了培训业务，为国内物理特效行业输送专业人才。

虽然，从事物理特效行业的专业人才正在增加，而且借由《流浪地球》掀起了新一波的物理特效热，但上述这些物理特效行业的硬伤什么时候能解决？物理特效在国内，什么时候才能和CG特效齐名？这个问题只能交给时间了。

娱乐资本论一直对国产科幻电影保持着密切关注，在上周我们就已经预告过娱乐资本论将在今年的北京国际电影节期间举办一场主题为“科有疆，幻无界—中国电影的科幻美学”的特约活动。我们将邀请经验丰富的影视行业大佬，资深的科幻作家，特效行业的领军翘楚来分享他们对行业的洞察与体悟，探讨中国电影的科幻美学。

出席嘉宾：

郭帆  《流浪地球》导演

龚格尔  《流浪地球》编剧及制片人

许建海  中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北京电影制片分公司总经理

张译文  微像文化CEO

Jim Rygiel  视觉特效总监/导演/3届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得主

潘海天  著名科幻作家，代表作《克隆之城》《偃师传说》等

（更多嘉宾大咖还在陆续邀请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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