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東:断简
断简
白昼显形的星座是忧郁
像一盏弧光灯空照寓言
像一颗占卜师刺穿的猫眼
它更加晦暗,隐秘地剧痛
缩微了命相的百科全书
当我为幸福委婉地措辞
给灵魂裹一件灰色披风
它壮丽的光环是我的疑虑
是我被写作确诊的失眠症
不期而来了巨大的懊悔
它甚至虚无,像我的激情
像激情留出的纸上空白
它因为犹豫不决而淡出
也许它从未现身于白昼
那么我看见的只是我自己
是我在一本中国典籍、在
一面圆镜、在一出神迹剧
阴郁的启示里看见的自己
缓慢的漩涡!它光环的
壮丽是我的幻视,是我混淆
记忆的想象。不期而来了
意愿的雪崩——它甚至是
悖谬,像我的精神
照耀我拒绝理喻的书写
*
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划过晴天
那漫长的弧线是一条律令
它延伸到笔尖,到我的纸上
到我为世界保持安宁孤独的
夜晚。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
我头上的星空因我而分裂
那狂喜的弧线贯穿一颗心
如一把匕首剜转其间,它是
极乐,却表现痛楚,表现全部
持诫的苦行和仰望之背弃
——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
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掠过乐园
仿佛金钱豹内部的猫性破膛而出
我头上的星空因我而分裂
一只大张开翼翅的乌鸦
飞翔的骨骼被提前抽象了
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
一个笔尖划出一条新的弧线
我沉溺于我此刻的生涯
幻化的生涯,双重面具的
两难之境。我周边的风暴
来自我匕首剜转的心事
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头上的
星空,因我而像一副对称的肺叶
*
然后我倦怠,在那些下午
古董打字机吐出又一份应急
文件。透过办公室紧闭的
钢窗,时而透过形式开放的
夏季钢窗,我仍然会看见
乌有的星座在黄昏天际
下面是城市带锁的河流
——那滞涩,那缠绕
那翻卷起夜色的连篇累牍
我知道打字机吐出了它们
而吐出打字机铿锵键盘的
是豁开于公务神额角的裂口
家神更甚于严厉的公务神
他吐出相关律令的碎片
他使我快活,当我恭顺着
我会于绝望间看到我梦中
丧失的可能性,我会以为
他给了我足够的世俗信仰
因而在一根虚构的手杖上
我刻下过,反面的野心和
征服的铭言,它能够支撑
灰烬中我那些苏醒的欲望吗
要是欲望即我的存在,真实的
手杖,就是我死后才来的晚年
*
一匹怪兽会带来速度,会变成
往还于记忆和书写的梭子
它织出我的颤栗和厌恶
我的罪感,对往昔的否决
黄鼬大小的身形疾掠如一把
扫帚,好让女裁缝骑着它飞回
它不仅是时间,是刻骨的虚构
像童年噩梦里精神的异物
——环城路口的圣像柱下
它还会给予我最初憬悟的性之
惊惧!女裁缝升起大蜥蜴面庞
自行车拐向成长磨圆的懦弱街角
那怪兽也会带来翼翅,自行车飞回
小学校唯一的沥青篮球场
朝向过去的把手一偏,它又飞回
初秋的旗杆、招展的香樟树
红瓦屋顶下空寂的教室
和我在女厕所独享的挫折
钢圈急旋又急旋着表盘
追逐的指针剪开了隐秘
当那根圣像柱指针静止于现在
往昔被歪曲、歪曲地重现
——我体内黄鼬大小的异物
仿佛星座的精神暗影会带来霉运
*
教育并不是一对刹把,能随时
捏紧,控制一个人发疯的速度
教育虚设,像自行车怪兽
锈死的铃,像女裁缝多余的
第三只乳房。压低的疑云下
少年时光笼于服从,被纪律
假想的界划镶金边,圈入苍白
森严、点缀贫乏的神圣无名
直到自行车穿透广场,去撞翻
花坛、教堂玻璃门、晾晒着
妓院风信子被单的竹头架阵
快得像体育课镀银的冲刺哨
众我之中我并不在,众我
之外,冰块迅速溶化于泛滥
那是马戏场,是开心乐园
我听到的却还是晴空里命令的
镀银哨响——呵斥的拳头
迅疾重击我坍塌的肩
用以抵御的也许是词语
是作文簿里的扯淡艺术
要么,无言——窘迫地孤立
像一幅旧照片展示给我的
无端现世的稀有的麒麟:腼腆
古板、怪异于庸常的局促不安
*
旋风塑造了环形楼梯,伸向
混乱的通天塔高处。那里
浑浊之月蔑视生活,而我由于
生活的过错,被罚站在冬夜的
危楼阳台——又一阵旋风
扭结了胸中冷却的火焰
家神的火焰更像旋风眼
是幽深玄奥的静默训示,轻抚
吞声,震怒中到来最后的宣判
那也是所谓无名神圣,是作为
绊索的向上的途径,是蛮横的
否定,是迎头痛击,是危楼
阳台上,旋风盘转的我之炼狱
我忍受的姿态趋于倾斜
适合梦游的阳台围栏前
我有更加危险的睡眠。睡眠
深处,却没有梦游的必要平衡
我也没有闪电平衡、雷霆平衡
一个宇航员征服星座的自信和
平衡。当一阵旋风实际上已经
折断通天塔,那向上的楼梯
也伸向惩罚。我相信我正
一脚踏空,跌进那伤口
我豁开的额角渗出乌鸦血
定会污染家神铁面无情的尊严
*
于是我歌唱羞辱的年纪,用
甜美却发育不良的受控的青春
一只手如何成一柄利斧,破开
内心悠久的冰海?一只手以它
肆意的抚弄,在走廊暗角
采撷少年的向日葵欲望
流动的大气,又梳理一个
短暂的晴夜——于是我歌唱
摩托之戏,摩托之电影
骑着它我冲刺水塘、跳舞场
倒向混同于阳光的草垛。并且
于是,让一条姑娘蛇缠上了我
分裂精神的语言宿疾缠上了我
它是青春病,是寓言中
奔向死角的猫之猎获物
未及改变方向而毙命
它有如性隐患,淫乐的高利贷
仿佛书写者一寸寸靡烂的
全部阴私。它也是通天塔高处
另一路蜿蜒,另一根绊索
另一只抚弄晴夜的手。于是我
歌唱羞辱的年纪,用咬人的诗
刺杀的剑,用一记闷棍,用
甜美却发育不良的受控的青春
*
天气多愁,任意的光阴随波逐流
有一天世界转变为惊奇
有一天傍晚,我醒于无梦
日常话语的青涩果实抛进了阁楼
天井里几个妇女的唠叨
是果实含酸的清新汁液
母亲,搭着话,而我正起身
迎接黄昏。任意的光阴随波逐流
夜色多愁青春更消瘦
而我看见我写下的诗,摊放在
半圆桌,那日记本里涨潮的海景
被透进高窗的星座光芒快速一阅
潮湿的石头散发一阵阵月亮气息
在走廊拐角和天井的矩形里
清影的迷雾,又弥漫一阵阵
酸橙气息。我的苏醒重复一次
我再三重复,如盆栽宝石花
展示互相摹仿的花瓣
花影在迎来的良夜里变暗
母亲去点亮阁楼的灯。母亲
搭着话,赋予我纸上唠叨的能力
而我看见我疑虑的诗,摊放在
半圆桌,那日记本里退潮的海景
被透进高窗的星座光芒快速一阅
*
继续梦游?为什么要加上
犹疑不确定的手杖问号
在手杖上,新的铭言
已经被刻写,如一只乌鸦
成年,换上新的更黑的羽毛
在飞翔这梦游的绝对形式里
无所依托的翅膀掀动,表明
一个历程的乌有。那么为什么
继续梦游?为什么不加上
犹疑不确定的手杖问号?如果
空气是翅膀的不存在现实
而我的绝对雄心是栖止
绝对确定的仅只是书写,就像
木匠,确定的只是去运用斧子
他劈开一截也许的木材
显形于木材的半圆桌为什么
并不是空无?犹疑不决的
手杖问号又一次支撑,让梦游
继续,穿越我妄想穿越的树林
捕获我妄想捕获的星座
而当我注目对街如眺望彼岸
……一座山升起
并让我坐上它悲伤的脊背
去检讨不确定的人之意愿
*
光的缝纫机频频跳针
遗漏了时间细部的阴影
光线从塔楼到教堂尖顶,到
香樟树冠到银杏和胡桃树
到对称的花园到倾斜的
台格路——却并不拐进
正拆阅一封信简的阁楼
我打开被折叠的一副面容
那也是一座被折叠的城市
如一粒扇贝暗含着珍珠
用香水修饰的肉的花边
呈献阴唇间羞耻的言辞
女裁缝咬断又一个线头
带翅膀的双脚抽离开踏板
光的缝纫机停止了工作
女裁缝沿着堤坝向西
她经过闸口,又经过咖啡馆
她经过暗色水晶的街角
宽大的裙幅兜满了风
她从邮局到法院的高门
到一爿烟纸店到我的阁楼
挽起的发髻映上了窗玻璃
她扮演梦游人身体的信使
呈献阴唇间羞耻的色情
*
而我将累垮在一封封信里
(先于绿衣人投递的喘吁
在女裁缝呼啸的气息沼泽
我累垮过一次,又累垮了
一次。)震颤的字迹还原
回到它最早发出的地址
被折叠进星座誓言和
戏语抚弄的漩涡城市
而那些已经被划去的致意
又再被涂抹,为了让急于
却不便表白的成为污渍
——忍无可忍地一吐为快
信摹仿欢娱的罗曼司节奏
却差点儿变成,盲眼说书人
弹唱给光阴的生殖史诗
每一声问候有一次死亡
每一趟送达是一个诞生
笔尖如舌尖舔开了阴私
信侵入一夜又一夜无眠
又一夜无眠,我等待门环
第二次叩响——相同的
送达和问候,不同的诞生和
死亡——信封里重新撕开的
性:出自几乎已累垮的书写
*
叩响门环的却不是邮差
甚至也不是恭歉友好的
瘦弱的自我,或拥有
无边权力的命运占卜师
那占卜师此刻也许在云端
在一座有着无数屋顶和
众多庭院的星座禁城
他能否突围呢?他是否将
到来?走下台阶有如舞蹈
像一架推土机,奋力挤开
潮涌向通天塔遗址的群众
不意汗湿了胸中的天启
那么是风在叩响门环?是风
造访了我的陋巷?它不仅
叩响,它撼动阁楼,它的
锋刃割破灯头上火焰的耳朵
“它没有恶意”,我镇静地
写道,“然而上面的光芒
“摇曳”。光芒摇曳
光芒熄灭了,我听到绝对
寂静的回声,如割破的耳朵
滴溅开黑暗。“那确实只是
“风”,我又接着写
——风中我写下或许的天启
*
缓慢的城市,缓慢地抵达
街车弥留般奋力于蠕动
时间是其中性急的乘客
他曾经咆哮于一辆马车
曾大声催促过有轨电车
嗓门却压不下轰鸣柴油机
震颤的大客车,当一辆轿车
被阻于交通的半身不遂
他默然其中,一颗心狂跳
城市却因为他来到了正午
慵懒的钢窗朝堤坝推开
能看见江面上阴影在收缩
其实是江面上一群鸟转向
它们的羽毛沾染沥青53 29347 53 15792 0 0 3642 0 0:00:08 0:00:04 0:00:04 3642an>
负重掠过轮船和旧铁桥
而我试探于它们巡警般
多疑的盘旋,以高出倦怠的
困惑,统览正午的缓慢和
性急、弥留和抵达、意志之
死和欲望的波澜。我站在
标志性建筑的象征屋脊
迎候突然到来的预兆:星座
有一次臆想的转向,喷气式
飞机手术刀一样划开了眼界
*
继续上升?到更高处
俯瞰?但是被戏称为
膝盖的斜坡我无法攀爬
那是块脆玻璃,是薄薄
一层冰,经不起精神
沉重地跪压。那膝盖斜坡
只适合安放夜半的日记本
滑翔的羽毛笔、不能够
绕道而行的诗句、黎明
才略有起色的书写
这书写成为我真实的上升
像死亡诞生真实的灵魂
城市展现在书写之下
城市的膝盖斜坡被俯瞰
它有空空荡荡的品质
有空空荡荡的明信片景观
环形广场空无一人
街道穿过空旷的屋宇
延伸空洞静止的集市
那里的咖啡馆座位空置
空杯盏反光,射向阁楼
空寂的空寂——我的语言
空自书写在我的陋巷
当我正空自被书写所书写
*
飘忽不定的幸福降落伞
要把人送回踏实的大地
谁能在半空选择落脚点
像诗人选择恰切的词
事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谁又在下降时提升了世界
像身体沉沦间纯洁了爱情
像一个写作者,他无端的
苦恼客观化苦恼——现在
谁从陋巷里拐出?披衣
散步,脑中有一架乐器正
试奏,带来飘忽不定的音乐
那乐器试奏了谁的生活
纸上也无法确定的生活
现在陋巷里拐出的那个人
步入一派纯青之境。孤寂
安宁,仅只是足够累赘的
共鸣箱。可究竟谁是宇宙的
拨弄者?顺手拨弄写作之弦
可究竟谁是不安的跳伞者
跟我一样,他真能立足于
大地之上吗?纯青之境里
谁又能返回此刻的幻化生涯
——站立在幸福的虚无之境
*
于是,也许,像音乐抽象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之时间
他向我展示的,他以为我
领悟的,也仅只是作为幸福的
幸福——在他的幸福里
我困挠自我,在他的幸福里
我营救自我,一个人散步
到更远的境地,挖掘醉意
无限的厌倦——骑马、游泳
划船、打短工,以木匠的手势
斧劈本质乌有的香樟
令书写的半圆桌显形于技艺
令一个诗行显形于无技艺
半圆桌上星座迂回融入又一夜
我也在脑中试奏音乐,并使之
虚无,时间则依然行进于时间
那显形的诗句是一次艳遇
是陋巷里细腰夜女郎现身
“我跟她有甜蜜的风流韵事
“完全陶醉于她的节奏”,邮筒
饕餮生吞明信片,却无法消化
厌倦的醉意。半圆桌上
——诗行本身却守口如瓶
只字不提或仅仅止于言辞的欢娱
*
当一个炎夏展示剩余的七天春光
像纠缠的未婚妻同意从热烈
暂且退步,我会获得想要的一切
美景无我和书写无我,以及一根
支撑梦想的梦想手杖——那正是
一些梦,让我能梦见我,如梦见
不能复活的人。或许我只是
白日飞升,从陋巷的阁楼到
纯青上空,在越来越缩微进
蓝天的迟疑里回看梦游者
回看梦游者即将醒悟的漩涡城市
漩涡城市的炎夏剩余的七天春光
此刻是否已经第六天?已经是
第六个黄昏此刻?纯青第六次
转变为幽蓝。一个不能复活的人
注定会更暗,倒影贯穿星座倒影
像喷气式飞机贯穿着航线
这是否构成了额外的判决
美景无我和书写无我继续扩展
梦却将梦还给了无梦,如同春光
终于把自己还给了炎夏。“也许
“我又捕获了我自己?”绳索或
镣铐,也可以作为命运的解放者
正好第七天,热烈重新熄灭了我
*
因此神迹剧演变喜歌剧
弧光灯空照寓言乐池里
断弦的竖琴。因此爱是
必要的放逐,是书写忍受的
必要鞭挞——现形于纸上那
语言的惊愕,也将文刺
克制的惊愕,引来一个
柏拉图之恋的夜女郎惊愕
惊愕地投入色情的怀抱
那也就是错的怀抱,弧光灯
空照的命运怀抱——弧光灯
空照:命运深处恐怖的爱
但它是命运深处的溪流
流经太多腌臜和贫乏
如此艰难——虚荣被逼迫
陌生的同情和胆怯的欲望
却要从加速的血液循环里
抽取力量,抽取纯洁也
抽取意志,将一个约定
变为约束:在那里恐怖是
爱的终结。而当人游离
随风逝,被幸免之戏塑造
成圣,也即着魔;星座无情
会依然映照他晦暗的痛楚
*
自一种空灵还原为肉身
欲望又成为漩涡城市里
带锁的河流。垂暮的光线
牵扯不易察觉的星座
这偶然看见的看不见的
幻象浮泛向晚,在明信片
反光的景观一侧,打上了
邮戳腥红的印记。它被
寄出,经由绿衣人准时
送达——绿衣人证明说
这是个幻象——是从幻象
终于获得的想象的现实
那么想象的力量在飞行
几只乌鸦返回了旧地
永恒从枯枝催促一棵树
一棵新树召唤着风。而在我
沉溺的多重生涯里,幻象
壮丽暮晚的星座,令现实之
我,更加沉溺于想象的自我
多余的感叹窒息了公务神
还要沉溺的是我的疾书
一半欲望托附给信,另一半
欲望,将纸上彻夜飞行的
笔划,交错空中飞行的笔划
*
局部宇宙,它大于一个
未被笔端触及的宇宙。星座
内敛星座之光。在我书写的
局部时间里,一个人抵达
局部圣洁,一个人神化
局部意愿。就像悬浮于
黑暗的球,朝向灯盏的一半
裸露,成为大于黑暗的善
如尚属完好的一片肺叶
承担了我的全部呼吸、另类
书写、另一个宇宙、另一片
肺叶满布阴霾的充血和急喘
那另一片肺叶却并不多余
它几乎必须它的乌云和
殷红晚霞。局部的痛楚命定
因为终于要致命,要在我
背后,跟一个意愿秘密幽会
这幽会将带来局部复苏
一瞬间幸福、清新凉爽的
少许良夜、纸上诗篇的局部
完美。而完美即纯青,即
意义的空虚,被书写表述为
局部死亡。它大于全体:终极
梦幻大于梦游者漫长的一生
*
或许我仅仅缺少我自己
我只捕获我灵魂的局部
局部灵魂掩盖着我
一件披风从灰色到荒芜
掩盖我书写的精神面貌
而那匹黄鼬大小的怪兽
出入其间,奔走于阁楼
奇怪地发出家神的咆哮
惊吓已经被催眠的儿子
它成为占卜师又一个依据
表明末日还没有来到
还在行色匆匆的路上
死亡则过早来到了纸上
它被笔尖播洒进诗篇,
不止于某个灰色的局部
它迅速扩展为耀眼的白色
封住了呼吸的继续喘吁
黄鼬大小的凶兆之猫
被占卜师剧痛地刺穿了
眼睛,它的变形记更为
神圣,如弧光灯照亮
又一半黑暗。隐于黑暗的
仍然是我,厌恶、罪感
剧痛里每一种巨大的安详
*
现在你来到了命运的门廊
变幻之猫,黄鼬大小的星座之
异物。现在我也重回这门廊
它的纯青锈成了暗红。一阵风
轻抚,一阵风睡去。正午倾倒
烈日,淋透一个回首的幽灵
没有形象的丧失的人。现在
你来到你的炼狱,我来到一座
地上乐园。火焰蓄水池幽深又
清澈,火焰的喷泉残忍而激越
火焰是占卜师揭示的天启
令我的倒影是你的无视
令我的倒影是你被刺穿的
无视之眼,黑暗电击你
更为盲目,从门廊到厅堂
到我的阁楼,到鸟笼空悬
高窗哑然。在夜晚,你的皮色
混同斑斓的金钱豹星空,你的
猫性,负载大于宇宙的不存在
当我已不存在,你纵身一跃
你掠过的依然是我的半圆桌
是半圆桌上我仍未合上的中国
典籍。请杀死我吧——悖谬的
典籍说:否则你就会是个凶手
(1996)
[本辑用图均为mutablend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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