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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曼:缅怀那座受伤的城市

2015-11-15 梁小曼 見山書齋



摄影/梁小曼:巴黎凯旋门





梁小曼


法国之忆:三首诗和一则游记


翻出六年前的作品,缅怀那座受伤的城市。

[补写于2015年11月13日的题记]



Sebastian

你不曾躲过树林之箭

却从另一个星球回来

由塞纳河上岸

当时,夕阳在你身后

寻找,总在他处

你因此而懂得我的目光

归来的陌生人,遇上

故乡的过客

圣母院前绘画的人

光阴流转

廊柱并非一种表情

因此,你每天

都回来。抓住许多瞬间

才辨别一座建筑

旧书摊消失了

一毛钱的普鲁斯特

入了海明威的衣袋

你曾见过

他洋洋得意的面孔?

或闻到

拿破仑的花露水

年轻的脸庞

未经岁月。略微仰头

他的眼睛里

便有一个十九世纪的人



拉雪兹神父公墓

那天的雨

像来自城市的四壁

紫色街灯下

秋天,不比春天落寞

喜鹊,恬淡如画

守墓的树

裸露它复杂而善忘的心

诗人不与政客混居

其名字,钉住法兰西的地图

寻问者:

市肆如何能掩身一朵蓝荷?

拉丁的歌移种塞纳河岸

落叶,被收葬此地

皮亚芙还能抱怨什么?

最饱满的玫瑰

为她绽放,年年又月月




摄影/梁小曼: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





巴黎,巴黎


同行的人为了等候那迷人的晚霞在埃菲尔塔的上空浮现,在犹太区的一家餐厅吃了午饭后,就和我分开,自己搭地铁走了。

而我则沿着塞纳河岸,从圣母院走到莎士比亚书店,又走到新桥稍作休息,回忆电影里那一对活得既魔幻又无望的恋人,曾在这条桥下度过的时光。看烟花、喝酒、跳舞、画画……直到女孩的世界逐渐失去了光。桥上竖着一座青铜雕像,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骑着一匹马。这男人很面善,仿佛在罗马某个广场见过。

巴黎也曾是罗马人统治下的地方,而许多年前,西堤岛还四分五裂。云开云合,河上的光线在变幻。我从石凳上起来,离开新桥,接着往前走。卢浮宫已经出现在河的对岸。这一边的左岸,人行道上隔几百米就有人摆摊,卖的都是法语旧书。

离开了卖书人,我继续漫步。我要沿着塞纳河走一段。尽管这一路下来,已经看过那么多条河,如环绕罗马城的台伯河、守护佛罗伦萨的阿诺河、流经布达佩斯和维也纳的多瑙河、分隔布拉格的伏尔塔瓦河,但我对河流还是情有独钟。

世界上大多数迷人的城市都有一条河流贯穿其中,让女人们在这里浣纱、洗衣、淘米、沐浴和放纸船,男人们在这里沉思、饮马和自尽。有把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忘记了,这条河曾谋杀过许多人,1832和1849年,因为排污系统污染了塞纳,造成两次霍乱大流行,4万人因此死去。

塞纳河,巴黎人对你是否爱恨交织呢?



摄影/梁小曼:巴黎街景



继续向凯旋门迈进,在这路上,我丢了海鸥的镜头盖。

马路上的车真多,每一辆都带着决然的心情,坚决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什么是生活?总有事情让你忙,从A点到B点,心中很明确。忙于生活中的巴黎人,不会为塞纳河驻足。生活于此中,又能得到什么乐趣呢?人们总是漠然身边的事物,那个Haussmann竟然将大片大片的巴黎老城街区都拆去了。就因为他生活于此间,无暇欣赏它的美,让它变得适合生活的需求比适合审美更迫切。

路过奥赛博物馆,七年前,我在这里排队近一个小时才得以进入。梵高,莫奈,高更……印象派画家住在里面。如今,我漫不经心地走过,你无须刻意去记忆那闪烁的星空、跳舞的树梢、村庄漆黑的夜晚。

就是这条铁桥,连通奥赛博物馆和杜乐丽花园,我又跨步上去。铁桥上安置了几张长凳,当年没有的。不少游人在桥上拍照,正像我当年一样。经过一张长凳,一个东方男孩独自坐在那里,目光随着塞纳河水延伸。再往前的一张长凳,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那里,低着头在一本笔记本上写字。我在她旁边坐下来稍作休息。我喜爱散步,但不善于长途跋涉。

七年时光,都被脚下滔滔的塞纳河水带走了,风景依旧。我转过头来看看身旁的女人,她专心地写字,对我的注视完全不予理会。这个女人,就是巴黎。尽管,我已经千里迢迢地来到你的腹地和心脏,我们之间的距离却因此更远了。


杜乐丽花园就在协和广场后面,她的右边竖立着一座拿破仑雕像,我本想去看看他的,据说他在这里迎娶了约瑟芬。但花园里满地落叶,残红如血,此景与人缠绵。我把海鸥拿出来,开始倒腾着给自己拍照。

正玩得不亦乐乎,有个人走过来,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相机?这部相机很有趣。你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你,不过,我还是自己来吧,这正是乐趣所在。

说完,我就跑到树下的长凳坐下来,对着镜头憨笑。咔嚓一声后,我又回到相机前。

我也很爱摄影,你这个相机是哪里出的?我也有一个类似的相机,俄罗斯造的,叫X,你知道吗?

没听说过。我这部老相机中国造的,几十年前的产品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法国人就这样和我絮絮叨叨聊起摄影来,但他的摄影作品从不示众,只是爱好!他强调。

后来,他问我:


“你在巴黎待多少天?”


“嗯,两天。”


“才两天!哦,那太短了,巴黎有很多值得探索的地方呢。”


“嗯,巴黎在我的想象里,你知道吗,我看巴黎的现在,读过去的巴黎。”说完,我扬了扬手中的书《Walk Through The Lost Paris》。


他继续用浓重口音的英语试图向我阐述一个法国谚语,不太成功。但我理解他的意思,我的巴黎太肤浅。


“那你明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吗?我告诉你巴黎的秘密。”


“抱歉,明天就要回国了。”


“什么,你才来两天,你就回去啦?”


“我走了很多路了,从罗马出发,佛罗伦萨、威尼斯,一路走过来,几乎是Grand Trip。”


他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然后说:“难道你是马可波罗?”


我坏笑,“是的,我是马可波罗,可惜,这个地球上已没有陌生的土地。”


备注:巴黎的新桥(PontNeuf)是巴黎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桥。建于1578年5月31日,由当时的国王亨利三世放下第一块奠基石,陪同他的是他的母亲,著名的卡德琳-美第奇。这条桥一度叫“泪之桥”,因为,参加奠基礼的国王依然沉浸在失去两位心爱宠臣的悲伤中。桥上的建筑,那个貌似罗马人的雕像是亨利四世的雕像。此桥在1604年12月竣工,当时亨利四世已经摄政。这条桥一诞生就成了巴黎最热闹之处,巴黎各位阶层各种职业(乐师、小贩、花农、马戏团……)的人都汇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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