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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学芸:心疼倒伏的麦子

尹学芸 文学自由谈 2021-05-15

诗人杜康


我不是诗人,所以我想我也许没有资格评价诗。但谁也挡不住我被诗歌感动,被写诗之人的赤子之心感动。相比其他文学形式而言,诗歌其实能更广泛更深入地直抵内心。在蓟州这片土地上,不乏吟唱的歌者,他们也许并未名满天下,但他们是歌者,有一种骨子里的情结,视天地万物为灵,以敬畏之心待之。大约二十年前的一个中午,我接到了杜康打来的电话。他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用略显伤感的口吻说:“我从没有撒过一粒种子,也没有收获过一颗粮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是在拷问生命的意义。人与人的对话需要情境和感应,我当时的反应是,他在为赋新词强说愁。事后我从没想起就这件事跟他交流,因为我不理解他的情感世界。我虚长他十几个月,但因为经历和阅历的缘故,我自知没他活得纯粹。这种感觉要人到中年才能体会到。那时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每天上班,都要路过一块被人翻来翻去的土地。那是小区外面的一块三角地,现在被辟为公园,当时则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被附近惜地如金的人种下蔬菜花草庄稼。我曾经写过一篇小文发在晚报,用地头的那簇芍药做题。他则写了一首诗——《一个人将一块土地挖来挖去》:“他在那块空地上挖来挖去/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听不到他的喘息/感觉他像一只鼹鼠,又像三十年前逝去的祖父/土地是他们的家/他们钻进去,又钻出来……”那种历史的、沧桑的、古朴的味道和感觉跃然纸上。我就是在那一刻找到了与他之间的差距:我在写土地上盛开的花朵,他关注的是地表下蜷缩的灵魂。所以许多年前的一个电话,能被我时不时地想起,而且,能时不时地生出一些愧疚。我用世俗的、近乎世故的观点应对他,实在是一件让人脸红的事。在我们这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北方小城,风中的尘埃里都裹挟着诗歌的因子。遥想历史风尘中,一位又一位大诗人穿城而过,听白塔的风铃,听寺院的暮鼓晨钟。北登蓟丘,凭吊轩辕。“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唐代的战争烟云,至今仍弥漫在中学课本里。我很庆幸这座城有这样一群人,各自在不同的工作岗位,却有着相同的兴趣和爱好。这就是同道——志同道合。我们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记录着历史:风物的,风俗的,文学的,自然的,生活的,人性的。星移斗转之后,一座城市有迹可循的也许不是现在的庞然大物,而恰恰是文字。这册《一个人和他的影子》,真是让我大大吃惊了一下。先是吃惊他哪里有那样多的时间让自己沉静。因为这是他最近几年的第三本诗集,我知道,很多诗篇都应该是近作。其次是吃惊于作品的内涵和表现形式如此丰富。那种广阔的视野和缤纷的具象里,诗人悲悯的情怀跃然纸上,令人感动的章节不胜枚举。用杜康的诗句说:“当我打开通往天空的门窗/月亮之水淋湿了我的瞳孔”。或者就是那首《或者沉默》里写到的:“或者采集草籽/或者狩猎/或者修缮谷仓//或者掘井浇园/或者修身/或者用诗歌擦亮盲目的眼”。诗如其人。世界如此浮躁,难得诗人闹中取静,为我们呈现了一片诗的家园,色彩斑斓。在《我的心被这束目光烫伤》一诗中,诗人以一位农民工的视角呈现了对城市陌生世界的看法:“你平常而庸俗,吸两块钱左右的纸烟/身上汗腥味儿大,经常遭人白眼儿……和同伴开粗野的玩笑。心疼倒伏的麦子/城里的裙子像篱笆上的喇叭花/而村里的喇叭一响,准是谁家老人又上路了。”我久久地在这首诗里注目。因为,我们都心疼倒伏的麦子。(本文为杜康诗集《一个人和他的影子》之序二)(《文学自由谈》2021年第2期)相关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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