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街日记 | 多少孩子对父母又爱又恨
孩子对父母的情感，是世上最复杂的情感之一。
5月19日，日本导演是枝裕和凭《小偷家族》摘得第7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获奖电影尚未上映，我却想起他之前的一部作品《海街日记》。
这个清新、日常、琐碎的故事，围绕海边小镇镰仓的四姐妹，中心却是一个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的人物——她们的父亲。对这个人纠结的感情，影响她们对自我的看法，以及人生的选择。
1
故事的开头，是父亲的葬礼。
他与第一任妻子生下3个女儿，之后与情人私奔，15年没回家。突然收到葬礼消息，三姐妹虽不情愿，仍前往参加，没曾想在葬礼上见到父亲与情人的女儿、她们同父异母的妹妹——浅野铃。
这个14岁的小姑娘，做事认真，不苟言笑，一双大眼睛却透露出敏感的内心。多年前，她的生母已去世；这些年养育她的女人，是她的继母、父亲的第三任伴侣。可以想见，她的童年不怎么开心。
临走前，三姐妹邀请她到镰仓一起生活。向来温顺的她，迅速而果断地点头：「我要去！」于是，在带院子的老屋里，四姐妹的新生活缓缓展开。
铃为何想要搬过来呢？在我看来，她十几年的人生，一直在追求归属感。这种感觉，她在继母家里没有得到，却在三位姐姐身上找到了。
院子里有一棵梅子树。每年到了季节，她们都会摘梅子酿酒。有一次，铃喝梅子酒，一杯就倒。迷迷糊糊醒来，大姐心疼地问她：「你不能喝酒吧？」她说：「但是想喝自家酿的梅子酒啊。」大姐说：「等明年结果实了，给你酿一点不含酒精的梅子酒。」
梅子酒是全片的重要线索。从喝醉，到夏天摘梅子，到学习亲手酿酒，铃一点一点地融入这个家。
我印象最深的，是两幅画面。一幅是铃刚来时，春寒料峭，她穿着棉睡衣，披着披肩，小猫一样蹲在门口，看院子里的姐姐。一幅是一年后，她冒雨回家，肆无忌惮地打开浴巾，对着院子吹风。
两个动作：一个瑟缩，一个敞开；一个安静，一个奔放；一个观望，一个投入。虽和季节有关，却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被接纳的经历，让她慢慢能够接纳父亲。喝梅子酒醉倒时，她趴在桌上，神志不清地抱怨爸爸。但在往后的生活中，她和姐姐聊起爸爸的时候越来越多：爸爸钓的鱼，爸爸做的沙丁鱼盖饭，甚至爸爸犯过的错。影片最后，她们在海边散步，铃回忆起爸爸最后的话：「虽然马上就要死了，但依然能感觉到美丽的东西是美的，很开心。」
接纳，就是原谅你的不好，感谢你的好。孩子原谅父母犯过的错，记住他们闪闪发光的地方，生命就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来。
2
接纳父母，让我们有能力做出与他们不一样的选择。
大姐香田幸，一直恨着父亲。甚至和妹妹们提到他时不说「爸爸」，只说「那个人」。
但不知不觉，她爱上一个和爸爸很像的男人：优柔寡断，并且有家室。仿佛诅咒一般，她走上自己所恨恶的道路——父亲的道路。
铃的到来，使她的心境发生变化。当铃为自己的妈妈道歉时，她安慰道：「这和你无关。」铃说：「爱上有妻子的男人，总是不对的吧？」她脸上浮现悲伤，低声道：「两个人都没有错。」
其实，她心里还是觉得拆散别人的家庭错了。但透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她开始对父亲产生某种谅解。
后来，她爱上的男人，要带她去美国一起生活，并承诺离婚。经过反复考虑，她拒绝了。她说：「我不想再看见一个孩子被夺去童年。」
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憎恨着父亲，却不由得走上父亲的老路；原谅他，反而得到自由，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铃身上。她一直有一种恐惧，害怕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心灵深处是对自己的厌弃。有一次，在常去的海猫食堂，老板娘对她说：「我很羡慕你爸爸妈妈，因为留下了你这样的宝物。」铃惊讶地说：「我才不是什么宝物呢。」老板娘摇摇头：「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会遭天谴的。」
影片结尾，她和姐姐们走在海边，一路说笑，看起来就是个深受宠爱的宝物。
如果她不曾来到镰仓，不曾受到这许多宠爱，往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呢？或许会和幸姐很像吧：承担过分的责任，怀抱纠结的内心，踉踉跄跄，负重前行。
但相互接纳，让她们得到释放，命运的轨迹因此发生改变。
许多人说，《海街日记》太平淡，令人昏昏欲睡。但我不觉得。看内心，四个女孩都是勇士，以自己的方式与命运进行抗争。对父亲的爱恨纠缠，像一个漩涡，把她们往幽暗里扯。但彼此相爱的日常生活发出光，洗去仇恨捆绑，赋予她们对生活崭新的态度。
3
改变命运，始于改变内心。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凝聚起巨大的力量，捆绑内心的黑色锁链才会发生松动。
对铃来说，凝聚力量的一种重要方式，是「看」：看院子，看梅子，看樱花，看大海……这一切都是新的，是美的。看得越多，心灵的阴霾越被驱散。
美之所以有这样的力量，是因为美的意义：这么多好物，都让铃感受到周围人的爱。人不是太阳，是月亮：得到光，才能反射光；得到爱，才能付出爱。
这不禁让我思考所有爱的源头。圣经记载：起初，神创造天地。第一天创造光；第二天分开诸水；第三天使大地露出，青草、菜蔬、果树生长；第四天创造日月；第五天创造水里的鱼和空中的鸟；第六天创造各样昆虫、野兽，最后是有灵的活人。第七天，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就安息了。
当铃看着院子里的梅子树，品尝自家酿的梅子酒，听见大海不停歇的潮汐，嗅到林荫道上乘风而来的樱花香——我不由得想，是神创造了这个美的世界，将人安置在其中。
正如梅子酒是因为酿造它的人而有了意义，世界也是因为创造它的神而有了意义。当我看见美得令人心发颤的天地，我知道要感谢诸天之上的那一位，因为他爱着我。这比单纯的吃喝、观赏更加幸福。
他不但创造，而且救赎。他差派独生子耶稣到世上来，为赎我们的罪，钉十字架，从根源上断开仇恨的锁链。耶稣在十字架上，悲悯地望着钉他的人，说出：「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从此，我知道我自由了。在耶稣的饶恕中，我可以饶恕，因为他活在我的里面，日夜向我的心倾注永恒的爱。
永恒的爱活在日常之中。最近有一次，我的妻子吉吉让我去房间，找一件画着枫叶的衣服给宝宝换。我找来找去，没找着。一般来说，吉吉都会说我两句。但这一次，我忽然心有所感，出来对吉吉说：「我不擅长找东西，找不着让我很烦躁。让你做公众号，你也很烦躁，对不对？」吉吉笑了：「你这样直说，真好。」
我反复回想这件事，觉得意义重大。小时候在家，印象中爸爸不爱说话。不知不觉，我的性格也和爸爸很像，认为有些事不说也罢，闷在心里。但偶尔脸上浮现厌烦的表情，和爸爸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这时我会感到莫名的难过，觉得许多事情无法改变。
但在基督里，每个早晨都是新的，他在我生命中做新事。就像朋霍费尔牧师在《所有美善力量》里写的那样：
尽管过去年日折磨心灵
艰困时光重担压迫
主啊！请让饱受惊吓的灵魂
得到已为我们预备的救恩
所有美善力量奇妙遮盖
不论如何期盼安慰
在晚上早上每个新的一天
上帝都必将与我们同在
（林鸿信译）
这是1944年，朋霍费尔牧师在纳粹集中营里写的诗歌。他身被捆锁，心却自由、感恩。如今，我活在和平年代，心却被怎样的厌倦、虚空、绝望捆绑呢？
那位释放朋霍费尔灵魂的神，如今也释放我的灵魂。他让我在活着的每一天，在各样大事、小事上，凝聚所有美善力量，走上不同的命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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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祷时刻：
每早晨，这都是新的；你的诚实极其广大！（耶利米哀歌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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