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永远记得春光那么好｜黄佟佟、韩松落 、麦小麦、王恺四人谈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花城出版社（ID：flowercity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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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SPRING
《春光好》是知名媒体人黄佟佟最新出版上市的小说集，也是作者出版的唯一一部中短篇集。上周，新书首发前一晚，佟佟在好友作家韩松落的主持下，与阅读推广人麦小麦，媒体人王恺在线畅聊，谈一谈新书，以及我们的过去和当下。
以下为当晚活动的部分文字节选。2个小时的畅谈，6.2万的在线观看人数，那些金句和笑声没有办法完美复刻，但美好的春光和对春天的期盼，是我们共同的向往。
愿你始终记得春光大好，愿你喜爱《春光好》。
关于命运的19个鲜活样本
关于小说集《春光好》的诞生
GOOD SPRING
韩松落
黄小姐是非常成功的自媒体，而且和拍档蓝小姐一起创办了非常成功的公众号“蓝小姐和黄小姐”还有同名微店电商品牌。今天我们在一起，将要聊一聊她的一本新小说集，也是她的第一部小说集《春光好》。我们将通过这本小说，一起来回顾她的创作生平，以及她在获得了财务自由和身心极大畅快之后，为什么还要回过头来写小说，这样一个非常严肃又非常有意思的话题。
我打开这本书的时候看到的第一页第一行字：这是一本写了20年的小说集。
黄佟佟
对，它真的写了20年，小麦可能知道，我们在写博客的时候她都看到过。以前我少女时代或者儿童时代碰到过的乡里一些人和事，我感觉他们像鬼魂一样，老是在我身后，我老是想起这个人，后来就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写他？所以我就开始写他了。
韩松落
写下来就算是把他了结了。
黄佟佟
对。
韩松落
其实我看黄老师这本书的时候，我印象最深的、最喜欢的也是第一部分的乡村和小镇，写了很多乡村小镇里的怪人，我觉得让我想起舍伍德·安德森那本书《小城畸人》，其实第二部分厂矿和小镇也是同样的一些人，这些人的命运、他们的故事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因为我也是一个在小城、小镇、小村子里长大的人，黄老师的这些故事里，那些人尽管是南方的生活背景、风俗习惯，都和我们这边不是很一样，但是我一下就能抓到里面的另外一些东西，就是我们很一样、很相似的东西。我想王恺老师看这本书的时候，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
《春光好》目录的三个部分：
小镇·乡村、厂矿·小城、都会·流年
是黄佟佟的“三重宇宙”
王恺
其实我蛮喜欢写厂矿的那部分，因为我没有乡村生活经验，可能这真的和每个人的人生经验有非常大的关系。我小时候家里在三线工厂，我就觉得特别有意思。过去大家老觉得黄佟佟是那一路的写作者而不是这一路，就是文学气息很强的写作者，她在厂矿也创造了独属于她自己的厂矿空间和人物，因为人物和舞台都存在了。
我印象最深是《爱莲说》，因为它是一个漫长的人生故事，看了之后我还有一个特别强烈的感受，男女的视角终归是不一样的，黄老师所有触角，不管对这个女性是讨厌还是关爱还是真的不喜欢，但是她总有一些同情和怜悯。可能因为是湖南，甚至很多地方让我想到了湖南的大作家沈从文老师某些对女性命运的关怀和关照，比如《萧萧》，也是那种周围的人构成了一个存在空间。
想象中黄老师会比较言情一些，想象中是艺术型的女作家，结果发现不是，原来是严肃女作家，所以我觉得这部分蛮好看的，真的是连夜看，一直看完了。其实也和黄佟佟讲的人生故事有点相像，因为我们差不多是同龄人，那个时代很多厂矿人的命运是相像的，他们有一阵的发达，有一阵子非要进入厂矿，有一阵子得意然后人生迅速走到终端和末尾，这种人生底色还是比较悲凉的。
黄佟佟
我写厂矿是因为厂矿的生活对我来说挺重要的，我在六岁的时候就到了化工厂，化工厂很像一个碉堡，它占着一个山头，又是围起来的，你隐隐约约又有一些优越感，因为你是厂矿的，那个时候厂矿可有钱了，发鱼发米发香蕉，在一般农民的眼中我们是一群骄傲的人，但实际上我们又和他们完全隔绝。但你说你是城里人，城里人又不承认你，城里人会觉得你是乡下人，乡下人又觉得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这种气息首先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们是隔绝的，是在一个山头上隔绝的。第二个，我觉得厂矿是另外一种气质的，是一种工业文明下的农业社会，他们本身还是一些农民，但是在工业环境当中，因为工厂其实也是一个权力机构，因为那个时候工人阶级是第一阶级，我那时候生活在里面，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我好像生活在一个密闭的剧院里。我是一个比较呆、比较笨、比较不起眼的小女生，我身边全是唱大戏的，我每次都想他们怎么有那么多情绪要抒发？晚上不是这家打架就是那家打架，总而言之每家每户都有事，如果一个家庭打架，那全宿舍都知道了，大家就在那里看热闹，我觉得这种情绪也很奇幻。
另外一个就是那个时候给我的感受，就是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逃离是我从小学一直到高中、到大学最大的人生愿望，我觉得这个地方就像一个下坠的泥潭，拉着你拼命往下掉。因为我是女生，成绩又不是很好，我父母非要我去读技校，读技校等于我可以回工厂，读了技校就可以顺理成章有一份工。但是我绝对不读技校。因为我觉得如果我读了技校，我就真的认同了这个世界，就坠入这个世界了，我绝对不要这样的生活。
有时候回顾它，那时候很恨周围的世界，但是后来我逃离了它很多年之后，我常常想起那个世界，常常觉得有无限的感慨，所以这也是促使我写这本小说的原因。
再后来我去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宿舍区被列名为人类不宜居住地方，因为它有非常多的化学污染，那片地方全部夷为平地，变成了长株潭高速公路边上的一块空地。但是你想想，很多年前这里有五个大化工厂，天天浓烟滚滚，你回去以后会觉得：这是我待过的那个世界吗？浓烟滚滚，不停冒各种各样色彩的烟雾的工业区，好像完全不存在了，那种荒谬感特别特别深刻，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瞬间，就是我经历过的一切都被毁灭了，没有了，连我的小学都没有了。我的小学、中学本来是一个大院子，现在也长满了枯草，也被挖得一塌糊涂。有很多人经历过的生命，你回到老屋还可以看到老宿舍楼，但是我完全失去了，这也是我要写小说的原因。
韩松落
所以黄老师有一篇小说叫《栀子姐姐》，写了一个特别美好的女孩，喜欢做衣服，那篇小说的结尾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但是又觉得特别动人，就是讲故事的这个女孩多年后离开了矿区，有一天她又梦见了栀子姐姐，然后她在梦里和栀子姐姐说：“快跑，赶快逃。”
黄佟佟
真的，赶快逃开，逃出这片地方，一方面是化学污染，另一方面就是这种对人的消磨，人活在那样的一整个世界里面，我认为就把整个人消磨掉了，所以我觉得那个故事完全是真的，我没有编一点假，那个故事完全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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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故乡与经验
GOOD SPRING
麦小麦
佟佟的后记是写我的三重宇宙，我觉得在这种不同的境况下待过，而且留下了深刻印记，这其实是成为一个大文学家的先天性的优势，就好像莫言的高密乡、苏童的香椿树街，卡森·麦卡勒斯的南方小镇等等这样子的，是有一个文学故乡，源源不断可以取材的，所以我觉得好羡慕。当然这个东西其实每个人都有的，关键是要去感受。我作为一个曾经的文学编辑，我觉得黄老师可以一直写下去。我们的老朋友袁倩说文学是要有天赋的，而且有了这个天赋你还不能浪费，天赋是一回事，感觉是一回事，还有一个勤奋。勤奋，黄老师也是不缺的，张欣老师在序里面就写到黄老师真是勤奋。黄老师是可以把她记忆中的东西一点一点写出来的，这是第一个感觉。
第二个感觉，一个人能把他的过往经历，在三重宇宙中这样表达出来，我觉得其实也是一种非常大的幸福，这其实是对自己过往人生的梳理，或者是对过往见识的一个梳理。
这本小说，黄老师的三重宇宙其实就是我们中国发生巨大变革的这40来年（的缩影），所以这个小说还真的是小中见大，虽然写的只是一些人，只是一个一个普通人，特别特别平凡，甚至是不起眼的，不怎么样的人。但是这些人真的是构成了一个特别鲜活的群像，我觉得这样的小说是特别有意义的。虽然好多篇都是长篇的体量，要给严歌苓就是大长篇了，一个女人的史诗，有好多篇都可以写出各种各色女人的史诗了。
韩松落
刚才听到小麦老师说的话，我觉得有一点，我特别赞同，也特别震动，在黄老师书里的三重宇宙，其实就是恰恰这40多年时间，中国人经历过的三重宇宙，从小村小镇，到厂矿，到小城，到都会的一个过程，一个城市化的过程，从70年代的城市化的比例只有30%多，一直到今天快到60%，真的是非常惊人，而且短短的40年时间里完成了这一切，所以我觉得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等于是进入了一个相对宇宙，我们用40年经历的其实是欧美人可能用200年、300年来经历的事情，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是高度的戏剧性，储存了大量的动荡命运的故事，黄老师把它写了出来。
厂矿故事，每个故事像黄老师说的每天晚上大家都在演着一出又一出的戏，我们没有电影可看，没有电视剧可看怎么办？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然后我们就上演各种各样的狗血剧，觉得每个人都是鼓足了劲在折腾。
Gustav Klimt - Malcesine on Lake Garda ,1913
我觉得南方和北方是不太一样的。所以我从这里面能感觉出来一种，黄老师小说里特别浓郁的南方气息，像美国会有南方作家奥康纳，麦卡勒斯这样的，南方人好像总是有这样一股这种劲，周围的环境也在鼓励你，周围的环境色调也特别浓郁，大红花在绿树上开着，沼泽地在噗噗噗噗泡着臭气，就有一种特别浓烈，对比度特别高的环境，我觉得这种环境真的很容易出作家。
再者是它的时代感，其实就是中国人经历的一个时代感的缩影。我觉得这也是这本书会受到很多人喜欢的原因，至少我们直播间的4个人都很喜欢它，因为它和我们的生活有很多的公约数，有很多共同的地方。我觉得将来在一个更大的范围里也会有更多的人喜欢，因为很多中国人在这40年里都经历了相似的事情，有可能是在北方，有可能是在南方，有可能是在厂矿，有可能是在其他大院里，但是跌宕起伏的过程都是一样的。
王恺
我在看黄老师的小说过程中，经常会有看社会史的感觉。这里面非常清晰的一个社会变迁，比如说到90年代的中后期，所谓南方谈话之后，工厂里有大批的人开始逃亡。好多男的女的都开始往外跑，大家都知道待不住了，我觉得这个是工厂人的，包括你前面说的，是工厂人的一个宿命，大家感觉都待不住，不可能在这里终老，我们的父母替我们安排的生活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自己当时也是茫然和不知道的，就开始逃亡，我们自己也开始逃亡，大家都是从小城逃到大城，然后在不断谋生，其实背后不是说个体的逻辑，我觉得还是一个时代的逻辑和社会的逻辑。
我和韩松落和黄佟佟有一个像的地方，大家都是过去做媒体，重新转入开始做文学创作，那文学是什么呢？我觉得黄老师已经非常清晰地说了文学带不来财富，可能真的就是在某种程度，让自己和世界更好的沟通和打交道，我觉得黄佟佟通过这一本小说在和世界不断交流，说她的人生看法，说她对世界的看法。里面确实有很多小说可以再放大，但是我觉得不放大也挺好，我不确定，但是我觉得特别好。我那天和韩松落在说，其实我发现并不是一定要青年时期这个人才能写得很好，反而现在人到中年开始写作获得了一种自由，因为你的阅历没有那么浅，你的写作没有那么差，你也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差，反而写起来会更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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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女性与命运
GOOD SPRING
韩松落
其实我想问一下小麦老师，您觉得黄老师这本小说的一个特色——真实性，您怎么看这种真实性。因为我有一些朋友在写小说的时候，觉得写小说必须要有一个真实的人物背景或者真实的故事，在这个基础上再涂涂抹抹形成一个故事。但是我总觉得他这种说法是不太对的，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是我看了黄老师的小说集以后，它的真实性让我觉得很舒服，但是我又有一种担心，别人在评价这本书的时候，会不会说你这些都在描红，把一个真人写一遍，会不会说你来得太容易了，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麦小麦
她和作者的生活到底有多大的相似性，其实这个我觉得一点都不重要，有的人确实是先天条件很好，比如散文作家李娟的《我的阿勒泰》之类的，写她一个汉族姑娘跟着哈萨克的牧民去放牧，这是她文学得天独厚的条件，我觉得是不是把她的生活描红一遍，一点都不重要，我觉得追究这件事的其实没有太入文学的门槛，其实我们文学更重要的是看为我们呈现了什么，而且这种真实和不真实到底是在作者脑子里面虚构的，还是说在生活中加以描摹写出来的，我觉得只要是符合文学的真实、逻辑的真实、人性的真实、现实的真实就够了。
对这本书我特别感触的是女性，可以说通篇都是在写女性的命运，而且非常遗憾的第一篇《天生怪病》的文先生，在普通人看来是一个非常各色的、另类的、不幸的人生，从来没有过家、后代，奇奇怪怪的住在庵堂里，和一个女性生活在一起，觉得她很怪。但是你通篇看下来，你会觉得这是最幸福的女性主角，我觉得这是这本书非常悲凉的一点，就是其他的所有女性你循着主流的道路来走，谈恋爱了，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的恋爱也好，结婚了，被丈夫宠爱也好、不宠爱也好，生了孩子也好、没生孩子也好，后来发财也好，没发财也好，其实人生的跌宕，真的不自主，好像水面上的一片浮萍，随波逐流，完全不由她说了算，而只有文先生的人生道路，虽然她也被大时代裹挟着，也会有一些跌宕，一些预料不到的东西。但总的来说她的人生之路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Gustav Klimt - The Swamp，1900
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黄老师，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写得这么惨，真的是太狠了，像《白桃杜薇》，已经是年纪在这了，和一个不靠谱的男人，还心存希望的，但这不靠谱的男人不但指望她养，最后还要联合前女友把她的珠宝全部偷走了，我觉得黄老师太狠了。当然也是作为一个小说家、作为一个写作者，作为一个真正好的作家必须能够下得了狠心的东西。你可以对她们命运心怀悲鸣，但是对人物去到哪里，该顺着个性的脉络或者顺着境况的脉络要落在哪里，这个不能心慈手软。
黄佟佟
不是我狠，是真实的生活就有这么狠的，我们说了所有的事情都有原型的，就是因为那么残忍才能打到我心里去，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认为我在厂矿的时候学到最大的一点，就是在风轻云淡中看到刀光剑影。在厂矿生活里会觉得是一潭死水，但是一潭死水后面是有很多生生死死，包括很多黑暗的心灵。我觉得这是身为一个写作者的敏感，在非常平静的生活当中，你能看到后面的刀光剑影。
第三个，我倒没有觉得她们很惨，我觉得每个人都在拼命挣扎，比如说最后的《白桃杜薇》最后不也财务自由了吗。我们如果不能透过生活表面看到里面的肌理，我们是不配称为一个写作者的。
另外一个，我认为的好可能和别人认为的好不一样，比如文先生我认为她这一生是幸福的，让人敬佩的，我一点没有觉得她过得惨。
麦小麦
就是一个女性的觉知。你书里面的很多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像刘爱莲后面两夫妻就是天天在厮打，稍微有点觉知的，对生活有点起码要求的人是过不下去的，过不下去是会离开的，但是她们不离开，天天扭打在一起。
黄佟佟
那种就是常态。
吴桃花（《吴中桃花》）的人物也很讽刺，我不知道最后一句话你们有没有看，就是说她被别人说你房子里的这个是桃花吧？她说不，这是我老家的腊梅。我觉得这句话是极大的讽刺，她其实是被这个社会耍了，被整个社会骗了，因为社会骗她，王宝钏十八年守寡，犹觉甜，这个社会给她这样的认识，她就真的守到50岁。最后那男的说我要和你离婚，我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然后她说我不离，一定要维持这个婚姻，结果就继续过下去，她觉得自己是梅花，我觉得这是绝大的讽刺，这个社会给了女性非常多的奇怪的信息，让她成为一个悲剧人物，自己还觉得自己特好。
韩松落
对，而且写的女性一个个都懵懵懂懂的，都活得特别浅，都活在生活的表面，也不往下扎根，不往深处想。但是因为有黄老师这样的视角，她在观察这些女性，所以这些女性的悲剧也好，还有她们懵懵懂懂，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我觉得有这样一重视角，她们的故事就变得有价值、有意义了。黄老师一直特别关注女性故事，第一个长篇小说《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级的动物》，最著名的一本书《最好的女子》，后来又写了《女孩，欢迎你降临在这残酷世界》，都是和女性有关。包括这本小说集所有的主角，甚至连配角、配配角、龙套都是女性，我给它起名叫三重宇宙女性故事集。
黄老师您为什么对女性的故事这么关注，是一种本能，还是刻意？或者是什么？
黄佟佟
感同身受吧，我原来就是活得很浅、活得很懵懵懂懂的女性之一，我那时候就是这么活着的，这样的女性如果运气不是那么顶尖的，前面就是巨大的悲剧，从某种意义来说，其实每个人的人生是悲剧，人生都是苦的，但是我认为这种活得懵懵懂懂、很浅的女孩活在男性社会规定里，无一例外都会遇到自己的问题。所以我愿意写下来，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未完成的命运，我可能真的是逃离了命运，但是回头再看时还是心惊胆战，如果有一点点犹豫，我就是她们。
韩松落
可能在另外一个宇宙里，稍微有点犹豫就在开麻将馆了。
麦小麦
飞女的妈妈也是活得比较明白的人，《飞女》那篇也是有意思，她的人生就是反抛物线，从高开，中间滑落下来，最后又被她妈妈投资，最后又回到这里，人生轨迹也是很有意思。黄老师很有意思，在短短的篇幅，最长的3万字，不长的篇幅里很多都是写了一个人的人生故事，很清晰看到一个人命运的轨迹，其实每个人都是有命运轨迹的，只是我们身在其中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命运轨迹的哪一点。黄老师在短篇集里面写了很多女性不同的人生轨迹，大多数是高开，直接落下去就没有了，有的还回来了，我觉得这个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就是观察的视角。
黄佟佟
可能你们都不知道，我其实是把《倾城之恋》当作我的文学顶峰，我比较喜欢张爱玲，但是我不喜欢她后期写的东西，我比较喜欢故事情节强的，我喜欢在几万字或者是非常短的篇幅里边能够有强烈的情节冲突和人物的命运变化，我喜欢这样的小说。前段时间我看了《天才雷普利》，原作者派翠西亚·海史密斯也是写的这种类型小说，希区柯克的《火车怪客》也是改编她的小说，最近一部名片《卡罗尔》也是改编自她的小说。我自己的目标就是一个写这样的类型小说。
麦小麦
这不算类型小说，这已经算纯文学了。
黄佟佟
但是我很喜欢类型小说的节奏，比如《飞女》这篇是有原型的，但是女性是一部分原型，原型可能给了我60%的灵感，我再把她弄成一个故事。包括《白桃杜薇》也是，《白桃杜薇》是几个人的故事我放在一起，比较短，但是看了之后会心中一惊，还有对阶层的冲突感兴趣。因为我最喜欢看的一部电影叫《赛末点》，实际上就是阶层冲突引起的，我觉得阶层冲突带给人性的冲突、变化，简单来说就是钱，钱所代表后面的意义对人性的变化以及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造成这种模式，我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所以这个小说可能是我之前写的一些，我的兴趣点的集合，所以王恺老师说我自由，我觉得确实是一次自由的尝试，就是因为我没有考虑别的原因，只是把我感兴趣的东西、兴趣的人、感兴趣的事情、感兴趣的命运集中在一起，我其实想努力成为一个写类型小说的作者。这是我的想法。
韩松落
我在看黄老师小说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起通俗小说，比如冯骥才、汪曾祺，其实我觉得他们写的都是某种类型的通俗小说，从来不会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精神分析，也不会有时代背景的铺层，都是一个个具体的人的故事，非常有意思。看黄老师的小说我经常会想到这个故事。因为都是女性故事，都是女性的情欲故事，尤其是小城镇和厂矿这部分对女性情欲的描写真的挺大胆的，在我们以前的文学传统里就是一件特别自然的事，我们几个都是老的传统文学里出来的人，我们的阅读、成长背景甚至包括早期的写作，都是这样的背景底下我们觉得很自然，但是到了今天会有一点问题，这是一个什么时代呢？简爱会被骂小三，包法利夫人会被骂绿茶婊的时代，所有的文学作品都被简化、都被贴符号了，甚至包括女性的情欲万万不能写。
王恺
你说的男性女性的话题，我的第一反应是跳到我自己，我活得深还是浅，包括个体，因为人的可能性并没有那么多，我们认真探讨每个人的可能性，从20岁到60岁主要的生命区间里，每个人自己的生活可能性都是有限的，大部分人都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的，都在挣脱，我在黄老师的小说里看到一种很凄惨的生命力，其实每个人都在挣扎，刚才小麦说得特别精彩，就是刘爱莲的故事，我觉得刘爱莲是一个生命力特别旺盛的女性。有的人生命能量很强、有的人生命能量很弱，刘爱莲也活得特别用力，我觉得感动的地方就在于在她用自己的荷尔蒙、自己的性能力活得用力，其实我们是无力去评判她的人生成功或失败的。
韩松落
我觉得能够打动我们的书，能够打动我们这个年纪苛刻的写作者的书其实不多了，希望能够同样打动大家。通过《春光好》了解一下40年来人的生活还有命运，尤其女性的生活和命运，这本书是特别好的窗口。我还特别希望能有导演和编剧看中这本书里面的故事，把其中的故事变成电影，真的是太适合拍电影了，尤其是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
黄佟佟
今天非常感谢三位陪我一起聊天，你们三位都是我很敬仰的人，所以你们喜欢这本小说，我心里特别开心，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有一个标杆的，我非常领会这份情义，非常感谢。
最后，希望这本书大家能够喜欢，如果能够在某一个时刻打动你的心，特别是女性读者，我相信你的命运不是一个人的，你命运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如果这本书能让你看到不同的宇宙里面也有这样那样生活的女性，你就知道你终究不是一个人。
关于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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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好》
黄佟佟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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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SPRING
关于作者
GOOD SPRING
黄佟佟
湖南人，资深媒体人，记者，“蓝小姐和黄小姐”公众号联合创始人。
曾为《GQ》《VOGUE》《时尚COSMOPOLITAN》《嘉人MarieClaire》《ELLE》《瑞丽》等杂志撰写人物特稿，任“腾讯·大家”长期撰稿人。获2016年《南方都市报》年度记者，第11届南都新闻报道奖、《南都周刊》年度新闻报道大奖。
GOOD SPRING
本文转自公众号：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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