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教授罗家德：强连接提供资源，弱连接带来机会｜研习社课程实录
6月4日，清华大学社会网络学研究学家罗家德走上混沌研习社的讲台，主讲《复杂思维下的管理》。
罗家德说，每个人在社会网络中都拥有强连接和弱连接。在强连接的圈子里，每个人都类似的爱好和价值观，因此传递的信息具有同质性。而圈子和圈子之间的弱连接，会带来新鲜的异质信息和随之而来的新机会。
（本文根据罗家德在混沌研习社的课程整理，有删节，6月4日上午巴拉巴西课程笔记戳这里获取。研习社社员可点击官方微站，观看完整版视频回播，本次课程6月8日上线。）
我今天和大家分享的主题是，《复杂思维下的管理》。管理理论大家都学过很多，那么什么是复杂思维呢？我想用一个例子来帮助大家理解。
美国南加州大学教授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在上世纪90年代末曾经提出对信息社会的两个预测：
城市不但不会消亡而且会成为巨型城市。
因为互联网的普及，有人预言，在未来，远距离办公将成常态，越来越多的人将迁离城市，城市将会解体。
卡斯特说，不对。人类还是有面对面互动的需要。虽然有了互联网，人们的信息传达会越来越有效率，但是城市不但不会消失反而会扩大，成为巨型城市。
现在我们看到了什么？京津冀一体化，长三角一体化，珠三角一体化，巨型城市的兴起。
互联网并没带来紧密的社会网以及更平等的权力，而是产生了很多圈子。
有人说，因为互联网的兴起消除了信息沟通的障碍，因此我们将会迎来一个更紧密的社会网和更平等的社会关系。
卡斯特说，科技来自于人性。虽然人人都有智能手机互联互通非常方便，但是最后你会发现，到最后还是会到处形成社群。Facebook上，还是老朋友在一起联系得最多。
那么为什么卡斯特对未来信息社会的预测更加准确呢？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理解了信息时代最底层的逻辑，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复杂网络。
复杂网络是什么？有四个关键的概念：
关系
圈子
自组织
复杂系统
如果只有强连接，社会网络就会被独立成众多可以被各个击破的孤岛。
第一个，关系。
关系可以被分为强连接和弱连接。强连接就是和你拥有亲密关系的人，弱连接指仅有点头之交的关系。
我们说，在复杂网络里面，弱连接比强连接更加重要。为什么？
1，正是因为有了弱连接，圈子和圈子之间才得以连接，社会关系才得以形成一张大网。
举例，A和B是强连接，A和C也是强连接，那就会有好几个理由使得B和C也会变成互相认识的人。A能够在B和C之间，变成一座桥。也就是说，A是B圈和C圈的弱连接。
桥的一个特点是，它会变成一个信息的关键点，不透过它，B圈和C圈的信息无法对接。
如果你有很多的弱连接，你就有很多做桥的机会。你可以在两三个团队之间进行信息的传输，进行资源整合。
2， 如果没有弱连接，强连接的圈子就会被分化成十分脆弱的孤岛群。
我的老师格兰诺维特（Granovetter）在波士顿的两个社区中做了一项有意思的研究。
第一个社区是意大利人社区，强连接特别多，今天你到我家吃饭，明天我去你那里玩，很有人情味，最后大家发现A家和B家经常往来，就把他们划为一个圈子，其他人反而就不太愿意请你来吃饭了。
旁边的德国社区呢，大家相敬如宾，谦谦君子，各种音乐会、体育团、家长会，家与家之间以弱连接为主。
格兰诺维特发现德国社区那边形成了一整片连在一起的弱连接网络，而意大利社区渐渐地形成了好多孤岛状的断点网络。
有一天，美国政府官员到了这个地方，说我们要做都市更新，两个社区都被画上了一个“拆”。
意大利社区的居民群情激愤，跑到社区管委会去抗议，组成敢死队去阻止拆迁工人，但是最后还是被拆了。德国社区里的居民则组成很多志愿性团体，动员了各种各样的关系，有的人去找媒体，有的人去找市政府游说，有的人刚好认识市长，就想办法直接陈情，最后反而德国社区没拆掉。
所以，如果只有强连接，社会网络就会被独立成众多可以被各个击破的孤岛。而弱连接则连成了一张大网，形成了可以协力做不同功能的整体系统。
第二个，圈子。
中国人喜欢抱团，其实这里的团就是圈子。比如一家公司里面的关系，可能里面分成张董派、李总派还有副经理派，大家各自为阵。
圈子和圈子之间存在的空洞，我们称之为“结构洞”。社会结构中某个或某些人与有些人发生直接关系，而与另外一些人不发生直接联系或联系间断的现象，从网络整体看好像网络结构中出现了洞穴。结构洞可以将原来分散的资源联系在一起，带来新的机会。
那么我想问一下大家，抱团和做桥（填补结构洞），你会往哪个方向走？是进入一个圈子，然后努力成为中心，还是建立非常多的弱连接，成为信息流通的连接点？答案有很多。
抱团的好处很明显，可以避免落单的风险，还可以获取更多的内部资源。
那么采取桥战略能带来什么好处？桥战略能够提供通路、先机、推荐和控制利益。
如果你能够在两个圈子中间当桥，比如韦小宝，一直在康熙和天地会之间做桥，当他没有暴露身份的时候，他就能够一直占有先机。但是这样做的风险也很大，到了最后可能会被两边同时抛弃。
弱连接会给你带来机会。强连接会给你带来团队和最核心的战斗力。
第三，自组织。
“自组织”从本质上来说，它是一个可以内部形成秩序的治理结构。这个概念最早是由1991年的诺贝尔奖得主科斯提出的。
在过去的经济学理论中，我们将秩序分为两种，一种叫自由市场主义秩序，它强调个人主义和市场调节带来的秩序。第二种叫做政府的宏观调控秩序，它更多地强调集体主义，为大我牺牲小我的精神。
然而科斯发现，在市场秩序和政府秩序之间，还有一种自我治理的组织模式，自组织。
科斯说，为什么市场和政府调节有时候是失败的？比如政府越位，市场走偏。
简单来说，当信任属性偏低，而行为风险偏大的情况下，有些交易就不适合在市场和政府上来做，而是应该在自组织内来做。自组织内所形成的社群伦理，不管是成文的还是不成文的，可以有效地来规范成员之间的行为，降低交易的风险成本。
自组织成员就是镶嵌于社会网中的理性经济人，他们既不过分地追求市场秩序下冷冰冰的交易和竞争逻辑，也不完全迷失在政府秩序下的权力关系和权力逻辑。在自组织中，他们看重情感和关系逻辑，秉持不偏激的原则来对待市场和政府原则。
最后，复杂系统。
过去我们学的管理都采用平面直观的线性思维方式，什么是因什么是果？针对这个原因，我需要怎么做，才能改善结果。在复杂网络中，线性思维有明显的局限性。
从复杂系统层面看管理，你会看到一个立体的非线性演化。因此我们不能只关注个体现象的因果关系，而需要在系统层面上进行把握。
当你是这个系统的主导者的时候，你怎么让它保持稳定？当你是一个挑战者的时候，你怎么样用四两拨千斤的办法，有创造性地去破坏稳定，使得整个系统转向？
中国人喜欢把这样的思考方式叫做“韬略”，英文的翻译叫做“Super Planning”。我很喜欢叫它布局。什么叫布局？格兰诺维特说，就是你永远处在动态的变化中间。你可能是左边要搞强连接，右边要搞弱连接。太紧密的关系你要放松，太放松的关系要加密。
这样做的两个目的：
1，弱连接以及结构洞，会给你带来机会。
2，强连接以及你的圈子，会帮你带来团队、最重要的资源和你最核心的战斗力。
所以一定是强连接和弱连接合在一块儿，你才能成为系统的主导者，不至于颠覆在非线性的危险之中。
混沌研习社：圈子这么重要，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去融入一个圈子，或者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圈子？起点是什么呢？是先经营自身能力还是先经营圈子呢？
罗家德：如果你天天脑子里就存着圈子，那很可能你就是一个圈子经营的失败者。你要有，你又不能完全依赖它。
我觉得三个起点很重要。
1，信任。基于信任形成的圈子，比基于利害关系形成的圈子更加稳固。另一方面，信任来自于你的能力，能力背后代表的是一种资源，你能不能把事情办成，是否靠谱。
2，诚实互惠，情商要够。如果借钱的时候说自己是庄子，还钱的时候你就变成蝴蝶了，这样肯定没人愿意理你了。就是说，你一定要关注到对方的利益，只要他的动机是纯正、清楚、诚实的，你们的合作就是有基础的。
3，价值观。让自己的愿景很诚实地主导你自己，最后才能够感动别人，这是所有一切的开始。
混沌研习社：作为个人有哪些具体策略，成为圈子里的结构洞吗？
罗家德：首先要提醒大家，当结构洞的风险是非常大的。如果情商不高去做结构洞，很容易就被整死。
当结构洞的方法，第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一定是弱连接要多。第二个，一定是异质性的链接，同质性链接很容易被挤掉。第三个，有非常好学的精神，你看到不同的文化你觉得很有趣，才能保证能够当这个结构洞。
＊本文根据罗家德6月4日在混沌研习社的课程内容整理而成，欢迎转发分享，微信公众号可直接转载，其他转载请微信联系warmly11。
＊注：罗家德教授课程中“连接”与“连带”为同一术语，为方便理解，研习君统一为“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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