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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锁之下,成为彼此的“锚点”

守护温暖的 青年志Youthology 2022-04-29


上两周,我们分别在《疫情夹缝中,他们摇摇欲坠的生活》《让上海被看见,让“求救”被延续》的两篇文章中呈现了全国疫情和上海疫情的现状,谈到了身处疫情中的人们逐渐分崩离析的状态和普遍的抑郁情绪。
 
那么,我们如何面对这个日益断裂的世界?我们如何找回自己生活的稳定性?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吗?在征集的文档中,也有许多朋友写下了他们在疫情封控的日子里收获的力量、温暖与爱。
 
 
 

亲友、邻里与附近

@秒响

“感受到她的勇气、关心与爱。”

在家的时候,我会跟亲朋好友联系,抱怨也好、哭诉也好,我都能从中感受到彼此之间的相互关心。比如,我妈今天一大早听闻我买不到菜,发现老家的物流也不发上海时,已经开始盘算要自己开车载物资来找我了。从她那里开车到上海至少要全程不眠不休48小时,我当然及时制止了她,但还是因此感受到了她的勇气、关心与爱。

 
@JinRyeye

 “有谁会不厌其烦地每天问候呢?”

之前长辈的家庭群除了重大事情,基本没有动静。现在基本每隔一天就会有长辈在群里互相关心。在每一句简单的“今天做核酸了吗?”“是否有发菜的?”的问候里,我感受到了血缘的联系,谁会关心你今天吃没吃饱,谁会这么不厌其烦的每天问候啊。
 
 
@酒喝了一点点

“放在房间门口的饭,不是冰冷的。”

在这些日子里,让我感到有希望的事都来自于身边的女孩子。我曾经在“大鱼营造”的某个社区活动中讲,“全世界最安全的社区就是女生宿舍”,大家都会心一笑。我也确实在疫情封楼的这一周半里,看到了女性之间的温柔与美好。大家会自告奋勇给姐妹匀卫生巾,会把不太好吃的米饭敲打成糍粑,出教程。还会对每天帮忙送饭的同学真诚地道谢,体谅她们的工作,会在群里消解戾气,发可爱的表情包。
 
让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某天晚上突然被群里的艾特全体吓到。原来是负责我们这一层的志愿者同学在向我们道歉。由于分配到我们楼的核酸时间不稳定,常常需要突然敲门通知大家,她对有时候惊吓到大家感到抱歉。这让我觉得异常温柔,你知道,她根本不需要感到抱歉的。但在疫情结束之后,我们能等到有人为真正的过错道歉吗?
 
还想补充一件小事。我在楼群里看到有同学发现了负责给我们供餐的施叔叔抖音号。他们真的很辛苦,早上6点起床,7点半开始敲大家的门,收垃圾、送餐、取回抗原,一直到很晚还在回复消息。后来大家在他的抖音上给他留言想吃的菜,和他互动,有时候他也会提前告诉我们今天吃什么。那天有个姐妹说,想要鸡米花和番茄炒蛋,晚上的配餐里就真的有了,她说,施叔叔是天使!这就是我生活里小小的希望了,那些放在房间门口的饭,它是一个有名字有生活的人做出来的,而不是一份冰冷的饭。
 

@兰亭
“无接触以物换物,但内心很温暖。
同一栋楼的互助,我们小区一直全阴,因此楼内管得没那么严,大家会在群里以物易物。一开始有舍友想吃小米辣,楼上姐姐送了一些还送了个里脊肉不求回报,我们想了想送了一盒蟹黄小笼包上去。楼上姐姐又说冰箱满了塞不下,为了放小笼包只能拿出一袋鸡块给我们,然后我们又回报了她一瓶贝瑞甜心的酒。虽然这个过程一直没见面都是东西挂在门把上就走,但内心很温暖。
 
 
@AA
“让我传递一下善意吧。”
我们家隔音非常之差,差到在这次疫情之前,我都以一墙之隔知道我隔壁住了一位来自北方、在家乡拥有一儿一女、儿子学习经常偷懒的暴脾气沪漂爸爸。这次在疫情中感人温暖故事就是来自于他。
 
首先,我的另一位邻居最近在装修,一个装修工人师傅也跟着我们这个“倒霉”的楼栋被连着封了19天。一开始我还没注意到这位师傅,我心里想的是居委会应该会想办法把他运出去吧。但实际上,这位装修师傅的日常是——修到哪住到哪。我隔壁这位沪漂爸爸主动去攀谈了这位装修师傅,后来我才知道真的去关怀、给予帮忙的人正是这位暴躁的沪漂爸爸。他持续给隔壁装修师傅送菜、指导他登记健康云。
 
今天我在家上着班又是收到一阵暴风敲门,我皱着眉开门,一打开又是这位暴躁沪漂爸爸拎了一兜子菜说,他主动请缨去公司值班,家里的菜就分给邻居们了。是我狗眼看人低了,暴躁人也是善良人。后来这兜子菜我原封不动地给了3楼的不会操作手机的老人,就让我浅传递一下善意来赎罪吧。
 

 
 
 
@ZYxiatalk

“第一次的温暖是室友给的。”

第一次的温暖是室友给的。其实因为刚搬来上海的缘故,我又是真实的社恐(相信上海的同事都有感受)因此一直都没和室友加过微信,甚至都没打过照面,由于封控前需要自测抗原的需要,第一次加了大家的微信,建了群,我们有4个房间,正好住了4个人;其中一个姐姐申请当了志愿者,另一个姐姐一直在群里给我们转发小区群和楼群的最新消息。

封控的第一天,两个姐姐有一个很早就起来给大家做了饼,给每个人都分好了,一张有葱花的一张没葱花的,在群里说一声就回了房间;另一个姐姐在中午拿出自己囤的鸡翅,给大家做了可乐鸡翅,还炒了菜,也是让大家自己拿着碗筷去厨房夹,由于大家物资都不多,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多夹,虽然并不能真正的果腹,但是却让我真的撑过了一天只能吃一顿的日子;后来陆陆续续的我还分到了八宝粥、疙瘩汤......今天晚上我们终于买到了鸡蛋,姐姐借了我锅、油、铲子、以及所有的调料...

第二次的温暖是一个人狠话不多的邻居,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单纯的在下午开始统计每户需要几份,钱也没收,但是晚上就给每家每户送上了鸡蛋,比所有的团购缺货还不发货的鸡蛋便宜了一半还多,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与光,我一直对大侠都有比较模糊且又不确定的概念,今天我想我见到了真正的侠。
 
 
@Carol

“不认识团长,却突然就觉得很感动。”

我算是幸运的,这次疫情我们小区一直都能团购。团长是谁,我并不认识,她好像就是我们小区的住户,志愿来做的团长。
 
那天我团的食物到了,下去取的时候,我看到这个团长大姐姐就站在大门前,在还有些冷的风中守着发物资。当时突然觉得很感动,因为确实真的有人在不求回报地做一些事,只求问心无愧。永远是这样。我们总是:人民和基层工作者相互体恤、人和人之间互相宽慰,然后对着沉默的巨大机器暗自气恼又无法投诸于具体的发泄目标,只能再次和身边人互相宽慰、隐忍地一起经历一件又一件谣言里荒谬但最后又成真的事。
 
 
@Nestle

“谢谢你,播放者。”

某天上午,已经封控十多天的我正在躺在沙发上,开着例会出神。我一边感慨疫情后的工作常态,一边听到社区里某位住户用超大音量公放着王菲和常石磊版本的《人间》,“战胜疫情需要我们有始有终,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我透过窗户看到一些居民把头伸出窗户,用目光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大家似乎没有要抱怨噪音扰民的意思,而是扶在窗前静静聆听。可能他们听不清音乐中的文字,但如此柔软的旋律在当下的氛围中确实是饱含能量的,它撞倒了彼此之间的心墙,也湿润了我的眼眶。
 
我猜想播放者想要通过音乐给自己打气,更想把乐观、笃定、坚持传递给他人,疫情面前,一个人的力量确实是有限的,但陌生的你跟我若是能感受彼此的处境,孤独和无助自然也会消解不少。谢谢你,播放者。
 

@鹿比

“那支雪糕是封控期间最大的安慰”

小区里最有影响力的一位“团长”是一个微信名字叫“细水月光”的阿姨,在众多团购组织中,“细水月光团”因为选品性价比最高、配送最有条理被大家所信任,我刚刚加入群时,群里已经有 200 多人,如今 1 群已经快满,还组建了 2 群。最近我们小区的封控楼栋越来越多,今天凌晨团长在群里发了一篇“小作文”,宣布团购暂停。阿姨说她相信“爱是可以传递的”,平时也在资助贫困山区的孩子读书、在公益组织里服务,想要站出来当团长就是因为和每个人一样希望“有吃有喝有病及时就医”,这篇小作文的文字、图片里透出的,是一个个普通人积攒起来的力量。
 
当团长并不容易,需要帮助大家在众多天价物资里找到在合理的货品,期间并不是没有过难熬的时刻。她整天的工作就是盯着手机找货、盯配送、做清单,迅速吸取前期秩序不够好的经验,让每个环节不断迭代:使用更好的接龙工具、组建群客服团队、为每栋楼找到分发志愿者,丈夫则负责卸货、解决小区门口到楼栋的最后一百米,凌晨又和居委会、物业一起讨论团购的操作细则,为更多的“团”提供建议。很多时候他们放下了自己的家庭,来不及陪女儿,也没时间给女儿做饭,但这十几天里却给很多居民买到了米面粮油、肉类、水果蔬菜和鸡蛋。
 
各个楼栋群和团购群也成为了一手信息来源和邻里最多沟通的地方,大家在群里互换物资,帮走失的小狗小猫找主人,甚至帮邻居远程视频修电脑。有一天隔壁楼晒在阳台的被子突然起火,只听见对面楼的朋友一起大喊“着火了”,才让火及时被扑灭。
 
我一直是一个比较社恐的人,甚至在楼群里说话也要想半天措辞,但是看到大家都在忙碌,我也想更多参与邻里互助,迈出第一步之后,就会容易得多。我用一点五花肉和楼上的邻居换了消毒用品和水果,分给隔壁一家一些团购来的草莓,结果过一会儿他就给我送了一支雪糕。这几天手机里的视频、文字求救依然让人揪心,那支雪糕给了我封控以来最大的安慰。
 


@绒绒子


上海疫情的势态逐渐失控,看着每日飙升的确诊和无症状感染数字,妈妈担心至极,时刻关注着我的状况,担心我吃不上饭或者随时被感染。那天早上,她突然打来电话,说给我买了很多菜,准备给我寄到上海,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因为腿疼,她拎不动太多的菜,跟我说只能买到这些,也没办法去其他地方给我买腊肠和香菇了。她哭得停不下来,觉得她腿疼耽误了许多事,无奈又自责。那一刻,我也崩溃了,只能以“不用担心,我很好”的话语来尽可能地安慰,但说再多,也只能安慰寥寥。而后觉知,认真做饭,照顾自己,好好生活,就是对担心我的人最好的照顾吧。

 


 

成为他人的“锚”

@范西

“那一刻我知道,我也是别人的‘锚’。”

疫情期间我得到了帮助,我也帮到了别人。
 
就我个人而言,帮助别人这个行为能缓解很多环境带给我的抑郁感。在封控加上没法成为志愿者的情况下,我选择做信息对接的活儿,尽量沉淀求助信息、分享实际经验、积累有效案例的经验和联系人,并且打包分享给求助的人,辨别具体的可以帮到的求助人信息,提供帮助。
 
有人在微博求助没地方买猫粮和菜,我成功帮她联系上了跑腿小哥的跑腿群;我买菜蹭到邻居的车了,我有意外情况的接应人了;有朋友从被隔离、宠物和父母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比较孤立慌张的状态,到了知道有用的经验和具体方式了…… 前几天有个朋友跟我说,每次和我聊完天就会get平静力量,那一刻我知道,不仅我正在努力找到自己的“锚点”并保持稳定的频率,我也是别人的“锚”。
 
 
@绒绒子

“看到我身边的人都能吃上东西足以缓解我的焦虑。”

这段时间的意义感都是在给别人送菜这件事上。在浦西封城的前一天,室友公司送来了肉菜大礼包,除了蔬菜,还有七八盒猪肉、十几个雪梨、七八个土豆、两盒鸡蛋。在认为只封5天的情形下,这些食物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食量,于是我们决定分拨一些食物去街上送给有需要的人。
 
当时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来来往往了稀疏几个在封城前最后一次买食物和物资的人。我们竖着牌子,蹲在路边观察,看着像是要饭的,实际上是送饭的。看热闹的人不少,但还是遇到了上街买最后一次菜的残疾老奶奶,她和我们说起她和老伴都是残疾,两个人互相扶持生活,我们给了一盒猪肉和几个鸡蛋。还遇到了路边
 
 


 

猫猫狗狗与大自然

 
@妙想

“眺望春天”,窗外天气很好,家里疫情爆发前种的雏菊和雪柳都发芽了、看着它们在生长和变化,就有种莫名的渺小的希望……
 
 
@酒喝了一点点

封禁以来,我焦虑的不仅仅是日常生活,更多的还有自己开始变得麻木这件事。刚开始封校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在校园里自由活动。那时候可以看到阳光明媚的时候,大学生们在草地上野餐、弹琴、阅读、剧本杀以及踢足球。好像除了收不到外卖与快递以外,一切都看起来非常宁静。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焦虑是非常隐秘与不易察觉的。这段时间来,我缓解焦虑的方式就是看《绿色星球》与电影,沉迷于垃圾信息与奶头乐。我认为必要的时候,这些网络速食与垃圾,确实能让人感到幸福。我住在学生寝室二楼,打开门以及做核酸的时候,我都没有错过春天的紫藤萝。

       

住在二楼的寝室,打开门和做核酸,

都没有错过春天的紫藤萝 ©酒喝了一点点

 

@yaya

住处的窗外可以看到公园大门,于是有些关不住的春天了跑出来。绿色的树顶洋溢着生机,最近小鸟也变多了,叽叽喳喳的,像集会一样热闹。实在难熬的时候,我就会想想公园里的那些花啊、草啊、树啊。它们不会因为没人去观赏就停止发芽生长绽放,所以哪怕关在房间,人还是可以找些事情做,让生活变得更有趣的。
 
 
@Summer

这是一个蛮小的瞬间。在团购得热火朝天的群里。有个年轻女孩突然问有没有邻居有鹦鹉食,大家说有黄小米不知道可不可以,还开始知乎查。女孩说家里爷爷天天催她让她想办法,怕把鹦鹉饿着,为了爷爷她才问的。后来有邻居刚巧有鹦鹉食,因为他家的鹦鹉刚飞走了……

我本来很烦我家楼底下的野猫聚集地,因为每次遛狗过去会被野猫围攻,这次居家隔离突然有天下午听见我头顶上的邻居在阳台上大声说话,然后扔了一个塑料袋到花园里,我才豁然开朗——原来是我楼上的小夫妻俩天天在喂流浪猫,被居家隔离了还在继续。

楼上连着几天下午都同一时间段在“咪咪咪咪”地叫,然后扔食物下去喂猫。昨天他们没出现,我估摸着是突然听说要继续封锁自己食物也不够了。有只小猫就一直乖巧的等着,我赶紧跑回冰箱翻了一个最后一天自由时在全家扫的蟹肉棒,拆掉塑料袋扔给它,它叼着就跑。但我这一天又是个“有价值的”人了。
                 
 
 
@范西

这段时间我正在“努力找到自己的“锚点”并保持稳定的频率”,这是一句来自《诡秘之主》里的话,我非常喜欢这个概念。武汉疫情后,我开始审视自己能承受的消息极限,以及能获得能量的地方。我近几年每天都会和朋友聊聊天,没事儿也分享一下有的没的。她们有的私聊给我,有的发在小群里艾特我,我们会一起聊今晚吃什么、工作或者学习上遇到了什么样的事、看见了什么东西。
 
虽然每次聊天短而轻,但充满了很多感受描述,现实中描述感受的机会不多。和她们的聊天就像小练习,似乎让我拥有了无数稳定的锚点,总能回血。因为我很喜欢自然,在被隔离的这几周里,我会不定期地收到许多来自各地亲友拍的大海、鲜花、河流、阳光等照片,她们还会和我讲是在哪拍的、今天自己怎么邂逅了这片风景。
 
为了获取疫情期间买菜、宠物互助等的解决方案,我加了很多群。这些群一定要收进折叠里,每天在固定的时间里统一浏览信息,快速查找有效的内容,比如如何救助、如何与居委和社区物业打交道等内容。我会严格控制信息浏览时间线——如果超过1小时一定会累,赶紧停下。此外,我尽量不去看视频,只处理文字求助。
 
 
编辑 | Sharon 小曾
排版 | 乌乌
设计 | S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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