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一个丰盈与匮乏并驾齐驱的时代。表面上,我们似乎比任何时候都享受着更多元的文化和价值,但另一方面,纷杂信息下,真正好的东西失去了声量,在商品逻辑的喧嚣中黯然退场。
在作品可以被批量复制的年代,“masterpieces”最好的归宿似乎就是被量产。“大师”也可以被生产和塑造,风水大师、房地产大师、股票大师早已夺取了真正“大师”的话语权,让“大师”持续被污名。但正是这样的时刻,反思什么是“大师”和“大师精神”反而显得必要,因为我们依然时时受其滋养。我们需要那些刻在时间里的绘画、雕塑陡然击中灵光,需要疫情中坂本龙一的沉浸式演奏疗愈忧郁,而在“大师”通货膨胀的时刻亟需被正名的就是这些专于内心,放眼世界,不断抚慰普通人的创作者们。我们和几位文化行业的工作者聊了聊,目的并不是去怀念远去的“大师”。我们感兴趣的是,大师真的不合时宜了吗?我们还需要大师吗?大师对于今天的世界来说最大的价值是什么?作为普通人来说,大师对我们的生活有什么意义?本期问题青年
■ Lisa | 「问题青年」主播
■ 木村拓周 | 北方公园主编,青年流行文化观察者
■ 狐狸 | 品牌咨询顾问,古典音乐、咖啡、调酒文化爱好者
■ 庞若愚|影视策划,古典文化爱好者
🎙️*扫描文末图片二维码
或点击阅读原文收听这次访谈的播客
名词的通货膨胀:
我们为什么抵触“大师”?
在“为什么我们要去谈论大师”这个问题上,我一度有一些困扰。但是我觉得恰恰是这种困扰本身使这个话题值得一聊,因为它和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我们的情绪和状态是有关的。今天我们聊到“大师”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种抵触情绪。你们对这个词最先的联想是什么?
Lisa 找我来聊这一期的时候,看到“大师”这两个字,我就感觉是骂人的词。你会发现这个词在今天已经被污名化了。“师”字会让人联想到类似师徒制这样在如今进步的语境中比较落后的权力不平等关系。这个词作为代表社会身份的 title 来说,似乎有些不太能被现代性解释的部分。比如学术造诣高的可能是教授,优秀的企业家可能是 500 强 CEO。而往往只有当你的工作无法被归纳到这些高现代性的、高专业化的工作的时候,才被称为大师,比如气功大师、武术大师。在知识付费浪潮下,一些大师课、大师讲堂的出现也让这个词变得更加功利了。如果我们要去谈论大师,就得先把这几个当下产生的误区、歧义先抛除掉。我对于“大师”这个词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它离生活非常远。“大师”似乎曾经崇高过,但是后来它变得可以交易、制造,变成对生活中无法掌控之事的求助对象的时候,好像就跟原本的“大师”没什么关系了。甚至非常崇敬一个人的时候,我居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去称呼对方,好像这些词都被占用了。所以有时候挺生气的,能不能保护一下我们的语言?© Martha Argerich Hamburg Festival 2021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感到状态很差的时候,很多时候也不知不觉地受到一些真正的大师的疗愈,比如朋友圈里很多人会转发《悲惨世界》的那首主题曲,之前也有很多人转发汉娜·阿伦特的“平庸之恶”,它们在滋养着在困扰中的人。所以大师的作品、故事、他们想跟我们说的话,离我们似乎也没有那么远。有没有一些滋养你、对你有帮助的大师?“大师让人感动之处在于延展自己的边界、着眼底层生活和人类命运”
因为疫情,待在家里的时间变多了,最近我经常回看早年的音乐会现场,比如柏林爱乐在七八十年代的音乐现场、帕瓦罗蒂和他的朋友们的演唱会,以及阿格里奇在 2021 年和朋友们一起做的 80 岁生日无人音乐会。他们在艺术史的历史地位完全足以被称为大师,但是他们感动我的地方更在于,第一,他们非常愿意和别的领域拓展合作,不断延展自己的边界,让自己所在的领域更有活力;第二,他们的视野远远不止于自己的专业领域或自己所服务的、所在的阶层,而是以人类作为最大的视野在工作。任何时代大师都需要有自己的生活来源,需要一些资助,但这可能会导致他们的创作视野变窄,然而真正的大师即使已经有了大师的称号,达成了很高的成就,往往还在考虑一些更大多数人所面临的问题,看到更多社会底层的、更贫苦的人、不够发达的地区所面临的问题。比如日本建筑师坂茂,在日本大地震之后,他用极其便宜的纸筒设计了震后的救灾屋,这些屋子可以非常快速地搭建起来,让人们迅速有遮风避雨的庇护所。所以它完全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建筑,但是它着眼人类命运,着眼更多底层的生活,着眼人类无法抵御的苦难。“大师不只是得到很多,而是愿意为社群、种族、社区付出很多”
我比较喜欢的黑人文化里其实不太会提到大师,因为他们的社群或文化基调本身更 ghetto 一些,大家对摆放到殿堂之上的巨匠有一些抵触。但是我在思考,我欣赏的艺术家有什么样的特质。比如黑人脱口秀演员 Dave Chappelle,他的著名事迹是在已有名气的时候激流勇退。当时他在电视台主持 Chappelle show,电视台想要以 5000 美金的 offer 跟他续约,但他拒绝了,远赴非洲排解心情,同时希望找寻自己的文化根源和认同。如果说大师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就是他一定不只是得到了很多,而是愿意付出很多,愿意为他的社群、种族、社区给予更多。©《The Age of Spin: Dave Chappelle》
大师可能还有一个共性,就是他们都很纯粹。比如能坐得住冷板凳,当遇到很长久的不幸或坎坷,哪怕时代变迁,或者是在一鸣惊人之前,都能坐得住冷板凳。比如现在年轻人提到鲁迅,总觉得他是一个在神坛上的人物,写了一些诘屈聱牙的文章的人,可能很多人会觉得鲁迅是否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有这种异于常人的才能,但其实不是。鲁迅在进入北京大学当中文系教授之前,坐了十几年的冷板凳,他后来能够写出那么好的小说,是因为他做《古小说钩沉》、《中国小说史略》这些的材料收集整理做了将近十几年,每天在故纸堆里面抄各种材料。我们当下这个时代,年轻人要讨生活,要追求一些很物质的东西,因为大家毕竟还要生存下去,很多时候其实就忘记纯粹这个事情了。这种“定力”是你可以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可以专注在那些很少人问津但你觉得重要的问题上,可以不用受那些碎片化的、撕裂生活的问题的干扰,你可以沉浸下去,免于群体的胁迫和社会的扭曲和塑造。我最近看了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里面讲到南京图书馆一个 98 岁的老先生叫沈燮元,他一直做的就是古籍的校订工作。这位老先生每天坐着公交车去图书馆,他发现很多黄丕烈题过跋的古籍文献依然有错误,所以他毕生的愿望就是要尽量多地去纠正。这样的状态,会让我想到你们说的纯粹和定力。
我们所聊的这些大师精神在今天和我们普通人或创作者有什么关系?我们团队里很多是 95 后、00 后,大家有一种共同的感觉,就是生活里好像没有一个榜样:在我们目光可及的范围内,没有一个从能力到品行、到价值体系都让人觉得特别可以去追随的角色。这个角色可以告诉你他做了哪些努力和尝试才成为今天的样子、得到了今天的回报,然后我们按照这个模式,在不久的将来也可以通过同样的付出得到同样的回报,但是我觉得在所谓的乱世中,似乎有一些可复制的路径被擦掉了。所以我觉得今天大师的存在对年轻人、普通大众来说,不一定他的产出要多么厉害,或多么抚慰人心,反而是他成为大师的路径本身可以给大家一些希望和指引。这是今天我还需要大师的一个原因,我需要有人告诉我说,我们还可以成为大师。今年年初,著名的昆曲大师和表演艺术家张继青老师去世了。最近没事干的时候,我都会拿出张继青老师当年的一些表演段落来看。为什么我会很想看呢?除了她仙逝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当下这种让人心烦意乱的环境下,重新静下心来看一些美轮美奂的艺术作品,很能让人被治愈。这些作品让人感觉到,不管我们现在的社会环境、状况有多么糟糕,我们至少还有称得上人类艺术精粹的东西,能给我们一些疗愈。就算世界很糟糕,但是在糟糕的世界里挣扎着努力活下去,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还能再看到那些美好的东西被创造出来。关于大师和年轻人的联系,我想讲一个很私人的感受。我甚至不会把大师视为自己的榜样,因为我清晰地知道自己和大师之间有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我根本不具备很多大师的资质。但是我觉得大师精神的感召在于,我做不到的事,他们能够做到,这是人的一种可能性,当我们知道人有这种可能性的时候,是能够在精神层面或想象层面给自己打开很多空间的。特别是在当下的环境、社会不够好的时候,它就像一种火苗,哪怕我身在炼狱,我也知道这个世界的 70 亿人不会人人都生活在炼狱。
“警惕被塑造的‘神’,尊重、追随真正意义上的大师”
就像对于神、对于任何人类观念里崇高的事物一样,我们要警惕自封的、被捏造的假“神”和假“大师”,但同时我们不能因为假“大师”泛滥而丧失识别真“大师”的能力,去污名化真正的大师。现代社会告诉我们,如果要获得一种虚幻的主体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消灭崇高。但是在废墟上重建我们自己的神殿,比掀翻它要难得多,因为它要求人纯粹地付出人生、时间、精力,甚至更高的代价。当我们把所有东西都变成废墟的时候,好坏的标准就只能由我们自己试着去重建。而我们去重建时,没有人可以从断代里生成新东西,所有的思想资源都在历史里。所以无论现在我们的生活看起来跟过去是多么的断裂,多么像一种魔幻现实主义拼贴感的延时摄影,我们都应该看看那些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在人类社会里创造价值、提供答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提到纯粹、坐冷板凳这些概念,在移动互联网的时代,我们面临比以往更大的挑战。信息流对每个人的生活都占据统治性的掌控地位。很多信息无孔不入,非常难以把自己的精力集中在应该集中的地方。基拉尔提出过欲望模仿理论,意思是人和人之间的欲望其实是会相互模仿的,社交网络其实是利用这种理论,来撬动人们互相模仿的状态,形成社交网络。现在大家每天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因此还是要注意自己最初的欲望,不被他人的信息和欲望牵着鼻子跑。与 Costa 一起,致敬大师精神
“致敬大师精神”是咖啡品牌 Costa 邀请青年志参与讨论的品牌议题。Costa 问青年志:“如果大师精神在今天仍然有积极的意义,在日常生活中有可能实践大师精神吗?” 我们的答案是——“有可能”。 在“劣币驱逐良币”的今天,追随真正的大师的意义在于打开我们对人类可能性的想象。大师让我们看到,即使是在不确定的年代,纯粹的定力、专注和坚持,依然可以塑造出有力量、历久弥新的时代作品,在历史的沉淀下,持续地给予普通人慰藉和滋养。 大师虽然不可企及,但是仰望和靠近他们的纯净之地,能让我们以更加平和的心态着眼于所做之事,因为“大师精神”都隐藏在每个生活的隙缝里。我们也许可以从一种最简单的做法开始实践:让日常所做之事“对得起”日常所用之材——就像家具要对得起木材,衣服要对得起棉花,酒要对得起粮食,诗要对得起语言:严谨、专注的做咖啡,是因为要对得起自然生就的上好咖啡豆和热衷于咖啡的人。 Costa 一直致力于让每一个人享用高品质咖啡,让全世界爱上好咖啡。怎么做咖啡才能“对得起”咖啡豆?坚守咖啡文化中的手艺人精神和各个环节中的锱铢必较不可或缺,精准地烘焙、磨制、萃取,一杯持久留香的咖啡才成为可能。自从 1971 年开始 Costa 将高品质手工调制咖啡从意大利带到伦敦,用 112 次拼配而成的经典配方,加以低温慢速烘焙,保证纯正口味——这件事一做就做了 51 年。天才可以生就,大师只能被时间肯定。在今天想要实践“大师精神”,最重要的品质就是持之以恒。 2022 年,钢琴大师郎朗正式成为 Costa 的品牌代言人。郎朗自幼学习钢琴,在父亲严格的要求下,经历了艰难的练琴生涯,期间也有过失落和放弃,但他最终重返音乐,进入中央音乐学院和柯蒂斯音乐学院学习。17 岁那年的拉维尼亚音乐会上,他与芝加哥交响乐团合作,在一夜间成名。 被称为“古典音乐星球上最炙手可热的艺术家”的他依然坚持练琴和巡演时间的平衡,仍然保持开放,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与流行音乐钢琴家比利·乔尔合作演奏,还与美国重金属乐队 Metallica 联合演出,将钢琴演奏与吉他 solo 融合。 我们今天聊到的“大师精神”——不断突破自己领域的边界,可以在任何领域实践。有坚持,也有开拓,才能生生不息,才能穿越时间长存于历史。艺术是这样,生活也是这样;音乐是这样,咖啡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