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你在笑疯狂的人是我。”能顺利读出这句歌词，脑海里不回响那艺娜爽朗的嗓音和强烈抓耳的 Beat，友友你可能离互联网热点远去了。如果说陈奕迅的《孤勇者》实际上是一首儿歌，那《爱如火》的出现和传唱度可以说超越了年龄、性别等多重身份的限制。在互联网上，“那艺娜”这个形象具有极高的可塑性，出现在各种互不相关的场域里。Gay bar 里的娜娜遭到热情簇拥的现象，源于男同性恋是最早接受那艺娜的群体。而被青葱学子环绕的娜娜，则是因为在青少年最喜欢的游戏《蛋仔派对》中，《爱如火》和蛋仔的编舞风靡一时，成为这首曲子走向全民的第二把推手。在直男直女排排站的夜店舞台上倾情献唱的那艺娜，已身携流量密码，彼时没有夜店的 DJ 不知道《爱如火》这首音乐，对于底下随时准备摇花手的年轻人来说，歌曲本身的知名度超过了台上热情的大妈。在敬老院带领老人伸展筋骨的娜娜，展现出了适度的亲民，《爱如火》一度超越《最炫民族风》成为新一代广场舞神曲。那艺娜的这把《爱如火》是如何烧遍大街小巷的？热点过后，闹剧散场，还能留下什么？毕竟从这首单曲 11 月 26 日发行到 1 月火遍全网之间，有两个月的时间差。这事还要从一场男同性恋的“春晚”——“杨幂”（抖音 UP 主“三梦奇缘”）大战“谷爱凌”（抖音 UP 主“那艺娜”）与“袁娅维”（抖音 UP 主“万人迷”），以及这几个抖音 UP 主的故事开始说起。在无边无际的茫茫多重宇宙中，有一个属于小众群体的淋宇宙。宇宙中有一个同性恋后宫，后宫里居住着数位宫妃，三梦奇缘，那艺娜（下称“娜娜”），万人迷是同性恋后宫中的宫妃，也是古老宇宙中冉冉升起的三颗新星。据网友考究，三梦奇缘这颗明星被点亮，源于 2021 年三梦奇缘抖音评论区有一位粉丝的评论：“有点像杨幂。”三梦在其后礼貌地回复了一句“谢谢”，从此名声大噪。她顺理成章地接过杨幂这个新身份，演上了溜溜梅广告，声情并茂地念起：“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同时倾情献唱名曲《爱的供养》，降临到一片桃花林上演《三生三世十里逃生》。除了杨幂之外，她方正的面部曲线和高颧骨也给她带来标识性的绰号“楼兰干尸”，别称还包括 “墓姐（杨墓）”、“杨冥”等等。“墓系”一词也由此而来，足见三梦如今在同性恋大舞台上当家花旦的地位。她的丈夫和女儿也随后收获“恺威”、“小苞米”的新身份。面对评论区粉丝犀利的玩笑“长得像嫩牛五方、机顶盒、7 边形”，三梦也从不避讳。后来，也许是为了迎合时下年轻人的喜好，三梦认真做起了 cosplay 博主，在荧幕上留下众多经典形象，代表作横跨三界，包括迪士尼公主艾莎、小美人鱼艾莉儿，原神中的二次元角色小草神、妮露。网友看了直呼好像俺娘田小草，以及比原作还摄人心魄的新形象《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红皇后。
三梦奇缘 cosplay 动漫《间谍过家家》中的人物三星中的另一颗星，乡村女企业家刘翠霞，水果批发商出身，刘迷果业（现为郑州胡灵胡灵万人迷果品有限公司）的经营人，本就在抖音小有名气，人称“万人迷”。四年前，她因为双眼皮手术失败变成大小眼，失去“胡灵胡灵”的魅惑狐狸眼，找到河南媒体“小莉帮忙”，后通过咨询律师维权而被更多网友熟知。她因飒爽利落的短发，泼辣的个性，经典红唇和咬牙切齿时的犀利眼神，还有深入人心的河南口音“俺婆婆”“中不中”，给众多网友留下深刻印象， 代表作包括“婆婆也是妈，该打就得打”这句经典永流传的互联网用语，民族风歌舞演出《踩晕直男》。别称包括“河马”、“袁娅维”等。三星中的最后一位主人公娜娜，曾因她所扮演的“俄罗斯娜娜”的角色广为人知。通过假装外国人，表达对中国文化的喜爱，谈论热门话题，如“我们俄罗斯媳妇都不要彩礼的”，收获了大批中老年快手、抖音男女用户的信任和喜爱。根据网友描述，俄罗斯娜娜的 B 站账号虽只有五百粉丝，但其关注列表里有这样一个分析互联网营销热点的账号，教你“低成本快速变现，最新玩法，日入 500”。从她彼时的带货橱窗里可以看到，百万粉丝流量确实带来了高销量。我们或许可以据此推测，彼时的俄娜确实活学活用抓住营销热点，赚了一笔。但好景不长，俄罗斯娜娜的账号很快就以存在“滥用平台道具、仿冒虚假人设、不当获取流量及粉丝”的违规行为为理由遭到封禁。在被封号后，俄罗斯娜娜秽土转生成大中华娜娜，圆了万千华夏儿女“来生还是中国魂”的梦。最后，交取数万元报名费和学费，换来群星伟业为其打造的歌曲《爱如火》的演唱权，来到第三世成为歌星那艺娜。网友直呼，娜娜和三梦到底谁才是历经三生三世的白浅上神。讲到这里，点燃那艺娜与《爱如火》爆红导火线的三位关键人物均以出场。根据通讯录（“同性恋”音译）后宫史记记载，自 2020 年郭皇后（沧州妇女郭老师）崩逝后，通讯录后宫由肘皇贵妃——核爆酱肘子（抖音网红）——摄六宫事，在肘妃包括众多同性恋观众的挑衅下，原本就不和谐的后宫中的墓妃迷妃娜妃互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2022 年底，世纪大战最终爆发。三方借助抖音平台的 PK 机制，就“长相”“身世”等热点问题疯狂输出，争吵了二十分钟。从此，娜娜在抖音上收获了一批“娜家军”，为歌曲《爱如火》编舞，为三妃创作恶搞视频，《爱如火》成功出圈，那艺娜成为中国人自己的谷爱凌和同性恋 Diva。在这场电子世界的狂欢中，男同性恋粉丝的拱火、造浪能力不容小觑。他们一方面抱着看笑话和观赏 Drama 的心态天天怂恿三位新星扯头花，一方面又不断地通过二次创作为三位新星带来新的话题、关注和流量。如果想要理解男同性恋群体对这三位新星的追捧到底蕴含着怎样的内核，就必须追溯到古老的淋宇宙，回顾永垂不朽的淋文化。*注：在淋宇宙中，“圣父”和“圣子”类比基督教中“上帝”和“耶稣”的关系元初淋宇宙诞生于十年前，彼时的互联网还是贴吧论坛时代，无论是足球球迷、欧美流行乐乐迷，还是登山钓鱼皮蛋爱好者，都能在百度贴吧世界占有一席之地。各路粉丝、同好会会员在现实中过着板正、平行的生活，电子世界却给了他们相聚和释放热情的场所，沟通最新资讯、交流彼此的经验和感受。欧美日音乐圈的粉丝发现，红遍两岸三地且拥有大量粉丝基础的台湾女艺人蔡依林，她的作品从曲风到专辑封面都与自家艺人的作品相似，遂将蔡依林记上黑名单。欧美日音乐圈粉丝与依吧粉丝之间的火药味极重，其中一大部分仍是男同性恋，互发黑料，时常擦枪走火。依吧战斗力最强的蔡依林粉丝——英中啊英中——通过 PS 技术制作伪证说明滨崎步抄袭自家偶像蔡依林，并将伪证发进日本粉丝聚集地 Oricon 贴吧。这一行为引起众怒，造成一对多的混战局面。大战过程中，英中本人遭到网友人肉，扒了个底朝天，从此只好隐姓埋名，可网民们对蔡依林与英中本人的内涵和恶搞却并没有停止。“淋淋”一词成为“蔡依林”的别称，“阴中”一词成为“英中”的别称，“淋”取自淋病的淋，“阴”取自阴道的阴。不难看出，充满性暗示的羞辱是淋文化诞生之初的重要底色。淋人将蔡依林本人的演唱会视频、专辑 MV 截取，其夸张的妆造，高难度又毫无美感的舞美设计也遭到群嘲和恶搞。周阴中本人的照片也被 P 成梗图或是 P 进各类淋短剧、MV。只要有男同为淋淋、阴中、教主郑辉、恐同的庄老狗等各路妖魔鬼怪写故事，淋宇宙就会有这些人的一席之地。淋语“厚”、“惹”、“天啦噜”也从最初的同性恋暗号转变为被网友广泛使用的一代网络用语。 “厚”、“惹”、“噜”都是入门级别的语气助词，一般没什么意义。加强语气的词包括“泰……勒”，“尊素”、“珍素”一般当作副词，表示程度加强。例句：天啦噜，今天天气尊素泰热勒，可以穿好看的衣服惹，吸吸。这句话里要素很多，学会你就距离网龄十年、集婊里婊气与阴阳怪气为一体的淋王星人更近了一步。时过境迁，如今的淋文化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不再主打羞辱与嘲讽，反之增添了许多消解的意味。在 2018 年《怪美的》MV里，蔡依林重现了十年来被黑得最惨的形象，作为对十年被黑的回应。这在淋宇宙中，等同于淋淋本人亲自下凡以宽怀和慈悲普渡众人，带来欢乐。自此，讲淋语的男同性恋也终于停止了对蔡依林长达十年的嘲讽，正视起在这场“关注”中，逐渐心生的对蔡依林作为同志偶像的喜爱。淋淋本人，也通过参加台湾《爱最大》演唱会，发行歌曲《玫瑰少年》等行动来表示对 LGBTQ+ 群体的支持。因恨生爱，爱恨交织，嘴最贱却又盼着她好，男同性恋和偶像蔡依林之间的情感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充满腥风血雨，泪水和欢笑。时间拨回今天，发生在淋系艺人身上的事情重现在墓系明星身上。墓系明星因其浮夸的演技、泼辣的言辞、蹩脚的唱功很快抓住了万千男同的心，成为他们在淋宇宙里的“新玩具”。“淋宇宙”因其区别于主流帅哥美女网红的异质性，和在现实中被边缘被排挤的事实，而选择吸纳了她们。被吸纳的新人在这个充满想象和创造力的世界里，与过去的人身影重叠。微博大V @淋娱乐 虽然依然会发世界名画蒙娜丽莎·阴婷，但三梦奇缘、那艺娜和万人迷的视频也在每日更新。抖音、B 站的 K-Pop 或是欧美 Diva 麻辣鸡 CardiB 打雷姐的二创视频中，依然有阴婷、凤姐的面庞，却也会出现两代艺人齐聚一堂，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局面。对比起万人迷和那艺娜本人的抖音账号流量，二创粉丝 Up 主作品的点击率往往更高。也就是说，与传统的偶像——粉丝关系不同，在淋宇宙，粉丝的创造力往往起到决定性作用，人们既可以创造她，也可能随时抛弃她，去追寻下一颗新星。就像即使迦太基输了布匿战争，土地上被撒了盐，迦太基的遗产依然会融入罗马帝国一样，尽管郭皇后已卒，阴婷本人已杳无音讯，但男同性恋群体与淋文化的传承不会就此断裂。淋文化中最重要的内核——颠覆和消解已流传至今。昔日有淋语使用者以自黑自嘲的方式对抗主流文化和性羞耻，经典案例包括丁璇老师的“三精成一毒，专伤不洁女”，在同性恋的传唱下其原本蕴含的贞洁观变成笑话。今日有“中国人自己的谷爱凌”这句广为流传的评论，将娜娜两次转世所利用的“爱X主义”营销点彻底消解。不论是过去的淋淋和阴婷，还是今天的三梦娜娜万人迷，无法否认的是，大众最初的“关注”都是带有嘲讽和羞辱意味的。与“俄罗斯娜娜”时期，为“爱中国的俄罗斯人”故事真情落泪的粉丝不同，如今聚集在那艺娜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仍会因她备受争议的扮相而有意无意地提起“你不是俄罗斯人吗？”，“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以此激怒娜娜。娜娜会反复强调“我不是男的，我最烦别人说我是男的”、“俄罗斯娜娜只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甚至不耐烦地表示“你们不要再说了”。三梦奇缘和万人迷像是更早接受了自己的“丑角”，她们一边 cosplay 或是在公共场合翻滚哗众取宠，一边在面对大众的嘲讽时，又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我就是我，这就是我，你有病吧，你再乱叫就给我滚，退下。”这些草根土味抖音网红，她们不美不精致，唱歌走音，肢体不协调，普通话不标准，这些异质的特点本身就是对主流文化和主流审美强有力的抵抗与质疑。她们倾诉和表达自我的欲望是直接的，希望被看见的愿望也是强烈的。她们在受到粉丝关注、嘲笑的同时，也享受粉丝的追捧与随之而来的流量，我想粉丝和主播对此事都心知肚明。而她们自己的生活在多大程度上发生变化，这还需要进一步探究。
虽说那艺娜的走红、淋宇宙的诞生都与同性恋亚文化息息相关，但“挑衅、拱火、恶搞、撕逼”并不是男同性恋的专利。
回顾起来，直男直女在互联网世界的战斗力也旗鼓相当。说起有名的简中互联网大战，较早可以追溯到2013年的权志龙吧爆吧事件。因为一位未成年的权志龙粉丝发表诸如”龙龙一场演唱会够C罗踢一辈子球了“此类的言论，引起众怒，遭到各大球迷的网络攻击。直男对韩流男星的敌意无独有偶，吴X凡被嘲”电鳗“”核电站“都是小 case，蔡徐坤打篮球则是精准踩中网友的雷区，连新生代小学生都会灵活使用“鸡你太美”。狗粉丝和孙笑川之间的爱恨纠葛——栽赃、诽谤、嫁祸、诋毁——也是互联网的一场大戏，抽象文化应运而生。“鼠鼠”这个从男大学生最初用来自我贬低、嘲讽调侃的词语，使用群体也越来越多元。2020 年除了是新冠元年，也是#227事件发生的那一年。肖战粉丝因为无法接受 AO3 网站上的写手将自家偶像作为素材写进同人文中，先是攻击写手本人，最后更是举报到整个 AO3 网站被墙，引来一轮又一轮的骂战。喜爱拱火看戏这件事是不分性别和年龄的。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咱和村口嗑瓜子的大妈没什么不同，只是场所因为媒介与工具的发展而转移了，“找乐子”这事变得容易了，创作的素材来源更丰富了而已。不过和蔡依林对长达十年的黑料“一笑置之”的态度不同，在简中互联网大战中，也出现过数起当事人试图抡起权力的大锤砸向意见不同者的行为，这实际上是在拒绝“个人表达”，对生机勃勃的粉丝文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也正因如此，他们引起了其他群体更广泛的反感和批评。
恶搞文化使平常人能够应用新兴电子工具，挪用大众文化内容来进行文化上的个人表达或草根社会批评。粉丝身份的部分意义就在于重新塑造或想象你不满意的内容，而不是直接拒绝他们。
众所周知，无论是过去的庞麦郎，还是后来红极一时的郭老师，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淡出观众视线的速度还赶不上互联网群众找到下一个乐子的速度。人们寻着乐子而来，为了乐子而去，电子荒原里似乎最终只剩下一片虚无。萨拉·桑顿提出青年人的“兴趣文化”，将亚文化描绘为一种“无关政治、远离主流意识形态的纯娱乐文化”和“没有意义附着的符号狂欢”。但在荒芜的社会里，面对生活中那些随时要崩坏的时刻，我们又无比需要无意义的狂欢为我们带来这廉价的安慰。这种安慰的存在像廉价的厕所空气清新剂 ，味道呛人但有效，在空中转瞬即逝。狂欢结束，人群散场，空气里是不是还能留有一丝温度？万邦万人迷在打滚摔跤博人关注的间隙，也真情流露过。创造了“打婆婆”流行语的她，曾痛诉家史：为其夫郭XX 郭家生了两个孩子，却只吃过婆婆的半个茄子，孕期腹痛老公婆婆不同意上医院，坐月子更是没得到照顾留下妇科病，婆婆更是为小事就把自己关地下室三天不给自己饭吃。彼时的粉丝留言区也一扫往日的乌烟瘴气：离婚！支持迷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在那短暂的十几分钟里，至少一百个观众里有一个人听进了这无人诉说的，也许真假参半的陈年旧事，对于滑稽扮相后面这位的普通农村妇女的酸甜苦辣产生共鸣。娜娜如今开启了一场全新的旅行，她可以穿上杨幂同款红纱裙，脱下角色扮演需要的那件红底绿花东北夹袄或迷彩服。她见到了也许在平行宇宙里从不会有交集的一群妖艳贱货，看到他们花枝招展热情似火的生命状态。她在被观看审视和消费的同时，也在看见不一样的世界，一个与红砖矮房和开阔的绿菜地不一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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