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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人对offer心动吗?

小吓 青年志Youthology 2024-01-04

2023 年的秋招落幕了,很多年轻人哀叹“归来仍是 0 offer选手”,“几百份简历石沉大海”。而另一组数据的对比正在引起热议,报考 2024 年国家公务员考试的人数又创新高(达 291 万人,比去年增加 43 万人),而报考2024年全国研究生考试的人数(438 万)在连续 8 年高速增长后首次出现下降(比去年下降了 36 万)。


这些数据似乎在告诉我们,从整体看来,铁饭碗正在成为更多人的渴望,而对于工作和人生的想象,正在变得越来越窄。


在不久前收官的职场类真人秀节目《令人心动的 offer》第五季中,一个普通人逐梦律政界红圈所的故事引起观众的热议。跨专业五年考研上岸的黄凯,出生在农村,没有父母给予资源与扶持,明知自己与其他对手相比的劣势,决定大胆地试一试。抖音词条#黄凯走到别人的起点花了二十八年#道出了他与“精英”的距离。最终黄凯因 KPI 积分未能进入前三而与正式入职的offer无缘。即便是在具有情景性与观赏性的综艺节目中,普通人“逆袭”的爽文也不再存在。


《令人心动的 offer》第五季实习生黄凯


然而,普通人真的只能每一步都走看似最安全的路吗?在青年志关于“理想工作”的征集活动中,我们收到来自各行各业青年的投稿,TA 们来自不同的出身,身处各异的领域,在有限的选择和资源范围内,主动或被动地尝试拓宽自己的轨道。


我们想探讨,除了在主流路径上不断追赶精英或铁饭碗的脚步,普通人的职业发展还有没有更广阔的可能性?在 TA 们的人生流向中,我们会看见一种对“心动 offer”的全新定义。

撰文 | 小吓 

编辑 | Sharon




“低配”人生解法


在网上,大家讨论工作与《令人心动的offer》时,流传着节目中带教律师骆嘉昀的金句:“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去探寻自己真正想要追求什么的过程,一定不要因为我们今天这一道课题的一个评分而放弃。” 现实中,尽管“人生是旷野”令人向往,自由探索和离开轨道却因为高昂的成本而令人望而却步。


然而,“探索自己”或许不是拥有特权才有的专利,即使客观条件受限,也可以在向内观望和自我坚持中实现。“理想工作”也并非一蹴而就,有时候“心动”是伴随着“探索”慢慢抵达的过程。


@Flow:我用 7 年时间试错,

在阅读中坚定人生方向

29岁,广州,人文阅读教师


我是从小镇考出来的女孩,填志愿的时候,父母完全给不出建议,甚至家里还没有电脑。我跑去问了家族里唯一上了大学的哥哥,还去搜索了省内学校的排名,很不幸地看到了一个错误的榜单。最后,因为喜欢台剧《我可能不会爱你》里的程又青,我选了看上去很酷的“市场营销”专业。


进入大学后,我发现自己的选择是“重大失误”,用能上一本的分数读了二本,而且对专业课程完全不感兴趣。但比较幸运的是,我在朋友的带领下爱上了泡图书馆的生活,在阅读中去想象着人生的更多可能。毕业时,因为一场宣讲,发现支教这件事特别吸引我。


家里人非常反对我去支教,我爸很无情地说我的做法是“假高尚”。但我很坚持,并且已经越来越懂得如何主导自己的人生了。大学期间我比较文艺和务虚,但在选择支教的时候,我觉得我得去务实,因为我不想误人子弟。在甘肃支教的两年,我一边做着82个人的语文老师,一边通过与伙伴们的交流重新对自己进行了思考。


支教结束后,我想继续参与乡村孩子的教育事业,就去了一家NGO组织。那时候我接触到了很多优秀的前辈,在主流的评价体系中,我跟 TA 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我想裸辞考研,觉得通过三年的学习自己可以弥补那个差距。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想法叫做“阶级跃迁”,以及这件事实现的难度。


我是“三跨”考生,考研失利的结果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迅速调整了状态,先后入职了一家高考志愿咨询公司和特立独行的创新学校。在频繁变换职业、城市和状态的过程中,我备受打击,但也顺势对很多事情祛魅了,学历、买房、定居这些社会赋予的执念都在我心底瓦解。反而在这些年的试错与调整中,我明白了自己想要一个重视“人”的工作环境以及一个能提升专业能力的发展空间。


我一直在阅读,我喜欢约翰·威廉姆斯的小说《斯通纳》,它讲述了一个平凡人与命运勇敢对抗的一生。《纽约时报》评价斯通纳是一个“将追求智识当作对抗无意义的战争、拒绝与外部世界作廉价妥协的人。”


终于,在去年10月底,我带着最后一笔微薄的存款来到了广州,成为了一名人文阅读教师。这份工作不用坐班,没有成绩考核的压力,能够自由提出建议,同事和家长也都非常热爱文学。我只需要把最好的文本带给孩子,陪着 TA 们读,引导 TA 们思考,尊重 TA 们的每一种表达,看到TA们的闪光点。


Flow与学生共读经典的儿童文学作品

这份工作也比较纯粹,有时候和孩子蹲下互动看着彼此,会有种回到童年和小伙伴玩耍的感觉;有曾经不爱看书的孩子,会开始主动翻阅学校班级里图书角的绘本并和我分享;一个和妈妈关系很差、自主阅读存在一些问题的小姑娘,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现在也能自己读完整本书了。我很希望这种教育方式能够不局限于城市中产家庭,乡村孩子也应该享受优质的阅读课,受到阅读的滋养。



“偏航”的选择


有人找到所谓“低配”人生的解法,也有“高配”青年选择“向下兼容”。但我们不会在这里讲述北大毕业生送外卖、哈佛留学生退学开酒吧的奇闻。在仍然看中出身的社会中,TA 们的“对抗”略显虚浮,从而去演论反思性也稍带虚妄。或者说,TA 们的选择依然容易被接受和认可,或许还很快会转化为自身的特色。


我们找到了两位践行着适中“跨度”的年轻人,来看看她们对具体生活中一点点“偏航”的解释,以及如何理解社会评价中的自己。我们也许可以看见,“心动的 offer”不一定是按部就班精密计算的结果。


@希瑞:我是社会评价中的 loser,

却在理想主义的旷野狂奔

33 岁,成都,NGO 从业者,

社会创新机构负责人


2008 年,我在四川大学读本科,修英语和金融的双学位。在当年“地震”和“奥运”两个社会大事件的影响下,许多民间公益组织开始涌现,也点燃了我最初的社会参与热情。那时候我有一种朴素的热血感,对于“富有正义感与社会责任感的青年”这一叙事充满共鸣,就陆续接触了一些校内外的志愿者工作。


我去英国读了项目管理后,对就业感到迷茫,选择 GAP 了一年。那年正好伦敦有奥运会、伦敦书展这好几个大型活动,我报名做了志愿者。接触了这些工作内容之后,发现既是自己喜欢的,又能发挥学业所长,就决定回国要找一个和“活动管理”相关的工作。同时我确信自己在工作之余一定会去参与做一些公益相关的事情,于是选择了来到北京这个城市。


在北京稳定工作了一年左右,我开始了解公益行业。但那时候我对北京和公益行业都不熟悉,对于能到哪里去找公益组织,能干什么都是懵的。所以我开始推演这种可能性会发生在什么地方,于是常常混迹在海淀高校那边,也去参与各种青年社群的活动。认识越来越多人以后,慢慢地就知道了有什么机构,这些机构在做什么,以及我可以怎样参与。后面我顺利成为了一家公益咨询机构的志愿者,可能也像很多人说烂了的那句话,当你向宇宙释放信号,总是会收到回响的。


我前后在互联网公司、公关公司等地方都做过白领,这些工作我蛮喜欢的,但我在那家公益机构做志愿者的时长比在任何一个东家待的都要长。我也持续很多年都在打鸡血的状态里,完成本职工作后,常常还需要处理公益机构的事务,每天都加班到凌晨半夜两三点。


2018 年,已经半条腿在公益圈的我,又因为一些机缘,申请成为了现在所在机构的常规社群成员。19 年底,我考虑换工作时,这家机构刚好招全职,就不带一丝犹豫地加入了,而且算是降薪转行。


工作中的希瑞

副业成为主业之后,我在以我妈为代表的常规目光中,就是个典型的 “loser”。要啥没啥,赚的少、不稳定、没成家、没立业。但我自己清楚,相比起做自己喜欢、且有一定意义感的事情,其他比如相对安逸稳定的生活、经济上的富足或安全感,在我的人生优先级里都处在更加靠后的位置。与其说我在选择理想工作,不如说在探索一种理想的生活状态。


还有一类典型的目光是,“哇你好伟大,真厉害”这类的“夸赞”。但其实我们既不希望被异化,更不希望被神化。这不过就是我自己想去从事一个刚好长在了自己兴趣点上的事情而已。


@卡卡:从翻译到自由摄影师,

父母还以为我疯了

27岁,西安,摄影师、照相馆老板


我本科学习是学英语和西班牙语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某行业协会做全职翻译。那是一份家长特别满意的体面工作,有稳定的工资,不错的发展前景,呈现出来的工作状态也是光鲜亮丽的。比较典型的就是,我们每天都会穿电视剧里的女性职业装和穿高跟鞋,经常去一些相对隆重和正式的场合。


但这跟我习惯的穿衣风格完全不同,而且天天跟行业大佬接触,精神很紧张,不知道哪句话会说错。总之就是很不自在。


之后我从单位离开,遇到疫情困在家里。我一直有个爱好是摄影,大学期间也会接一点商单,朋友怂恿我去开个摄影工作室,并且做了我的合伙人。我瞒着父母借钱开了这间摄影工作室,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卡卡

我就是一个一根筋的人,想干的事都必须要干成,不管有多少困难,开工作室也一样。虽然一开始半年都在赔钱状态,前几年受疫情影响生意也不好,但从来没有想过换工作。后来我和新来的合伙人决定走低价路线,用做自拍馆的形式打开了当地市场。


我对摄影师这个职业身份超级无敌有认同感,开店+摄影的工作内容也改变了我很多。我以前是很内向的人,但现在可以和任何美女贴贴了。跟很多客人的连结也让我觉得很珍贵,比如我把一对情侣从校园照拍到婚纱照,见证了TA们不同的人生阶段。


工作中,我经常会接触一些比较自卑的女生,她们会跟我说没想到能把她们拍得这么好看。我很震惊,她们本来就很美呀,身边的人怎么都发现不了呢?所以我觉得帮助女孩子们去发现自身美的过程很有意义。而且性别友好,也一直是照相馆发展的一个宗旨。之前我还遇到过一个被自己性别认同困扰的朋友,TA 应该是生理男性,但性别认同是女性,我也帮TA 拍了很多漂亮的女装照片,特别好看。


卡卡的店@雾里少女换装自拍馆

虽然现在父母依然会劝说我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我已经充分地乐在其中。比如我其实不喜欢做重复事情,但感觉店内这些琐碎杂务还好。因为只有喜欢,你才会发挥自己主观的创造力,才会愿意去克服各种困难。不过开店不是我的终点,我想继续探索怎么拍得更好,想去北欧留学,还想做很多很多充满刺激的事。



把握年轻的特权


《令人心动的offer》曾聚焦过的职业——律师、医生、建筑师,都有明晰的发展轨道。但对于所谓“万精油”或“边角料”专业的学生来说,职业的发展路径相对模糊。有人在这种“模糊”中迷茫,也有人将“模糊”视作了探索的契机。


在我们收到的问卷反馈中,有人把自己当成“产品”去销售,用自我工具化的方式让自己免于让他人工具化。也有人早早开始运营自媒体账号,在正式工作前就展示出自己的特色,让别人看到自己。TA 们是对劳作意义与系统规训不加审视的天生“工作脑”,还是执着于在萎缩的环境中找到那一汪活水的探险家?无论如何,一份心动的offer,或许不只是靠运气,也蕴含创造性和主动性。


@阿德:有新的就业形势,

就有新的求职思路

23岁,上海,人文社科大五学生,

月薪过万的打工人


延迟毕业更多是我主动选择的。老实说,我的课业成绩并不差一直是专业前三名,而之所以选择延毕,一是想把被疫情剥夺的校园时光夺回来,二是想继续以学生的身份获取更多自主工作的机会,也不给公司交五险一金的负担。我觉得学生这个视角是很难得的,一旦你成为一个工作的人,会自然而然忽略学生到底在经历什么,失去一些原本的嗅觉。


受到网络讨论影响,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生存焦虑,所以从大二开始就尝试了出来实习。一开始并不顺利,没有去到想去的地方,就去了星巴克做了店员,我当时的想法是就从最踏实的先做起来。我比较习惯在工作中去思考可改变的空间,在这份比较“实在”的蓝领工作中,我也发现了许多可以被优化的工作流程,比如可以怎么一下子把一箱杯套都打开,如何快速拆开一瓶燕麦奶。在星巴克做了七个月咖啡后,我在朋友的介绍下去打了很多“零工”,比如做活动摄影、小红书运营等等。


我觉得我不是在“卷实习”,也并不想奔着某份工作的title去领“资本主义的狗牌”。“卷”这个词太泛滥了,以至于大家对很多努力的人有误解。对我来说,我并没有在挑我要做什么,而是有什么我就做什么。后来对找工作有了更多认知并获得更多资源后,我又陆续去服饰品牌、时尚媒体和可持续机构做了实习生。但无论工作能力与内容如何,实习生的工资都非常有限。


于是在今年年初,我开始努力争取一份和正职岗位有一样权限和薪资的工作。我现在在一家初创自行车公司负责商务及社群骑行活动,也偶尔写稿做运动社群。这份工作不仅和我热爱的户外运动紧密相关,也有着较高的自由度和自主权。我能在这份工作中获得很多新鲜的发现和突破,也能带动更多人去关注自己的健康。这很符合我在《工作、消费主义与新穷人》一书中看到的“一种实现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平衡的工作”。


阿德组织的骑行活动

我在想如何在工作中去贯彻“回归身体””的理念,比如设计让学生更好地“跑”出校园的活动,去思考如何让大家跑出性别规范,帮助一些女生打破跑八百米的魔咒等等。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状态,可以做有意义的事,在工作上也有很多表达的空间。但在未来,希望工作的薪资可以更有保障,让自己的表达能更多回归到生活。



寻找不典型的工作模式


《令人心动的offer》系列节目会在“面试”环节中展示每个实习生的“求职简历”,透露着获得/做好一份工作的游戏规则。是否名校出身,是否有出众的经历,甚至是否有颜值,这些都成为了硬性指标。


节目第五季在前几季的基础上贯穿了严苛赛制和实时考核,激发着职场新人的“求生欲”,强化着“你死我活”的竞争氛围。然而,职场虽像一场大型的真人游戏,玩法却不只有一种。


@陈律师:我在北京淮安两点一线,

做行业里的非典型律师

29岁,淮安/北京,半独立执业律师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读书的时候也不是特别顺利。经历了两次考研失败,后来用半年时间通过了法考并勉强自学了基础日语。去日本留学后,我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研究型人才。但那时候我已经需要在充满障碍的语言环境中独立去解决很多问题。


本质上,律师这个职业就是在解决各种问题,天然要面对很多斗争激烈的利益冲突。在生活中,我不喜欢跟别人产生正面冲突,但人的很多潜在情绪都需要释放出口。在法庭上,我就能以正当的方式在这个限定的斗兽场上和别人“决斗”,这就是律师职业对我来说不可替代的原因。


之后,我也在找更适合自己的工作形态。在律所打工的授薪律师稳定但不自由,而独立律师在理论上虽有更多自主选择权,却可能面临朝不保夕的生存难题。那既然两种模式各有利弊,那我为什么不能取一方之长,补另一方所短呢?


像《令人心动的offer》节目第一季我最关注的人物何运晨,今年又作为观察室成员回到了第五季的录制中。他在律师工作与媒体工作中的身份切换,也说明了在当今的世界经济情况下,每个人都完全可以做那个对自己来说利益最大的选择。


拿到执业律师证后,我刻意去找了一家弱管理模式的律所,同时入职了一家仅提供办公场所和手续协助,并从每个案件中收取管理费的公司。现在我就是一边在团队中代理业务,一边靠自己承接案件,基本不需要坐班,也可以通过网络解决大部分异地沟通。北京的市场很大,淮安的生态很垄断,我都在尝试去“分一杯羹”,现在我的综合收入反而会比单纯坐班或者单纯独立都要稍微好一点。


我身边许多进入“红圈所”工作的朋友,比《令人心动的offer》这个节目呈现出的工作现状还要忙碌和重压。但我就是不想这么累,更喜欢休闲安宁的生活。


《令人心动的offer》第五季

现在我住在老家淮安,还能经常陪我老婆去跳跳舞,在闲暇看看书,即使这种相对自由的状态会导致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不是很明晰。而且我知道这种工作模式虽“小富即安”,但并不会长久。这是我给自己设置的一个“过渡阶段”,主要为了实现一种充足的探索,在切换和尝试中思考未来的职业的方向。


最后,我们发现“人生不是轨道,是旷野。”这句流行语不断被提及,成为在这个下行时代里,我们仍可以打开人生想象力的慰藉。


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贫瘠的不是想象力,是现实对人生的裹挟。我们愈加清醒地认识到,低就业率高失业率才是常态,阶级跃升或许是一场泡沫,努力便能成功是一部分人的特权。我们并不是不相信“可能性”的存在,甚至不得不去相信,但总是在碰壁和辗转中逐渐失去信心。


可是即便人生不是旷野,我们仍然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尝试拓宽自身的轨道,它不再是向上的索求,而是开始认可职业的多样性能给予人内心的充实与丰盈。


Offer 不一定心动,但我们可以永远对自己保持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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