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SA2018解读"之三 || 贾 瑜 张佳慧：中国四省市教师课堂教学现状分析

PISA2018解读：中国四省市教师课堂教学现状分析——基于中国四省市PISA2018数据的分析与国际比较 

贾   瑜   张佳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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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是学校教育的主要场所，课堂教学效果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学校的教育功能是否能得到有效实现。我国四省市（京、沪、苏、浙）学生在PISA2018（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国际学生评估项目）测试中取得了优异成绩，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应归功于课堂教学。教师是课堂教学的一大主体，教师教学是影响学生学业表现的关键因素。基于PISA2018数据，本文拟分析我国四省市教师课堂教学基本现状，探讨其对学生发展的影响，为推动我国课堂教学改革提供启示与借鉴。

一

PISA2018对教师课堂教学的考查

PISA2018的主测领域是阅读，其中对于教师教学的考查主要针对语文课堂。学生是语文学习的主体，教师是学习活动的组织者和引导者。PISA2018从学生角度考查了语文课堂上教师导向型教学、适应性教学、教学反馈、认知激活策略等四种教学方式的使用情况，此外还包括教师教学热忱、教师支持、课堂纪律管理等教师课堂教学行为。

数据分析发现，四大类教学方式中，教师适应性教学、认知激活策略使用对学生阅读素养表现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教师导向型教学、教师教学反馈则与学生的阅读成绩呈显著负相关。教师导向型教学，指由教师发起并主导的教学，如为学生设定学习目标、告知学习内容、提问检查已学知识等。这一教学方式类似于我国传统教学中的讲授法，PISA数据再次表明了这一教学方式对学生学业表现的负面影响，且在大部分参测国家（地区）均呈这一趋势。教师教学反馈，是指教师对学生表现提供信息性、鼓励性反馈，以改进或强化学生学习行为，如告诉学生学得好的地方、还需要改进的地方以及如何改进。PISA数据显示教师教学反馈与学生阅读素养表现呈负相关，其原因一方面可能在于低表现学生反而需要教师更多的反馈；另一方面是这里的教学反馈仅指教师对学生的单向反馈，实际上最有效的反馈应是双向反馈。

在教师教学热忱、教师支持、课堂纪律管理三大教学行为中，我国四省市课堂纪律氛围指数高居参测国家（地区）第4位，表明教师可以进行有效的课堂纪律管理，当前这已不是四省市课堂教学中的突出问题。鉴于此，本文将重点分析我国四省市教师适应性教学、认知激活策略使用、教学热忱、教师支持方面的基本情况。

二

我国四省市教师课堂教学基本情况

衡量课堂教学有效性的一个重要指标是其能否促进学生发展，其中学业表现是最重要和直观的方面，此外还要考虑其对学生学习兴趣、学习态度、学习行为等学习品质的影响。

1. 教师适应性教学

适应性教学是指教师根据学生情况调整教学，即我国传统教育理念中的“因材施教”，反映了教学的灵活性。PISA2015在论证科学课堂的适应性教学时指出：“教师根据学生个体知识、能力以及需求不同调整教学，是教学触及所有类型学生的关键。”这一观点同样适应于语文课堂。

PISA2018从“调整内容”“个别指导”“改变安排”三个方面具体考查了语文课堂中适应性教学的使用情况，并将学生回答合成适应性教学指数。我国四省市教师适应性教学指数为0.38（OECD平均水平为0），在参测国家(地区）中排第4位，表明四省市教师能根据学生情况调整教学。从国际上看，阅读素养高表现国家（地区），其适应性教学指数也高。具体到不同适应性教学策略上，我国四省市语文课堂中比较常见的是“调整内容”和“个别指导”。30.0%以上的学生在“每节课或几乎每节课”“很多课”上都能感受到教师调整授课内容、给予个别指导（见表1）。

适应性教学策略能提高学生阅读成绩。总体来说，三种适应性教学策略对阅读成绩的作用相当。对于每种适应性教学策略而言，使用频率越高，学生阅读成绩越高。由表1可知，当教师适应性教学使用频率由“没有或几乎没有”提高到“每节课或几乎每节课”时，学生阅读成绩均提高20分左右。

2. 教师认知激活策略

认知激活策略，是指教师基于学生经验的教学，即教学中结合学生已有经验，积极寻求并建立新旧信息间的联系。研究表明，认知激活能有效促进各年级学生的认知发展。

PISA2018从教师“鼓励表达”“联系生活”“建构信息”“提出问题”四方面考查了语文课堂中认知激活策略的使用，并将学生回答合成认知激活教学指数。我国四省市教师认知激活教学指数为0.56（OECD平均水平为0），在参测国家（地区）排第3位，表明教师能够基于学生经验开展教学。与适应性教学相同，阅读素养高表现的国家（地区），其认知激活教学指数也高。具体到不同认知激活策略上，“每节课或几乎每节课”体验到四种教学策略的学生比例差异不大（见表2）。

相较于适应性教学，教师认知激活策略对学生阅读成绩的提升幅度更大。其中，“鼓励表达”和“联系生活”对学生阅读成绩的提升效果最佳，而从国际上看，“联系生活”却无助于学生阅读成绩的提高。究其原因，可能在于该策略对教师教学能力提出更高要求，相比其他参测国家（地区），我国教师对这一策略掌握得更好。对于“建构信息”和“提出问题”，只有其在“很多课”上使用时，才能提升学生成绩。比起“没有或几乎没有”在课上使用， 在“有些课”上使用反而会降低学生阅读成绩，原因可能在于过少使用容易造成学生一知半解，反而难以达到良好效果。教师认知激活策略还有利于激发学生阅读兴趣。与其他参测国家（地区）相比，在控制了学生阅读成绩及其他教学方式后，我国四省市教师认知激活策略对学生阅读兴趣仍具有较强影响。

3. 教师教学热忱

一般认为，教师教学热忱是一种生动的、激励性的教学风格，其包括一系列教师行为，如各种手势、身体动作、面部表情、语音语调，以及教学幽默等，反映了教师对所教学科的兴趣。近年来，教学热忱则开始侧重于教师在一门学科或教学中所获得的快乐，强调教师在教学中的愉悦、激情和体验。因此，广义的教师教学热忱不仅包括教师对所教学科的感受（体验到的热忱），也包括教师如何向学生传达这些感受（表现出的热忱）。

PISA2018要求学生报告语文课堂上感知到的教师教学热忱，并将学生回答合成教学热忱指数。我国四省市教师教学热忱指数为0.29（OECD平均水平为0），在参测国家（地区）中排第14位，高于新加坡（0.27）、美国（0.25）、英国（0.23）、中国台湾（0.11）、中国香港（0.06）、中国澳门（-0.12）等主要国家（地区）。具体来看，我国四省市有75.9%的学生能清楚地感受到老师喜欢上课；76.2%的学生被老师的热忱所激励；82.0%的学生感受到老师喜欢讨论课堂主题；87.2%的学生感受到老师很喜欢教学工作（见表3）。

教师教学热忱会产生何种影响？

其一，教学热忱会影响学生阅读成绩。PISA2018显示，在大部分参测国家（地区），当学生感受到教师教学热忱越高时，其阅读成绩越高。就我国四省市来看，在控制了学生经济社会文化地位（ESCS）之后，教学热忱指数每增加一个单位，学生阅读成绩会提高3分。相比“非常不同意”的学生，“非常同意”感受到教学热忱的学生阅读成绩均高出20多分，尤其当学生感受到教师喜欢谈论课堂主题、很喜欢教学工作时，其阅读成绩分别提高28、29分。

其二，教学热忱会影响课堂纪律氛围和学生掌控任务的动机。数据显示，我国四省市教师教学热忱指数每提高一个单位，课堂纪律氛围指数提高0.39，学生任务掌控力指数提高0.30，且该效应不受学生ESCS、性别等影响。

其三，教学热忱会影响学生的学习态度和行为。研究表明，教学热忱对学生的学习态度具有积极影响。教学热忱高的教师能够激励和激发学生，并增加学生在学习任务上的时间投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富有热情的教师很少有机会让学生变得烦躁和行为不当，从而使其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当然也可能存在这样的解释，教师在学生表现良好的课堂上可能会表现出更大热情；动机强且投入的学生可能比不太投入的学生更能意识到教师热忱；而当学生受到激励并有效地利用学习时间时，教师对教学会更有激情。

4. 教师支持

师生互动对学生学习及在校感受具有关键作用。学生需要感受到教师对自己及学业成就的关心才能全身心投入学习活动中。教师支持不仅体现在教师投入一定时间帮助学生，还体现在能倾听、理解、给学生信心等方面。

PISA2018要求学生报告在语文课上教师支持的频率，并合成教师支持指数。我国四省市教师支持指数为0.36（OECD平均为0），在参测国家（地区）中排第21位，高于美国（0.15）、德国（-0.24）等西方国家，也远高于新加坡（0.24）、日本（0.07）、中国香港（-0.02）、中国澳门（-0.08）等亚洲国家（地区），属于阅读素养高且教师支持较高的地区。具体来说，我国四省市有95.0%以上的学生认为老师关注每个学生的学习状态、给有需要的学生提供额外帮助、帮助学生学习，老师还会一直讲解，直到学生理解为止（见表4）。

教师除了在学习上提供支持，还为学生提供情感支持。我国四省市分别有82.4%、81.0%、77.2%的学生报告在过去两节语文课上，老师让其有学好语文课的信心、老师会听自己讲做事的思路、感到老师能理解自己（见表4）。 

教师支持会产生何种影响？

其一，教师支持影响学生成绩。在OECD国家及其他43个教育体系中，感受到更多教师支持的学生阅读成绩会更高。而对我国四省市而言，在控制了学生ESCS之后，教师支持指数每提高一个单位，学生阅读成绩提升并不明显。这可能是由于教师支持需要通过其他中介变量才能对学生学业表现产生作用。PISA2018报告指出，教师支持与学生成绩间接相关。教师支持通过影响学生态度，从而间接影响其学业表现。从支持性教学环境中受益的学生会更加投入学校学习活动，其表现也更好；支持性师生关系通过增加学生学校归属感来直接或间接提升学生成绩。

其二，感受到教师支持的学生，其校内外生活幸福感均更高。有研究表明，教师支持可解释学生主观幸福感变异的16.0%；教师情感支持越高，学生越快乐，其生活满意度也越高。

三

启示与建议：多维度改进课堂教学，改善不公平现象

综上，教师适应性教学与认知激活策略对学生阅读成绩具有显著提升作用，而教学热忱和教师支持对学生阅读成绩的提升作用较为有限，但对学生学习态度、学习动机、学习兴趣等非认知因素具有重要影响。PISA2018结果显示，我国四省市学生课业负担重、学校归属感和满意度低。要破解这些问题，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培育学生核心素养，促进教育公平，都要求进一步改进教师课堂教学。

1. 优化和改进教学方式，注意多种教学方式结合使用

“教无定法”，但即使没有最好的教学方法，教师仍需决定在教学中使用什么方法，每种方法需要分配多少时间。在语文课堂教学中，教师需要继续优化和改进教学方式，注意多种教学方式结合使用。

第一，减少导向型教学的使用频率。教师要将更多学习自主权交给学生，引导学生设定学习目标、选择学习方式，避免过多使用以知识获得为导向的教学方式。

第二，强调师生双向反馈。有效的教学反馈应是“教师—学生—教师”循环往复的过程，教师若只是一味地给学生反馈而得不到学生反馈，其课堂教学效率必然是低下的。

第三，基于学生已有知识和经验教学，并根据学生需要及时调整教学。每个学生都不是“空着脑袋”走进课堂的，教师在教学中要主动联系学生实际生活，积极建立新旧知识间的联系，唤醒学生已有经验，使其建构自己的知识体系。

第四，注意多种教学方式结合使用。我国四省市教师导向型教学、适应性教学、教学反馈、认知激活策略、教学热忱、教师支持两两之间均具有正向高度或中度相关。其中，认知激活策略使用与教学热忱的相关系数最高（0.64），其次是教师支持与导向型教学的相关系数（0.61），适应性教学与教学反馈、认知激活策略使用的相关系数均为0.56。教师在实际教学中可尝试多种方式结合使用。

第五，学校要创设有利条件保障各种教学方式的有效运用。一是加大对教师认知激活策略与适应性教学所需技能的培训。与其他国家（地区）相比，我国四省市教师比较擅长使用教师适应性教学和认知激活策略，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我国长期的教师培训。未来我国可对教师进一步进行有针对性的培训。二是要赋予教师更多的教学自主权。PISA2015报告指出，自主权大的学校更有利于教师开展适应性教学，学校自主权大可能会给教师教学留有更大的权利和空间，以使其更能倾向于适应学生的需求。

2. 重视发挥教师教学热忱、教师支持的作用

有效的课堂管理不只是制定和实施规则、奖励或激励来规范学生行为，更需要教师能够创设一种良好氛围，既有利于学生积极主动地投入学习，又能使学生感受到真切关怀。PISA2018结果显示，我国四省市学生学校归属感指数为-0.19，满意度为6.64分，在参测国家（地区）分别排第51位和61位，且学业成绩越差的学生，其归属感越低。在实际教学中，学校要充分发挥教师教学热忱和教师支持的作用。

第一，要激发教师的教学热忱，以此感染学生，有效激发学生阅读兴趣。学校可通过民主化和人本化管理、赋予教师一定教学自主权、提供更多专业发展机会、合理的激励手段、保障教师待遇等各项措施，充分调动教师的积极性和工作热情。教师自身也要对教学充满热情，尤其面对学生时更要积极表达，以自己的热情感染学生。研究发现，当教师热情非常真实时，其对课堂教学尤为有益。

第二，教师不仅要为学生提供学习支持，更要提供情感支持，构建支持性师生关系。教师支持能有效缓解学生学习焦虑，提升学生归属感和幸福感。教师要为学生提供有形的、实际性的支持和帮助，其效果最好，也最直接。

3. 关注课堂教学中的教育公平

课堂教学公平是教育公平的微观层面，课堂教学是促进教育公平的主阵地。由学生家庭背景及城乡二元结构引发的教育不公平因素在课堂教学中也有所体现，应予以关注。

第一，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对同一教学策略的接受度不同，教师要加强对贫困学生的指导。PISA2018结果显示，教师认知激活策略对家庭背景好的学生更为有效，当教师提出问题、建构信息、联系生活、鼓励表达的频率从“有些课”提高到“每节课或几乎每节课”时，家庭背景好的学生阅读成绩提升了24～48分，而家庭贫困学生成绩提升了17～37分。在适应性教学方面，除了“个别指导”，教师“调整内容”和“改变安排”对家庭贫困学生阅读成绩的提升效果要好于家庭背景好的学生。因此，针对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教师要采用更有针对性的教学方式，要对贫困学生加强适应性教学指导。

第二，从城乡差异来看，城市教师在认知激活策略、适应性教学、教学热忱、教师支持方面均高于乡镇教师。具体来看，城市与乡镇教师认知激活教学指数分别为0.66、0.45；适应性教学指数分别为0.43、0.32；教学热忱指数分别为0.41、0.17；教师支持指数分别为0.41、0.31。因此，改善课堂教学中的不公平现象，不仅需要教师给予家庭贫困学生特别关注，使其从课堂教学中受益，还需要政府促进城乡学校均衡发展，重点解决农村教师“不善教”“不乐教”的问题。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基础教育质量监测协同创新中心，PISA国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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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学管理》2020年第1期 · 本刊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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