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周野芒
图为野芒在话剧《浮士德》中饰演靡菲斯特
| 采访/阿子儿|
千面,不是指味千拉面。
而是指具有一千种面貌。
演员周野芒,当得上这个称号。
首先,我们来鉴别一下年龄。
看过1998年版《水浒传》的人,应会对这个人物记忆犹新。这便是周野芒饰演的林冲。虽然与原著中“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长相略有距离,但那一版的林冲依然受到深入人心。
然而,你能认出这个人是谁么?
以及,这个人呢?
上图可不是《东成西就》里的梁家辉,而是陈凯歌导演,张国荣、何赛飞主演的电影《风月》,周野芒在里面饰演张国荣的姐夫。此人阴郁扭曲,全无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凛然之气。
下图则是野芒在《乱世桃花》里出演隋炀帝,剧中单侧挑眉的技巧,可谓力压张铁林的吹胡子瞪眼一筹。
这世界上,演员有两种:一种是明星,他不需要太多变化,观众就是要看他本人。比如刘德华,只要走路就可以引人尖叫了。另一种是演员,内心的热爱在于模仿不同的角色。周野芒属于后者。
周野芒近日正于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火辣上演话剧《黑鸟》,好戏对他进行了专访。
野芒一身潮衫,袖口露出夯实的臂膀,远看真像30。哪怕是聊天,也和在舞台上一样嗓音洪亮,肢体、五官、声线的表现力都极强。
没吃午饭,就一边喝着咖啡、嚼着面包,一边回答。说至兴奋处,还会敲击杯子,发出有力量有节奏的“当!当!”声。
他自称是个开朗又暖色调的人,他的目标,是当个“千面”的演员。
英若诚让我认识到了方向
周野芒是后台的孩子。父亲周于和是当时上海人民艺术剧院的编剧(95年上海人艺和上海青年话剧团合并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母亲王频也是上海人艺的老演员。野芒从还是襁褓中的娃娃起,就睡在化妆台了,“鼻里闻着油彩的气味,眼睛里看见的是道具、服装等稀奇古怪的东西。”
被文艺耳濡目染之后,中学即形成了初步的审美。文革时期参加宣传队,去工厂里教工人唱歌,硬是觉得文革期间的歌不好听,翻出文革前出版的歌曲集,“咦,这个很好听呀!”拿来教别人唱,幸好也没被当作“大毒草”。
高考时,父母想让野芒当个工人。工农兵,成分好。可是野芒嫌弃当工人太累,钱又少,心里想说:“凭什么!”暗地里筹备起上海戏剧学院的考试。偷看父亲的抗美援朝的书籍时,被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感染了,“有激情!”。看电影,则被《白求恩大夫》里英若诚的表演深深地震撼,打开任督二脉般,有了奔头。在考戏剧学院时,影评的试题,他写的就是《白求恩大夫》。“首先,它很抓人。其次,我觉得,人就应该这样活着,或者演戏就该演这样的戏,有社会责任感,是我愿意的。”野芒自称没有什么偶像,但是“当时英若诚给我印象很深很深,让我认识到方向是什么,有清晰的线条感。”
导演选我因为我有一身腱子肉
由于文革落下的课太多,进了戏剧学院后,野芒接触到一些日本、南斯拉夫的电影,发觉世界上还有许多好演员和好作品,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也读了各种各样的书,他意识到,“演员是一个工具,不知何时会被用到,所以要随时准备。”他学过画画、小提琴、雕刻,而在读书时自学的英语,则在毕业时帮了他大忙。
在改革开放后第一部中外合拍片《花轿泪》中,野芒因为有英语基础,被挑中参演,这也是野芒第一个完整的角色。同剧的演员还有姜文、秦怡。对这部戏的中方导演张暖忻,和整个剧组拍摄过程,野芒的印象至今相当好。可是,也有些词儿,英语不知怎么说。有场戏,要像猪八戒吃西瓜一样地吃大闸蟹,目的是“用贪婪的吃相来引起女孩的厌恶”,一连吃了二十个。大闸蟹英语怎么说?“不知道,那就叫‘大(da)闸(zha)蟹(xie)’吧!”
《花轿泪》剧照
野芒性格里的不爱受约束、怎么想怎么做,俯首皆是。跟他争论起“角色”该念“脚色”还是“绝色”,他说,单字念“绝”,加个儿化,角儿。俩字,都可以,现在的字是随大家怎么念就怎么念的,但是绝色容易有歧义,绝色佳人的绝色,脚色没有歧义,所以他念脚色。问他,考证过不?他挺了挺身,答:“我们发明的~我~就念脚色~”
演员的一生都在做准备。拍《花轿泪》是1987年,同时,野芒也在准备着下一部话剧《中国梦》的演出了。那是黄佐临做的一部写意话剧,剧中,野芒光着膀子展示了一身腱子肉。而在《花轿泪》里演的却是个病怏怏的肺痨。《花轿泪》洞房那一场,本来该脱衣服的,野芒不肯,导演说你害羞啥,野芒一脱,导演说,呵,还是穿上吧——You are double 0 seven!
“Double 0 seven!007!我记得特别清楚哈。”野芒笑说。
在《中国梦》里的出演
这一身腱子肉,据野芒说也是他被力邀出演《浮士德》中靡菲斯特一角的主要理由。但是,对一个演员来说,肌肉练太大也不好,还得收回去点,“不然只能演保镖了”。
要演变化中的人
是的,行文至此,已然可以看出,周野芒本人幽默、随性,和98年那部令他家喻户晓的《水浒传》中的禁军教头林冲大相径庭。而且问起当年风雪山神庙的英勇事迹,他连连推却,怎么都不肯再着一字。
他说,演员有他本身的社会性格,那要跟角色性格分开。固然有的演员专门有一种风格,比方说,周星驰走的是嬉笑的路子,周润发走玩酷的路子。可是他们也会有穿插其他路子的时刻。也许偶像剧的演员,人们不要改变他的面貌,人们只要看他的脸,比如张国荣。“我呢,只要是角色,喜剧、悲剧我都愿意演,这样就不会定格住了。你可以在每个角色上找到我,而每个角色是不同的。我是千面,这是我的追求。”
“每个人也都有局限性,那么塑造一个角色,就看能把握住那个角色性格的多少了。比如有的角色,是个激昂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正派人,但他也可能软弱,那么一个坚强的人软弱是什么样子。我们要找的性格差别是这个。一个猥琐的人,也可能下水去救人。在一个突发事件、一个突发时代里,人是会变的。我们要演的是变化中的人,找性格色彩中的差别。”
在这方面,周野芒无疑深有心得。从1985年主演了彼得•薛佛的名剧《马》,在其中扮演英国乡村少年所畸恋的那匹骏马,他便深以惟妙惟肖捕捉马的神态为乐。如今演《黑鸟》,也是坚持在演出后进行演后谈,与观众交流“小女孩出现与不出现,是两部戏。你们喜欢小女孩出现,还是不出现?”
他对主人公RAY的性格,有自己的体会。“他的性格隐藏在他对事情的态度中。他是忍让的、懦弱的,但也是个自私的人。他的自私又没有表现为直接把东西抱在怀里不给你。他问你了,要吗,要吗?不要。那好不要。他问的时机恰好是你只能说不要,这就是他的狡猾。”
再延伸开来想,由于人是会变的,可能在突发情况里,人都会产生这样狡猾的自私。“可能甚至可以说性格已经退居二线了,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人在这件事情里的状态,状态!”说着,敲了下杯子。
《黑鸟》是部不易参透的剧。演出来的事是冰山浮在水面上的部分,水底的80%谁也不知道。野芒说,他们也问过导演,主角到底是清洁工吗?他们之间是爱情吗?导演答:“不知道,不要管。”于是野芒也对观众说:“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告诉你的答案是:我不告诉你。”
他说,文艺作品不是对号入座,而是心灵的熏陶,在那一刻被打到了,就好。就像看本书一样,很好看,往下看。戏,就是立起来的书。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角色,野芒很快就60岁了,要退休了。“该享受的创作的愉悦,已经够了。人不要‘太要’,荣誉都是身外的。每天看看阳光,吃点好的,就行了。”
确实,在影视剧和话剧上双栖的周野芒,若再加上配音的演出,创作过的角色确实足够称为“千面”了。
而对于影视和话剧对他的意义,他用了这样一个比喻来做区分:“影视像是刨玉米,刨到多少是多少。而话剧是播种,是拿现在兜里的好种子播下去,让它长,但种子到底有多少,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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