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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人生的过滤器,我是吴念真。

2015-08-21 好戏 好戏



他是“台湾最会讲故事的人”。


他写书、写歌词、写剧本,五获金马奖“最佳编剧”;他和杨德昌、侯孝贤等人一起推动台湾电影新浪潮运动,创作了《恋恋风尘》、《悲情城市》、《一一》;而在这些年,他又把视线转向了戏剧。


我们见到的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色衬衫,双手相握。说起话来,柔柔糯糯的台湾腔让人安心。他把自己做的所有事情,总结为“沟通”:“我一心一意地做一个沟通的中介”。


这个一生讲述故事,用情至深的男人,倾心回答了你关于人生的提问。好戏将吴念真心底对人生的回答,一一转述于你。





我是吴念真,1952年出生于台湾九份。九份是一个矿区,我的父亲是一名矿工,我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十多岁时便跑去台北打工,二十多岁开始写作,之后接触剧本创作,再开始做导演,电视节目,广告公司,最后做戏剧。


人生是一个很庞大的命题,我现在回过头看,觉得人生就是这样,该得到什么该失去什么都是注定。在九份的童年一直深深影响着我,它让我觉得人与人的接触都是缘分,在城市的冷漠中,我们尽量要用最真实的面貌去跟人相处。


这种关系,就像戏剧,剧场里演员与观众那种在当下的交流与回应,跟人与人的交往一样。


所以我说,不用太在意这个时代的速度,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并且做得非常开心,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成功。




问答实录 @吴念真

你来问,TA来答

QA



@阿吹


您有没有想过另一种人生的可能?在您年轻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种被所谓“人生洪流”推着走的心情?现在的您,还会有很深的遗憾吗?


▎年轻的时候没有想过,那时候只是觉得什么都没有,因为只要获得一点东西就会很开心,当时对生命就是充满了向往。当时并没有觉得被时间推着走,在那个年代我只是觉得应该努力一点就应该能达到自己的愿望,不过愿望只是小小的。


▎现在回想起来,倒不会有遗憾,人生就是这样,该得到什么,该失去什么都是注定的。



@左小E


为什么「台北上午零时」会分成大陆版和台湾版。感觉大陆版如果用大陆演员就没办法演出台湾味儿。比如好多闽南语梗不就没办法用了?我会觉得这丧失了我看台湾戏剧的一个重大乐趣。

倒不会,我觉得那个台湾版本的背景就是台湾,所以语言就用台湾的,但是戏剧经过转化的话,只是转化一种语言,情感是不会损失掉,除非你很在意本身的梗。其实对我而言,一个莎士比亚的戏,用不同语言演,都有他特别的味道。



@Agent Ye


您好,请问您最喜欢自己写的哪篇文章?您写的所有文章中,哪篇文章写起来时最让您感到戳心?

其实蛮多的,你在写东西的时候,一定是你感情最饱满的时候,你才有可能把它写出来。在不同阶段,比如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写的东西都不一样。我之前写了一篇文章是用来疗伤的,压抑在心里的很多事情你不敢讲,不想讲出来但最后还是把它讲出来了,就是在《这些人那些事》里的那篇《遗书》,写我弟弟的事情。那次真的是把自己心里的东西挖出来,不想再痛了。


@宋毛蛋身上有厨师基因


您认为应该怎样把握艺术创作和人生体验的关系?两者太近容易走进艺术里无法自拔,太远了作品却又无关痛痒。怎样才能把握好这个度,让艺术家深入进去又能够全身而退?

给时间。


▎我觉得时间是一个非常好的过滤工具,时间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遗忘的工具。很多当时的痛,经过一段时间,你会跳出来看,你会站在客观的角度去看,这可能对你来讲是人生的一个试探,或者是一种智慧,或者是知识的一种累积。当下发生的事情也许感情最重,但它最容易不客观,但很多事情都是经过沉淀之后,你会重新看待它。


@小莫


懦弱的人怎么安心度日?可怜人都是懒惰的?

懦弱有时候是自己的感觉,首先要学习坚强吧,你会觉得懦弱是因为你在逃避某些事,其实迎上去也就解决了。我有时候也很懦弱,比如做一些事时可能没什么效果,相反试着去做做看,可能能得到一点,这就是一个很大的收获。


@小房子不能放弃吃甜点


在快节奏时代与快餐文化交替的时代,您那缓慢的叙事节奏与温情脉脉的戏剧风格将如何在商业市场的今天站立下去?

我还是一句话啦,不管多快多慢,到最后你如果表达出来的不是有情感的东西,你很久就会被遗忘。你跟上了速度实际上没有意义。你速度很快,我写的也很快,看完就结束了。你如果用一个缓慢的节奏来写大家都能理解的情感,就能打动别人的心。你听古典音乐也是,有的地方很快有的地方很慢,在心情很不好的时候你听肖邦,不会觉得很安慰吗?其实在面对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心情一定有不同的东西可以安慰你。所以你不用老是在意这个时代很快。


@一凡


过去的故事和过去的人,给了你什么样的影响?

我觉得很多影响都来自故乡的记忆,我以前住在矿区,很危险,我的感觉就是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所以每个人跟每个人都是在用真感情在相处。整个村子里,大家都很珍惜。到最后你会希望你所处的环境都是这样的环境,在城市你会觉得很陌生,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保持对人的亲切感和对人的温暖。所以我很强调一种东西,就是人跟人相处其实是一种缘分,在那个相处的阶段里面你们就剖腹相见吧,就是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大家,因为虚虚假假混过一阵子有什么意义呢。所以这个东西也影响了自己的写作态度。


@阿达


面对年少时期的感情与成年后的生活,如何理智而不那么敏感地思考“变化”这个命题?

我觉得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朋友,但过了某个阶段以后你会发现会跟你一辈子在一起的其实不多,因为每个人经历不同,每个人都在改变。你在看别人改变的时候其实别人也在看你改变。我觉得这个东西你换一个角度看,就都是必然的。人生里面你会遇到谁,谁会成为你人生的一个阻力或者助力,这都是必然。你用这种角度去看就好了,就像你出海钓鱼,鱼没有到你冰箱里的时候,它都有无数个命运。


@水鬼


真的东西,往往是很可怕,而表现的东西,却通常很美好。所以,一个人到底应该活得真一点比较好过,还是假一点?

我觉得事情有各种角度看,当你觉得可怕的时候,你换一个角度去看也就会释然。


@小犀


名和利来的时候,会慌张,会兴奋。当名利来袭,怎么维持心里的平静?

名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压力,比如现在在台湾很多人都认识我,我走到哪都变得战战兢兢,这其实是一种警惕,这当然不是坏事,但的确对生活会有改变,你讲什么话都会被关注着。我其实不太理会这件事情。我只是把它当做警惕。因为别人知道你了,你的很多行为就需要注意,很小心,这也不错。


▎利不用强求,强求是求不到的。我举一个例子,有一次我去访问长龙航空的老板,我那次问他,你这个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为什么没拍照。他说他那时候天天到处跑哪会有时间去拍照,他说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最后就是时机好。你去看股票市场就知道了,来去之间就这个样子,看你什么态度去面对。


我爷爷讲过一句话,人生能得到多少,天注定。


@Nebula


对于创作者而言,为什么强烈的痛苦和折磨往往会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而平稳安逸的日子却常常无法动笔。作为一个创作者,如何平衡好社会关系和个人生存状态?

人在最绝望最忧伤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他会寻求文字去倾诉去治疗。很多人讲过,创作本身就是一种哀伤的表示。我觉得这是创作者的一种宿命吧。


▎但我觉得不需要为了创作去刻意体验这样的哀伤。当然,创作并不一定都是通过自己的经验,你也可以通过阅读和观察去获得经验。


@Nova


如今社会充斥着对成功的定义,诸如工作、房子、车子、学历等等。你觉得当下大陆的年轻人应该如何给自己一个成功的定义?

到了我这个年纪,我觉得最成功的事情是你这一生做的事情是你最想做的。社会定义的成功不一定对的,比如一个人他可以挣很多钱很有名,但他累得跟狗一样,每天压力很大,要吃安眠药才能睡觉,你觉得那是成功吗?我是老人家,我跟年轻人这样讲可能听不进去,但是到我这个年纪来讲,我觉得最成功的人就是这辈子做的事情就是他最想做的事情,而且做得非常开心。


@Qiana


幸福来袭的时候是怎么样一种感受?你在体会到幸福的那一刻,是否有过慌张感?

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幸福感的人,我必须得承认我是一个忧郁症患者。当然,也会有某个瞬间会有幸福的感觉,比如自己的儿子考上了他想去的学校和专业,我会觉得自己当初给的建议是有用的;或者这个世界的小小的满足,比如养一株莲花,它开花了,结果第二天被台风打得乱七八糟但后来又长出新的叶子,我就会感觉很开心。我觉得这种幸福感看你怎么定义它吧,当然我不是特别喜欢“小确幸”,但是我觉得这样非常微小的幸福也是生活里非常大的安慰。


▎不过,你在幸福来的时候,你会感觉非常的害怕。虽然你有非常雀跃的感觉,但你怕它太短暂了,怕它不见了,但这是一种本能,其实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


@莉莉


侯孝贤在他的书里说“我们都是没有家乡的城里人”,你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我觉得我也是。因为我们都是十几岁就到城市里来工作的,我们的老家已经毁了,它那没有人,就变成一个废墟。所以有时候怀念它的时候,你只能开车去那边看看那片废墟,有些忧伤,去怀念以前的事情。


▎在台北,这个城市的人跟人的关系是与故乡不一样的,我觉得我在城市里面永远都没有那种情感。


@陈朗


在九份度过童年,你从这个地方得到了什么?

人跟人的关系,那种生命共同体的感觉,或者说很自然的相互帮忙、相濡以沫的那种感觉,影响了我这一辈子,所以我跟每个人都尽量用最真实的面貌去跟他相处。当然有时候自己会觉得很累啊,真的很累,但如果不这样做,我会觉得很愧疚。


@熙熙


跟我们说说你眼中的杨德昌导演吧?

杨德昌跟其他导演不太一样,我觉得他是海峡两岸的导演里面理念先行的一个非常不一样的导演,而且很多人写剧本都是用感情先写,但他不是,他会先思考很严肃的问题,比如这个社会的变迁是为什么,在这个时代里面婚姻的关系是什么,然后再张罗所有的细节,把他的观点组织起来,然后讲得非常有道理。其实他的电影里面,短短两小时里,他提出的问题是非常的饱满,我觉得在两岸的导演里,他是第一人。但这样的人也有他的缺点,他太理性了,侯孝贤曾讲过一句话,他水清无鱼。就是他旁边不太有可能有人在一起,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不是某些艺术家都这样吗?


▎其实跟侯孝贤工作和跟杨德昌工作是不一样的,跟侯孝贤一起就是不停聊天;而跟杨德昌是不一样的,他不讲,你不停地讲,他一直在思考。


@阿仔儿


做戏剧和做电影有何不同感受?

电影里面,我无法看到观众和演员之间的表达,电影里面因为有分镜,我常常会觉得情感是虚假的;但戏剧不一样,你的情感就必须是真实的,因为一旦不真实,那种虚空和尴尬一定会出现,观众会马上看出来。而且,戏剧你可以从当下看到观众与演员之间的回应,这种感觉会让你觉得就像跟人的交往一样,更直接面对,我觉得这个东西更舒服,更愉悦。


@月亮兔


都说人到中年会有中年危机,你中年时是什么感受?

倒不会,我那个时候不会。我中年的时候正好是改变自己的时候,我之前一直在写剧本,第一次当导演就是中年时候,这就是一个新的尝试,后来拍完两部电影之后,就觉得电影啊不能再做了。我记得我的第二部电影是《太平天国》,到威尼斯参展,可是在意大利的电影院里面,竟然没几个是意大利电影,我当时觉得,天哪,这个曾经出现过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国家现在竟然没有自己的电影,我就在想台湾的机会到底在哪里,我回来后就想着先不要做这个,先去做其他的。我就去尝试做新的东西,比如做电视节目啦,开广告公司。所以一直在尝试新的东西。


▎所以我的意思是,在工作中要去尝试点新的东西。


▎其实到中年的时候,你是最有能力去改变自己的时候,这个时候你有点小小的基础,你看看未来还有二三十年,你不想再做这些东西做一辈子。


▎你在那个阶段会感觉又活了一轮。


@乔森


台湾戏剧发展最难的地方在哪?

台湾是两千三百万的人口,其实这是文化市场非常糟糕的状态。韩国人口起码一个亿,日本更多,大陆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台湾也因为政治的因素,它不是一个政治实体,很多东西走不出去,要想走出去,大陆有时候有些意见。所以在台湾做文化其实要学会在一个困境里找出一个最好的方法,正如侯孝贤所说,在限制里找到一种自由。


▎我觉得在未来的时间里,应去了解大陆的事情,应该走出去,看能否找到一种东西,是两岸都能接受的,电影和出版也都是一样。


后记:


和吴先生会面的时间不算长,极为温暖。


他“人间条件”系列舞台剧的第三部《台北上午零时》,也同样是一部温暖到心里的作品。故事从三位到台北务工的年轻人说起,说尽了那一代人的迷惘、甜蜜、和回忆。


《台北上午零时》(大陆版)2015年的首轮全国巡演,将在八月底开始,在上海、杭州、西安、长沙、常熟,广州、珠海、厦门、北京九地进行。


希望这些城市的你们,能够在剧场里和吴先生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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