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小时，我的坎坷回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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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真棒”
“疫情·留学”最新报道
新冠疫情在海外爆发，各国纷纷停课、关闭学校，甚至封城，许多留学生们无法继续住宿，只能踏上艰难回国路。
英国政府18日宣布，学校将于下周一关闭，任何开放另行通知。“我们现在认为，我们必须通过关闭学校来应对上升曲线所施加的压力。”鲍里斯说。
据财新网最新报道，中国在英国大约有1.5万小留学生，有的寄宿家庭已明确拒绝接收中国留学生，留学生家长呼吁政府组织包机，接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未成年人回国。
全美确诊破万，55所高校中招，超220所美国大学停课或上网课。就在当地时间3月16日午夜，美国旧金山宣布封城。
与此同时，回国机票一票难求，长时间飞行、转机风险极高。昨天，上海新增的8例输入性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中，就有5例是归国留学生。
改了3次行程，途径3个城市，历时4天，在美国留学生Zoe终于从美国波士顿回到了她的家乡，开始为期14天的集中隔离。
路
从我的大学宣布停课，到决定回国，中间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各地政策随时在变，我每次出发前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到达目的地。办理值机的时候心跳狂跳，拿到登机牌跟录取通知书一般激动，就差大庭广众下喊“噫！好！我中了！”了。后来给好多同样在观望的朋友都发了句“我过了”，收到一群恭喜，这场面看起来可能比范进中举还要荒唐些。
但这大概是现阶段回国的留学生们要走的必经之路，甚至可能我还是里面幸运些的那几个，至少现在看来算是成功回来了。这条路最无奈之处就是每一步都是未知的，做什么都是无力的，政策随时变，信息不确定，自己便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冲螃蟹钳子伸出筷子之后，到底是我夹到熟了的螃蟹，还是还有一口气的螃蟹问候了我的筷子，真的听天由命。
每半天经历一次重新做决定的过程，不知是“这又要封城了，还是那又不让转机了”，于是打n个电话，掉半头头发，得出结论——随便吧，爱咋咋。
于是这几天下来微信记录里有了51条“随便吧”。
特别时期，四天一共正经吃了两顿饭睡了一觉，时间比往常回程要长，吃的睡的比往常回程要少，撑下来觉得自己像超人。昨天半夜和四个陌生人一起戴着口罩，挤在救护车箱里被拉回自己城市，觉得像极了上个世纪的road trip片。
△从北京回到河北集中隔离区的救护车上
车厢里手术灯亮着照在堆着行李的担架上，我们几个年纪不同、来处也不同的人围着坐了一圈，有人打着电话，有人试图寒暄说“好冷，等了三四个小时才等到车”，有人说“其实等了更久”，有人间歇咳嗽一声引起一阵不敢放在明面上的骚动，有人低着头不一会儿就陷入昏沉。
窗外路灯在往后跑，一个接一个的，耳机里放着野田洋次郎新写的Light The Light，突然觉得不把这画面拍下来可惜了，但又没力气动了，人没精神，手机没电。
△歌词截自网易云音乐
有人说到目的地可能就天亮了，我说“挺好说不定能在救护车上看个日出”。
最后也没看成日出。
这一趟旅程，一开始走的时候挺紧张，生怕消毒不及时，走到后面越来越麻木，躲在口罩就算完事。中间情绪崩过几次，在新国展等车来的时候朋友圈把平时那一个个看不顺眼的键盘侠全删了发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了最后那辆救护车想的事就只有看看路看看日出了。
大概是终于觉得自己有了着落，就又能清醒地意识到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在为了我们负重前行了。
在疫情面前，人是既利己又能共情的生物，所以我们既自私又无私，或许这两者本不冲突。
人
疫情面前，人既利己又共情。
利己无可厚非，求自保是本能，要求不了所有人都舍己为人做英雄，不然就要“通英雄膨胀”了。
但在普通的人们自顾有暇的时候，一般都是不吝啬给别人帮助的。这一路下来各个环节都有人在帮忙，从走之前安慰我“it’s gonna be alright”的朋友，到收留了我一天的美国室友一家，再到互相帮忙打听消息的朋友们，都能让人有一种“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感觉。
机场、疾控中心和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为了把海外归国人员安排妥善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比起来我路上经历的一些不顺，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算是时代里真正的英雄。
但自己还是会烦躁，还是会委屈，家人还是会着急，就很惭愧自己没有成为更强大（both mentally and physically）的人，在这种时候还没有能力把自己收拾好。大家都焦虑，于是互相会发泄情绪，于是更加焦虑。我要向这几天麻烦了的所有人道歉。同时要跟大家说“谢谢”，没有大家我自己撑不完这一程。
△3月17日，首批49支国家医疗队返程回家，图片来自人民日报
家
想了想还是要提一下“千里送毒”这件事的。
知道确诊还带家人回国的确“不可理喻”，瞒报乘高铁也的确“脑子有坑”。
但把留学生回国隔离中的种种问题与上述行径混为一谈，并称之为“国家建设你不行，回国治病第一名”，是典型的偷换概念的行为，是当今某些自媒体煽动大众情绪达到某些目的的常用手段之一。
把几件有争议的小事，混进“大是大非”的错事里面，于是这些本来只需大家颅内辩驳一番的小事，就也一起被非黑即白地定了性。
我不知道写这些文章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们对留学生的攻击基本都用到了以下两个事例：
某留学生嫌隔离烧水不行要换矿泉水（被指责不能把隔离区当宾馆不该要矿泉水，以及以上行为被概括成“嫌弃祖国没人权”）
“从欧洲回来就这待遇？”
△相关新闻截图
列举完这些事，这些媒体又大多洋洋洒洒的以几句打油诗作结，说“海外归国人员和留学生不为国家付出，回来治病、传染别人到挺快。”
首先声明，我一向讨厌外媒凡事就给我国随便任何社会现象都扣个“人权”的帽子，也很反感某些人因为自己出国读书就觉得比别人高级，但留学生要矿泉水，真的可以被与“无端嫌弃祖国没人权”划等号吗？留学生回国，又真的是“一帮白眼狼关键时刻跑回来抢资源还找事”吗？
首先说矿泉水，矿泉水在我眼里不算是一个过分奢侈的要求，所以我一开始觉得这个冲突有一点点好笑。但后来一想，如果换了我，我可能不会多此一举去专门讨要。所以，这个事一开始看起来，我只是从“好像矿泉水也没那么难找，为什么不给他呢”到“毕竟是要花国家钱，省一点给更需要的地方也好”的自我说服过程。
具体事例细节很多，视频里的姑娘做的不好的事也很多，是该骂。但被集中挑出来骂，甚至发展成对整个群体的不友好， “你当隔离点是酒店啊”，各营销号站在道德制高点喊着，而这句话正是我最最疑惑之处。
这句话有明显的两个暗示，一，隔离点条件一定不如酒店；二，被放在隔离点的留学生没资格要求什么。
问题就出来了。我的亲身经历是，隔离点的条件就是快捷酒店的条件，没那么理想，但基本设施都有，矿泉水是常规操作，工作人员也在尽量满足被隔离人员的合理要求，快递可收，东西可送，外卖可定。
所以到底是谁跑出来默认的隔离点条件一定不如酒店？这顶“没人权”的帽子到底是被谁扣上的？
再说被放在隔离点的留学生，我理解隔离背后的顾虑，也觉得处理得没有问题，并且深刻意识到这一切的实现背后，都是无数工作人员及志愿者的心血，但同时我也觉得要求满足被隔离人员基本诉求并不过分。
原因有二：
一，遵守相关法律法规的被隔离者，没理由被剥夺基本权益。在灾难面前没有被动受到影响的人是“做错”了的那个人，被隔离者没错，患者没错，没有人活该得病。
得病没什么不好的，有病就治病，（当然至于有些迷惑行为错的是那些迷惑行为而不是得病这一现象本身），觉得患者是自身有问题的莫名加之歧视的，正是造成得病不敢去治病现象的诱因（比较常见的例子，就是很多精神疾病患者家属不让去医院，说“没病就是心情不好”）；
二，基本诉求不是奢侈诉求，如果这留学生要求今天鱼翅明天鲍鱼，我就算不是出于动物保护的原因，也会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了，有些花销不大不难操作的要求，情理之中好好交流为什么不提呢？更何况再回到上一段，大多数隔离点都自发满足了留学生这些要求，那么到底是谁在这里无中生有制造矛盾？
要矿泉水的姑娘过分不过分，在于她的方式、态度和威胁给维持隔离区秩序人员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的确该骂，然而为什么这些文章里对这些模模糊糊，反而大加渲染“隔离区不是酒店”“国家帮你还欠你的了”，把留学生这个群体归国隔离提基本要求打成罪大恶极？
“国家建设你不行，回国治病第一名”了。这句话骂瞒报的黎某，我一点问题没有，然而被做成“中心思想”并放到留学生这个群体身上，再成为剥夺留学生隔离期间的一些合理要求的理由，就让我觉得奇怪了。
留学生中，外籍的的确不少，但中国公民父母正常交税的也很多，回国就业的也不占少数，此番回国大多也是学校疫情严重要求撤离，而不是得病了上赶着抢治疗资源，被混进黎某等个别人的特殊行为就有些过分了。
虽然这些文章最后都装模做样的说一嘴“还是感谢初期留学生捐口罩”来营造一个客观印象，但总是免不了在文章中，甚至标题里，以偏概全地人为制造并激化留学生群体与国内的矛盾。
昨天我写完这几段话的时候，觉得自己说过了。问题没那么严重，大部分人还是理解我们的难处的，再加上我自己一个留学生在这这么喊叫实在是不太站得住脚，就想着要不还是别发了。今早醒来看列表，我很多朋友都讲到这几天提回国就骂声一片挺委屈的，不说点什么就不行了。
△短短几天，个体事件上升到了对留学生的群体否定
前面是我个人认为还算客观的一个分析，下面就是讲讲感受这种虚的东西了，预警发在这，如果实在有可能不顺眼还是别看了。
我之所以觉得我跑出来说这些话不合适，是因为我其实很理解“国家和工作人员为你们付出了这么多你们干什么还要添乱”这样的观点。
我这半年从开学返校到停课回国都因为疫情不太顺，但是这点不顺真的一点都不配拿出来跟在抗疫第一线的工作人员的经历作任何意义上的比较，疫情对我的影响跟对他们的影响相比之下简直就是无限趋近于零，以及就算是比吃苦，这世界上也有太多太多因为疫情受委屈的人要比我委屈太多。
我真的已经算是被国家保护的非常非常好，且非常非常幸运的一个人了。我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了像我这样的人能平静生活做了多少贡献，在此时此刻也除了感谢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因为自己还不够强，还出不了力，所以一定一定不能再给人家添乱了。
但同时我也觉得委屈，几篇文章节奏带下来，键盘侠们对“添乱”的定义越来越宽泛，从一开始的“提出无理要求”变成了“提出基本需求”，再从“提出基本需求”到“只要回国你就是在给国家找麻烦”。留学生也被扣上了越来越多的帽子，优越感，白眼狼，然后这些帽子的定义也便一点点的拓宽，回国花高价买机票算是优越，只要是出国便是白眼狼。
△批评瞒报的评论（语气先不谈）莫名上升成“标签化妖魔化留学生”
我前面说了灾难面前人多少是具有共情能力的，但这种能力总是被屏幕和二进制折损。一旦对象是屏幕那边的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先发泄一波再说。
我不想再一点点分析为什么这些宽泛定义是不合适的，但都是人，恳请各位试一下“将心比心”。请不要觉得留学生都是不管祖国发展的，觉得外面的月亮圆的，关键时刻却跑回来求庇护的白眼狼，留学生很多出国真的只是上个学，很维护国家形象，疫情期间真的不知道该去哪了、就想回个家的一些中国学生。
对于回个家会无可避免的成为负担这件事我们很抱歉，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怪不着谁，怪吃野味的都找不着人。
请不要拿和这个群体关系不大的个人迷惑行为，来给留学生们加莫须有的罪名。
请不要将特殊时期的怨气发泄到他人身上。
请不要把对迷惑行为的批评发展成单纯泄愤的口嗨盛宴。
这场灾难影响到了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夺取生命的同时也给很多人带来了很多虽无关生死但也不是小事的问题。在这种时候，给彼此身心上支持，别给本来已经很难了的世界带来不该承担的恶意。
It’s gonna be alright.
天光将至，请对这个世界再温柔一些。
疫情下的留学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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