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 | 瓷都景德镇一瞥

到达景德镇是下午三点多钟，市区的建筑看起来都有些旧，沿街的楼宇都上了年岁，可是转过弯，快要到达陶溪川时，一幅全新、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了。一个大型的工地现场，塔吊起重机轰鸣，外面的围墙上面写着“陶溪川二期在生长在生长在生长......”凯悦酒店、美术馆的效果图，青山周平等艺术名人的名字挂在围栏上一一展示。

从施工的马路中拐进陶溪川创意园区，像是走进了上海的红坊，红砖的厂房痕迹还在，挂的招牌已经都是各种极具设计感和现代感的品牌，“打造中国首家陶瓷产业直播基地”的口号挂在墙上，城里的居民与这里远远保持着距离，来这里游览的多数是外地游客或生意人，这里看起来更像是被精心打造出来、供人展览的装饰品。

对于景德镇人而言，陶溪川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存在。若干年前，陶溪川依旧被叫做宇宙瓷厂，作为景德镇在计划经济时代成立的十家国营瓷厂之一，宇宙瓷厂一直是对美出口陶瓷的骨干企业。随着九十年代的国企改制，宇宙瓷厂和景德镇其余国营瓷厂一样，往日的荣光随之消散，成为景德镇人生活中的普通地名。

而今天的陶溪川，在“打造陶瓷旅游产业”的号召下已然换新，对于园区的运营者来说，保持园区内业态的平衡非常重要。与陶瓷有关的各类业态是特色，而吃喝玩乐的配套也必不可少。于是，矗立在园区中央的几根大烟囱，变成了人们拍照打卡的地标；原本的包装车间、窑炉车间变成了陶艺工作室、陶瓷售卖店，也变成了咖啡馆、酒店、酒吧以及日料店。

  陶溪川里面的老烟囱

与喧闹的陶溪川相比，雕塑瓷厂显得更纯粹一些。雕塑瓷厂与陶溪川距离不过2公里，夹在珠山大道和新厂南路中间，大门上用粉彩描绘的“雕塑瓷厂”几个大字依然能瞥见往日荣光。在门口处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展示着过去的辉煌：“员工曾有1700多人，主打产品观音、罗汉、福禄寿等主题的传统雕塑畅销东南亚，八马、狮子、游水鸭等品种远销欧洲，出口126个国家和地区。” “上世纪50年代建厂到60年代，不少国家领导人都来厂参观过.....”

进入新千年以后，雕塑瓷厂跟其他瓷厂一样面临着共同的难题。陆续有人下岗，厂里的这些车间厂房也慢慢变了样，不少厂房被人买断，然后出租，越来越多的陶艺工作者来到这里，租下门面，或创业或创作。转折点出现在乐天陶社进驻之后，一系列的创意规划让雕塑瓷厂迎来“改制”后的一波繁荣，尤其是周末市集，已经成为这里的一个“招牌”，吸引着不少人前来摆摊、淘货。

相较陶溪川，如今的雕塑瓷厂依然“原生态”，没有过度修饰的街区，也没有太多的吃喝玩乐配套，知名和不知名的陶艺工作者“藏身其中”，相对于政府的雄心规划，他们更在意租金是否合理，环境是否适合创作。在他们眼中，雕塑瓷厂依然是一个“理想之地”。

  雕塑瓷厂的个人工作室

除去陶溪川、雕塑瓷厂，偌大的景德镇依然在雄心勃勃地规划着更多的特色“产业基地”。三宝村，这个因有着1000多年瓷土开采历史而闻名的村落，已经成为景德镇生产瓷土原料的重要产地。伴随着国际陶艺村的打造，这里也从一个小村落，摇身一变成“国际瓷谷”。沿着三宝村主干道一路行走，周边驻扎了近200家创意企业和陶瓷工作室、民宿、艺术餐吧等，网红餐厅、酒店时时出现在网络上，吸引不少人前来打卡。

有数据统计，目前在景德镇从事陶瓷产业的人数有13多万人，每年景德镇陶瓷大学还有庞大的应届大学生源源不断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对于想以陶瓷为志业的人来说，景德镇无疑是天堂，想要搜寻的原料，想要实现的工艺，想要寻找的工人师傅.....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在这里得到解决。

在雕塑瓷厂一个破旧厂房处，挂着一个旧的牌匾：“雕塑瓷厂第九分厂”，分厂的主人是万师傅，他说自己原先是雕塑瓷厂的员工，从出生到现在，一辈子都在这里。当初国企改制，厂里号召“自立门户”，第九分厂的牌匾是他“独立”出来时挂出来的牌子。这些年，越来越多的手工艺陶艺创作者涌了进来，自己原先的手艺已经慢慢失去市场，他只得“多元化经营”，售卖釉料是他的业务之一。

万师傅的店面极其简陋，门口一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釉料，价格从三四块钱到八九块钱不等。“景德镇盛产高温釉，在其他地方找高温釉没这里方便。”不过，在整个景德镇，釉料市场的竞争也及其激烈。“现在市面上能见到的高温釉，一般厂家都能做出来。那些难得一见的高温釉，要么调制出来直接被有需求的创作者预定，要么一些创作者自己调制釉料，很少再流向市场。”由于材料的同质化，釉料生意的好坏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店面地段。万师傅说，有实力的釉料店会直接租用沿街商铺，而像他这样的釉料生意，只能“听天由命”。

与激烈的原料供应相比，整个景德镇大量的从业者仍集中在“创作制作”这一群体，他们往往都有自己的工作室，或跟工厂合作，或纯手工制作，创意、技术是决定他们市场价值的重要因素。当然也有人独辟蹊径，选择在景德镇做“器物买手店”。

在靠近雕塑瓷厂明清园的一个小屋里，一方庭的老板娘正在用自己的审美和品味，构筑一方天地。这家带有她个人独特印记的小店，才开业两个多月。“很多人觉得在景德镇这种地方，买手店是没有市场的。而这段时间恰恰让我觉得情况相反，外地人来到景德镇，最多的反应是眼花缭乱，不知道买什么。而我这里恰恰可以提供一种‘简化’，经过我这里过滤的器物，可以让他们省去很多功夫。”

  一方庭器物买手店

为了经营好这家小店，她和丈夫不断去拜访手作作者，跟他们建立起联系，交流和沟通。每当他们有新作出现时，得天独厚的就近距离让他们可以拿到“第一手”的作品，为买手店建立起可靠的渠道。“当然，他们的作品和能力需要客观看待，但目前的我很愿意为他们的实验和尝试买单，也愿意花时间期待他们有更成熟更有系统及个人风格的作品，这也是我想要通过这家店传递出来的价值。”

原料供应、制作生产、销售渠道......景德镇陶瓷产业化带来诸多便利的同时，也面临着桎梏：无数的作者用自己的创作为景德镇的产业注入自己的活力和生命力，却难以“自立门户”、“鹤立鸡群”。“景德镇本身就是一个大品牌，无论你如何努力，也很难再打造出自己的个人品牌来。”一位在陶艺街从事陶瓷买卖的人总结说。

景德镇陶瓷行业历史悠久，但传承与断代却也十分严重，陶瓷教育变显得尤为迫切。在景德镇，不少上了年纪的手工匠人们，靠着“非遗”的名号纷纷开起了教学工坊。而把教育做成规模和产业化的，则绕不过乐天陶社。

在雕塑瓷厂的东北角，乐天陶社的招牌挂在显眼的位置，沿着楼梯走上二楼，一排长廊教室被分割成了若干个区域，有的区域，一位老师正在指导几位学生进行拉坯练习；有的区域，有手作者正在制作自己的作品....乐天陶社自从2005年进驻景德镇以来，除了周末市集，也积极开展陶艺驻场和教学，教育中心每年都接待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爱好者和艺术家。

  乐天陶社教育中心

相较于其他城市那种入门体验类的陶艺活动，景德镇乐天陶社的教学活动更为系统。在乐天陶社楼下的咖啡馆里张贴了一张“乐天陶社全年教学课程计划表”，从基础的拉坯课程到成型技巧，到表面装饰、釉料知识等均有课程，时间周期也从一周到三周不等，为有意从事陶艺创作的准专业人员提供系统的学习。今年因为疫情影响，他们还在线上开展了多次的直播课，让更多人了解陶艺。

在教学之外，乐天陶社也会有专业的工作室，为那些想要驻场的手作者提供场地租用。拜访教育中心的当天，一位来自上海的外国女生，正在自己租用的驻场工作室里工作。来学习和驻场的人，不少是打算以陶瓷为发展方向的年轻人，他们驻场进修完毕后，便留在了景德镇，成为诸多“景漂”中的一员。

如今的景德镇虽然已经充斥着诸多“商业化”，但对于器物手作者来说，这里依然是难得的一块净土，因为“别的城市，你的理想会让你成为异类，但在这里，你能找到自己热爱陶瓷的理由。”

文字 派妮 | 设计 Tian

图片 Random

Random Play作为设计买手店为公众推介美的日用品，同时以实体空间为载体，为年轻艺术家提供平台，不定期策划独立展览与各项活动。

2015年成立于中国杭州，期望打造一个结合食物与设计的多元品牌，旗下有食物类品牌Ceremorning，与设计类品牌Random Play。我们寻找健康、有品质的食材风物，辅以设计的语言传递用心生活的理念。同时，我们也不断发掘来自国内外独立设计师的作品，为公众推介美好的日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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