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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泉州打车,落座后,司机师傅温糯的闽南腔便传了过来。闲聊中得知他是土生土长的泉州人,于是打听起泉州的好玩去处。司机师傅听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您的宗教信仰是什么呢......”初到泉州,印象最深的就是遍布街头巷尾的寺庙宫堂,以及或远或近或浓或淡的香火味。走在泉州街头,根本不需要刻意探寻,就能与各种宗教文化不期而遇。在今天,很少有城市还能保留着如此浓厚和庞杂的宗教文化。一千多年间,宗教潜移默化到古城的每一处。今年7月,在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项目在提交大会审议正式获得通过,成为新的世界文化遗产。司机师傅提醒:“西街到了。”历史上的西街一直是泉州城中心所在,如今站在西街街头,仍然感受到一番繁华熙攘的景象。在一张示意地图前,再次感受到了泉州浓郁的宗教氛围。以坐落于西街上的开元寺为中心,向西有基督教泉西堂;向南有供奉妈祖的天后宫、涂门街关帝庙、古清净寺,向东有承天寺、元妙观等;方圆一两公里范围内,本地先贤、佛教、道教、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甚至印度教,各种宗教,各路神仙,应有尽有,和谐共处。我们很想知道,生活在这样一座城市的人们,有着怎样的精神面貌?泉州深厚的人文底蕴,给予这里的创作者们,是禁锢还是养分?巧的是,驻足泉州的短短几日内,我们正好“偶遇”了两个“创作者”,他们一老一新,从他们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窥探出一丝“泉州精神”。从新华南路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杨曙宏骑着一辆单车带我们来到他的家兼工作室。他比一般南方人要高大魁梧些,一件薄薄的衣衫就足以应付初冬雨后的泉州。院子里桂花香气正浓,四五个非遗牌匾挂在显眼处,一壶岩茶泡好,杨曙宏开始给我们讲述“锡雕”的故事。故事从一百多年前讲起,杨家打锡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杨家打锡第一代是杨锡球,杨锡球9岁就在义全街一家当铺当学徒。1853年,20多岁的杨锡球自立门户开设锡铺。杨连发很早就到锡铺帮父亲打理生意,并渐渐承下锡铺和当铺。杨连发善于经营,锡铺的生意日渐兴隆,并于1895将锡铺搬到打锡巷改名“连发锡铺”。当时巷内聚集了很多优秀锡雕匠人,“打锡巷”由此得名并一直沿用至今(如今改名为“打锡街”)。从清朝到民国再到建国后,时局动荡,朝代变换,但是杨家打锡的手艺却代代相传下来。在杨曙宏家的大堂内,摆放着父亲杨峰岩的遗像。父亲杨峰岩和叔叔杨峰峪是杨家第五代锡雕技艺传承人,两人曾对父亲生前制作的泉州东西塔模型进行更为精细的微缩锡雕,并于2003年参加全国工艺美术展,一举摘下银奖。而杨峰岩制作的锡制奔马、螃蟹等作品更是炉火纯青。算下来,杨曙宏是杨家打锡第六代传人。当古老的手艺遇上快速变化的时代,杨曙宏知道,不能守着过去的荣光。一直以来,家族长辈们进行的锡雕创作,多是以工艺品、装饰品居多,但是如今,这样的需求已经渐渐少了。“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愿意买个动物雕像摆在家里呢?”杨曙宏敏锐地意识到,必须紧跟年轻人的审美和市场需求。他觉得,锡雕是一种手艺,可以做成各种形状。他拿出三个最近刚刚创作出来的“生活器物”,一个是装茶叶的茶罐,另外两个则是装香和插香的用具。“器物是我目前想要尝试创作的一个方向,很贴近生活。锡是一种很软的材质,其实可以做出各种不同的造型。”白水皓兮是泉州一家主打茶文化的年轻文化艺术品牌,在西街上有一家设计感十足的空间。杨曙宏的锡雕作品不仅以艺术展览的形式在这里进行展出,而且双方还设计了联名产品——万字锦地茶席套系。“目前市场反馈度还不错,给了我很大的信心。”杨曙宏的女儿毕业于厦门大学,目前在泉州的一家医院工作。对于家族的传承,杨曙宏当然不希望在自己手中“搞砸”,他计划接下来如果这条“转型之路”顺畅的话,希望女儿也过来帮忙一起做,把祖辈们的荣光延续下去。如果说杨曙宏的家族手艺代表了泉州的骄傲,那么“月下”这位年轻人,则让我们看到泉州生活的另一面。月下的工作室位于西门街附近的一个安置房小区内,小区整洁宁静,十分舒适。因为自己家族的古厝被征迁,这套安置房正是补偿拆迁的房屋。80多方的面积,被做成了一大一小的工作室,另外还保留了一个小小的休息房间。他是土生土长的泉州人,小时候就住在新门街,父亲从事工艺品的创作工作,从小耳濡目染对画画也产生了一定的兴趣。而大伯经常从香港带来一些新潮的画本,打开了他的视野。高中时,偶然机会接触到了涂鸦文化,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十几岁的孩子,正是迷茫时期,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而涂鸦文化让他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可能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涂鸦文化改变了我的人生。”涂鸦本来就是一种非常小众的文化,在泉州这样的城市,进行涂鸦创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当时月下为了了解更多的涂鸦信息,经常偷偷拨号上网,看台湾那边的电视信息;互联网刚刚兴起的年代,他又在网上“翻墙”,四处寻找涂鸦论坛。等到高考时,他选择报考了上海一所高校的视觉传达与设计专业——这是他慎重思考后的结果。跟绝大多数还不知道如何选择自己人生的同龄人相比,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大学毕业后,他很坚定地回到泉州发展。尽管在大学时期他通过涂鸦已经获得了一些收入,但是他并不想以涂鸦作为自己的主业。回到泉州,他进公司上班,当过上班族;也自己创过业,但多数都是以广告设计、策划等为主,涂鸦反而少。他觉得不想把自己的爱好变成“甲方指挥乙方”的一单单交易,而是希望涂鸦可以展现自己的想法和创造。时至今日,他亦是如此,“如果对方能够给我足够的自由度,我才考虑合作。”早些年,月下喜欢在半夜溜出去,找一片空墙进行创作。“月下”花名也由此得来——在夜晚皎洁月光下进行涂鸦创作。随着城市的发展,月下感到泉州对于涂鸦创作的宽容度开始变低,尤其是泉州“申遗”成功后。尽管如此,但月下还是觉得泉州给予自己足够多的精神养分。在月下工作室的书架上,很大一部分书籍都是关于泉州的历史与文化的。由标志性的钟楼演变而来的人物造型,是月下的“得意之作。”他最近创作的主题也是与泉州的文化符号有关,是一个土地公公的形象,他的想法是希望土地公公能够保佑自己能够继续顺利地进行涂鸦创作。“我没有刻意融入在地的元素,但是这里是生我养我城市,很多灵感就源自于在这里的生活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