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海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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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生命政治学？

陈培永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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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纲

此文是在广东医科大学广东省生命文化学会上的发言，现场发挥，难免有瑕疵。学术问题，搞懂不太容易，可听可看。文字由我的研究生付志刚整理而成。录音和文字如下：

提纲（幻灯片）

一、让人死和让人活的权力

统治权力（酷刑、法律等）——统治技术

规训权力（规范、规则、科学等）——规训技术

生命权力（安全、免疫）——管控技术

权力不“统治”而是“治理”？权力不“威慑”而是“柔情”？权力不“否定”而是“生产”？

二、生命权力的谋划技艺

建构生命体/生物体（从臣民、公民、人民到生物）

天女散花的权力主体

权力技术的装置系统（知识、话语、规范、性科学等）

人体的解剖与人口的安全（种族的繁衍）

“至高无上”到“毛细血管”（一切都是政治的）

三、生命政治的历史实践

瘟疫（非典、禽流感、埃博拉病毒等）

性（优生优育、同性恋等等）

精神分析（心理咨询）

种族主义（纳粹主义、集中营）

四、未竟的生命政治思考

权力是天使还是魔鬼，是海水还是火焰？

生命何以是人的生命而不是权力的生命？

人何以不是权力建构的产物而是人本身？

生命政治的未来图景该如何想象和抗争？

正文

我带领大家去西方的理论中走一走，这个话题本身对“生命文化”是有解构性的。因为在整个生命政治学理论中，“生命”恰恰是被权力建构出来的，去支配人的肉体和心灵的一个手段、一个方式、一个关键词。正是赋予了人生命的神圣性，权力的统治在现代社会才有了合法性、正当性、合理性。

今天讲就是这么一个主题，当然也借助这个主题，来更好地思考现代性政治，包括今天我们中国的现代性政治还有哪些要解决的问题。我得看看时间，因为主持人眼一瞪我，我就很害怕。

在法国哲学家福柯和他之后的包括今天仍然健在的当代西方激进者学家，已经把生命政治学这个理论演绎得光怪陆离、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我把它梳理了一个基本的脉络，讲一个权力的故事。

权力在十八世纪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或者更早从启蒙运动开始，已经从统治权力向规训权力和生命权力迈进。

统治权力大家都是很熟悉的，比如说一直用酷刑或者现在甚至是法律的手段，采用的技术是统治的技术。这种权力来显示自己的权威性或者显示自己的震慑性很重要的方式就是让人死，就是让你死的权力。你违法了我让你死，或者你去视察一个人没有成功但是你侵犯了国王的权力，我也让你死，包括采取很多公开的酷刑来五马分尸等方式。其实这些都是统治权力的形式，或者采取这种技术形式来维系。

十八世纪之后权力开始谋求一种新的方法、方案，因为酷刑的运用或者很多残酷的手段，使人们渐渐对权力产生了一种厌恶感。所以资产阶级革命砍掉国王的脑袋，实际上是权力已经失去了人心，给了资本一个很大的机会，资本利用这个机会占据了权力的宝座，这也是今天我们社会的一个常态，实际上今天的中国也是一个资本和权力进行博弈的阶段。西方很早就把权力狠狠地踩在脚下，谁有资本谁就能主宰权力，就是这么一个过程。而在中国这个过程中也在进行资本对权力的侵袭。但权力面对这种入侵，也要改变这种方式和手段，那怎么办呢？采取新的统治技术，就是让人活的权力。

这种权力想要获得一种正当性和合法性怎么办？就是想办法让你有钱，让你活得更好。所以这种权力它采用的是科学、知识、理性，让人感觉比以前更舒适、更舒服。当然它采取的这种主要的手段就是规范、规则和科学。我们做出一些规范，包括医疗上我们也要做一些规范，符合这种规范的才是健康的人，不是这样的就是亚健康。想要变成健康的人，我就要治理你的亚健康，这个权力的运用是一种让人活得更好的技术方式。

生命权力不是针对个体的，它是针对整体的人口，它主要是维系整个人口的安全。包括我们要保卫社会，为什么要保卫社会？是因为有人要侵犯这个社会，有一些疾病可能会侵犯我们这个社会，我们就要治理这个疾病。也包括一些免疫或者打防预针，打防预针其实也是一种保卫社会的方式，如果不打防疫针，可能大家都得瘟疫死掉了。没办法，所以我们必须全力采取这种方式，管控的技术和规训的技术让人活。

从此权力进入了一个不是统治而是治理的年代。我不统治了我是治理，权力也不威慑而是柔情，都是打着让我们更好的名义，让社会变得更加美好，所有的现代国家都是这么一种权力的运作。还有权力不是否定而是生产一些话语。等一下我们还要讲，它不是否定性的它是生产性的，生产出更多的东西让你接受。当然也包括生产更多我们所需要的东西，还有一些观念、一些话语和一些科学，容易进入到主体性的这种东西。权力开始采取这种形式，也就是把生命纳入到权力考量的最核心的领域。

权力第一步最重要的谋划，就是建构生命体或者生物体，因为我们讲人的生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但讲神圣就要把神圣性体现了出来，好像我比以前伟大了，我不是大国蝼蚁，我也不是臣民，我也不是生下来就为奴为婢，每一个人都是神圣的，这是最大的进步。但它恰恰利用这种赐予你神圣性，然后把人的生命纳入了政治的考量之中。也就纳入了权力的规划和规训之中。把臣民、公民、人民和生物体这些概念实际上都消解掉了，然后重新把人的生命看得更重要。

大家都知道，公民和人民都是被建构出来的，因为你生下来，你只是一个生物而已。我们现在告诉你是一个公民，显得你很伟大你很神圣，但实际上这是权力的统治技术，而权力的规训技术或者说生命权力的技术，恰恰要保障你是人口中的一员。在这种建构中人的法律的身份、合法的身份实际上被偷偷的置换掉了。只是表面上采取了一种非常合法的、正当的身份，另外实际上也把你变成了一个生物体，所以生命政治在中国也被很多人翻译成生物政治，它是有一定原因的。

在这种权力的技术中，权力主体也发生了变化，以前代表权力的是监狱、警察。实际上今天代表权力的还有我们的医生，还有我们的老师，还有各行各业的人都成为了一个权力的主体，实现了权力主体分散化。权力已经悄然地实现了这种各各领域的一种转化，不再是至高无上，不像以前的皇帝就是权力，权力已经散落在人与人之间。我们还要讲精神病学，精神病医生是分享了约束这些精神病人的自由的权力。我们可以把他们关起来，采取很多的方式去对付他们。以前指的是权力才能约束人身自由，所以这个是权力主体的变化。

权力技术的装置也不仅仅像法律了，所以大家今天讲到靠知识、靠话语、靠规范，就是一种规范，你只要不符合这个规范，你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你就是个有病的人，所以它是一个装置系统大发展。

还有采取的两个规范方式就是人体的解剖，每一个职业开始规范每一个动作的标准性，包括士兵的那种形式，包括当老师你不能留着山羊胡，搞个长头发像个披头士一样，通过这种东西实际上把人肉体的各个部分都规范得差不多了。

还有就是人口，为什么要调节人口的安全？这是为了维系整个种族的繁衍，是大家的需要，要求你遵守这个规范。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几个人死掉，因为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统计学，统计出生率是多少，死亡率是多少，只要这个种族不是大量的人死去，我们就不会把它当作一个重大的事件来看待。我们知道微信上一个备受争议的文章，就是那个《大国蝼蚁》，这个就是在生命政治的考量范围内不太被重视的，我们当然也很重视，但是一个名义上的强调人的生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有生存和发展的权利，这些都有我们也都承认，我们正是利用这种机会，生命权力把所有东西都变成政治，包括我们的话语、我们的知识、我们的注视，就是你看我，我看你。它其实也是一种权力。

权力已经从王侯将相已经降落到人间，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我们都已经分享权力。实际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权力的关系，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是权力建构出来的产物。所以福柯有句话叫做人死了，他有个很核心的观念：人为什么会死？人为什么要死？因为你这个人实际上是知识、理性和权力建构出来的，你有知识、有理性、有权力你才是人，你这些都没有你就不是人。在这种模式之下人的存在本身都是权力的一种渗透的表现，它让我们都想成为那种人，但实际上都会压制其他人。

这些理论性的东西大家可能听不进去，我举四个典型的例子，一个就是瘟疫，生命政治学其实一开始是瘟疫政治学，包括我们经历的就像非典、禽流感等等，非典发生的时候，正是中国生命政治在表现最典型的时候，就是让所有的中国人都能活下去。你别传染给别人，在这个时候把你放在一个地方，你公民的合法地位全部都没有了，你就完全变成一个生物。你这个生物必须接受治疗，必须接受隔离。因为隔离你是为了整个社会的需要，是拯救人类的需要。

还有就是“性”，原来的统治技术、政治权力都是压抑性的，因为性在很多的时候都是一种反政治的方式，大胆的谈性实际上对政治是有所侵犯的。特别是在西方一些政教合一的社会，你大胆的谈性是违反权力权威性的，但是我们现在给你谈性的自由和空间。当然但中国还没有完全实现，但在西方，性的话题已经是一个很重要的话题，就是生产如性话语，但也建构出信科学，我们告诉你什么是优生优育，告诉你必须男的和女的在一起，因为这些是考虑到未来人类需要的。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是反同性恋的，这也是他们的一种技术。

还有就是“精神分析”。精神分析就是把人看作是有病的人，也是我们精神科医生来分享权力的一个很重要的途径。我们把精神分析越来越当成科学，我们这些人就越掌握把别人定为精神病人的机会，所以权力很希望精神病医生能够判断这个人是不是在精神病发作的情况下杀死了人，这样的话我们的精神病医生和我们的法官采取合谋的方式实现对这个病人判断。

还有一种就是“种族主义”，现在很多人的研究发现德国的纳粹主义最根本的理论就是我们整个国家就是一个生命有机体。其实它是西方生命哲学在西方世界演绎出来的产物。我们现在这个生物有机体现在有病了，个别地方是有病的，那就是这些吉普赛人和犹太人。这些人的存在实际上对我们的未来，对我们这个生命体的健康和繁荣是有害的，那怎么办呢？那必须治病，必须把这些人杀了你才能维系，这是为了整个种族的需要，人口的需要，屠杀一部分人。

所以生命政治这个概念其实是一个又好又坏的概念，在这种情况之下揭示一个权力的问题。所以它提出几个思考，一个就是权力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是海水还是火焰？现在权力是天使这一面越来越显示出来，但生命政治学是要告诉我们，权力仍然没有放弃自己魔鬼的一面。而他让我们死的这一个功能的发挥是通过什么方式实现的？通过让你保卫社会、保卫人民、保卫我们的后代延续和发展。在这种正当的名义之下就可以把法律至于一边，你就可以例外原则，你就可以去屠杀其他人。所以滔天罪恶成源于伟大观念，权力把自己发展到越伟大的时候它罪恶的一面就会发展到极致。我觉得至少揭示了这么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另外生命怎么是人的生命而不是权力的生命？当然我们讲要很好地爱惜生命，我们不能不让你爱惜生命，或者让你赋予生命的尊严、价值、意义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实际上这就让你个体的自由在这个意义上就消解掉了，让你附庸于权力的这个东西，让你自觉认为你自己是掌握自己命运的一个主体，实际上你只是一个被权力建构的主体。所以我们经常要接受一些约束和束缚，这个是很正常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人何以不是权力建构的产物而是人本身，而这个也是他们提出的最大的难题。因为我是搞马克思主义哲学，我觉得这和马克思主义是一个道理，都是思考终极的问题，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外化成一种力量成为来约束、压制我们的力量。权力实际上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外化力量，我们本来是可以主宰它的，但是我们没办法主宰它，现在是它主宰我们。生命政治的未来其实是与我们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目的本身是一致的。抗争是怎么就不讲了，留下这个遗憾，敬请我们的专家和同学们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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