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在红卫山守护警校的日子
归来仍是少年
(第2期)
往事像落日映照的河面,我将闪光的记忆、有你的美好,统统珍藏在心中最暖的地方。
欢迎来到建校70周年“归来仍是少年”系列,共同见证校友们用文字追忆往昔警校生活,表达对母校新时代新征程的美好祝愿。
昨日转载校友罗松涛的推文
《找一只叫赛虎的狗》
引起师生及广大校友共鸣
为与校友们共同回顾那些曾经年轻的日子
特再次编发此文
《找一只叫赛虎的狗》中两位主角原型:陶超(现任职于重庆市开州区公安局指挥中心)、赛虎(原警犬基地遗留警犬)
作者简介
罗松涛,毕业于四川省人民警察学校92级5区队,曾担任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校报特约通讯员,现供职于西南财经大学。
本文作者工作后依然笔耕不辍,为警院院报提供大量稿件,并在《人民公安报》、《警苑》等多种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10余万字,曾获《人民公安报》副刊征文奖;先后为四川电视台、重庆电视台、深圳电视台及各文化公司撰写电视剧本50余部(集),出版《保卫与保安》、《1949,国民党溃败大陆的100个答案》、《十二张画看宋朝》等书籍10余种。
点我,这是一篇可以听的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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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虎,皮毛油光闪亮,乌黑的嘴裂开,炫耀地露出尖利的牙齿;稍有风吹草动,耳朵高高竖起,蹙眉躬身,保持蓄势待发的习惯姿势。
“赛虎”是他在家信里对它的称呼,寻常连名字也省了,直呼为“伙计”。这样称呼,他实际上有些高攀。因为赛虎是一只狗,准确地说,是淘汰下来的警犬。论狗龄,它已步入中年,论警龄,则更不是他这个二年级警校学员可比。
他却不以为然,虽然对校园内废弃的警犬基地一直心存敬畏,但自从拿到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他就不自觉地在骨子里多了一份自信——并非来自超过专科线的高考分数,也不是全部划勾的体检项目,而是源于八月底的那次政审——镇上的派出所长制服笔挺,沿着站满稻草棵子的田埂一路走来,笑容满面地握住他的手,亲切地叫了一声“同志”。
同样的更为簇新的制服由远及近,招呼一声“队长”,那小子径直向大门口换岗去了。这位一年级学员,在几个月前的队列训练上踢破了一双解放鞋,才穿上这身梦寐以求的制服;此时他挺胸抬头,昂首阔步,模样实在滑稽得很。片刻过后,他对自己的想法颇感鄙夷。当初,他不一样欣喜若狂地穿着这一身警服,将不同的校园背景排成明信片寄向四面八方,并自豪地写下一个叫“橄榄绿”的定语么。而直到十多年后他到广西出差办案,才见过真正的橄榄树,那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绿色。他对瘦削的身影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蓦地想起赛虎,大约有个把小时没见着了。它可能找地方消食去了,胃口再好,也抵不住护校队会餐剩下的半盆排骨。他并不担心它,只是有点意外,平日里它总会陪着他,一人一狗,从枪械室迤逦走来,悠闲地享受红卫山的温暖斜阳。
省警校1992年寒假护校队部分成员与“赛虎”合影
校园里阒无人迹,江风浩荡吹来,沿主干道呼啸而上,吹走零星的落叶,吹走热乎乎的脚印。光光的大道上不留半点尘埃,也没有一丝声响,更不见狗的影子。干道边的黑板上,“走进公安门,埋进公安坟”的大号粉笔字悄然融入夜色,校门口队员雕塑一般站在岗台上,再外面是无边的黑暗和寥落的城市的灯光。
他摁了摁腰间的枪,然而赛虎去哪里了呢?他心头很不了然,裹紧棉大衣朝礼堂背后的小路走去,越走越快,任由冬青树划在脸上“悉索”作响。一团晕黄的光照过来,他不由得眯缝起了双眼。
“嘿!”
一个清脆的女声。他摸出手电摁亮,罩住一双红色的棉拖鞋,问了声“你……?”
“干嘛呢?”
“找狗呢。”
“狗?下午还见着呢。”
“哦。”
“欸——。”他抬脚要走,被她叫住,带往图书馆后面的平房。
她常去阅览室看书,一来二去和他成了熟人,还请教过几次数学问题。在手电的光里,翠绿色的毛衣下腰肢纤细,柳条一般摇曳,摇曳,一直摇曳到散发淡淡香味的房间。他轻轻地耸了耸鼻子,将手电沿墙壁依次照过去,“小虎队”挂历、坠着千纸鹤的拉线开关,一直照见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他顺手拉过床边的木桌轻捷地跳上去,取下启辉器看看又安上,将灯管两端的接头紧了紧,只听一阵轻微的“啪啪”声,日光灯亮了。
她一脸崇拜,水汪汪的大眼睛熠熠生辉,他身上的肩章和领徽同样熠熠生辉。
“我走了。”
“喝口水吧。”
他将迈出的脚收回来,接过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两只手碰触一下,又闪电般分开。他慌忙喝了一口,烫得连连吐舌头。
她“噗嗤”笑了。
沉默良久。她问:“就要毕业了,有啥打算。”
“回老家啊。”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见不着你了。”语气有些惆怅。
“旅游的话,可以来找我耍呀。”
老一食堂门口,八三四班的赵国渠等打饭后离开
他说完放下杯子,拿起桌上的手电出了门,他的心里头老是惦记着赛虎呀!她越发纤细地扶着门框,朝着黑暗里的亮光轻轻吁了一口气。他不用回头,也可以看见熟悉的纤细,不同于健美的女同学们的那种纤细。然而,纤细的身影并没有保持到接下来的最后一个暑假,一并消失的还有这位男孩的花季,它迅速地让位给一袭素净的婚纱。婚纱洁白如雪、轻盈如羽,新娘貌美如花、惊世骇俗;但只那么一刹那,即被时光冷峻地封存,尘灰渐染、静如止水,空气越来越凝重,味道越来越寡淡,生活越来越世俗,而人生一如日渐凋零的头发越发稀薄起来。
二十多年后,他在派出所值班室里搔着那一头“稀薄”,想起那一夜来还是很后悔。当初他那么年轻,那么单纯,却一味地想着一只狗,让本可延续的美丽童话冷漠地终止。接下来,正如给她的随口一说,他毫无悬念地成了老家的驻乡民警,顺风顺水地从“白板”混到“两线三星”,毫无波折地结婚生子,而一米八几的儿子居然也很快高中毕业了。
他当时年轻啊,脑子里随时浮现赛虎那油光发亮的敏捷身形,耳边不时萦绕《人民警察之歌》的铿锵旋律,脚步坚定地走遍校园的犄角旮旯。累了,他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在堆满乱石的山顶坐下来。全校师生在这里挥汗如雨地义务劳动,看来毕业之前是指望不上了,不然,几百号人在山顶球场列队,是很容是出现沙场秋点兵的阵势的。
狗!夹着尾巴跑过,紧跟着还有一只,都倏忽地落荒而逃。那猥琐的模样显然不是赛虎!赛虎好歹是一只警犬啊,高大矫健,忠诚可靠,只需一声口哨立马摇着尾巴走过来。可今晚它依然无影无踪。哎!大意了啊,大意了。是会餐结束后与队员多聊了一会,还是帮着食堂收拾碗筷耽误了一阵,总之,一不小心铸成了大错。此时,他很快意识到犯了大错。教官们反复强调,粗心大意是公安工作的大敌。看得出来,学生处长将狗交给他时就有这种担心。马上毕业成为人民警察了,我怎么还改不了大意的毛病呢?
冷静,必须冷静!我是区队长,当过见习警察组长,又是护校队长,难道找不回一只训练有素的狗吗?七名队员,除却站岗和守卫军械室的,都集合起来,齐刷刷地看着满眼焦灼的队长。也许是巧合,后来他当了十多年的派出所长,手下兄弟不多不少也是七名。那一年,接市局情报,姓周的持枪逃犯流窜到了他们辖区,如坐针毡地备勤一个星期的他得到此时反倒释然,立马带着全所七名警察向大山扑去……
此时,任务再简单不过。但他一再强调,赛虎不是普通的狗,那皮毛、牙齿,那时刻警惕的耳朵,无一不表明曾经的警犬身份。队伍散开,大伙分头喊着狗的名字。警校的围墙高两米,只有一道大门开着,赛虎断然跑不出去,当然也没人敢冒然打它的主意。寒假前,学生处长耳提面命,要像保护生命一样看好这一枪一狗一室!枪是好多同学见都没见过的五四手枪,室是学校的枪械仓库,狗当然就是赛虎了。全校八百名学员,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留作假期护卫队,更不是谁就能担任优中选优的队长。因此,他当时脚跟一碰,热血澎湃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护校队就算领过来了。接下来,校园猝不及防地空旷下来,日子百无聊奈,他却没有半点怨言,只常常把心里的话讲给这位俯首帖耳的老“伙计”。多年之后,他一直希望养一只狗,陪着值班、巡逻、下乡、录口供……宠物狗当然吃不了这份苦,乡下的中华田园犬则太过顽劣,让内勤去市局警犬队问了问,后因经费没有着落而作罢。
他想不了多年以后的事情,眼下最要紧的是赛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就在昨晚,它还跟着巡查空无一人学生宿舍,巡视楼脚的一大片山坡。他拨开黄荆和山葡萄,朝山坡上密密匝匝的茅草喊“赛虎”。茅草丛悄然无声,多么熟悉的草香味儿,他和同学喜欢在课余躺上面晒太阳,看远处的轮船从长江呜呜地开过。他喊了一阵又一阵,嗓子都有些沙哑了,就在几乎绝望的时候,几束手电射过来,他似乎心灵感应地回过头,赛虎吐着长长的舌头,骄傲地站在身后的山岗上。队员说,这家伙让学校的保卫干事借到山下一户养母狼狗的人家去了。
他蓦地竟然十分羞愧,一把将狗攥过去,狠狠地扬起手来。赛虎眯起眼睛,竖起耳朵来,又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文/罗松涛
图/罗松涛 宣传处
编辑/张逸飞
审核/王先俊 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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