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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幽灵知道我们是谁 | 黄福海译达菲

2017-02-21 黄福海 雅众

卡罗尔·安·达菲

苏格兰诗人、剧作家。首位获得“桂冠诗人”称号的女诗人,现职曼彻斯特都会大学现代诗学教授。曾获2005年艾略特奖。她的诗作常以平近易懂的语言,传达有关压迫、性别与暴力等议题的理念。

雅众文化即将出版达菲的代表诗集《世界之妻》(The World's Wife)。今天与大家分享三首黄福海翻译的达菲诗作,领略这位桂冠诗人独特的语言风采。

David Hockney - Pool With Two Figures

| 蒸汽

不久以前,至今为止,一个恋人与我

在一个房间,充满了蒸汽——

一个狡黠、饥渴、银色的词语——躺下,

在位置相对的两端,然后消失。

最近一会儿,如果我俩当中一个坐起,

或站起,或伸展,裸露着,

一个用软芯铅笔描画的裸体姿势,

就在透明的复写纸下面

隐现,慢慢地,拓出影像,

用一块带油烟的布。

大约几个月吧。这只手伸过去,

穿过蒸汽,

触摸到真实的物体,震惊地发现那里

居然不是个幽灵。

译者简析:

在这首诗里,时间概念是关键。诗的开头,“不久以前”和“至今为止”并置,形成一个反常的关系。“不久以前”是比较确定的,但“至今为止”却是不确定的,在这个上下文中,暗示了“不久以后”两人可能不再是“恋人”关系。“最近一会儿”表示过去的概念,但“如果”却表示将来的概念,两个概念在时间上是冲突的。“大约几个月吧”也是一个不确定的时间概念。诗人使用这些模糊的时间概念,映射了叙述者与其“恋人”之间的关系。在这里,时间概念和两人的情感关系都是模糊的,就像在蒸汽房里,当真实的事物变为想象的存在,偶尔伸手触摸到对方的真实存在,反倒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了。


| 关闭

锁上门。在我们黑暗的夜的旅程,

两个孩童站立在卧室的角落,

观察我们怎样把对方拆成碎片,

审视我们的内心。我在睡梦中听到一个

用丢失的口音讲述的故事。单词你都认识。

脱衣服。一个塞满秘密的手提箱

在床脚一端的衣橱里爆炸。

重新穿衣服。脱衣服。你把我当成一幅图,

擦去、填色,没有标题,用你的舌头签名。

我的手掌上用红色书写的国名,

无法识读。我告诉自己现在居住的地方,

可是你搬进来、贴近我,直到我颤抖、没有家,

甚至超过这些。一个硬币从床头柜上掉下,

正反两面在翻转。天晓得,我怎么可能

赢呢。我怎么可能输呢。你再说一遍。

爱,不会认输。它使一个租用的房间

在怜悯的钟声中颤抖,使一支卷烟

在斟满的酒杯旁自己抽吸,使时间痛苦,

进入宇宙,宇宙,不需要更多的话。现在,

它把我放在我希望在的地方,好,你做到了。

关上灯。岁月站立在外面的大街上,

仰头看一扇打开的窗户,它黑得像我们的嘴,

唱出它没有曲调的歌。我们自己的幽灵,

在我们的前后,拥进一面镜子,盲目的,

笑着、哭着。他们知道我们是谁。

译者简析:

这是一首关于自我身份的诗。诗的开头出现的两个声音(两个孩子),可能是诗人自己的两个身份,在睡梦中,她听到自己跟自己的对话。她感到疑惑,究竟谁是真正的自己。“锁上门”,似乎是宣布要进行一件保密的事情。“脱衣”是一个与诚实有关的隐喻。因为爱,她感到很无助。那个人懂她,而她却不懂自己。国籍原本是确定自我身份的重要符号,但她却因爱而丧失了身份感。

“它把我放在我希望在的地方”,这句话是一个诗化了的悖论。她实际上是了解自己的,只是这不对等的爱把她拆分成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幽灵。幽灵知道她是谁,但她自己不知道。诗人巧妙地揭示了自我和爱情的关系,爱情使自我丧失身份,但每个人依然要在黑暗中前行。


| 通奸

在雨中,戴上墨镜。

好像经历了一场伤痛,

观察未受伤的一切。

负罪感。一种病态的绿色。

新的手套,手心里攥着钱,

攥得使它咔嚓作响。双手

可以做许多事。打电话。

开酒瓶。洗手。现在,

你整天都裸体穿着外套,

骗人的精巧。只是一次,

使你双膝下跪,扮演哑剧,

一次,又一次,更老练、更伤心,

富于创造。吮着有漏洞的谎言,

经历致命、亢奋的夜晚之后回家,

倚着墙,加快步伐。语言开启了

一声失落的叫喊。你这狗杂种。

干吧干吧干吧。甜蜜的阴暗,

在晌午时分;一个声音在你耳朵里,

告诉你,多么想要你,

用什么方式,现在。泄密的钟

把时间从钟面上抹去,你的脸

贴着白色床单,喘息、红润,真好。

为此支付现金,编造故事、出租车费,

回到像婚礼蛋糕一样揉碎了的生活。

偏执地渴望午餐;太多的

酒水,一只手搭在你的大腿上,

使餐厅倾斜。你对恋爱了如指掌,

不是吗。瞪亮你美丽的眼睛,

看着一个会在床戏中爆发的陌生人,

看了又看;重复慢放那厨房嬉戏,

切割无辜的洋葱,使你忍不住

流泪。然后,自私的、自传式的睡眠

在婚床上,你的身体像被弄脏的汤匙,

涌动着背叛,你的内心已过分成熟。

你是个老手,可人儿;你的鲜花

沉默,但明确不为任何人的生日。

于是编写脚本——患病、负债,

一只戒指,丢弃在花园里,

月光也无法愈合,你自己的话

在嘴里流成苦胆,恐怖——

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件事。两次

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是你干的。

什么。你没干吗。操。操。不。那个动词

用错了。这不过是一个抽象名词。

译者简析:

这首诗以一个渴望通奸的女人作为叙述者,透露出她复杂的内心活动。她想象大街上的一个已婚男子,虽然“穿着外套”,但底下是“裸体”的。诗中的“我”既在道德上谴责这个男子,内心又极度渴望这个男子,既有负罪感,又不停地犯罪,心理矛盾揭示得入木三分。但是所有活动都发生在想象之中,所以诗的最后说:这场“通奸”只是一个抽象名词,而不是动词,并不是实际行动。


黄福海

著名翻译家、评论家,代表译作《开·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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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orld's Wife》

[英] 卡罗尔·安·达菲 著 / 陈黎 译

雅众文化 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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