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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佛 | 作为作家,唯一拥有的只是些字和词

雷蒙德·卡佛 雅众 2021-04-28


雷蒙德·卡佛,20 世纪短篇小说家,美国文坛上罕见的“艰难时世”的观察者和表达者,并被誉为“新小说”创始者。卡佛出身于蓝领家庭,大半生都在贫苦困顿中挣扎,声名鹊起之际却因肺癌英年早逝。


村上春树翻译过卡佛,把他介绍给日本读者:


雷蒙德·卡佛只比我大十岁,我们实际见过面谈过话,结下了亲密交情。作品刚在杂志上发表,我就有缘拜读,并且亲手译成日文。那对我是极为珍贵的体验。“老师”或“伙伴”之类的表达我觉得存在隔膜,但对我而言雷蒙德·卡佛就是所谓“时代同路人”。


中国读者也爱卡佛,如苏童所说:


卡佛可以令人把小说和现实生活混在一起,这种混淆感是有魔力的……读卡佛读的不是大朵大朵的云,而是云后面一动不动的山峰。读的是一代美国人的心情,可能也是我们自己这一代中国人的心情。

他的人生经历给他的作品打上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去年,雅众出版过传记作家卡萝尔·斯克莱尼卡倾尽十年心血写成的《当我们被生活淹没:卡佛传》,一本里程碑式的卡佛传记,呈现出一个更加鲜活与完整的雷蒙德·卡佛。


今天分享一篇短文,看卡佛如何谈论写作:



论写作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二


还是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我就对长篇叙事小说失去了兴趣。在一段时间里,别说是写,就连读完一篇都觉得吃力。我的注意力难以持久,不再有耐心写长篇。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说来话长,我不想在这儿多罗嗦了。但我知道,这直接导致了我对诗和短篇小说的爱好。


也许我在20多岁的时候就没了雄心壮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是件好事了。野心和一点运气对一个作家是有帮助的,但野心太大又碰上运气不好的话,会把一个作家置于死地。另外,没有才华也是不行的。

有些作家很有才华,我还真不知道一点才华都没有的作家。但是,对事物独特而准确的观察,再用恰当的文字把它表述出来,则又另当别论了。


《加普的世界》其实是欧文自己奇妙的世界,对奥康纳而言则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福克纳和海明威有他们自己的世界,对奇佛、厄普代克、辛格、巴塞尔姆等作家来说,都存在着一个与他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每一个伟大的作家,甚至每一个还可以的作家,都在根据自己的规则来构造世界,它像签名一样,是一个作家独特的、不会与他人混淆的东西。它是这个作家的世界,是把一个作家与另一个作家区分开来的东西,与才华无关。这个世界上才华有的是,但一个能持久的作家必须有自己独到的观察事物的方法,并能对所观察到的事物加以艺术地叙述。



黛因生曾说:她每天写一点,不为所喜,不为所忧。我想有一天我会把这个抄在一张三乘五寸的卡片上,并贴在我写字台正面的墙上。


我已在那面墙上贴了些三乘五的卡片:“准确的陈述是写作的第一要素——庞德”,就是其中一张。我知道,写作不仅仅只是这一点。但如能做到“准确的陈述”,你的路子起码是走对了。

我墙上还有张三乘五寸的卡片,上面有我从契诃夫的一篇小说里摘录的一句话:“……突然,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我发现这几个字充满奇妙和可能性。我喜欢它们的简洁以及所暗示的一种启示。另外,它们还带着点神秘色彩。过去不清楚的是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变得清晰了?什么原因?还有个最关键的问题——然后呢?这种突然的清晰必然伴随着结果,我感到一种释然和期待。

我曾无意听到作家沃尔夫对他的学生说:“别耍廉价的花招。”这句话也该写在一张卡片上。我还要更进一步:“别耍花招”。


我痛恨花招,在小说中,我一看见小花招或伎俩,不管是廉价的还是精心制作的,我都不想再往下看。小伎俩使人厌烦,而我又特别容易感到厌烦,这大概和我注意力不能长时间集中有关。



和愚蠢的写作一样,那些自以为聪明和时髦夸张的写作也使我昏昏欲睡。作家不需要靠耍花招和卖弄技巧,你没必要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尽管你有可能被人看成傻子,作家要有面对简单的事物,比如落日或一只旧鞋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的资质。

在一首诗或一篇短篇小说里,我们完全可以用普通而精准的语言来描述普通的事情,赋予一些常见的事物,如一张椅子、一扇窗帘、一把叉子、一块石头或一副耳环以惊人的魔力。


纳博科夫就有这样的本事,用一段看似无关痛痒的对话,让你读后脊背发凉,并感受到艺术上的享受。我对这样的作品才感兴趣。“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放在恰当位子上的句号更能打动你的心”——这句话同样应该写在一张三乘五寸的卡片上。

康奈尔在谈论小说修改时说:当他开始删除一些逗号,随后又把这些逗号放回原处时,他知道这部小说差不多写完了。我喜欢这种认真的工作方式。我们作为作家,唯一拥有的只是些字和词。只有把它们连同标点符号一起,放在恰当的位子上,才能最好地表达我们想说的东西。如果词句因为作者自己的情绪失控而变得沉重,或由于某种原因而不能够准确,读者的艺术感官就不会被你的作品触动,从而无法对它感兴趣。詹姆士称这一类不幸的写作为“微弱的陈述”。



我有朋友曾对我说,因为需要钱,他不得不赶着写完一本书。编辑和老婆都在后面催着呢,说不定哪天就会弃他而去。对自己写得不好的另一个借口是:“如果再花点时间的话,我会写得更好。”


当我听见我的一个写长篇的朋友说这句话时,我简直有点目瞪口呆了,直到现在我还有这种感觉。虽然这不关我什么事,但是,在写一部作品时,你如果不把全部的本事都用上,你为什么要写它呢?说到底,一个尽自己最大能力写出来的作品,以及因写它而得到的满足感,是我们唯一能够带进棺材里的东西。


我想对我的那位朋友说,看在老天的份上,您干点别的什么吧。这个世界上总还有些既容易又能保持诚实的赚钱方法吧。或者,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写,写完就完了,不要找借口,不要抱怨,更不要解释。

好的故事里需要一种紧张的氛围,某件事马上就要发生了,它在一步一步地逼近。小说里的这种氛围,是靠实实在在的词创造出来的视觉效果。同时,那些没写出来的、暗示性的东西,那些隐藏在平滑(或微微有点起伏)的表层下面的东西,也会起到同样的效果。


普里切特给短篇小说的定义是:“眼角闪过的一瞥。请注意这“一瞥”。先是有“瞥”,再给这“一瞥”赋予生命,将这“一瞥”转化成对当前时刻的阐明。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进一步对事情的结果和意义加以延伸。


短篇小说家的使命就是充分地利用这“一瞥”,用智慧和文学手法来展现作者的才华、尺寸感、适度感,以及对外界事物的看法——我这里特别强调与众不同的看法。而这一切,是要靠清晰准确的语言来实现的。用语言赋予细节以生气,使故事生辉。语言精准了,细节才会具体传神。为了准确地描述,你甚至可以用一些通俗的词。只要运用得当,它们同样可以起到一字千斤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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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被生活淹没:卡佛传》

 [美]卡萝尔·斯克莱尼卡  著

戴大洪 译

雅众文化 | 上海三联书店


传记作家卡萝尔·斯克莱尼卡倾尽十年心血写成的这本里程碑式的卡佛传记,不仅呈现了卡佛短暂却丰富的一生,同时也解密并分析了大量卡佛小说的创作背景及主要意旨——它将使你认识一个更加鲜活与完整的雷蒙德·卡佛。



 主理人: 方雨辰

执行编辑: 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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