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的膝盖》 我从哪里找到主题?从我的想象里。我曾说过,对于我,电影如果不是再造,也是再现生活的一种手段。于是我应该顺理成章地从自己的经历中寻找主题。然而,完全不然,这些都是凭空创造的故事。我拍摄的事情,是我完全不在行的,既不是我的回忆,也无关我读过的书。我的角色没有原型,我不拿别人做实验。和我电影《克莱尔的膝盖》(Le Genou de Claire)中的小说家不同,我不是从生活中发现角色,我创造,甚至连创造也不算,我将一些基本的元素组合成少数的几种人,就像化学实验一样。
但我更提议用音乐家的例子,因为我将我的“道德故事”设想成交响乐的六个乐章。就像交响乐一样,我将原始主题进行变化,让它加快或减慢,加长或缩短,丰富或是简化。一个男人就要与一个女人相爱的时候,受到另一个女子的安慰,在展现这个想法的基础上,我建立了一些场景、困境和矛盾的解除,以至创作出我的人物。例如,这些主角在一则故事里是清教徒[《慕德家一夜》(Ma nuit chez Maud)],在另一个故事里则是放浪子[《女收藏家》(La Collectionneuse)、《克莱尔的膝盖》],有的冷漠,有的热络;有的阴郁,有的活泼;有些比伴侣年轻,有些年长 ;有些更天真,有些更狡猾。我不是从生活中做人物肖像写生,而是让自己在狭小局限中,创造各种可能的人物,要么是女性一方,要么是男性一方。于是我所做的,就是大量地进行这些组合工作,确实没有一套方法,但我完全可以像如今的那些音乐家一样,将这些任务交给一台电脑。
《克莱尔的膝盖》 话语在电视节目里“表现”得很好,而且我的“道德故事”里也有很多语言。但人们在电影中讲的是什么呢?讲的是那些需要以图像及其精准度来呈现的事物。例如,对于一个膝盖的瘦弱、脆弱和光滑,需要让这些特征变得可感,让人们能理解它对叙述者的全部魅力。然而,世界上最好的电视屏幕也很难充分展现这些特征。简单来说,光缆传输接收端不但抹去了精准属于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季节的光的效果,而且一并去除了冷和热、干燥或湿润、空气沉闷或流通这些感受,而这些感受通过纯粹的画面,或辅以声音,是能够被触发的。一部西部片在电视上的播放会使轮廓得到增强,这些主导线条通常在电影制作中被隐去,在电视上却凸显了出来。但在我的作品中,如果有独到之处的话,则在于其逼真性。另外,电视果真如人们所说,比电影更有亲和力吗?我不那么确定。与在放映厅里和一群无名人氏观影相比,即使独自在电视机前,您也无法更有远离世界的感觉。忘我地投入眼前的虚拟世界将更加困难。您不是在屏幕里,而是在屏幕前,就像在剧院舞台前一样。尽管如此,我承认,观众的反应即使是好的,也会有些干扰我的电影放映过程,因为我渴望电影更多地去接触每个个体的感受,而不是去适应放映厅里的集体意识。[《新法兰西评论》(La Nouvelle revue française) 第219期,1971年3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