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舞曲,世界是错误|《半夜待雪喊我:廖伟棠二十五年诗选》出版
“阳光当头的时候沐浴
某人从自身剥落,余一部黑白影片
安德烈?阿廖沙?‘我的初恋
早已死于一九四一无爱之年。’
隔窗我们喊雪
半夜待雪喊我”
廖伟棠,诗人、作家、摄影家,曾获香港青年文学奖、香港中文文学奖《中国时报》文学奖、《联合报》文学奖及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等,香港艺术发展奖2012年年度艺术家(文学)。曾出版诗集《八尺雪意》《野蛮夜歌》《春盏》《樱桃与金刚》《后觉书》十余种,散文集《衣锦夜行》《有情枝》,小说集《十八条小巷的战争游戏》,评论集“异托邦指南”系列,摄影集《孤独的中国》《巴黎无题剧照》《寻找仓央嘉措》《微暗行星》等。
| 一九二七年春,帕斯捷尔纳克致茨维塔耶娃
我们多么草率地成了孤儿。玛琳娜,
这是我最后一次呼唤你的名字。
人雪落在
我锈迹斑斑的气管和肺叶上,
说吧: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车,
你的名字是俄罗斯漫长的国境线。
我想象我们的相遇,在一场隆重的死亡背面
(玫瑰的矛盾贯穿了他硕大的心);
在一九二七年春夜,我们在国境线上相遇
因此错过了
这个呼啸着奔向终点的世界。
而今夜,你是舞曲,世界是错误。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百合花盛放
——他以他的死宣告了世纪的终结。
而不是我们尴尬的生存。
为什么我要对你们沉默?
当华尔兹舞曲奏起的时候,我在谢幕。
因为今夜,你是旋转,我是迷失。
当你转换舞伴的时候,我将在世界的留言册上
抹去我的名字。
玛琳娜,国境线上的舞会
停止,大雪落向我们各自孤单的命运。
我歌唱了这寒冷的春天,我歌唱了我们的废墟
……然后我又将沉默不语。
| 深夜读罢一本虚构的宇宙史
一秒钟后我们灰飞烟灭,
无所谓忘记,无所谓记起;
当一千年前在巴格达,一个阿拉伯人
低下他焦灼的额头贴近我的胸膛——
有什么东西碎了,我听见那叹息一样的声音。
合上眼我就飘浮在那些肥皂泡星辰之间,
它们并不存在——就像这地球;
然而总有土壤无中生有,供这些文字
和忧郁一并淤漫。
这黑暗的爪子扼扣在我肩上——这星光
把一具宇宙的玻璃身躯划伤,
尘世的王垂下原子头冠冕。我剥蚀:
在图书馆的廊柱上吹过,火星的猩红风。
一个人影渐渐走出我的身体——我的虚构,
他旋转在一个尘埃错杂的角落,
仿佛他是宇宙的精神。荆棘布满
大千世界,我的一只手指的边缘。
仿佛一个虚空就来源于这手指的一次触碰。
沙仑的玫瑰重叠萌生,我拉下这沙的头巾,
一个人影开始说话,那是引擎轻转的歌声:
无所谓驱动,无所谓明暗,
一秒钟以后我们相爱,失散,重新找寻。
| 除夕夜梦周氏兄弟
夜已极深,他们仍是睡不着。
周树人忍不住起床,披衣抽烟:
“看来在旧文艺圈也要投入一场残酷的战斗。”
二人沉默良久。
好像是丁玲,还是萧红?
一个民初女士引我夜访这一对昆仲。
我们燃灯、汲水,沏新年之新茶,
雪早已下了薄薄一层,还在缓缓下。
二先生微笑,问起北京近况。我抬头看雪,灰如铅,
“近年北京的雪已经大不如前。”
说罢我不禁把头枕在椅后积雪的矮墙头。
好凉。其实我今夜的头
枕在三万万里外的异乡
——一个好头颅。
树人先生踱步里屋,大口抽烟。
作人先生端坐说:“理解他吧,寒冬正严。”
我忽然是小时候的我,
简直穿了青长衫的迅哥儿,
向作人先生行了弟子之礼。雪静了。
并非“梦中传彩笔”的夸耀,
这一口热茶,我在梦里饮得苦。
巴黎也并非三味书屋,
我愿意在醒来后敲新年的钟声清扬,
只为了一百年前听雪的几对耳朵,
而不是三万万里外的故国。
| 致二十一世纪少年(之七)
我们一起等到最后和最初的一天
世界剥破仍如新橙蘸新雪
你皱眉嘟嘴,不是因为尝到它的酸
是因为完美总是令人疲倦。
你是盐,无法不忧虑自己的纯洁
而我们是摄影术本身
在暗房里施魔法,试图曝光未来的喜悦
未来的确是千年的黑夜,你就成为
我们对黑夜之丰盛的确信。
那里昂首阔步的有千种兽和万位佛陀
你将介绍认识所有,包括他们四周的蕨纹
孩子,大气是磅礴之石,我愿为刀
未来是淋漓之笔,我愿为墨
云海从你的额发开始舒卷。
| 消息
母星的消息第二次传来的时候
大雾从林口流泻而下台北
洗碗剂在我的手伤凝聚山海的泡影
而我早已失去联络用的密码
凭空折断了耳蜗天线
我能做的只是对着夜树开始书写
与地球断交的信
寄语路遇的独行鸟和漫山遍野的狗子
骰子一掷取消不了偶然
只有夜树自爱亦爱人,挺拔给我永安
历代的疯子都借同一道光攀缘
她随时会拧熄她空中的手电筒
就像我们初遇于骤变的星图之下的一夜
我如今也是光荣的疯子一人
步操在黑象牙的琴键之上
而我早已失去母星的语言
偌大的空心里只剩下走板荒腔
| 假装在西伯利亚
喝水时要赞美星空
伏特加旋转了星图
怀中小女如狐狸蜷缩
隔窗我们喊雪,染了松枝
我们的邻人低首出门
是白熊走进酒窖
学习她做一个寂静无声的梦
梦里全都是未曾爱过的故乡
阳光当头的时候沐浴
某人从自身剥落,余一部黑白影片
安德烈?阿廖沙?“我的初恋
早已死于一九四一无爱之年。”
隔窗我们喊雪
半夜待雪喊我
雪与呼喊声,都属于诗里的远方。诗人通过写诗来试炼灵魂,看它能够变化成何样?通向哪里?本书收录了廖伟棠1997年至2021年二十五年间诗创作中的精选和大量新作,它将把我们带到闪电与回旋的雪花之中,让我们微醺或酩酊。然后去滑翔,去接受夜的考验,看你能不能从语言的魔法中穿越,抵达远方。
END
主理人: 方雨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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