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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再议 | 密斯德国馆外,到底有没有柱子?

Frame China FRAME 构架 2022-09-26

# 经典再议


如今位于巴塞罗那的那座密斯·凡德罗经典之作——巴塞罗那世博会德国馆,其实是一个“山寨品”?


包括 OMA 建筑事务所的首席建筑师雷姆·库哈斯在内,不少建筑师认为,这栋现代建筑史上的里程碑,在获得西班牙当局重建后,就与“迪斯尼”无别,失去了历史的真实性。


当然有趣的是,多年来对这建筑舆论不断、平息不了的争议却又在五年前,适逢建筑重建 30 周年后的一场设计竞赛而再度引爆。这次被聚焦的议题,则需要追溯到 1929 年,当该建筑面对其初代困境:柱子。


“对我来说,在巴塞罗那工作的那段时光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光辉时刻。”    

  —— 密斯·凡德罗,1957



重生:是前身也是今世?

Rebirth 


巴塞罗那德国馆是现代主义建筑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经典之作,这乃毋庸置疑。但是,如果查看当年该建筑于巴塞罗那博览会落成时的黑白照,便会发现其前方却有着显然的“碍眼物”——八支爱奥尼(Ionic)式柱子。



这些庞大的结构并非无名,相反,它们是该博览会策展人约瑟夫·普伊格·卡达法尔奇(Josep Puig i Cadafalch)自 1919 年来就开始竖起的作品,作为加泰罗尼亚的象征。



然而这些充满装饰性的历史文物,却在现代建筑主义崛起的时代里成为了“错误”。即使有学者认为密斯当初选择该建地的原因,是为了让建筑的水平性与柱子形成对比,但他亦同时指示将官方照片里这些柱子全都“P”掉。


被“处理”后的德国馆宣传照,仍能在图片一角发现前场立柱的影子

所以,这些柱子的“下场”也如同原建筑在 1930 年初被拆除后,几乎销声匿迹,即使到了 1983 年的重建计划中亦不见踪影。如今看来,确实有些“政治不正确”。


因此时隔 30 年后,密斯基金会(Fundació Mies van der Rohe)提出的一项装置赛事时才会选用“柱子之惧”(Fear of Columns)之名作主,希望让这些柱子能重返原位——即便是临时与短暂的。


密斯基金会在巴塞罗那德国馆复建之后,不断邀请建筑师与艺术家前来融入新设计,与这个现代主义经典巨作碰撞出新火花。
图为:2018 年‘去材料’装置 / Anna & Eugeni Bach、2019 年‘光之几何’装置 / Luftwerk + Iker Gil © Adrià Goula、Kate Joyce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当然,“柱子之惧”一词也显然对应了《玻璃之惧》(Fear of Glass,2001)这本著作的主题。在书中,作者约瑟夫·奎特格拉斯(Josep Quetglas)除了将密斯与另一位现代建筑大师莱特(Frank Lloyd Wright)进行了对比外,也对德国馆外的柱子做了辩解,提出其重要性与密斯的理念乃为一体。显然“玻璃之惧”是反语,“柱子之惧”亦是。设计赛事的要求,便是希望设计师们能对约瑟夫的原有柱子做新诠释,以庆祝建筑重建 30 周年。



再议:畏惧柱子?

Successor


最终赢得委托的装置提案,是西班牙建筑师路易斯·马丁内斯·圣玛丽亚(Luis Martínez Santa-María)以八个工业废料油桶制成的彩色柱子之作《我不想改变世界。我只想它表达出来》(I don't want to change the world. I only want to express it)——该名亦来自密斯的名句。



竞赛成绩一公开,便立即引起新争议。“这样的装置对原有的建筑体验并不会增加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是要为这栋建筑加盐加醋?”网友如是说。


可解铃人还需系铃人。密斯基金会的负责人安娜·拉莫斯(Anna Ramos)就解释,之所以会选择路易斯的设计,是因为他“重塑与正视了柱子之美,并反思了设计与城市环境之间的联系。”而事实上,这设计的确还原了柱子的形象:借由垂直的视觉性与德国馆的水平性形成对比。


借由垂直的视觉性与德国馆的水平性形成对比 


但路易斯也凭借其“原料”的使用讽刺了工业景观的威胁性,揭示了它让人感到模棱两可和错误的美感——重点是,它还反映了此类资源回收再利用的可持续意识。




即便装置在不出四个月的时间就如当初的柱子般消失,2016 年 6 月 1 日落成,10 月上旬拆卸——路易斯依然认为设计在本质上改变了人们对该展馆空间的观点,如同当初造访的展馆那样地为历史赋予了新的面貌,巧妙地丰富了重建这座“近百年”的老建筑。



在该装置建成与拆除的五年后,路易斯的新书《重量的表达》(The Expression of Weight)亦保留那一刻的记忆,并透过他多年的研究反思了一些最“沉重”且深刻的建筑概念。他说:“重量的表达是建筑领域内一个非常有相关性的问题。



建筑的竖起就是为了支撑重量。建筑所面对最艰巨的一刻,就是撑起来自上方负载,而非建造一个水平表面或竖起一堵墙。这负载,这重量甚至还有致命性。”因此,他也透露当初让那些“油桶”与地面微微分开,使其仿佛耸立于自己的影子上的细节,亦是向密斯和其合作伙伴莉莉·赖希 (Lilly Reich)在解决问题的谨慎态度致敬。


也许路易斯并没有创造出近百年的建筑,但他“无惧”于柱子的勇气却反而凸显出德国馆乃不死之躯。人们又何必对密斯的声誉多虑呢?


Q&A 

Luis Martínez Santa-María



路易斯·马丁内斯·圣玛丽亚 Luis Martínez Santa-María

路易斯1960年生于马德里,1985年毕业于马德里高等技术学院(ETSAM)建筑系,2000年获得建筑系博士,自1990年起担任ETSAM建筑项目教授。


Q

你第一次听说密斯的德国馆和第一次造访是在什么时候?


Luis 

很早,大概是在马德里建筑学院就读时。或许因为它是西班牙国土上最重要的二十世纪建筑作品之一。我也记得我第一次参观它时正好是 1986 年,建筑师伊格纳西·德·索拉-莫拉莱斯(Ignasi de Solà-Morales)、克里斯蒂安·西里奇(Cristian Cirici)和费尔南多·拉莫斯(Fernando Ramos) 为德国馆进行重建落成的那天,我即将完成我的学位,当时我才 26 岁。



Q

对建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那次的造访对你有何影响吗?


Luis 

每次参观德国馆,我总是有一种置身于宫殿的感觉。虽然这座奇怪的宫殿总是敞开着大门。当然,这种感觉是基于它神秘感的规模,基于出现在四周的自然碎片,比如大理石和池塘,也有可能基于界限的消融,因为展馆将一切看起来可以量化的东西都给隐藏或扭曲了。


此外,展馆也传达出一种节奏或优雅,巧妙地吸引着参观者。它自然地产生了静默感。在那里,不管是在平台或柱基(stylobate)上,你都会有一种“身在巴塞罗那却不像在巴塞罗那”的感觉。



Q

 当你得知“柱子之惧”比赛时,你是否立即就决定要参加?


Luis 

每次到巴塞罗那,我都会造访德国馆,仿佛它是我进入这座心爱城市的最佳途径。尽管这项国际比赛提出极度的难题,包括建造一个对 1929 年展馆前面八个柱子的诠释——限期非常短,预算也非常小(仅15,000 欧元),但我仍无法抗拒。


对于建筑师来说,每一个地方都有其独特性。但是想象一下,赢得这比赛就意味着我必须在这个独特的地点工作,我确实对此感到兴奋不已。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这个独特地点与我那独特作品的对话。



Q

装置过程中最大挑战是什么?


Luis 

重大困难还不少。第一是高度。新柱子的高度必须解决展馆规模不标准、建筑两端的巨大旗帜,以及后方现有树木大小的关系。第二是使用的油桶。当时,与我合作这项工作的建筑师罗杰·索凯(Roger Sauquet)发现,若使用老旧油桶就会因为时间和化学物的损坏和生锈,造成公共健康和安全上的疑虑,就算我们的目的是展现出工业景观的美。


最终,我们虽然选择了旧油桶,但却得在重新粉刷后进行人造的“老化”以达到所需的视觉性。事实是,如此亲自“破坏”的过程也并非没先例:像建筑大师高迪和何塞普·玛丽亚·朱乔尔(Josep María Jujol)都曾将盘子、水壶和玻璃杯打破,然后高兴地将这些碎片置入其建筑外墙上。他们的作品都是我们今日非常欣赏的杰作。




Q

完成的装置曾受到不少负面评论。你当时是如何看待?


Luis 

收到负面评论是合乎逻辑的。但论惊讶度,我们提出的新柱子绝对不比 1929 年德国馆的建成来得大。我认为密斯选择那个建地就是因为新建筑在那些柱子旁边不仅会产生垂直和水平之间的对比,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因为被放置在柱子的另一侧,也仿佛像在对岸那样,从而让那些充满沉重历史的折衷主义,在拥有对立和明亮的新建筑前,相映成趣。



竞赛效果图


Luis 

但是为这些柱子作辩护的是,它们的短暂个性也就证明了它们的天真;它们对环境没有敌意,而且斑斓的色泽就像只蝴蝶脆弱的翅膀,知道它的寿命已不长。另一种解释则是:柱子所表达的是欢愉,因为它们的背后有着伟大的建筑。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我们非常接近我们崇拜的人时,总会感受到一股欢愉?我想这些柱子也能反映出这样的情境。



Q

是什么让你决定将这个项目出版成书?比起视频或电影,这种形式让你感兴趣的地方是什么?


Luis 

当密斯凡德罗基金会向我提议制作一本书来记录这件短暂的作品时,我反而提议将其链接到一篇更长的文本:“重量的表达”。


这篇文字是多年研究的结果,而且主题也跟所有时代的建筑有关:重量的表现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这个看似无法定义的物理性,在建筑业内不管是作为一种技术或艺术,总是会产生惊人的解决方案。这个课题是个我一直感兴趣的,我 2012 年在马德里西班牙皇家学院逗留后便开始深入地研究。



Q

在阅读人数越来越少的今日,建筑师出书真的能改变这状况吗?


Luis 

我相信在短时间内,少数读过书的人将拥有深厚的知识,也能针对该知识提出独创性。不仅因为他们读过这些书,还因为这些书都在家里,所以它们总是存在,触手可及,可以让人一次又一次翻阅。


毕加索讨厌戴手表,因为他认为,手表会让你与其他人同步。即便现在每个人都希望能同步,但是读一本书却能将你带入另一个完全属于你的时空。


还有,读书是一件很有创意的事。售出的书籍越少,从中产生的思想就越具有原创性和穿透力。我相信书籍,就如自行车、手写信或花束,将会持续到未来——一个我们所能想象的最好的未来。



Q

你认为密斯的遗产是什么?对你有何影响?


Luis 

密斯提供了很多重要的教诲。当然,毋庸置疑的就是他的榜样。他一生中致力于回答很少的问题。同样的主题,就像长篇论文般,皆出现在他所有的作品中。他有权这样做,因为在每一次的重复中,他都表明这个有限的世界里——这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乃没有尽头。


另一个让我钦佩的地方就是他能透过建设性的手法来打造辉煌。就像几乎没有装饰的西多会建筑(与教堂和修道院相关的建筑)却能清晰且明智地使用石头使拱门、拱顶、墙壁和柱子来取得高度的震撼力。这些石头会发光,仿佛谈论着上帝,栩栩如生。当密斯指出“上帝在细节中”时,他所指的就是这高度,即建筑中固有的清晰度和深度中所具备的超然价值。



Q

最后,疫情下建筑业该如何应对?你对未来是悲观还是乐观?


Luis 

我们终于把生活带回家。办公楼已经变得可疑。众说纷纭的公共交通也暴露了它的弱点。面对旅行和长途旅行的需要,我们不得不认知到静止和沉思的价值。口罩隐藏着笑容,仅露出的眼神并不足够。而且,数字和虚拟也不公平、不准确。21 世纪的前二十年已经表明了一件事:未来永远不会如我们所想象那样地发生,未来主义者是错误的。但建筑师总是要相信未来。不相信就无法创造。




Luis 

当密斯于 1929 年在巴塞罗那建造德国馆时,未来已经受到严重威胁。即将发生的事情是可怕的,险恶的。但是他的作品,我们现在都可以看到,几乎在一百年后依然在发光。所以对于建筑师来说,重可以轻;有限可以无限;小可以大;远可以近。建筑师虽无法改变世界,但我们却可以诠释和表达其中的美妙之处。



《重量的表达》(The Expression of Weight)
https://mies.link/LaExpresiondelPeso


图:Fundació Mies van der Rohe, MoMA(黑白)

摄影:Anna Mas, Roland Halbe(Fear of Columns)

文:Yen_甄健恒

编辑:Daisy
校对:M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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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创刊于荷兰,前瞻全球未来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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