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你的记忆中抽取这一天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Анна Андреевна Ахматова,1889-1966),俄罗斯女诗人
漫歌集
阿赫玛托娃
我们诅咒着对方,
当激情奔涌,炽烈到白热化。
我们还不明白,
对两个人来说,地球是多么小,
疯狂的记忆折磨着我们,
强者的拷问——灼人的病痛!——
而在无边的深夜,内心让我打听:
啊,离去的朋友在哪里?
当狂欢和冒险之后,合唱声响起,
透过缕缕神香的烟雾,
严厉而固执地注视着灵魂的
依旧是那双无法逃避的眼睛。
1909年
儿时的阿赫玛托娃与弟弟的合影
我写下这些词语,
久久地不敢说一句话。
我的头隐隐作痛,
身体也僵硬得可怕。
远方的牧笛声渐渐平息,
心中依旧是那么多谜语,
秋天细小的雪花
覆盖了槌球场地。
最后的叶片沙沙作响!
最后的思绪令人伤心!
我不想打扰
那些习惯了嬉戏玩耍的人。
我可爱的双唇
原谅了他们残酷的玩笑,
啊,明天你会来探望我们
沿着那条最早的雪橇小道。
蜡烛在客厅中点亮,
它们的光线在白天越发柔美,
人们会从温室
为我带来一大束玫瑰。
1910年10月
皇村
阿赫玛托娃的裸体画像,1911,by Amedeo Modigliani
身体变得多么可怕…… |
身体变得多么可怕,
痛苦的嘴唇多么苍白!
我不希望就这样死去,
我没有指定这个日期。
我仿佛觉得,高空的某个地方,
乌云在撞击着乌云,
闪电飞驰的火光,
巨大的欢乐的声音,
像一个个天使向着我飞临。
1913年
年轻的阿赫玛托娃于1912年嫁给古米廖夫,随后拍下这张合影
致瓦·谢·斯列兹涅夫斯卡娅 |
用经验代替智慧,恰似
一杯清淡、不能解渴的酒。
而曾经的青春——像礼拜日的祈祷……
让我怎么能够忘掉?
和我不爱的人
走过了那么多荒凉的道路,
而为了爱我的人
我在教堂里不停地乞求祝福……
我变得比所有健忘者都更健忘。
岁月如水安静地流动。
永远都不会再还给我
那没被亲吻的双唇,不爱笑的眼睛。
1913年秋
皇村
阿赫玛托娃,1913
给心爱的人
|请不要向我派来鸽子,
不要给我写烦人的书信,
也别让三月的微风迎面吹送。
昨天我步入了绿色的天堂,
在绿荫如盖的白杨树下,
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得到了安宁。
从这里我看得见市镇,
看得见宫殿旁的岗哨和兵营,
还有冰面上中国式的黄色小桥。
你等了我两个多小时——打着寒战,
你不能离开台阶,
你惊奇地看见,那么多新星在天空闪现。
我像灰色的松鼠跳上赤杨,
像受到惊吓的燕子匆匆飞过,
我会把你称作天鹅,
希望未婚夫不再恐惧,
在蓝色飞旋的暴风雪中
等候死去的未婚妻。
1915年2月27日
皇村
皇村,by Stelio Peratinos
——致娜.格.楚尔科娃
春天来临前总会有这样的日子:
草地在厚实的积雪下歇息,
快乐而干燥的树木在喧哗,
温暖的春风变得温柔而有力。
身体惊诧于自己的轻盈,
甚至你都认不出自己的家,
而那首歌曲,先前已然厌倦,
如今却像新的,你重新激动地唱起。
1915年春
皇村
阿赫玛托娃纪念馆园中雕塑
傍晚的光线金黄而辽远……
|傍晚的光线金黄而辽远,
四月的清爽如此柔情。
你迟到了许多年,
可我依然为你的到来而高兴。
请来坐到我的身边,
用你快乐的眼睛细看:
这本蓝色的练习册——
上面写满我少年的诗篇。
请原谅,我生活的不幸
我很少为阳光而快乐。
请原谅,原谅我,为了你
我接受的东西实在太多。
1915年春
皇村
阿赫玛托娃,1926
我们要在一起,亲爱的,在一起……
|我们要在一起,亲爱的,在一起,
众人都知道,我们相亲相近,
那些狡猾的嘲讽,
如同远方的铃声,
并不能让我们难过,
也不能使我们伤心。
我们在哪里结的婚——已无法想起,
而这座教堂闪烁着
疯狂的光辉,
只有天使们洁白的翅膀
才会带来如此的光芒。
如今正是这样的时刻,
可怕的年代,可怕的城市。
怎么能让我们彼此分离
让你和我,我和你?
1915年春
彼得堡
圣彼得堡,by Boris Ignatovich
我从你的记忆中抽取这一天……
|我从你的记忆中抽取这一天,
为了询问你无助而迷茫的眼神:
我在哪里看到过波斯的丁香,
看到过燕子,木头小房?
哦,你将如何时常想起
未命名的愿望的突然悲伤,
如何在陷入沉思的城市中寻觅
那条地图上并不存在的街道!
当读到每一封偶然的来信,
当听到敞开的大门后传出的声音,
你就会想:“哦,这是她来了,
来帮助恢复我的信心。”
1915年4月4日
彼得堡
晴朗李寒 译
《阿赫玛托娃诗全选:1904-1920》,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本期编辑:C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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