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电影节 | 遇见麦克白:一次,一次,又一次
今年5月,澳大利亚导演贾斯汀·库泽尔(Justin Kurzel)带着新作《麦克白》(Macbeth)亮相戛纳电影节竞赛单元。该片由迈克尔·法斯宾德(Micheal Fassbender,饰演麦克白)和法国女演员玛丽昂·歌迪亚(Marion Cotillard,饰演麦克白妻子)主演。本周,《麦克白》登陆法国各大院线。作为莎士比亚最著名的四大悲剧之一,大多数观众在观影前就应该已对《麦克白》的故事情节有所耳闻。库泽尔的《麦克白》沿用了原著中中世纪苏格兰这一大背景,并且保留了原著的古英语对白。在这基础上,库泽尔和他的三位编剧(Jacob Koskoff, Michael Leslie 和 Todd Louiso) 通过精简台词并增加一些没有对白的镜头,使这部电影不仅带有戏剧的神韵,更传达出了导演本人对文本的解读。从某种角度讲,库泽尔重新赋予了《麦克白》震撼人心的力量。
整部影片的视听语言极具冲击力,将影院观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影片以麦克白夫妇给他们的孩子举行葬礼为开篇,奠定了本片阴郁、悲剧的基调。对麦克白夫妇没有后裔这一事实的多次强调,也是库泽尔对文本的独家解读和再创作。片中辽阔、壮观的画面配上磅礴的音乐,使观众自然而然地被带入了中世纪的战场。影片开篇的战役巧妙地将多个关键场景编织到了一起,并且暗示了随后故事的发展。慢镜和丢帧的混合运用完美地展现了中世纪战争的漫长、混乱与血腥。
英国媒体普遍给这部影片打出了很高的分数。Robbie Collin在英国《每日电讯报》(The Telegraph) 的电影评论版块给出了全5星的好评。他认为《麦克白》通过“重磅的交战场景、令人毛骨悚然的布景、完全令人信服的表演”呈献了一部完美的莎翁电影。的确,法斯宾德和歌迪亚在片中对于麦克白夫妇的演绎几乎获得了媒体的一直好评。英国《卫报》(The Guardian) 的两位评论员,Peter Bradshaw和Mark Kermode,均对该片给出了4/5星的评价。Bradshaw更将法斯宾德和歌迪亚(Marion Cotillard) 称之为一对“梦幻组合”。
在法国电影资讯网站AlloCiné上,《麦克白》获得了3.2/5的媒体评分,较为平庸。它获得的唯一一个全五星评价来自法国《电视全览》(Télérama) 的著名评论员Pierre Murat,他特别称赞了导演对于苏格兰景观的描绘,以及导演所呈现的黑暗阴郁的布景与猩红色的杀戮和火焰间的色彩对比和冲突。他毫不吝啬地用“伟大”一词形容该片,这实在是极高的赞誉。
于此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来自《法国摇滚杂志》(Les Inrockuptibles)。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导演库泽尔因为太想突出故事中戏剧性的冲突,以至于他在演员的表演中加入了太多的愤怒、在讲故事时添加了太多的音效。导演在这点上显得“用力过猛”,导致影片整体效果适得其反。
库泽尔对原著中古英语的保留对两位主演来说是不小的挑战。熟悉戏剧艺术的观众都知道,一个训练有素的戏剧演员应该能把每句话、每个字词都清晰地“送”到观众的耳朵里,哪怕是莎翁绕口、古式的英文对白也不例外。即使库泽尔版《麦克白》一直对外宣称他们请了特殊的教练来改善所有演员的讲话方式,但片中呈现的表演却不那么尽如人意。对此,美国《好莱坞记者报》(The Hollywood Reporter)的批评非常无情。他指责表演中有许多糟糕的含糊不清的句子,演员的面部表情和台词经常错位,有时演员像在背电话号码本。
将莎翁剧作搬上荧幕,库泽尔当然不是第一人。早在1948年 ,奥迅·威尔斯就拍摄过同名电影《麦克白》。黑泽明曾将《麦克白》改编为电影《蜘蛛巢城》,将《李尔王》改编为《乱》。罗曼·波兰斯基也拍过电影《麦克白》(The Tragedy of Macbeth, 1971)。这版2015年的《麦克白》,不仅给观众以震撼的感官享受,而且提供了库泽尔的私人解读,使这部已有400岁高龄的著作有了新的力量。
——徐佳含(波士顿/巴黎)
这几乎就像我们沉溺于其中,或是诸如此类的别的什么。
2000年时,在那本由罗素·杰克逊(Russell Jackson)撰写的剑桥指南中提到了莎士比亚名作《哈姆雷特》的电影版本,这是由莎拉·贝恩哈特(Sarah Bernhardt)饰演王子的默片,拍摄于1900年,全片长度满五分钟。2012年,维基百科(Wikipedia)在一个两分钟的哈姆雷特(Le Duel D’Hamlet)片段里提到了贝恩哈特,认为她的表演在有声电影史中是一次标志性的尝试。如果这些矛盾的信息让我们这些喜欢真相的人不快,那么诗人(莎士比亚)的簇拥者可能就会想起《麦克白》里赫卡特(Hecate)的那句警告:“安全感,是凡人最为主要的敌人。”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对莎士比亚的苏格兰戏剧像样的改编仍可以靠着将编剧技巧、舞台美术和对巫术的表现排列组合来抓住观众的心。但是在讲到威尔斯(Welles),波兰斯基(Polanski)和纳恩(Nunn)的电影改编之前,我想现在我们可以简要的回顾一下戏剧的发展史,稍稍认真一些,让我们来到1605年那个火药阴谋 发生后不久的9月。
到17世纪60年代时,塞缪尔·佩皮斯(Samuel Pepys)已经看了四遍《麦克白》了,并且称其为展现了精彩多样性的“嬉游曲”。在伦敦的小冰期时代,他沉迷于莎士比亚原创的无韵诗的惊险与刺激是有因可循的。但另一方面,哈罗德·布鲁姆(Harold Bloom)教授编撰的学术文集《穿越时空的麦克白》(Macbeth Through the Ages)又告诉我们,佩皮斯所指的实际上是威廉·达文南特(William Davenant)的过分扩张的“歌剧式”的作品,或者可以说是音乐剧版的《麦克白》。当然,音乐的开关阶段是构成复兴剧的必要组成部分,但这一点对达文南特来说就并没有那么必要了。然而我认为当佩皮斯根本没有研习女性观众的口味时,真正激发他的是由查理二世带到法国来的新潮流——女性演员终于有机会能够站上舞台。
跟着布鲁姆教授我们继续向前来到20世纪30年代早期,试图把莎士比亚从安德鲁·西塞尔·布拉德利(A. C. Bradley)的过度解读的人物分析中拯救出来,对此,L.C.耐茨(L. C. Knights)曾以一本名为《有多少孩子曾经拥有过麦克白夫人呢?》为题的莎翁批评文集予以讽刺 。虽说这些都只是笑谈,但莎士比亚的确相比以前失去了很大的吸引力。尽管如此,耐茨也因他确认出了至少一个戏剧持久性中的必要元素:尽管它相对而言比较简短也有着笨拙别扭的情景转换,麦克白依旧有着一些莎士比亚在音乐上最美妙的诗句。从一个编剧的角度上去看的话,耐茨将这个想法成熟的镜头应用在了戏剧之中时,世界电影就开始在雨中歌唱和起舞——这绝不仅仅是个巧合。
如果说音乐在戏剧的存亡中扮演着无法预测的角色,那么它最初的理念对于英格兰与苏格兰的第一代君主——詹姆斯·斯图尔特(James Stuart)的存亡来说就是一切。这一点比盖伊·福克斯(Guy Fawkes)在他生活上所做的那些拙劣尝试还要深入,并且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这竟让我们像那些曾经出版过作品的小说家们一样去挖掘皇室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詹姆斯从不避讳文学上的争论,在1603年正式入职后,詹姆斯重新发表了自己1597年出版的作品《恶魔学》(Daemonologie)——以此回复那些无耻地宣传他们自己的质疑恶魔存在的人。国王坚定地希望能借此将心爱的读者武装起来,来反对那个顽固的否认巫术存在的旧错。
因此,通过《麦克白》我们可以看到莎士比亚想要展现出詹姆斯不仅仅是一位忠诚的高尚的国王,也不仅仅是一位他自己剧团的慷慨的新顾客,同时还是一位作家。
不仅仅只有詹姆斯和威廉看到了天主教和新教分界线区域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在这种情形下,所有雄心勃勃的作家们——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面临着要创造某一个可能有一定治愈功效的然而却极合乎道德的言论的任务。有人可能会这样说,这不是一个仅仅只存在于文艺复兴时期的问题。然后就目前而言,一个完全理性的想法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与此同时,善恶观念仅仅只被人们共同持有的超自然信念所支撑着,然而笼统地说,这也许将只会把我们更深地拉扯进某些极为奇特的境地之中去。但是最终,如果社会并不会覆没,也没有被一种完全的无感所歼灭,那么这是我们应当付出的代价。在这样一个模糊的地带,它曾经是不是——或是它现在依然——至少将人类引向了充满不断输送着鬼魂和女巫的友善的黑暗之中?
驱使我来到这地狱般的阴暗角落——一片典型的文艺复兴晚期剧院舞台下的空间,是希望能再一次为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es)拍摄的1948版的黑白电影的视觉协调性而感到震惊。确切而言,真正令人震惊的, 是刚看完威尔斯的电影后就得知泰国当局才禁了一部基于《麦克白》创作的本土电影:《莎士比亚必须死》(Shakespeare Must Die)……
在那部经久不衰的电影——《伊丽莎白和埃塞克斯郡的私生活》(The Private Lives of Elizabeth and Essex)中,有零碎的一段对话讲述了“莎士比亚先生的理查德二世”“因为展现了一位国王的废立”而被取缔。事实上(基于维基百科),国王的秘书处认为剪掉关于国王废立的镜头就足够了, 艺术和弑君事件的爱好者请注意,这现在在YouTube上已经有英文和匈牙利语字幕的资源了。
无论如何解读,其实泰版的电影关注的问题都仅仅是怎样展现《麦克白》而已。然而,一个地位不稳的统治者是可以看出这个会引发一些令人不安的问题的。相比之下,詹姆斯一世极为相信国王权力,他认为可以继续依靠于这种权力的支撑来保障他的顺利继承皇位,以及英格兰和苏格兰联盟的确立也是源于此。即便如此,在麦克白结尾处高喊“真正”帝制的归位也不会再变成以前那个样子了,但更重要的是,这要冒着就目前而言暗中存在着的复兴天主教的阻力。
这部戏剧因此长久地纠缠于政治与个人道德的关系:除非你和你的妻子真的想要舍弃你们的社会地位以及你们的灵魂,那么就不要把你的未来维系在魔鬼的帮凶手中。虽然麦克白不完全是马洛(Marlowe)的浮士德翻版,但它是莎士比亚最浮士德的戏剧,通过让所有的已婚男主角都表现得好色出色地强化了这一特征。
这无疑是为什么,无论在他早期的舞台剧作品中还是比较广为人知的他的电影中,都能看出威尔斯受这部戏剧的影响如此之深的原因。 尽管他在1948年的身形刚开始趋向福斯塔夫式的旅程,他所刻画的麦克白绝不平庸,感情强烈 。这看上去似乎很合理,一个伟大的演员应当去演一个想象不到有多特殊的角色,的确,相比其他版本将角色表现的如此鲜明的,以至于像“专注的”恶棍英雄一样,我们大可以无视其他的班底因为他们的名字都不是麦克白!
当然,对此这里至少有那么一个例外——那妻子如此紧密地和她的丈夫维系在一起,以至于和凯瑟琳 ·恩肖(Catherine Earnshaw)的那些失落的祖先一样了,她会理所当然的说:“我就是麦克白夫人!”但是别就此听信于我所说的。你只需去看20世纪70年代RSC的版本就可以了。这部电影由菲利普·卡森(Philip Casson)改编,崔佛·纳恩(Trevor Nunn)执导(又名:A Performance of Macbeth) 。无论作为一部电影它有怎样的缺陷,但在这里它采用了莎士比亚的全文,我们不能错过这里纵横交错的心理相似点,就像苏格兰国旗上的条纹一般,与麦克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尽管那时的他们实际上很年轻,伊恩·麦克莱恩(Ian McKellen)和朱迪·丹奇(Judi Dench)也把男人和女人极度陷入了相互依赖的中年圈套中的那种感觉展现了出来。另外,细腻地阐释他的人物和音乐一直是他的一个传统所在,纳恩在莎士比亚笔下人物关系的着墨之多依旧可以算作一个重要的新起点,虽然仍然被老派的批评家们莫名低估。至今为止,那个“r”开头的单词终于可以从歇斯底里的知心姐姐协会的禁锢中解放出来,成为可用于所有戏剧的基准,尤其是四大悲剧:《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和《麦克白》。
然而,在这一组悲剧里,《麦克白》永远是排在最后的,威尔斯版的《麦克白》一直都被视为莎翁剧改编电影的典范。深受早期俄罗斯电影的影响,其令人惊叹的观感似乎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褪色,这一点放在1952年威尔斯版的《奥赛罗》中也同样适用,细小的轮廓与广袤的天空形成强烈的对比,跳跃的剪辑,倾斜的拍摄角度,都与早期苏联纪录片的拍摄手法紧紧相连。
电影间最主要的不同就在于拍摄时长的差别了。《麦克白》是在三周内拍摄完成的,这使得,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就会达到艺术观感的高度浓缩的效果。譬如说,这就导致这部电影有了许多精美的面部刻画,这也是早期俄罗斯电影的另一个风格特点。
在摩洛哥拍摄《奥赛罗》听上去是一个非常棒的选择,但由于威尔斯常年位于投资者们的黑名单上,这使得资金成为了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因此这个拍摄计划被延长了三年。然而一群拍电影的天才最终完成了这部作品,而完工本身就是对俄罗斯庄严的包容一切的美学的另一首赞歌。
人人都能明白为什么威尔斯版的《麦克白》第一次让非美活动委员会(HUAC)感到了威胁。如果莎士比亚将宫廷语言与街头语言糅合在一起的能力使他成为了一名平等主义者,那么盯着凶手的脸仔细地瞧,譬如说就像,一个贵族必须让威尔斯成为又一个假惺惺的社会主义者一样。
在剧院里潜心的研究,让威尔斯也马上懂得了如何将别扭的戏剧旁白转化为看起来更自然的画外音。这对后来的导演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其中就包括罗曼·波兰斯基(Roman Polanski)。但是对于正统主义者而言,这里有一个善意的提醒:相对于麦克白,威尔斯无所顾忌地用一种血淋淋的方式来分割和重组莎士比亚的文字,这种方法更适用于拍摄开膛手杰克。当然了,他也不能期待人人都手持一张完整版坐在DVD的跟前。即使在这些受到争议的优点当中,我依然注意到了一点不足。在莎士比亚的原文当中,麦克白的演讲是以“要是我能在这场变故发生前还能再活一个小时…“为开头的,这是在邓肯尸体发现后他对此模棱两可的悲痛告白。在原版当中,它映射了麦克白思想当中只能部分抑制的自我恐慌的与简单的生存本能之间的拉扯日趋激烈。这里就要转换到麦克白夫人之前的一个镜头了,相比而言比较平淡,它是麦克白产生抑郁倾向的标志。
尽管承受着商业压力,威尔斯确实有时候冲得太快了结果没有冲到点子上。并且,至少在先前几个镜头中,这种“用力过猛”使得麦克白显得更像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一样,而并不是威尔斯或莎士比亚真正想要的效果。但是威尔斯也是将麦克白作为“呼啸山庄和科学怪人的新娘的完美合体“推销给苛刻的制片人们的第一人。当然,这次尝试是成功的,连结局都如此精彩,全片也是如此。
在这种情形下,雅克·伊贝尔(Jacques Ibert)的音乐值得单独拎出来讲一讲。去强调麦克白逐渐酗酒的过程是威尔斯影响到波兰斯基和纳恩的一个相当棒的解读,伊贝尔娴熟的配乐极佳地诠释了他越来越糟糕的判断力以及他越来越飘忽于现实的情况。
1969年8月,一个靠着吸毒壮胆的可悲的小团伙入侵了波兰斯基在比弗利山庄租的别墅并且以割喉的方式杀害了五人。其中一个受害者就是波兰斯基的妻子莎朗·塔特(Sharon Tate),她还要几周就要分娩了。据验尸官所言,她被刺了16刀而其中的5刀是致命的。尽管波兰斯基总是在弱化他1971年版的电影和他自身骇人的生活悲剧之间的关系,那阴森森的回声总在那里回荡着:
麦克白:可是班柯已经死了吗?
刺客:是,陛下;他安安稳稳地躺在一条泥沟里,他的头上刻着二十道伤痕,最轻的一道也可以致他死命。
超出任何波兰斯基“不愿承认的”动机,这揭示了原本残酷并不仅仅源于个人和个人的经历,它源于语言本身。因此我相信,波兰斯基在拍摄《麦克白》时,就像他一直坚持重申的,不要考虑个人情感的宣泄,而要去考虑由莎翁所书写的那一片文化圣地。这是因为他知道在他妻子死后他所拍的电影都会被冠上“冷漠无情”的名号。
不幸的是,如同电影本身一样,莎士比亚有时更像是一个烟熏缭绕的全球工厂,而不是一个供人们思考的世外桃源。而当两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人们又容易在烟雾弥漫中迷失。同时,莎士比亚独自一人便将英国诗人特德·休斯(Ted Hughes) 引入了一片广袤的贫瘠之中,无法摆脱对神话与蜕变的迷恋 。如果莎士比亚和全在之女神根本不需要遭受“一本杀死了一个诗人的书”的命运,那么它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个诗人杀手,如果时间充足的话,而这也是麦克白本应该腾出时间去做的事。
“蜕变”这一主题当然与动作惊悚片挂钩,而且从一开始,就躲躲藏藏地流进了世界文学之中。这种蜕变既是物质上的,也是语言性的。但是,这也许就可以解释为何休斯的观点缺乏支持者的回应了,我个人对于他没有带有特别多寓言性潜台词的情感上的蜕变有着更强烈的兴趣,更有趣的在于他们和别人与自身的关系。
在生活和艺术中,精神的变形总与酒精和暴力的欲望有关,但是在麦克白里它就只与这两者有关。从威尔斯开始,波兰斯基和纳恩都采纳了巫术的想法,仪式上包括有玩偶等。而且这三个人(他们何时会再相遇?)都暗示了幻觉是由嗑药所导致的。但是在威尔斯那里——也许是受到来自审查部门的压力——他把麦克白的毒品选作了过去很美好的酒精,而对于年轻的导演来说这根本没什么好羞怯的。所以波兰斯基展现出酒精和各式各样的药物(是在一个全是裸着的老女人的洞穴里酿制的)在麦克白堕落的过程中的角色。除了没有赤裸的老女人这一点,在几年以后,纳恩也采取了类似的拍摄手法。
我认为,这不应引导人们进行有关六七十年代的毒品文化死胡同的讨论,而应去注意到电影和戏剧的制作是如何逐步演变的。在波兰斯基的案例中,任何迷20世纪后期意大利电影的人们都会注意到“意式惊悚”的元素存在,例如,麦克白在床上的那个镜头,有人就说是用红色滤光片浸透了,染红了。尽管在影片的大部分桥段都有不明显的向“意式惊悚”致敬的地方——刻意的,我认为,像帕索里尼(Pasolini)致敬,或者至少对帕索里尼的中世纪式的拍摄模式:宽屏拍摄风景,出租屋和牲畜构成一片家的景象,对了,还有一些不可避免的赤裸镜头。但是尽管这十分七十年代化,J.劳伦斯·龚特勒(J. Lawrence Guntner)(在上述剑桥指南中)注意到波兰斯基将赤裸和脆弱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在麦克德夫(Macduff)和他的小儿子被杀之前,他的母亲给他的小儿子进行了沐浴;弗兰西丝卡·安妮丝(Francesca Annis)饰演的梦游着的麦克白夫人被他的女仆轻轻地领到了她的床边。
但是这就是波兰斯基啊,比起那些批评家,更在意的是塑造反派角色。比如说已故的评论家汤姆·米尔恩(Tom Milne)在TimeOut杂志上依旧忍不住不自量力的拿波兰斯基的麦克白和威尔斯版的《麦克白》做比较。但他给出的原因是,波兰斯基是刻意没有去使用由威尔斯制造的梦魇的气氛,这几乎肯定地表明了,这个年轻人能够很好的把自身所经历的恐怖与工作分离开来。
对于这一点,我只想补充说这三位导演对于我来说都是完美的专业人士。如果这使得他们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工作狂——我认为它确实让他们成为了——那么这只会导致他们与莎士比亚大师更为相像。所有的剧作,尤其是四大悲剧,我认为是他对于自己和自己的艺术之间极为紧密的关系的活生生的注脚。我同样认为,在麦克白中——就像其他伟大的同行,特德·休斯(Ted Hughes)——他知道他给了自己太多的压力,然而却依然将他已经意识到的事情继续投入到电影拍摄中去。即使他那样的工作强度的确会缩短他的寿命——52岁在那个时候也不算长寿——但是这种瘾是很多电影和戏剧爱好者并不愿去戒掉的吧。
火药阴谋是指1605年一群亡命的英格兰乡下天主教极端分子试图炸掉英国国会大厦,并杀害正在其中进行国会开幕典礼的英国国王詹姆士一世和他的家人及大部分的新教贵族的一次并未成功的计划。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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