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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库布里克大神就已预言欧洲梦的破裂

2016-09-24 深焦编辑部 深焦DeepFocus
巴里·林登:欧罗巴讽世者

翻译 | MelroseRui(武汉)校对 | 余春娇(上海)编辑 | 有毒崽(成都)

引言
斯坦利·库布里克 (Stanley Kubrick) 透过放逐者巴里·林登勾勒了250年前高尚的理想典范和腐朽的世俗现实共存下分裂的欧洲,投射在影片中的思索在250年后的今天依然发人深省。


库布里克在《巴里·林登》拍摄现场


英国电影协会 (BFI) 再版发行《巴里·林登》(Barry Lyndon 1975),恰逢英国“举国兴奋期”,与库布里克在影片开头展现的如出一辙;当然,这次英国人的情绪震荡源于不久前正式脱欧,而非片中对法国军队入侵的恐惧。


电影前半部展开了一副描绘七年战争动乱的画卷,充斥着同样置身动荡中的欧洲大陆。多年来,人们谈论着《巴里·林登》中点着2000只蜡烛的布景和摄像机器装载的NASA造镜头,却忽略了影片对于欧洲大陆命运的聚焦。《巴里·林登》不仅将欧洲作为故事的发生地,更将对欧洲命运的思考和追问作为主题——桎梏于繁文缛节的欧洲,正悄然反抗;在欧洲大陆上寻觅窥探先机的有利地点,探寻其文明使命。




十八世纪,发展的常态模式已在欧洲形成。势力横跨国界的贵族阶层统治着这片大陆;斯文矜贵的精英阶层悠游其间,他们熠熠生辉的形象被刻入彼时的审美规范和社会风潮中。《电影季刊》(Film Quarterly)作者汉斯·费德曼写道,库布里克视这一时期的欧洲为“西方文明发展最形式化的阶段”。


但发展模式的成熟也意味着压榨和盘剥的时代迫近,威廉·梅克比斯·萨克雷 (William Makepeace Thackeray) 笔下鲁莽冲动的爱尔兰名门之后雷蒙德·巴里 (Redmond Barry) 也在此时粉墨登场。


尝试创作拿破仑传记失败后,库布里克选择了改编萨克雷的《巴里·林登》。网络间流传的1969年9月版《巴里·林登》草拟剧本中,充满着关于军队列阵、荣誉准则等的描绘满载对启蒙运动思想的钦慕,一如拿破仑本人的态度;雷蒙德·巴里的故事与拿破仑波澜恢弘的人生历程在内核上也殊途同归。拿破仑从小小的科西嘉岛贵族崛起为欧洲的战火之源,不过是巴里故事的宏大版;他粉碎等级阶层的传说也启发了后来反英雄角色的创作,如司汤达《红与黑》(Le Rouge et le Noir 1830)中的主角于连。这样看来,在预算限制和竞争作品带来的压力下,库布里克放弃独裁者拿破仑,转而投向四处漂泊的机会主义者巴里的怀抱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巴里·林登》的前半部分,雷蒙德·巴里成了库布里克戏谑地针砭欧洲理想典范的媒介。片中的音乐、舞蹈、仪式、建筑融汇一体,和谐构筑了影片,而对《巴里林登》意义深重的绘画,则浸透在影像机理中,虚饰着每一帧分镜。

拿片中决斗的情节来说。巴里对其表妹的爱慕促使其向另一位求爱者发起挑战,这位懦弱但富有的英国上尉约翰·奎因 (John Quin) 在决斗中被巴里误杀。虽然后来真相大白,这场决斗和失败者的死亡不过是表妹一家串通一气的假戏,彼时巴里却不得不远遁以保障其表妹的经济来源。


又比如片中巴里所谓光辉的军旅生涯。尽管巴里表现英勇,战争场面中兵士们的动作编排简练敏捷,美化了不少战争的惨败,却掩盖不了巴里的黯然。他难以接受战败的结果,偷走传信官的身份标识,从英国军队中出逃;而东西被盗时,传信官却正浸在池塘里,水及腰深,享同性嬉狎之欢,难顾其他。借着这幕荒唐的情境,库布里克巧妙地戳穿了彼时上流社会的双重标准。在返回英国的路上,巴里被人识破身份,被迫加入令他更厌烦的普鲁士军队,卷入一群为促进军队团结而应征入伍的下层社会移民中。

巴里却在这时得到了机会的垂青。他被指派为卧底,得以从军队退役,秘密监视一位逃窜到柏林,自称为“巴利巴里骑士”(Chevalier de Balibari) 的澳大利亚浪子——这位骑士实际上是爱尔兰间谍。出于同乡之情,巴里投靠了骑士,并伙同他一起大开赌局,靠出千敛财。

包裹在虚伪造作中的欧洲,充斥着不受监管的贵族;盛景一片,实际状况频出。以仪表风姿和外貌矫饰为中心的审美标准,成了民族主义者和野心家的伪装利器。萨克雷笔下巴里的原型——声名狼藉的前纽卡斯议员安德鲁·罗宾森·史东尼(Andrew Robinson Stoney) ,便是由此获利。他行为令人不齿:据说他伪装病危,在病床上骗取了拥有英国最优渥的身家之一的女继承人的婚约,婚后又残暴地虐待妻子。


在种种乱象的背后,暴力成了维持社会制度的强制力。正是巴里高超的决斗技艺使他成为骑士的催债人。库布里克镜头下展现的欧洲如同一个巨大的游戏竞技场,能将游戏规则玩弄于掌心的便是赢家。

库布里克奏起这场盛大的“泛欧洲怀疑论”华尔兹时,正值英国、爱尔兰、丹麦致力扩大欧洲经济共同体的70年代初。微妙的时间点不禁让人对库布里克本人的政治观点好奇。尽管巴里时刻准备着易帜,认定巴里是英国退欧支持者的雏形可能还是过于武断。但在他将自己伪装起来步入一个个金碧堂皇的居室时,背后支撑他的,的确是某种欧洲怀疑论,换言之,是对所谓欧洲作为一个整体的清醒认识。巴里难以抑制的思乡之情和爱尔兰同胞之义促使他将忠诚给予巴利巴里骑士,这动人心弦的一幕是他在影片中为数不多的真情流露。

诚然,我们不能草率地给《巴里·林登》盖上政治倾向,但至少库布里克已经深入探讨了欧洲人的身份认同和归属感问题。导演的大胆甚至给他带来了麻烦。在爱尔兰摄制期间,剧组的发型师受到爆炸恐吓,库布里克不得不在霍利黑德(Holyhead) 的酒店暂避风头。爆炸有可能只是恶作剧,但据某些推测,爱尔兰共和军对此影片的制作颇为不满。


在影片的后半段,随着被草草封爵的巴里回到原点,库布里克对泛欧洲理想的仰慕之情回到了影片之中。巴里不加节制的挥霍让林登家的财产几近枯竭,他在与继子的决斗中失去了一条腿和对林登家的控制权。反向变焦的镜头中,巴里被凝固在了他最初的社会等级中,身影模糊于历史的边界;库布里克用欧洲上流社会惯有的风格——无数十八世纪古典风格的绘画,舒伯特的钢琴三重奏——完成了巴里的谢幕。

就是在这样静谧的影像中,气氛依然紧绷。库布里克的视觉风格参照绝不仅是康斯特布尔 (Constable) 和庚斯博罗 (Gainsborough) 一类的和谐温馨,更像更露骨情色的荷加斯 (Hogarth)。描绘林登家放荡的仆从的长推拉镜头即是受到荷加斯的画作——时髦婚姻系列——的影响。为了给巴里这个反英雄形象渲染气氛,引起观众的怜悯,库布里克不得不从影片背景时代抽身而出,从更个人主义的时代挑出合适的主题音乐,最终敲定舒伯特降E大调第二号钢琴三重奏。“很快突显出来的问题之一就是十八世纪缺乏表现悲情之爱的音乐。”,库布里克后来在采访中对影评人米歇尔·西蒙 (Michel Ciment) 说。即使在影片步入尾声,欧洲趋于稳定平静时,无政府主义和其他难以抑制的力量依然在骚动。

《巴里·林登》就这样画上了“不完美”的句号,即拥戴又排斥欧洲主义。舒伯特的乐曲从高亢杂乱变得平和有序,林登夫人也拖延着签下了财产分割协议;库布里克透过这一幕,似在暗示一瞬间的犹疑还能挽回一切——婚姻得以继续,某些历史性的进程将被阻止。巴里通过协议得到养老年金的日子在1789年12月;或许,我们也可以说,在2016年6月。




原文出自BFI - Sight & Sound 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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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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