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妖孽,敢吐槽戛纳是屎
詹姆斯·格雷聊新片《星际探索》,在戛纳遇到的烦心事,哈维·韦恩斯坦,和电影能够再造的唯一方法
原作者|Rory O'Connor
译者
柯斌(Bob)
做深焦电影译者,开豆瓣电影专栏(bobcupid),写巴塞电影影评。不做笔精的影评人不是好影评人。
编辑
往事如烟
詹姆斯·格雷在好莱坞开辟自己独特的电影之路已有二十余年。25岁,他就凭处女作《小奥德萨》(1994)而捧得威尼斯电影节银狮奖杯。
无论是好是坏,这次成功让他能结识当时米拉麦克斯公司的CEO哈维·韦恩斯坦以及让他跟戛纳电影节结下深厚关系。他最新的影片《迷失Z城》虽然获得评论界的好评,但却遭遇票房滑铁卢。然而,他却能说服布拉德·皮特的制片公司Plan B制作《迷失Z城》,并由皮特亲自出演下一部电影《星际探索》的主角格雷。这部科幻电影于今年五月杀青,被格雷比作是约瑟夫·康拉德的《黑暗的心》。
布拉德·皮特
这位忙碌的导演利用该片后期制作的空隙去当了一回马拉喀什电影节的评委会主席。我们约他相聚于该城阿拉伯人聚居区,在一个12世纪皇家风格的高档小区的奢华酒店花园里小坐清谈。一如既往,他依旧谈笑风生,火力全开。
我想跟你聊聊影片《星际探索》。布拉德·皮特是如何进入这个电影项目的?
我跟布拉德·皮特或者说是他的制片公司合作过《迷失Z城》,他问,“你接下来想拍些什么呢?” 我就告诉他这部电影。我不知道他是否明智的做了这个决定。他说,“我想要试试。”所以他就加入了。他很厉害。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如何看待这部影片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这回事儿。但他在电影中表现很出彩。他为这部影片投入了自己的热忱。
《星际探索》剧照
这部电影很精彩,但后期远未完工。我来这儿有点儿像度假。我真心很累,因为之前的拍摄《迷失Z城》实在太消耗体力了,又是欧洲又是丛林的,我以为这部会相对轻松些呢。倒不是说我认为这是部容易的电影,但至少我感觉体力上不会消耗那么大。但事实上并不非如此。所以,我需要来这儿放松一下。我需要回家一趟。但我还有超过六百多的镜头需要重新过一遍。我收到源源不断的邮件问:“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快点回来!”
他们不知道你正在参加马拉喀什电影节吗?
不是,我告诉过他们!他们清楚得很,所以他们为此做了行程安排。这对于我非常重要。我是说,基本上你是一整天长达12到15小时都坐在电影院里,握着一只小型激光笔,“这儿用了603RF!在这个画面的一角有一丝深紫色,我会添加一点反光上去......”
每天数以百计的镜头,所以我很累。但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还不错。我正在做我喜欢的事情。
你认为这部影片何时会完成后期呢?也许是在戛纳节开幕那天?
我不清楚何时。他们希望能在上映的5月22日那天完成。他们希望能比那个日期还要更早点,我很害怕因为一开始他们希望是在1月或者12月底就上映,我认为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无法在他们规定的那天弄完。你要知道通常当你看一部科幻电影时会有许多粗糙的镜头。我不想为了上映而仓促赶工而且还是在非常粗糙的情况下。我希望我们可以定在五月。
从字面上看,影片《星际探索》很像《迷失Z城》的姊妹篇:两部电影都是有关儿子生活在他们父辈阴影下的故事。
《星际探索》海报
嗯,当你看了之后我会让你点评。你说得没错,但看完之后你会这个问题的洞察恐怕要比我还深刻了。你对于故事表层理解是没错的。这几乎就像是一面正好是另一面的对立面。其实并不是故意而为之的。我是说我当然是一个自恋者,因为导演都是自恋者。但我不是那种自以为是的自恋者。我只是试着尽最大努力去讲述个人化的故事。
这部影片更偏向于科幻片还是剧情片?
两者都有吧。为什么要把两种不同类型杂糅在一块呢?这是我想讲的第一个问题,顺便说一句,这是一个好问题。在像这样的电影节期间,总会有人试着要立刻对电影分类。如果你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就会发现——我也是这样去告诫我的评委会成员的——电影导演和电影评论家是评价电影最差劲的人。导演会这么想:“这个我也可以拍出来。”评论家会这么说:“电影的这部分类似于1947年的电影版本而且这部分......” 但我想说:“去你的!看你的电影,尝试吸收它,不要拿它跟其它狗屁电影做比较并归类!”所以我认为这个回答是两者都有,也许两者都不是,我不知道。这需要你看了后做判断并评价我是或不是。
作为评审团主席,这个马拉喀什电影节对你来说代表着什么?
马拉喀什电影节
这个电影节太棒了。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因为我平时没有机会看到这些电影。我真的没有机会。其实每天晚上我都看一部电影,我有一个大型的家庭影院,宽银幕,立体声以及非常舒适的沙发,有些太舒服了。但是,我看我收集到的影片,无论是来自已经歇菜的流媒体网站FilmStruck,还是来自其它非FilmStruck而我不能更多透露的渠道的电影(笑)
但是我却无法看来自每一个国家的每一部电影。在另一个圆桌会议上,有人会问我阿拉伯电影。我们没有一部阿拉伯电影。我给你举一个例子。我在2010年的戛纳电影节上看了一部由巴勒斯坦导演伊利亚·苏雷曼(Elia Suleiman)执导的电影,非常棒的一部影片,名字叫做《时光依旧》(The Time That Remains)(2009)。我看了那部影片,就像那样,“非常精彩的一部影片。”这部电影吓到我了因为我意识到我们对此的了解是多么的贫乏。
我拿那个例子作为理由来观看其它影展上放映的影片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获得的机会。还有其他人问我有关非洲电影的事,我说,我对非洲首位电影导演Ousmane Sembène一点都不了解。这太恐怖了。但这不是我的错。我的确尽力去看每一部电影。你知道马丁·斯科塞斯最擅长收集全世界各地的影片。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搞到这些电影的,但说实话他有的电影资源要超过我的,他有一个基金会,他能得到他想要看的每一部影片。所以有时候我从他那儿获得电影资源,但他就是比我的要多,即使是他遇到了问题,他获得的电影资源还是要多过我。
举个例子来说,有一位名叫佩德罗·科斯塔(Pedro Costa)的葡萄牙电影导演。我之前从没有看过他执导的任何一部电影,直到三年前。但他拍片的时间却很长。我仅仅直到最近才有机会看他的影片因为这些影片最终都能在市面上找到,我想要在合适的场合看这些作品。我听说这个导演很多年了,他是一位非常重要的电影导演,所以你想要在合适的场合看这些影片。
说到电影节,我知道你在戛纳与影片《移民》(2013)有一段非常纠结的经历,你对于戛纳的印象如何?
《移民》剧照
你知道,戛纳非常难缠。我认为大多数只要去过戛纳并看过电影的人,都是一坨狗屎。我认为他们去那儿都是忙着应付各种胡扯的日程安排。他们很排斥电影流露真情实感。我当过评审,伊莎贝尔·于佩尔也非常赞。我在冰岛首都雷克雅维克跟一名记者说了一个笑话,接下来我知道的就是这件事被传成我跟伊莎贝尔·于佩尔关系交恶的传闻。这压根就是捕风捉影的幺蛾子,我是说根本就没这么一回事儿。
我想表达的是我在更早些时候说过,我认为电影人其实都是差劲的电影评论者。我跟我这儿的评委会成员说过:确保我们不要试着去映射我们想要从电影中理解的东西。“这么或那么做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们要试着去吸收这些电影想要传递的主题。我让时间作为评判。我会告诉你,这或许是某种傲慢无知的一种表现,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的电影人都是傲慢无知的,我们不得不这样—我认为我的影片已经很受欢迎了而且我不会说所有获奖影片也会这样。这应该会给你某些暗示。我认为问题就在于,尤其是因为电影节的缘故,我也通过另一个层面亲身体会过。他们是目前现状的保护者,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认为他们不是,对吧?他们认为他们很出格了。
我并不是在谈一个电影节,或谈蒂耶里·福茂(戛纳电影节艺术总监),我在谈整个圈子。在1968年就陷入过一次僵局中。如果是手持摄影机.......你知道这个比喻,你可以从一英里之外的地方看见。这并不是说每一部手持摄影机拍摄的电影都不好——我认为达内兄弟(比利时电影导演)的电影很棒——但这是一种被戛纳认可的标准电影语言,这就是事实。当你看一部有达吕斯·康第(伊朗著名摄影师)摄影风格的电影而且还是一个经典的故事——或者类似这样展现的——你会认为这跟其它电影完全不一样。我已经看过当年所有参赛的影片而且那部电影跟其它参赛影片就是不一样。甚至是科恩兄弟的影片,他们有一种优雅的电影风格但电影却是讽刺的。我不是在说《移民》是一部好作品,这显然不适合我来说,但我试着在电影的一个领域去尝试执导普契尼的作品而他们却还在尝试拍摄1968年风格的作品,所以这就很怪异,你看过这部影片转身就走,搞什么?!
《移民》剧照
是不是我们对古典主义有些轻视?这是问题所在吗?
我认为我们对于经典风格有一些误解。我认为人们错把形式当作内容。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他们能追寻的故事并错误的把这种情况当保守。我认为那其实并不是让一部电影现不现代的原因。如今,那并不意味着但凡有支离破碎叙述的电影就不现代了。很明显,有一些但我认为你必须先看电影究竟是要表达什么的本质,接着你评价它保守还是不保守。而这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儿,但正合我意。另外那不过是在这些电影节中出现的一个问题而已,因为从表面上来看他们想要得到一些需冒极大风险才能办到的事。
你知道,当我看了德里克·贾曼的影片《蓝色》我就明白,就电影本身来说我们已经无法再创造出什么了。的确就是这么一回事。当杰克逊·波拉克将他的颜料滴在画布上,那也就这样了。电影有它的形式,而他打破了电影的条条框框。我可以试着反复这样去做,但对于我而言,这会非常疲倦。你知道我所说的是困在1968吗?这就好比试着用这种似乎让我感到疲惫的方式去发表一份电影政治宣言。
我们真的在使电影前进吗?
我们能再造电影吗?一个人能再造电影吗?是的,但我认为你不可能通过试着再造它从而去实现它。我认为,如果你试图再造这种媒介,这通常会引发问题,因为电影需要真诚。如果你试图再造这种媒介,这就意味着你已经把你自己放置在这块材料面前。你懂我的意思吗?
换句话说,电影《2001》里其实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私人问题。我是指也许他正在思考,“我将要再造这种媒介。”他几乎是这样做的,但我认为不应该......你知道,一部电影中最棒的是什么吗?最棒的是那部电影之于我是HAL 9000电脑正在被干掉的情节,而这是一个非常叙事性的想法:无所不知的电脑被干掉了。这就是来自《奥德赛》的独眼巨人,对吧?你对此感到难过因为它正被干掉,就好比你对《奥德赛》中的独眼巨人蒙上眼睛被干掉一样感到难过。
《同流者》剧照
所以这告诉你在西方文明中,希腊人发现了事实真相,如果你傲慢无知且认为你可以重造一个的话,那么你几乎无法成功。所以你仅能尽其所能诚实的去做一些事。我是说,我认为电影《同流者》(The Conformist)正在使用一种全新的电影语言来表达......而且或许他们过去也在尝试这么做。
你认为在好莱坞制作这些形式上经典的电影困难吗?
这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儿!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有许多的朋友都是电影导演,但我觉得我是在孤军奋战。我并没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意味着我就是对的,但很难因为我没有感受到那种朋友情谊。我是说,我或许有一到两个其他的电影导演的朋友与我有类似的品味。保罗·托马斯·安德森(P.T. Anderson)就是我其中的一个朋友,他正在尝试做类似的事情,但甚至他正在做一些事......我不知道。
但你觉得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依旧跟过去一样有相似的价值吗?
不,如果我告诉你这句话。“我将要给他发出一个他不会拒绝的邀约。”看见你笑了,你知道那是什么电影吗!一部1972年制作的电影。你能引用来自《阿凡达》里的一句台词吗?瞧,你不能。因为在这种文化里滋生的电影圈完全变得不一样了而且理由就是不一样,至少我认为它不一样的原因就在于制片厂曾做过承诺。当时有七家大的制片厂—还有共和国和雷电华这样的独立厂牌—就说七家吧。每一家制片厂会制作1到2部他们认为不会赚钱的影片但或许会成为颁奖季获奖影片或者其它,但那就意味着年终你或许有10部,12部或14部影片不会在商业上太成功。或许质量也不怎么好,但他们至少尝试过。然后就是新好莱坞时期,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对于好莱坞有声片时期的头六十年而言,制片厂保持着对该媒介广泛的兴趣投资。在《星球大战》之后,一些事情发生了,尤其在商业利润上——我猜是资本主义的兴风作浪——人们开始只制作那些能赚取巨额利润的电影,而不再单独制作1或2部那类的电影。他们或许都自以为“非常聪明”吧,他可以不在这些电影上浪费钱了,而如今这种媒介正在消亡。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种电影不再是语言的一部分了?我正在说的就是美国,我没在谈其它国家或地区因为我就住在美国。我可以告诉你在美国电影再也没有过去那种显赫和重要性了,我认为原因就是电影这个工作不再来自曾经的美国电影人。如今,电影变得国际化但那是另一回事,因为针对国际电影的分销制度非常不一样而且美国电影体制该死的非常强势。
你认为马丁·斯科塞斯为网飞制作一部电影如何?马丁他自己说过他对谈论内容而不是电影本身的公司感到反感,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正在为网飞制作内容。
马丁·斯科塞斯
我一点都不会责怪他,我是指一名电影人屈服于这个体系。我是指他们给了他钱去制作内容,他在做尝试,希望上帝保佑他。我将不会宽恕他。如果他们给我钱去做一些个人的电影我立马接受的。
你提到了影片《2001》,《星球大战》和《阿凡达》这三部与众不同的影片。我想要了解你跟科幻片的关系?
嗯,我认为《星球大战》不算是科幻片吧。我认为这部作品算是奇幻片。《星球大战》是类似于《飞侠哥顿》(1936)或《巴克罗杰斯》,你知道那些人们在周五早上观看的B级影片系列。你知道,基本上就是他做的事。将电影导演坎贝尔和黑泽明的故事创意相结合,这部影片是一部古怪的混搭片。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瞎扯,但我试着不去考虑有关类型的事儿,如果我正在拍摄一部类型化的影片。我试着不去思考科幻片因为我不想深陷类型的泥沼中。所以我在这之前没有看《2001》,没有看《银翼杀手》。我喜爱那些电影,但我不想深陷在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中因为我会重复它,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从个人层面来说吗?
不是,我理解你提出的问题。我想我正在回答你的问题是基于个人角度的:我不考虑类型。我考虑这部电影是否对我诚实?我真的不考虑类型。这非常有趣因为米歇尔·弗兰克是我非常喜爱的电影导演,跟我在同一个评审团中,他说,“嗯?我从来不考虑那个。真的很难。”我说,“你知道,《愤怒的公牛》这部影片非常棒。”他说,“是的但杰克·拉莫塔却并不是一个伟大的角色。”他说,“什么类似于一部伟大角色的伟大电影呢?”所以我说,“我不知道,《阿拉伯的劳伦斯》吗?”“是的,但并不是真的是在讲故事。”我说,“好吧,开始干活吧!”
所以我意识到我不会考虑类型,但或许那是一个错误。或许我错了!
观众会这么想的。
他们的确会,评论家也会。所以或许我应该这样做,但我不会。
你会考虑最后的镜头吗?《迷失Z城》和《移民》两部影片都打造了壮丽和令人陶醉的的影像。
《迷失Z城》剧照
嗯,这取决于内容。在那两部影片中我考虑了镜头。我是指你应该这样做,他们非常复杂了,两部影片都是这样。(停顿片刻。)
我认为那是一件好事。你不会想让影像那么醒目的。其实就是唤起对它自身的关注。这是留给观众去思考的东西。你知道或许就是这种反应因为他妈的从一开始我就准备了我执导的其中一部电影的结尾。
《家族情仇》(2000》吗?
《家族情仇》剧照
是的,《家族情仇》。那一年的戛纳评委是正确的。但我却无能为力因为这个结尾被改变了。或许下意识的知道我必须有这个足以让我能记忆深刻的结尾!另外,哈维·韦恩斯坦想要改变《移民》的结尾。他发疯的跟我争执,我可以谈谈哈维。这太棒了!这就好比举起沉重的哑铃,如今让每个人都知道我二十年来一直在谈论的事情!
关于《非法移民》这个例子,哈维曾说,“我不会上映你的电影。太糟糕了。情况不妙。”
你巧妙的把他的观点给压制住了!
噢,谢谢......我认为?我说,“为什么?”他回答,“这个结局应该像叙述,类似她跟着她姐妹穿越山脉,你听见旁白在说,“我姐妹和我成功了,我们来到了加州,我们干得不错。”我说,“哈维,这是《音乐之声》的结尾!”他说,“嗯,你这个该死的镜头愚蠢透顶。”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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