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他竞逐金棕榈拿过普利策,这是今年必看的展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3-08-08

1942年,雷蒙·德巴东(Raymond Depardon)出生在法国索·恩河畔维勒弗朗什。他的父母是索恩河谷的农民,有一个占地四十多公顷的中型农场,德巴东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


雷蒙·德巴东,自拍肖像,1995年 

© 雷蒙·德巴东/玛格南图片社


我是一个孤独的,爱做梦的孩子,我更喜欢待在阁楼,而不是在田野。”12岁时,德巴东从兄长那里接过一台6x6中画幅相机,并用它为家庭农场拍下了第一张照片。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决心以摄影为自己的终生志业。

1958年,16岁的雷蒙·德巴东只身来到巴黎,之后加入达拉马(Dalmas)图片社,成为一名战地报道摄影师。德巴东通过工作不断磨练技艺。他只痴迷于一件事:让自己的照片出版


和同时代的很多摄影师一样,雷蒙·德巴东关注耸人听闻的新闻,热衷报道国际重大事件,从1961年柏林墙的修建、阿尔及利亚战争,到越南战争和1964年东京奥运会。1966年11月,他与休伯特·亨罗特(Hubert Henrotte)和雨果·瓦萨(Hugues Vassal)一起创立了伽马(Gamma)图片社。随后,吉尔·卡隆(Gilles Caron)也加入进来,并与德巴东结为搭档。两人作为法国新闻摄影的先锋,穿梭于世界各地的动荡:第三次中东战争、比亚法拉的饥荒和内战、乍得的叛乱。其中在乍得拍摄的一组照片,后来为他赢得了普利策奖 (Pulitzer Prize) 。


吉尔·卡隆(Gilles Caron)


然而在1970年4月,吉尔·卡隆在连接越南和柬埔寨的一段公路上失踪。“我们从来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吉尔是怎么死的。我们无法让自己相信这一点。我们确信他会回来的。”


友人的离去给德巴东造成巨大打击。之后,随着《生活》杂志停办、越南战争结束,热火朝天的革命年代也逐渐偃旗息鼓,他开始“看不到新闻摄影的未来”。


不过他也注意到,走在时代前列的美国同行们,如盖瑞·温诺格兰(Garry Winogrand)、威廉·克莱因(William Klein)这样的摄影师,正在拿着相机走上街头,拍摄身边的人与景。他们不追求布列松式的视觉奇迹,摒弃“决定性瞬间”所带来的类超现实主义审美,而更看重从日常生活中切出的片段


雷蒙·德巴东(Raymond Depardon)


1979年,德巴东正式成为玛格南图片社(Magnum Photos)的一员。但他却逐渐与布列松的欧洲人文主义报告文学学派脱节,转而与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和保罗·斯特兰德(Paul Strand)等美国摄影师更为接近。


除了同时代的美国摄影师之外,雷蒙·德巴东在回忆自己的创作转向时,也提到罗斯福统治下美国农业安全局(FSA)纪实摄影活动的影响。


20世纪30年代,美国的经济萧条和中部农业地区的大干旱,造成严重饥荒。农民不得不往西迁移,为此美国农业安全局(FSA)先后雇用了30名摄影家,把农村贫民窟的悲惨情况拍摄下来。

多罗西娅·兰格,《美国迁徙记》

(An American Exodus)


出版于1939年的《美国迁徙记》(An American Exodus)由摄影师多罗西娅·兰格(Dorothea Lange)拍摄,她的丈夫保罗·泰勒(Paul Taylor)撰文,夫妇二人都在为农业安全局工作。这本书如实记录了大萧条时期这场由经济贫困驱动的向西大规模移民,同时也是最早将照片与文字记录相结合的著作之一。后来德巴东在《纽约通讯》(Correspondance New-Yorkaise)中,也采用了一张照片加一段文字的形式。


受美国摄影工作者的影响,雷蒙·德巴东也开始反思自己的创作思路:为什么不在巴黎拍摄,而要跑到乍得之类的天涯海角?奔赴到第三世界、成为民族中心主义者,然后回国把照片发给巴黎竞赛报和国家科研院。可这有什么意义?


他逐渐意识到,应该回到自己熟悉的法国农村了。在刊登于《纽约通讯》的一张拍摄派克大街的照片中,面对现代社会最奢华的文明结晶之一,雷蒙·德巴东联想到的却是索恩河畔自由城七月的干草。他在配文里写道,“我想用大画幅相机拍照,我想在栋布地区(Dombes)安家,我想念乡村。


雷蒙·德巴东,《加雷农场》系列 

© 雷蒙·德巴东/玛格南图片社


20世纪90年初,雷蒙·德巴东离开纽约的摩天大楼,回到故土,开始拍摄乡村的风景以及法国当代农民生活。


自1963至1982的20年里,法国共有约145万公顷农地流转到大农户手中(占同期农地交易量约20%)。土地集约化破坏了家庭农场式的传统农业,城市化进程的推进让记忆中的故乡逐渐消失变成工业区。重回故里的德巴东驾驶一辆二手厢式货车,独自踏上荒芜人烟的道路,从法国南部到塞文山脉和中央高原,去拜访中部山区的农民。


在摄影记者时代,德巴东很少拍纯粹的风景,也并不把自己视作艺术家。但在加雷农场生活的16年,他的脑海里早已镌刻下风景的概念。沿途经过孤寂的村庄、寂静的原野,他用镜头极力捕捉那片曾拥有又抛弃的地方。


雷蒙·德巴东,《乡村》系列 

© 雷蒙·德巴东/玛格南图片社


摄影集《乡村》(点击查看详情象征雷蒙·德巴东个人审美意识的转变:一方面是重新发现乡村,以政治的眼光审视现代性的不同面向;另一方面则是拍摄观念的发展,思考如何再现日常生活与平凡的个体


拍摄过程中,他展现了极大的耐心和谦逊,才让当地农民接受拍摄。农民往往觉得拍他们没有意义,会采取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但在大约十五年的时间里,雷蒙·德巴东反复回到那些农场,与农民们逐渐热络。最终既考虑到农民的不信任和保留,又兼顾到他自己对农村生活的了解,完成了《乡村》系列八十六幅作品。


拍摄《乡村》的经历,为雷蒙·德巴东与克劳迪娜·努加雷合作的电影“农民剪影三部曲”(Profils Paysans trilogy)奠定了基础。


雷蒙·德巴东,电影“农民剪影三部曲”

《靠近》《日常》《现代生活》


实际上,作为身兼摄影师与电影导演双重身份的艺术家,雷蒙·德巴东很早就开始制作电影。在他看来,电影与静态摄影的区别不止是附加了音轨,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介入现实的方式。


1980年,雷蒙·德巴东来到圣克莱门特,这是一家位于威尼斯环礁湖小岛上的精神病院,70年代末,精神病学家弗朗科·巴萨格利亚(Franco Basaglia)决定关闭这里并让患者们重获自由。此前,他曾在这里拍摄一系列照片,照片中的精神病患者饱受精神疾病折磨。


这次他带来了电影摄影机。在十多天的时间里,雷蒙·德巴东拍摄了精神病院关闭前不久的日常生活。作为一名摄影师,德巴东和他的机器成为电影中活跃的一部分。镜头不断在室内空间游走,迎面而来的病人们要么咄咄逼人,要么对他漠不关心。影片从参观者的视角,身临其境地展示了病院为自由生活的准备工作,以及病人们最为真实的生活状态。


雷蒙·德巴东,《精神病院》系列


雷蒙·德巴东的拍摄风格承袭自法国纪录片的“真实电影”(Cinéma vérité)脉络。六十年代,美国纪录片导演弗雷德里克·怀斯曼(Frederick Wiseman)的“直接电影”(Direct Cinema )主张不干涉拍摄对象,让摄影机如同“墙上的苍蝇”旁观被拍摄的对象。


但是在1961年,人类学家及导演让·鲁什(Jean Rouch)及社会学家埃德加·莫兰(Edgar Morin)拍摄了纪录片《夏日纪事》(Chronicle of a summer),在片中,导演选择主动侵入拍摄对象的空间,他们谈论面对镜头可否保持真诚,讨论法国社会和草根阶层的幸福等议题。在成片中,这些面对侵入的反应也视作为一种真实。


让·鲁什,《夏日纪事》

(Chronicle of a summer)


而到了“农民剪影三部曲”的阶段,德巴东与努加雷经过十年的沉淀,倾听农民们的声音,尊重他们的沉默,已经充分融入到了他们的生活。德巴东把摄影机架在一个小的三脚架上,如同台灯或衣帽架一样,让被拍摄者忘记这一装置的存在。早期纪录片作品中大量使用的移动镜头与手持镜头被全面抛弃,因为“移动越多,听到的就越少。


以往的乡村题材电影,都在拍人们的劳作,如摘葡萄、喂猪、收菜。但德巴东注意到,农民们早上照料完奶牛和其他牲畜之后,会在厨房里聊天。因此,他的影片中有大量厨房的场景,镜头下的人们一边闲聊,同时自然地流露出自己的心声。


雷蒙·德巴东,《乡村》系列 

© 雷蒙·德巴东/玛格南图片社


在雷蒙·德巴东看来,农民虽然外表看起来落后,但蕴藏着一种优雅的气质。他们的日常对话中包含着朴素的智慧,早已遇见了必将到来的衰退。这种政治和意识形态上的冲击,也是他拍摄的动力。


德巴东提过一个拍摄花絮。农民们习惯摄影机之后,有一次甚至在镜头前吵了起来。但这时摄影机突然坏掉了,仿佛是被上帝掐断了一样。


不过在德巴东看来,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拍摄效果。不同于《灰色花园》(Grey Gardens)那样戏剧冲突强烈、家庭纷争式的真实电影,他希望还原的是平和的生活,这与其甘于平淡、避免“决定性瞬间”的摄影美学一以贯之。


近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ower Station of Art)与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共同推出雷蒙·德巴东在中国的首次个展——“现代生活”(La vie moderne )(点击查看详情)。“现代生活”标题取自德巴东2008年的电影《现代生活》,这是他“农民三部曲”的最后一部。



2021年10月,“现代生活”曾亮相米兰三年展。米兰的展览是艺术家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个展,汇集了三百幅摄影作品及两部电影,揭示了他在70年代后影像世界的重要地位和深远影响。


“家乡”的概念是雷蒙·德巴东作品的基础,也是贯穿“现代生活”展览的线索之一。德巴东曾以新闻摄影师的身份走遍世界,但他在乡村度过的童年生活促使他借助摄影发现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雷蒙·德巴东,《家庭》系列 

© 雷蒙·德巴东/玛格南图片社

本次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现代生活”围绕雷蒙·德巴东身兼电影导演与摄影师的双重性,呈现上百件摄影作品和一部主题电影。这些作品以当地居民的视角描绘了法国乡村景观,同时探讨了当代乡村生活相关的普遍问题。例如农场在职业日益工业化的农村中如何继续生存,以及城市化对乡村的冲击。


展览由阿德里安·加代尔(Adrien Gardère)担任展陈设计,以开放式的观展动线,追随雷蒙·德巴东的脚步。观者将体验无尽的旅程与际遇,在人与场域间感受乡村世界。


“雷蒙·德巴东:现代生活”展览现场,2023年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雷蒙·德巴东与卡地亚基金会有着长达30年的合作。首个个展“雷蒙·德巴东, 7×3:电影展” (7×3, Une exposition de films) ,由基金会委托德巴东飞往7个不同国家不同城市拍摄影像,展览“7x3”由7个同时放映的电影组成,建立在对当代社会及其挑战的共同理念上。


展览:“雷蒙·德巴东, 7×3:电影展”现场, 2004-2005, 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收藏 ©雷蒙·德巴东/马格南图片社, 巴黎. 图片©Patrick Gries


2008年,雷蒙德·德巴东本人与保罗·维利里奥(Paul Virilio)共同策划的展览“故土:此处即彼处”(Terre natale, ailleurs commence ici),就“背井离乡”、“扎根”、“身份”、“归属感”等因全球气候骤变,人类被迫大迁徙而引起的问题进行深刻反思。


2018年,“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陌生风景(点击查看详情)亮相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这也是雷蒙·德巴东首次在中国展览。


在2018年的群展中,德巴东曾带来了三件作品(点击查看详情,系列摄影《法国》(La France)希望让观众体验真实而又多变的异域风情;电影《听他们说》(Hear them speak)探讨了“寻找祖先”的主题及民族与其土地、语言和历史的关系;与克洛迪娜·努加雷共同创作的电影《数学的快乐》(Au Bonheurs des Maths),则一同探讨了驱动9位科学家不断探索数学真理的激情之源。


雷蒙·德巴东 《法国》系列

© 雷蒙·德巴东/玛格南图片社

展览“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陌生风景”现场图片

雷蒙·德巴东,《听他们说》©Luc Boegly

展览“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陌生风景”现场图片

雷蒙·德巴东,《数学的快乐》©Luc Boegly


从索恩河谷农民的儿子,到足迹遍及各大陆的新闻摄影师,再到心系故土的电影导演。在漫长的创作生涯中,无论是什么身份,雷蒙·德巴东始终将人文主义的目光投向现实,思考当下时代的巨变。在宏大叙事消退的年代,“现代性”也折射出多元的样貌,它们彼此矛盾却又共存。而这,也正是艺术家在“现代生活”中为我们留下的课题。


雷蒙·德巴东(Raymond Depardon)




编辑:anchor

逃离互联网


-FIN-

深 焦 往 期 内 容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