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南京被性侵女童都救不了，我们还能救谁？｜律新社观察
律新社作者｜冯璞
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个案件能得到这么大的关注？
我回答说，你知不知道我日复一日都在做这样的事？
今年8月，发生在南京的女童猥亵事件经媒体传播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全社会对未成年人保护的关注，其折射出的一些共性法律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
☑ 此类案件中未成年人的隐私权如何保护？
☑ 媒体宣传会不会导致未成年人的二次伤害从而背离了保护的初衷？
☑ 作为未成年人的代理人，如何在不违背其本意的基础上，保护未成年人的利益？
☑ 律师在保护、防范未成年人被性侵害方面还可以推动什么、做些什么？
9月4日下午，上海市律协社会公益与法律援助业务研究委员会与上海市团上海市委共同举办了“法学视角谈如何保护、防范未成年人被性侵害”研讨会，律新社在现场真切地感受到，保护孩子，刻不容缓。
01
南京女童遭性侵案
其实时时都在发生
“曾经孩子是父母的私人财产，随着维权运动的出现，儿童的权利越来越独立。我们要捍卫孩子生存的权利，但现有社会的很多法律制度不够完善。法律的无助造成了司法机关的无助，最终导致的是社会对儿童保障的缺失。”会上，本案的第一曝光人作家陈岚与大家分享了她从事儿童保护工作以来的体会。
陈岚指出，中国的儿童保障体系还没有做好准备，但已经做好了准备的美国和欧洲等都经历过中国正在经历的一切，从极端案件的发生，到媒体舆论的争鸣，越来越多人的目光聚焦到此类事件上，公众情绪的爆发最终会形成人类社会共同凝结的力量，驱使法律去面对和解决问题。
南京女童遭猥亵案例的曝光，很多人认为是偶然，其实陈岚在六年左右的时间里始终致力于儿童维权。“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个案件能得到这么大的关注？我回答说，你知不知道我日复一日都在做这样的事？”陈岚有些无奈地说道，“在我处理的此类工作中，平均三天左右就有这样的案例。”
律新社在现场了解到，这个案例之所以被曝光，是因为陈岚当时正在微博和一群恋童癖的人争论，这些人宣称和儿童发生性行为是与同性恋一样正常的性取向，他们如此的言论却没有被社交网络删除，甚至举报网警也未果。在舌战过程中，有人向她发送了私信，称其亲眼看到了有女孩正在被猥亵，描述了详细的过程并发给她现场照 42 36028 42 15287 0 0 4874 0 0:00:07 0:00:03 0:00:04 4874，此人因赶火车没能来得及报警，但十分担心女孩的安危。
陈岚得知这一情况后，分析了照片上女孩的状态，立即判断出这个女孩不是其身边人的亲生女儿，而应该是养女或旁系亲属的子女。对此，陈岚解释道，从心理学上分析，根据女孩的坐姿、其所处的位置等信息都能判断出，她是家庭里被边缘化的那个人。“如果让女孩在沙盘中放置代表自己的角色，一定会被放在靠边的位置。”于是陈岚向南京公安报警，并在网络上曝光，但她没想到这一事件会得到那么多的关注。
警方调查后，陈岚发现自己的判断得到了印证，这个女孩非但不是其身边男子的亲生女儿，而且是被收养非法的孩子。如果在完善的法律体制下，这个孩子应该由专门机构带走，得到社工和辅导机构的帮助，警察要调查这个孩子是否还有遭受了其他性侵害或虐待甚至伤害的事实等等，但是这个案件的后续处理并不令人满意。
当地并没有给孩子应当的安置处理，法制晚报的描述——“嫌疑人段某某的父亲与受害女童返回家中，期间父女有说有笑，当地妇联部门人员也陪同左右，并不时为小女孩拍照。”这一报道出现后，激发了网友的愤怒，有网友迅速找到了这位养父的QQ，并破解了密码。可怕的事情又被证实了——女孩养父的QQ空间中被查找出女孩的大量不雅照片。
“于是我们又报案了，希望得到更进一步妥善的处理。”陈岚无不痛心地说道，“现有的制度很难对此交出满意的答卷，这个案件将对中国的儿童福利保障制度发起终极挑战。”
02
很多性侵者还生活在孩子的身边
如今保护未成年嫌疑人权利的制度已经较为完善，但未成年人作为受害人时尚未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
12355上海青春在线青少年公共服务中心副总干事王凯指出，当家长打电话到上海青春在线青少年公共服务中心时，虽然怀疑孩子遭到性侵，但在工作人员询问的过程中，经常发生家长说考虑一下就挂掉，之后便再难联系上的情况。即使报案，证据也几乎都灭失了，导致犯罪嫌疑人经过一定的司法程序就被放掉了。因为熟人作案比较多，并且很多家庭的关系十分复杂，当性侵者仍生活在孩子身边时，被性侵的未成年人生活压力很大，心理状态会受到极大的不利影响。
王凯表示，一方面，要把此类事件的处理流程科学化、规范化；另一方面，很多家长对“猥亵”没有法律意识，甚至不认为性侵是犯罪，所以要做好宣传工作，让公众知道，其实政府设立了组织和平台，帮助家长保护孩子的安全。如果法治宣传工作不到位，等到案件到了处理阶段，其实已经陷入僵局。“心理咨询师的参与很重要，我们要处罚嫌疑人，要预防犯罪，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帮助孩子在受到伤害后重新面对社会。”
03
我要亲眼看到这个侵犯了我孩子的混蛋受到法律的制裁
上海市律协社会公益与法律援助业务研究委员会副主任张玉霞常年作为志愿者致力于儿童保护，她指出，儿童遭性侵案件远不止一纸判决那么简单。
“孩子的家长要目睹庭审经过，要在法庭上控诉，要亲眼看到这个侵犯了我孩子的混蛋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只是最后拿到一张冷冰冰的判决书。”张玉霞说，孩子和家长所受到的伤害不是微薄的经济赔偿就能弥补的，他们的诉求是讨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就在上周，张玉霞带着两个小朋友去心理咨询中心，一个是三岁的男童，被猥亵后大小便失禁，虽然暂时不能判断心理影响如何，但遭到侵害的生理症状已经很明显。另一个孩子在遭到伤害的几个月后，采取同样的手段霸凌了别的孩子，这并不是被害人到施害人的简单转变，而是侵犯这个孩子的人由于证据不足并未受到应有的惩罚，反反复复的询问让孩子变得敏感又困惑，“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你们要反复来问我？为什么那个人还没被抓起来？”这个孩子之后便被查出患上了抑郁症。
“心理阴影就像月亮的背面，一时是看不到的，但很容易一触即发。”张玉霞说，一个遭到性侵的小女孩，对于所受到的伤害平静地说：“这件事爸爸妈妈会处理好，我只要好好学习就够了。”这句话听起来再寻常不过，但当张玉霞跟孩子妈妈交谈时，这个平日里十分乖巧的孩子突然凶狠地说“疯狗！”，张玉霞瞬间明白，孩子在骂那个性侵她的人。
心理治疗其实很难，因为阴影一旦落下就很难消除，尤其是幼年时被侵害的孩子。“我们的确可以作为律师去伸张正义，但我们不能每次都等到事情发生后再去想如何帮助受害者。”张玉霞语重心长地说，“如果很多案例都不了了之，让施害者觉得只要做得不留痕迹就不会成案，或者觉得自己很快被会被放出来，这样的事件会越来越多。我们要走在前面，弥补这个漏洞，让被侵害的孩子和孩子的家长学会预防，更要让想要伸出魔爪的人害怕和颤抖。”
04
正视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未成年人保护任重道远
与会的多位律师纷纷表示，南京女童遭性侵案不是个案，而是未成年人保护的重要问题。
上海市律协社会公益与法律援助业务研究委员会副主任计时俊认为，未成年人是国家财富，目前未成年人保护的诸多困境最主要是宣传力度不够，很多家长、老师的意识还停留在未成年人是属于他们个人的，可以随意体罚的阶段。另外惩罚力度依旧模糊，一些有利于未成年人保护的制度如教育和处罚并重的工读学校制度近些年有些弱化，甚至名存实亡。最后他呼吁，成立专业化的未成年人保护律师志愿者队伍，加强未成年人保护相关的宣传教育，做好事前预防工作。
律师郑小军从比较法的角度，分享了英国在未成年人保护领域的先进经验。
张玉霞在再次表示，虽然法律及司法解释对未成年人保护的诸多方面均已经详细的规定和标准，但具体实际执行中还存在着行政机关不愿承担法定义务、司法机关不依据法定程序审理等乱象，此外在具体执行层面制度还尚不成熟，仍需要进一步细化。
上海市律协社会公益与法律援助业务研究委员会主任郑祺认为，未成年人保护立法亟待加强，对拒绝履行法定义务的情形，应当增加相应罚则，义务人应承担相应的法定责任，这样才能更好的促进执行。他表示，本次研讨会只是社会公益与法律援助业务研究委员会对未成年人保护方面研究的开始，接下来委员会会进一步开展相关课题的学术研究并加强与相关职能部门的沟通与合作，争取为未成年保护工作多做一些实事。
南京性侵案中的孩子身份很特殊，她是被非法收养的孩子，亲生孩子其实也会遭到性侵害，而且要剥夺亲生父母的监护权比剥夺非法养父母的监护权更难。这个案件中，已经证实女孩养兄有性侵事实，找到了女孩养父有疑似性侵的证据，甚至得到了举国媒体和社会各界的关注。
如果这样都不能剥夺监护权，由国家监护人将孩子带离并保护，我们所做的一切保护儿童的努力还有意义吗？
如果这样的孩子都不能救，在这个时代里，我们还能救谁？
目前，河南省公安厅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对本案进展开进一步的调查。
我们仍期待，南京女童遭性侵案会得到更好的推进和解决；
我们仍希望，当孩子没有被自己的父母很好地保护时，能得到国家监护人的保护；
我们仍相信，我们所努力建设的法治社会，将是我们的孩子得以健康快乐生活的天空和土地。
本次研讨会由上海市律协社会公益与法律援助业务研究委员会副主任、上海市申浩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张玉霞主持，邀请到作家、知名电视评论员、网络大V、儿童救助机构“小希望公益联盟”的创始人陈岚女士、上海市青少年服务和权益保护办公室主任科员、12355上海青春在线青少年公共服务中心副总干事王凯、12355上海青春在线青少年公共服务中心热线部负责人庄毅以及上海市律协社会公益与法律援助业务研究委员会主任郑祺为座谈嘉宾，共30余名律师参加座谈。
制图：娄子慧 编辑：戴梦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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