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次郎的夏天，小河倒影（森安直哉）翻译：王大明 / 嵌字：延深

前情提要：常盘庄败者---森安直哉

一波三折的小河倒影，终于完成了。注意：本篇的潇洒手写是延深在国庆期间熬夜完成的，和森安原作的手写体很相似，请大家为她点赞，如果手机上看不清楚，请转至电脑阅读。

阅读顺序：从右向左←

公鸡和菊次

解说：胡晓江

《小河的倒影》收录于单行本《乌城物语》，是森安直哉人生最后三十年创作的唯二完成品之一，另一篇就是111页的《乌城物语》，在此前的推介>>常盘庄败者<<有部分页面展示。

森安沉迷于描绘天光水色，但这篇漫画并非单纯叙景，亦有逻辑清晰的叙事，如果没看明白，可以试着再读一遍，慢慢的，一格一格读。因为成熟的漫画艺术家不会浪费画格，也不会象商业漫画那样挥霍画格（细节总是似曾相识的俗套，让你一目十格也能看懂），而是每一格都包含了相当的信息量。

对很多读者来说，这又是一篇相当难解的文艺漫画，如果以创作者的角度思考，能否通过修改分镜和台词，让漫画变得更易懂呢？应该是可以的，但原作叙事已经非常清晰，细节在作品中的比重也恰当。如果为了让细节能被轻易看懂，增加很多画格，就会破坏作品的节奏，令之变得臃肿不堪，而如果牺牲掉那些隐晦的细节，改用人物正面冲突快速交锋的方式，读者会很容易理解，但必然完全丧失掉作品全部的微妙。

试着回想一下，伟大如手冢，可曾在作品中设置过不直白的情节？几乎没有吧，或许主题是深刻的，但主流漫画从来不打暗语，啥事都往明白了讲，人物的性格和行为也是尽量模式化，回避给读者带来麻烦的复杂性，而这显然不是文学绘画电影乃至一切艺术形式的准则，相反，对文艺作品来说，暧昧和隐晦才是有趣的。

《小河的倒影》中的一家，由爷爷妈妈哥哥弟弟四人组成，那个战争年代，日本男性家主的缺席常见，大大增加了家庭的艰难，哥哥梅太郎参加了海军，常年在外，前途似锦，弟弟菊次郎却是个弱智儿，浑浑噩噩，却并非没有感情。一家人对他的称呼多有不同，日文中也有刻意的区别，所以翻译也将它们间隔开了，平时妈妈念他菊仔，也会叫他菊酱，爷爷主要喊他菊次，强调家族属性，哥哥则主要喊他小菊，当然，这些称呼能否和日文称呼的亲疏用法精确对应，就不好说了，只是体现出森安对口语对白的重视。抛开结局不谈，森安笔下菊次郎眼中的夏天是温馨、安逸、美好的。

除了家人之外，菊次和几样事物之间建立了关联性，其一是妈妈为了防止他中暑，给他的草帽，此后他就一直带着，其二是公鸡，菊次把妈妈给的番薯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公鸡，所以被邻家孩子取笑为白痴，其三是印有MADONNA字样的外埠小船，仿佛有灵性一般被菊次吸引而来，其四是稻草人，爷爷扎给他作为守护者。这四样最初被寄予了善念的事物，都在此后的故事中逐渐失去了对菊仔的保护，甚至成为诱因，一步步将菊次引入了死局，共同构成了悲剧的揪心之处。

图：左图中未翻译的拟声词是鸡叫，草丛中的黑影应该是母亲杀鸡，耐人寻味的是右格中母亲身后的鸡蛋，这是在说明母亲的取舍，考虑到母鸡会下蛋，只能杀无所事事的公鸡了，这样有布局却不明说的细节，在主流漫画里是极罕见的。改成让菊次郎和梅太郎的生存形成强烈冲突，让所有情绪都发泄到位，梅太郎最好来点阴暗面，才是主流漫画的通常搞法。

公鸡是菊次的本命，不仅体现在分享番薯的亲密，爷爷打公鸡时，菊次也像被击中一样惊惶失措，此后因为长子梅太郎回家，母亲杀鸡招待，菊次依然咕咕咕咕到处寻找着公鸡，因为他是弱智儿，所以家人说话做事都没有刻意避开他，说要吃鸡的时候，菊次就在梅太郎身后，但是弱智是否一定毫无理解力呢，不一定，菊次确实不懂公鸡去哪里了，但他的潜意识又有些明白，转化为某种直觉，所以菊次喝完鸡汤之后全吐了。

图：在乌鸦的不祥鸣叫声中，菊次找到了草丛中的血迹和鸡毛。

家人去送梅太郎时，被顽童打沉的小船成为了菊次寻找公鸡的道具，他将小船里的水舀出来，令它浮出水面，就这样顺着水流而下，他又陆续找到几根公鸡鲜亮的尾羽，值得一提的是，农家原本就有撑杆船，但船体较大，是菊次不可能驾驭的，而这艘小船却十分轻便，仿佛就是来专门接载他的渡船。我没有海边生活的经验，猜想河道受到海潮影响，所以小船才会漂过来，退潮时又再度漂回去。

守护菊次的稻草人在小船漂过闸门时卡住了，阻挡了一阵子，但很快竹竿就断了，未能改变他的宿命（见p143）。就这样，平日里妈妈连小石桥都不许过的菊次，怀抱着公鸡的羽毛，随小船漂流到了镇子上，第一次看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也是最后一次。镇上四处都很新鲜，但菊仔惦念的依然只有公鸡仔，他在水里看到了公鸡，但那其实只是小河的倒影，只是屋顶上公鸡形状的风向标。菊次将头埋入水中，因为呛水而晕厥，迎面驶来的似乎是管理河道的大船，正在收拢船只，从吃水较深的小船上碾过，丝毫未察。

最后两页是作者赋予无情的有情，小船们仿佛通灵性一般，或者菊次就象磁石吸引着它们，本来被收拢在码头的，甚至搁在栈桥上的都跳下水来，漂向他所在之处，聚拢到一起，中间是沉没的MADONNA，圆心是妈妈给菊次的草帽，小船们围成一圈，仿佛正在执行某种礼仪，纪念着埋葬于水下的一切，不会再浮出水面的菊次，也许都无人知晓他如何能来到这里。

梳理完剧情，阅读才开始，因为漫画的魅力不止于此，真正令人着迷的，是森安笔下菊次郎体验着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