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打开绘本的方式千秋不同，对于我的孩子来说，是这一本《大卫，不可以》。这本书对我更为重要，因为它改变了我对绘本的态度，是引我进入迷人绘本世界至关重要的那把钥匙。
《大卫，不可以》
一岁
文/图 大卫·香农（美）
翻译 余治莹
出版社 河北出版传媒集团
说起来惭愧，虽然我是一个文字工作者，但最开始对待绘本的态度却颇为漫不经心和轻慢。因为生孩子晚，身边朋友的孩子都已经能跑能跳甚至到了上学的年纪了。我们从朋友那儿继承了各种各样的养娃必须品，大到小床、摇椅、爬行垫，小到衣服、奶嘴（全新的）。第一年里，小孩更新换代的东西很快，我们乐得接住朋友们的善意与爱，基本上没有花什么钱置办小孩的“行头”。
大约在小孩六个月左右，一位朋友将她孩子小时候喜欢读的书全部打包，装了两大箱一齐送给我。我将这些书摊开在地板上，理了整整一天才收拾明白。六个月的远星还只会哼哼和用眼神与我交流时，我每天从这些书里抽出一两本我喜欢的，坐在她的身边给她读。在没有这些书之前，我给她读书完全按照自己的兴趣。我重新看了《意大利童话》，读了《安徒生童话》，挑觉得写得特别好的章节朗读给小娃娃听。我也会读手边正在看的小说，读编辑中的书稿，甚至读报纸杂志上随便什么文字。
我当然知道阅读的重要性，知道培养阅读习惯的重要性。所以我注重“读”这件事，至于读什么，我毫无章法。朋友送我的那些绘本我当然觉得挺有意思，但仅限于“挺有意思”，内心没引起啥波澜，也没有跟自己的小孩读绘本联系起来。我没有想过从小孩的视角他们会怎么理解这些图，那时候我对小孩的心理也是一窍不通的。
小远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瞎听了近一年的书，从生下来到一岁，每天由妈妈我任性选择，每天听书两小时。别的妈妈都颇为有心得地说，自己的孩子喜欢什么书，我完全摸不着头脑。我还专门去咨询了美龄。她说，你带她去书店，让她自己选，小孩知道喜欢什么。
是真的吗？我颇为怀疑。
远星一岁的时候，我发现家附近开了一家新的书店（在黑石公寓里），里面有一小间绘本室，从0岁开始一直到青少年都有。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实践育儿书和身边榜样妈妈的说法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阅读环境，让她身边充书、带她去书店、在她身边读书，让她习惯书作为氛围和必需品的存在感。那天吃过晚饭，我将小朋友放在婴儿背带里，背她去书店玩。我把她放下来，让她蹒跚着在书架前随便摸。我也随机从低幼区的绘本里抽出一两本觉得她可能会感兴趣的，递到她手里让她摩挲。
我非常随机地抽出了这本《大卫，不可以》交到她手里。刚过一岁的小远星，专注地翻着这本书，用小手飞快地往后翻。“滋——”书页被撕了一个大口子。我就这样买下了这本书。她用这样意外的方式，给自己挑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本书。
这天晚上，我盘腿坐下，让她坐在我的两腿中间，然后从后面抱着她，两个人一起相拥着讲这本《大卫，不可以》。
这本书讲了调皮的小男孩大卫的日常生活。两页一跨页的大尺幅，描述一个大卫捣蛋的场景。他爬上椅子去拿茶壶，摇摇欲坠；他玩得满身泥巴头上还插着草就走回干净的家里；大卫戴着海盗帽子在浴缸里洗澡弄得到处都是水；大卫不穿衣服就跑出去，妈妈叫也不回来；大卫一边吃饭一边敲碗；大卫不肯睡觉在床上瞎蹦跶。
有一个跨页是一整张大卫的脸，大卫将手指伸进鼻孔里，妈妈怒吼道，“不可以挖鼻孔！”我的小孩，看到这一页时哈哈大笑，她果断将手指也学着大卫的样子插入自己的鼻孔，并回头观察我。我心里一动，很明显远星已经喜欢上了大卫，并将自己等同于了大卫。有意思！后面的故事中，大卫将妈妈的花瓶打破，被妈妈带到墙角罚站，眼角挂着一滴泪。妈妈此时温柔唤他，“宝贝，来这里！”画面里大卫张开双臂，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到此处，原本平静地认真盯住画面的小远星突然变了表情，她的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涌出。她等不及我自己翻到后一页——图画里大卫的妈妈温柔得拥住大卫。小远星哇哇大哭起来。我一时错愕，搞不明白她这突然而至的喷薄情绪从何而来，赶紧放下书本，像书中的妈妈一样紧紧抱住她，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她哭了好一会儿，然后从我的怀里抬头看我，“你是我的妈妈呀！”原来如此。原来她已经将书中的妈妈代入了自己的妈妈，看到“自己的妈妈”去抱住了别人的孩子，当然难以接受，所以大哭起来。那一刻我的心中“噔”得亮起一盏灯，一条光明之道出现在眼前，一直通往远方。原来这就是绘本！用图画的语言，在尚不认得字不懂得阅读的孩子心中竖起神秘的巴别之塔，与他们的心灵直接沟通。说他们听懂的、讲他们尚不能表达、他们自己的语言。我突然明白了那些理论书中讲过千百遍的“儿童的视角”到底意味着什么，小孩们到底怎么想的，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绘本创作者彻底将自己放到了儿童的位置。可能没有孩子会不喜欢大卫，会不喜欢这套书。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远星都反复要求我为她大声朗读这本书。她坐在餐椅上，晃荡着两只脚，用叉子叉土豆时，我本来正要发火，但书中的小大卫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这不就是大卫嘛，香农敏锐捕捉到了孩子的一切，并将它用简单的画笔准确描述出来，画到了小孩的心里。真是了不起的创作！
香农在这本书的创造小语说提到，这本书的灵感来自于母亲寄给他自己小时候的画稿。画里都是他小时候不被允许做的事，写着“大卫”和“不可以”（那时候他唯一会写的字）。书中并没有出现过母亲的完整形象，但每页都有母亲的存在，母亲以叉腰的姿势（一只脚尖还踮起的可爱模样），以我们熟悉的呵斥和制止的声音出现，那些对小孩的指令是如此熟悉，能让每一个读绘本的家长也立即代入自己。但妈妈又是如此得温柔和耐心，在大卫将一切搞得一团糟，等待他的是妈妈的最安全最温暖的怀抱，大卫安心地趴在妈妈怀里，被妈妈满满的爱稳稳接住。妈妈的爱和温柔相待穿过时空，凝结沉淀成这本爱的小书，获得凯迪克大奖，获得《纽约时报》年度最佳图书奖，被千万家庭所喜爱。我一遍遍地为我的小孩阅读这本书，在读到结尾处，妈妈抱着大卫的那一页，将自己的孩子一遍遍像书里画的那样紧紧拥住。希望我的孩子在长大后，也能记住妈妈的拥抱。就像那个可爱调皮的大卫一样。
能继承绘本当然很好，但这跟继承衣服和生活用品并不一样。更有意思的过程是熟悉自己孩子的喜好，与孩子一起挑选绘本，然后一起阅读。这样才能将书架上的绘本变成孩子自己的绘本。你才是孩子的独一无二的选书员。学会从孩子的眼光看绘本。给孩子读绘本的时候，尝试去理解，为什么她会在这页上停留？什么吸引了她？仔细观察，通过她的眼睛去读绘本（虽然这个阶段读出绘本的人还是你。）让孩子主导读绘本的节奏。如果她要求你重复，你就重复。她要求翻回去，就翻回去。她在这页上停留5分钟，就让她看五分钟。小远星让我读过不下50遍《大卫不可以》，自己也常常把它从书架中翻出来一页一页翻看。真是奇妙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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