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生孩子叫本能，现在叫本领；以前只需要一对夫妻，现在只需要一个受精卵。”
最近，关于“捐精”的花式新闻一波又一波地出现。无意看到那些简单粗暴的“捐精”宣传广告，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捐精倡议书！致全国各地的大学生！》
《请将我们的捐精倡议转发到您的朋友圈，让爱心传递，谢谢！》
《号外！北京人类精子库恢复接待！速速报名吧！国家最高补贴5150！》
图源：公众号@北京人类精子库
中国有7亿男性，每人每天至少生产5亿精子，怎么就不够用了？但现在为了让更多人参与其中，给出的策略是，捐精给4500-6000元不等的补贴，路费都报销。这种不费力还能赚钱的活，难道真的没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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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觉得“捐精门槛”实在太低：“连五官端正的要求都没有，这种精子库不能用”、“身高165cm的精子谁用啊？”。
其实就算被嘲讽门槛低，也基本没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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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吐槽的精子库质量不行的人，基本都不了解现实的严峻性，想生一个孩子没那么简单。“捐精倡议书”背后，是精子库的告急。那些等待精子的家庭，已经排队到了1到2年后。
成为捐精志愿者既能给社会作贡献，又有利于自身发展：1、捐精是一种高尚、公益的志愿活动，可以升华个人价值，挽救家庭，甚至繁荣一个民族，和谐一个社会。2、完成全部捐精流程获得总计最高 5150元的捐献补贴。3、可以免费享受价值1500元以上的体检，包括染色体、微生物、精液、乙肝、丙肝、HIV等检测。尤其精液与染色体检查，大部分人从未做过，对了解自己的生育状态意义重大，有利于孕育健康的后代。”既能做公益，又能获得免费体检，还能拿到5000多元的补贴，这一看就是一件利人利己的大好事。学历大专以上，年龄20-40岁，身高170cm，体重最高不超过86kg；五官端正，无残疾或其他生理缺陷，无明显脱发，有良好的生活习惯，无不良嗜好，无传染病、遗传病史和性传播疾病史，无重度近视（视力＜600度）色盲、色弱、高血压和心脏病等；北京精子库的要求确实有一些门槛，起码身高和五官端正都提到了。假设每一个条件都会淘汰掉10%的人，能完全满足这些要求的男性确实不多。再加上传统观念认为，“一滴精十滴血”，男性精液是人体的精华，过度损失会伤害身体。还有人顾虑说，担心陌生人使用了自己的精子生孩子，以后会有人伦的风险。这些担心，都让男性“望而生畏”。就算是基础条件合格，也能克服心理障碍，愿意为社会、为民族做贡献，结果给精子做一个全面体检，又淘汰了80%的男性。因为精子库保存的精子是要冷冻保存，量要多，浓度要高，活动力强，成活率还要高，对精子质量的要求高于正常生育人群的标准。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的医生曾经对上海市人类精子库捐精现状进行回顾性研究，结果显示，该机构2003年3月至2010年12月间筛查的12858名捐精者中，只有16.2%合格进入了捐精流程。再加上为期4个月捐赠过程，基本要跑5-10次，每次都要禁欲3-7天，半年后还要回来体检。能坚持下来的人，就更少了。其实，精子质量下降，“用精荒”不仅是我们国家特有的现象。国外很多国家男性精子数量和质量都在下降。2017年，国外著名数据库网站Statista 发了一篇研究报告，报告指出“1973年至2011年，西方男性精子数量下降了59.3%”。2021年，研究报告的其中一位作者，又在新书中写道：“预计到2045年，人类精子数量可能有降至接近零的风险。”“男性或将丧失生育能力”或许过于耸人听闻，经不起推敲，但有一个事实显而易见：无论是西方男性还是中国男性，精子质量都明显呈下降趋势，年轻人在逐渐丧失自然生育的能力。
精子库的精子告急，是什么样的人在排队申请精子呢？在我们国家，只有已婚不孕夫妻，才可以申请精子库的精子。结婚的时候，两个人身体都健康，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是备孕了两年，都没有动静。他的妻子先去检查了身体，结果显示一切都正常。他去检查后，确诊了无精症，就连睾丸穿刺检测，都找不到精子。因此去看了省城和首都的专家，都告诉他，没希望了。无奈，去省城精子库排队等了两年，终于申请到了精子。妻子的卵子和捐献者的精子通过人工受孕，在妻子的子宫内孕育成胎儿，生下了一个男婴，长得和小舅子一模一样。这下终于满意了。一个简单的分享，获得了2万3千多人的点赞，很多人敬佩他的勇气，也提了很多问题。关于这些问题，答主又做了一些解答。虽然孩子和他确实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一直视为己出。小朋友很像他的妻子，而且聪明伶俐，小嘴很甜。“我这辈子有且仅有这一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我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有人夸赞他大度，他却觉得，真正大度的是自己的妻子，没有因为他的无精症而提出离婚。为了感谢妻子，他没有同意妻子领养孩子的提议，而是保留了妻子能拥有自己血脉的机会。对于别人的诋毁，他早就想通了：“说我养了别人的孩子，我老婆算别人？”虽然他的基因没有机会遗传下去，非常遗憾。但是人身上的精神和品质是可以言传身教给下一代的。据统计，2019年我国的不孕不育率约为16.4%，这就意味着，每6对夫妻就有1对可能生不出孩子。少精、弱精、无精、精子畸形、多囊、输卵管堵塞……等等疾病，都有可能导致无法怀孕。幸好科技发展，就像有人戏称的那样：“以前生孩子叫本能，现在叫本领；以前只需要一对夫妻，现在只需要一个受精卵。”辅助生殖技术能够帮助那些无法自然受孕的夫妻，直接把精子和卵子结合，生出自己的亲生孩子。2019年，中国大陆首例试管婴儿郑萌珠生下了自己的孩子，证明了试管婴儿和自然受孕的婴儿并没有本质的区别。2022年，试管婴儿相关技术纳入北京医保，其他地区虽然还没有发布政策，国家医保局早就回应说，会逐步把适合的分娩镇痛和辅助生殖技术项目纳入医保基金支付范畴。就算是试管婴儿的费用以后能报销，但是生孩子这件事，不是到受孕这个阶段就结束了。辅助生育技术只能帮助精子和卵子合成受精卵，试管婴儿依然要在母亲体内孕育分娩，女性依然要承担绝大多数生育的责任。
直到2021年，一部聚焦女性生育问题的纪录片《奇妙的蛋生》终于孵化出来，豆瓣评分8.2分。这个奇怪的名字，来源于导演经常听到的一句话“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是下不了蛋的鸡”，当时她刚刚生完孩子，听到这句话感觉十分屈辱，“那生了孩子的女人还是能下蛋的母鸡”。所以她特地用了“蛋生”这个词，解构原话中充满嘲讽的攻击性。为了制作这部纪录片，团队走访了6家辅助生殖的医院，采访了60多个对象，为我们呈现了现代人“生不出孩子”的真实困境。做试管婴儿的成功率，非常依赖运气。排卵、取卵、取精、结合受精卵、移植、孕育……每一步都有失败的风险。唯一能确定的是，越年轻的女性成功率越高。男性除了提供一颗可用的精子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责任，女性却要被整个辅助生殖的挫败感淹没。有人打了一千多针，都取不到可用的受精卵；有人植入了五六次，胚胎都无法着床；更心酸的是，她自己都没放弃，别人已经放弃她了。35岁的四川女人文霞第三次做试管了，前两次试管失败花光了家里所有钱，现在有了点钱，又被丈夫小丁拉来做试管。镜头里的文霞总是低着头郁郁寡欢，她为生不出孩子，对这个家庭有着深深的愧疚。百般讨好换来的却是丈夫的变本加厉，对着镜头指责文霞，说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两人的精子和卵子都没有发现问题，但是第三次胚胎植入子宫后，还是不幸流产。这一次，文霞被丈夫和婆婆赶出了家门。文霞本以为这段婚姻是有爱的，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如果自己生不了孩子，丈夫就不再爱她了。这不是爱她，而是爱她的子宫。文霞主动提出了离婚，小丁竟然要求：离婚可以，但要赔偿辅助生育花费的60万。导演问小丁，夫妻的财产是共同的，怎么会有还钱的概念？小丁笑了一下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男科医生总是看到，如果丈夫精子有问题，大多数女性会选择原谅或者寻求其他方法，甚至不要孩子反而安慰起丈夫。而妇科医生却说：“生不了孩子就离婚的太多了，有一些在我诊室里就吵起来，甚至打起来。”生育成了女性单方面的责任，如果无法履行，就像是亏欠一般。26岁的欣欣遇到了更困难的情况，因为染色体有缺陷，要生孩子只能借用别人的卵子，可是国内根本没有公立的卵子库。如果男性真的到了无精或者基因有问题，可以向精子库申请，基本每个省份都有自己的精子库。如果女性的卵子出现问题，却无卵可用，只能用其他做完试管婴儿的夫妻取出来但是没有用的卵子。但现实生活中，卵子比精子更加稀缺。想要等一颗卵子，可能要等到3-5年。欣欣等不起，她的婚姻更加等不起。丈夫的父母只给了她一年的备孕时间，并且不愿意支付任何辅助生殖的费用，否则就要离婚。在欣欣被婆家逼得失声痛哭的时候，丈夫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在一旁甚至有些不耐烦。欣欣还想再尝试一下，她回家恳求父母出钱给自己做检查，理由是“丈夫对我真的很好，我很想为他生一个孩子。”父亲不答应，欣欣指责父亲：“你有什么可理直气壮的？现在是你们的女儿生不出孩子。”然后父亲却劝女儿：“欣欣你听我讲，爱情不是报恩，孩子不是用来报答他对你的爱的。”孩子从来都不该被当作幸福的筹码，也不该被当作弥补缺憾的工具，更不应该从出生就被捆绑在“养儿防老”的索求里。生育不是人的唯一追求，也不是婚姻的唯一目的。自己过得好，如果有孩子是锦上添花。自己过得不好，孩子也只会跟着吃苦。能生就生，不能生就自己过得开心点。有能力且愿意捐精捐卵帮助别人，就帮助；不愿意就算了。生孩子并不能帮助你获得任何东西，那些幸福和尊重本该就是你的，和孩子没关系。
就算没有生孩子，人依然是一个完整的人，人生依然可以是一段完整的人生，女性依然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希望大家都不要再被生育绑架，活得自由洒脱，任性自我。
*作者：尹阿珂，为女则刚。本文首发于十点读书会（ID：sdclass），转载请联系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