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谁都觉得自己的未来闪闪发光，不是吗？”——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这两天，日本杂志选出了2022年十佳电影，其中有一部在中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关于此电影的推荐，被4万人转发，博主还提到了那件事。
“《在巴士站直到黎明》（又名《在公交车站直到天明》）是真事改编。真事太痛苦了，快三年了我想起来还觉得心如刀绞。”
图源：微博@Lelac
时间拨回2020年11月16日凌晨，日本东京涩谷一个公交车站，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人用石头砸死了一位64岁的女性。
起初大家只是唏嘘几句，随着案件的深挖，没有人想到这个孤身躺在公交站死去的老人，曾经有着那么闪耀、那么充满希望的人生。
年轻的大林三佐子美丽可爱，做过演员还做过女主持人。结婚后她从老家广岛搬到首都东京生活，是弟弟和母亲的骄傲。生命的尽头，她竟然流浪街头，被人用石头砸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里。
图源：网络
为什么会落的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呢？
不是因为某次不可挽回的错误，又或者走上了堕落才落入今天的遭遇。而是她被时代和社会裹挟着、驱逐着，渐渐成为了社会的边缘人。“她是被这个社会杀害了。”
图源：网络
这件惨案发生后，很多人为大林三佐子发声，甚至有人专门把大林三佐子的事拍成纪录片、改编电影、上街游行。
她们都在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图源：网络
三佐子出生在日本广岛埼玉县，上过大学，学过播音主持。因为条件很好，她做过剧团的话剧演员，还做过婚礼司仪。她的梦想，是成为女主播或者声优，也就是配音演员。那时候她还年轻，总觉得梦想近在咫尺。图源：网络
27岁那年，她和丈夫结了婚，一起搬到了东京。不到一年，弟弟接到了姐姐的电话，想回家住几天，家人这才知道，三佐子遭遇了家暴。回家住了5天，三佐子决定回东京离婚，重新生活。从此，她开始了自己一个人在东京的打拼。
第一份工作，三佐子进入一家计算机相关的公司，在30岁那年她辞职离开。后来她换过很多工作，都做不长久。后来她成为了试吃推销员，擅长交流的三佐子虽然没有成为演员，但也靠着自己的亲和力成为颇为成功的推销员。试吃推销员的工作一天要站七八个小时，工资和上班时间都不固定，签订的还是短期派遣劳务合同，没有一点保障。三佐子的同事说，“每天都在用尽全力勉强度日。”这样不稳定的状态一直持续了30年。2016年，60岁的三佐子因为拖欠房租，被赶出了住了6年的出租屋。也就是在那年，弟弟收到姐姐最后一张圣诞贺卡，上面写着“你好吗？祝你新年快乐”“照顾好自己和妈妈”，从此再无音讯。没了住处，她白天工作，晚上就拿着行李箱去网吧过一夜。生活虽然艰难，但她每天都会化好妆，换上新衣服出门。她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寻求帮助，而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加倍努力，改善生活。超市的同事经常看到她和公司领导争取更多的工作，别人吃午饭的时候，她也从来不加入，而是挤出时间多干点活。雪上加霜的是，因为疫情的原因，超市便利店的试吃促销员的工作几乎全军覆没。三佐子彻底失去了收入，从此只能靠食物救济度日，晚上就坐在公交车站挨过长夜。她总是在末班车离开之后过来，在首班车出发之前离开，不打扰任何人。公交站的椅子很窄很滑，宽度只有20厘米，中间还加了防止有人躺在上面的隔栏。但是三佐子在这里度过了300多个夜晚。有人曾经看见她坐着打盹，还劝她“睡在这里会着凉”，三佐子只是礼貌笑笑说“没关系的”。还有路人拍下了这个——坐在公交车站睡觉的奇怪的老人。事后才知道，这是三佐子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周围人都知道这位干净整洁的流浪老人，对三佐子抱以同情，但有一个人对她充满恶意。46岁的吉田和人的家就在附近，他靠啃老度日，唯一的喜欢做的事就是“巡视周围的领地“。他经常参与社区捡垃圾的活动，还试图阻止邻居在家里装百叶窗，因为他不想在家眺望时，外面的风景有变化。三佐子的存在，就像一个入侵的“垃圾”，挑战着吉田和人的生活秩序。他说，他试图劝三佐子离开，还想给三佐子钱让她走，可是三佐子没有接受。从20岁家里蹲的吉田和人不明白，为什么和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一定要住在自己家门口的公交车站台，赶都赶不走。2020年11月16日凌晨，他买了一瓶水，装在塑料袋里想砸跑三佐子。他在路上喝完了水，便拿起一块石头装到袋子里，趁三佐子不注意砸向了她的头。
64岁的三佐子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死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临走前她身上只有8日元（折合人民币2毛钱），一个欠费停机的手机，一张写有弟弟和母亲地址的纸条。三佐子遇害后，弟弟来到这个车站悼念姐姐，并且把姐姐的骨灰带回了家。他始终后悔自己没有打通电话，也没有来找姐姐。而那个凶手，在保释期间自杀身亡。两个社会边缘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人世间。
像大林三佐子这样，前半生一路向上，后半生下滑到生死边缘的女性，在日本不是少数。有调查显示，日本20－64岁的单身女性中，有32%的人都处于贫困状态。而在65岁以上的高龄女性和单亲母亲支撑的家庭中，贫困率更是高达了50%以上。60岁的纪子独自蜗居在8平米违章建筑的阁楼里，身高超过1米6的人都很难在里面直立行走。她常常交不起水电费，最难熬的冬天，没有暖气，她把家里的毛毯和厚衣服都裹在身上，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她总是在超市快关门的时候，去买一些打折的临期饭团和蔬菜。家里没有油和调料，只能用水煮一煮下咽。谁能想到她曾经是前外交官夫人，唯一能证明曾经精致富足生活的，只有那些积灰的照片。不过那都是30年前的事情了。纪子曾经是非常优秀的女性，家庭富裕，东京顶尖私立大学毕业，就职于外资上市企业，结婚的丈夫也是政府高级官员。婚后，纪子和大部分日本女性一样——辞职当家庭主妇。稍微不同的是，纪子的丈夫被调往国外，她带着一双儿女随丈夫出国，一家人生活都有政府补贴。纪子要做的，就是料理好家里的事情，定期在家里举办私人派对。那样幸福欢乐的生活，没过多久，纪子的母亲查出了癌症。纪子立刻赶回日本陪母亲治病，她希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住母亲。一年的时间，丈夫在岳母身上花了1500万日元。刚开始，丈夫还询问“病情怎么样了”，后来因为聚少离多，夫妻关系也逐渐疏远。终于有一天，丈夫忍不住说，“做人要懂得放弃，你不能只顾自己”，但是纪子没有听。母亲还是因病离世了，丈夫立刻提出离婚，纪子也同意了，便带着儿子回到了日本生活。之前纪子工作过的公司老板，还愿意让纪子回来上班，但是离开职场这么多年，跟上节奏又谈何容易。为了努力完成工作，纪子每天都从早工作到晚，每晚只能赶末班车回家。年幼的儿子不理解地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回家，我为什么永远是一个人？”思来想后，纪子辞掉了辛苦的工作，想以照顾儿子为主。加上前夫每月寄来的7万元抚养费，生活暂时不用担心。没想到，当她再找工作的时候，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正式聘用一位40岁的带孩子的女性。要么是劳动派遣，要么是临时工。最后她只能凭借自己高级英语证书，进入一家课外补习班成为英语老师。生活轻松了，但是工资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有时候房租水电还要拖欠，儿子学校的伙食费都交不起。这是纪子第一次经历没钱的日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妹妹家收留了她们母子俩，免收了房租，纪子才缓了一口气。直到儿子考上私立高中，纪子才发现连学费都交不起。她卖掉了曾经买过的名牌包和母亲留下的宝石，才凑齐了学费，但是日子却没有因此而好转。丈夫因为调回国而收入锐减，渐渐不再打抚养费。有一天，纪子发现自己的信用卡被盗刷了，钱也没办法追回。之后的每个月，她除了拿出自己所有打工的钱，还要问妹妹接几万才能度日。等儿子刚考上大学，母子俩就被妹妹赶了出来。儿子靠助学金和打工开始了独立生活，却告诉母亲：“以后别再管我的事情。”从此，纪子独自住进这个小阁楼，开始了暗无天日的蜗居生活。工作越来越少，收入越来越少，她每天都要担心连房租都付不起。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救母亲，也没有后悔离婚。她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沦落到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地步。成为单亲妈妈之后，社会接二连三向她抛来各种难题，她如履薄冰，最后还是坠入贫困的沼泽。因为离婚拿不到抚养费，还不起助学金，或者小小的变故就堕入贫困的人，是因为自己自作自受，才会被社会淘汰。可是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现代日本社会，很难让一位女性独立生存。在《东京贫困女子》这本书里，记者中村淳彦历时三年，调查了几十位贫困女性的自述故事，最后发现这些人中有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她是助学金被父亲占用，不得不背负1000万日元的债务的保育员；她是欠下了600万助学贷款，下海做av女优的大学生；她们普普通通地上学，工作，结婚，生子，突然有一天，被生活中一个很不起眼的转折点“走错了路”，从此就掉进了贫困的巨坑，再也无法回头。难怪日本女性都悲哀地说：“没有生活费就会流浪的生活，也会落到我身上。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细细了解后发现，日本有两个关键的社会制度，成为了这些单身女性无法翻身的陷阱。考上大学，是那些家庭贫困的孩子走出困境的第一步。可是大学的学费和贷款，却成了第一个拉她们下水的凶手。1996年，国立大学学费只要1.2万日元，如今已经涨到了53.58万日元，直接翻了44倍。而学生的家庭收入却从1994年的664.2万日元下降到现在的560.2万日元。加上从2004年开始，为贫困学生提供贷款的机构成为了独立的公司，利息也随着时间越来越高。申请助学贷款不需要任何审查，不需要担保，也不管学生的偿还能力如何，以至于成为机构一种盈利的方式。作者中村淳彦心痛地发现，越是生长在贫困家庭或者是遭遇过不幸的女性，越是期待对别人有用，而去选择那些低收入的福利类职业。而这些女生毕业的时候才会知道，想要靠工作攒钱还贷款根本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为了还贷款，一些女大学生不得不踏入身边随处可见的风俗店，走进无法回头的色情产业。
自《劳动者派遣法》在1999年实施并在2004年修订之后，非正式雇佣制度开始在日本社会激增并得到普及。
现在，日本企业的非正式雇佣已经超过全体雇佣的一半。以前一些由公务员负责的业务，也都交给了非正式职员，那些女性占大多数的职位，首先成了目标。图书管理员、护工、保育员、窗口接待员、幼儿园等岗位一项一项地改为非正式聘佣制。从非正式雇佣的临时工转化为正式聘用的职工，几乎不可能。裁员潮来临，第一波被裁的人也大多数是女性和非正式雇佣的员工，女性失业者几乎是男性失业者的两倍。在东京所有女性非正式员工中，有15%的人在风俗业兼职。为了维持生活，她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因此，日本女性的路就只剩下坡路。她们一旦走入婚姻，就必须做家庭主妇，与社会脱节；一旦离婚，就会同时失去工作和家人。上学没钱，去风俗店打工；做临时工失业了，去风俗店打工。风俗店成了她们最后的港湾，但又能容留她们到几岁呢？
女性走到这一步，精神状态已经很难保持平衡。自尊自爱的女性，在这个产业根本赚不到钱，导致生活无以为继；把自己当作性玩具，物化和堕落才能赚钱养活自己。放弃对自己、对未来的期待，不安全感就会淡化，这是被贫困驯服的人一种悲哀的自我防备。
“我倾听着东京的贫困女性各式各样的心声，将它们梳理成文，依次分析，发现原因几乎都来自国家的制度和法律。除此之外，就是男性的暴力和自身的精神疾病。现状是她们各自为了生存拼尽了全力，却被世间的不合理逼至绝望的境地，而周围的人们，只用一句“责任自负”就封住了她们的嘴。”就连作者自己，都不免心生恐惧：“如果一个国家必须让一部分人坠入深渊才能维持运转，那么说不定什么时候，被推落谷底的对象就会从女性变成中年男性。我自己就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我和采访中遇到的女性重合起来，开始心生恐惧。听着东京的贫困女性倾诉自己的困境，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她们吗？”这种“她可能也是我”的心有余悸，或许在提醒我们，贫穷并不一定是因为懒惰。为了避免走上相似的道路，我们必须要提前警惕，尽早为自己做好打算。1、 不要放弃工作
一份有收入的工作，是人生最基础的保障。但工作绝不仅仅是为了工资，还要提高生活技能，这是与社会保持联系的最佳方式。人是社会性动物，一旦长期脱离社会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失去了社会的捆绑，也失去了社会这张安全网。
2、 尽量不要做“穷忙族”
有很多工作是“穷忙族”的陷阱，就算一直忙到死，除了支付生活开支，根本存不下来钱。更不要说这种薪资极低的工作，一般都是门槛极低，很容易被淘汰替换。再加上成长空间非常小，你以为自己停留原地，实际上早就滚滚而流的浪潮抛弃了。
3、 不要有多少钱花多少钱
贫穷最基础的定义不是收入很少，而是可支配收入很少。再高的工资，还掉房租水电话费衣食住行，没有剩多少钱，你依然是一个穷人。存款，才是我们面对生活的底气，对抗意外的武器。有钱的时候，一定要为自己做好储蓄准备，丰年多余粮，灾年少饥荒。
4、不要远离社会
很多人陷入贫困后，会因为自己的自尊颜面，不想让家人知道，也不愿意接受政府和别人的帮助，想要靠自己脱离苦海。实际上，这很难。因为人一旦开始担心明天，就会陷入不理性的焦虑，从而做出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误决策。有困难的时候，多和亲友聊聊，就算是在网上发帖求助，也比一个人钻牛角尖要容易度过。
最后，想提醒大家：
无论如何，对弱势群体多一些善意和理解。你永远都不知道，别人的一生，落下过多少雪。你也不会知道，一场意外就能让生活落入怎样的绝境。
希望我们都能对困难的人伸出一把援手，而不是扔出一块石头。
文末点亮【🔯六角星】
愿这个社会的路比陷阱多，善意比恶意多。
-推荐阅读
*作者：尹阿珂，为女则刚。本文首发于十点读书会（ID：sdclass），转载请联系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