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向动画的反套路与方向感｜ 对话《眷思量》导演赵禹晴
撰文：EW | 杨洋 夏清逸
审核：EW | 夏清逸（上海）
支持：东西文娱ACGN组
导 读
自2019年炎央文化放出3D动画《眷思量》的第一支p v，角色“奉眠”多次被国产动画“剪刀手”封为“国漫女神”，受到粉丝喜爱。时隔两年，《眷思量》终于在腾讯视频上映，目前播出至第七集，斩获了1.6亿播放量和豆瓣8.3的高分。
和很多国产玄幻动画相比，《眷思量》体现了诸多差异化。如故事设定的“反套路”，强调人物群像刻画等等。
而最受到好评的一点，则在于优质的三维美术风格。其自然的光影和唯美的场景搭建，精致耐看且有极高辨识度的人物建模，在近年国产三维动画中都较为突出。
这与《眷思量》导演赵禹晴作为女性，以及对女性用户市场的探索，不无关系。在《眷思量》之前，赵禹晴曾担任《少年锦衣卫》、《四海鲸骑》等动画的美术导演，以唯美风格见长。其塑造的《少年锦衣卫》中的“九公主”一角，就曾从各种古风女角色中脱颖而出，同时受到男性和女性观众的喜爱。
赵禹晴日前接受东西文娱访谈时表示，当前三维动画大量改编自男频IP的市场环境下，《眷思量》希望尝试以女性视角的审美和内容，打开女性向题材缺口，并吸引更多女性观众向国产动画，尤其是三维动画聚拢。
这也有助于国产动画产业的发展，因为产业成熟的标志就是拥有足够的细分市场。
《眷思量》
女性创作者视角，对女性动画市场的探索
作为毕设《童谣》之后第一部真正意义上执导的原创动画，赵禹晴一人承担了导演、编剧、制片人、美术指导的多项工作，因而《眷思量》也是一部极具导演个人风格和偏好的作品。
“这部作品确实是更偏向女性审美，因为我自己是女孩，所以《眷思量》在人物设定、对盛世美颜的追求、对剧情各方面的安排，首先要满足我自己审美需求，符合我个人表达诉求。”赵禹晴说。
赵禹晴
学生时代曾受到各类唯美少女漫影响，加上自身作为女性的偏好，让赵禹晴执导下的《眷思量》，在定位上就不同于大开大合的热血动画，而是希望以浪漫温和的方式，记录思量岛上少年少女的努力和蜕变，满足喜爱浪漫唯美幻想的女性观众需求。
据了解，《眷思量》的灵感，来源于她高中时代的幻想——虽然仍是神仙与人共存的中国式玄幻，但不同于常见的神仙转世轮回的套路，而是讲述犯错的神仙们被流放思量岛，以凡人的寿命经历生老病死，通过五百年一次的“天赎”考验才能重返天界，而剧情就围绕如何出岛展开。
其中，女主角屠丽更贴近现实，有凡人的勇敢和韧劲，是小女孩长大有一定阅历之后更想成为的人。高人气角色奉眠是美丽、强大、神秘的上古神明，贴近小女孩时期华丽丽的憧憬和幻想。
而男主角镜玄则集结了赵禹晴幻想中，完美男性拥有的很多美好特质——五官端正，有淡淡的疏离感，而且利落强大，说打就打。不同于霸道总裁范儿，更自带破碎感，这种脆弱感可以让女性产生需要去安慰和保护男主的想法。
在赵禹晴看来，当前很多三维动画服务于男性观众，女性向国产三维动画相对较少，虽然近两年出现了少量女性向题材三维动画，但远远不如国产偶像剧的数量。
而要展现“唯美浪漫”的特色并吸引女性观众，在剧情之前，美术是最直观的要素，这也是赵禹晴最擅长的部分。此外，《眷思量》中女性人物的建模、服饰，以及镜头语言的运用，也避免看很多男性向三维动画的中火辣、性感等取向，因而得到了不少女性观众的认可。
从观众反馈来看，摆脱了市面上一些三维动画较为同质化的“网红脸”气质，呈现自然细腻风格的人物建模与背景，是《眷思量》最受好评的地方。
虽然早在学生时代就偏好繁复华丽的二维绘画风格，尤其重视人物“颜值”和细节刻画，但赵禹晴也坦言，以当前动画产业的产能条件，要以二维形式呈现这种风格需要相当大的工作量，也难以确保每一帧的人脸不走形。
而三维动画提供了比较高效的解决方法。首先，三维动画可以360度雕琢角色的五官长相，导演所见即所得；其次，三维动画的制作流程的每个环节有良好的继承性，只要解决角色建模，后面的环节就可以找到很多人帮助继承，这提高了《眷思量》实现的可能。
打造差异化三维形象
人设先行、明确审美方向、注重女性视角
如何塑造有差异化、有辨识度的人物形象，赵禹晴从《少年锦衣卫》到《眷思量》，逐渐摸索出一系列方法。
首先，注重凸显群像剧中每个角色的特性。为此，赵禹晴在动画项目开始之初，就为每个角色撰写了详细的人物小传，包括身份地位、性格特征、来龙去脉等等，并且用人物设定指导建模，建模一定要符合人物设定应有的外貌和气质特征。
例如要表达女主角屠丽野性、倔犟、飒气的一面，赵禹晴就按照这些特质，从鼻子的鼻骨，到下巴的弧度和嘴的幅度，逐一进行调整。
“我喜欢在五官上做一些研究，因为我相信相由心生。所以即便前几集的剧情还无法展现角色性格的全部，但观众看到角色的脸，就能体会到一些埋藏在角色深处的性格。”赵禹晴表示。
其次，作为中国特色玄幻题材动画，《眷思量》的场景和人物服饰中不可避免地融入许多中国传统元素。赵禹晴并未刻意跳出国风动画、游戏的美术表达并开创新模式，而是立足这个体系，建立一种“方向感”。
赵禹晴认为，很多美术人才在游戏行业摸爬滚打已经练就了较强的技术，能画出很漂亮的画作，作为导演主要在审美标识上做出规划，给到美术组明确的审美指向，再经过她筛选和把控，就可以避免造成同质化的印象。
此外，《眷思量》在剧情设置、情感表达、角色塑造等方面，融入更多女性视角的考量。
例如，相比男频作品的直白和快节奏，赵禹晴更喜欢温柔和含蓄的情感表达，在处理男女情感上，避免过于热烈直白到“油腻”的表达，而是突出默默守护的温柔和细水长流的相处，从而触动女性内心深处的细腻情绪。
此外，赵禹晴也认为，女性观众并不是只想看爱情情节，《眷思量》的爱情成分并不重。“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任务，他们之间除了爱情，也有亲情和友情的羁绊。其中男女主角这种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然后久别重逢的情感，也有很重要的情感张力。”
足够多的细分题材涌现，
才是国产动画成熟的标志
从网文、影视剧、综艺到游戏领域，已经出现不少创作者和平台积极探索女性题材，深入开辟女性市场，而国产动画方面相较之下稍显滞后，尤其在国产三维动画领域中，男性向IP改编的动画占据相当比例，被观众戏称是“男频网文的复刻”。总体上说，国产动画缺乏真正表达女性声音、契合女性审美和需求的作品。
即便在不少优秀的国产动画作品中，无论是视觉呈现还是情感叙事，不少女性角色仍带有鲜明的男性视角和审美。
如《画江湖之不良人》中的女帝，初次登场二十多秒的镜头都在围绕其腿、肩多个部位特写展现曼妙身姿，《秦时明月》中的赤练，身姿妖娆，饱满的胸部在不多的出场中时长“有意无意”地成为画面的视觉前景部分。
而在情感表达上，男频网文IP改编的作品或明或暗“开后宫”的现象也很多见，容易让部分女性观众感到尴尬与不适。
在赵禹晴看来，种种现状造成了国产动画男性观众相对忠诚，女性观众则较为零散的现状。而深究背后的原因，首先出在动画产业的人才结构上。
赵禹晴告诉东西文娱，日本动漫产业的人才体系和工业化流程相对完善，对男性向和女性向的题材也做了清楚的划分，各个方向都有非常多的优秀作品供大家筛选，最终培养起一批忠诚的女性观众。
而相较之下，国内动画行业尚未形成成熟的生产体系，工作的高强度往往让女性从业者难以坚守，导致绝大部分动画都是男性导演执导，动画从业者男女比例极度不均，也就很难要求男性导演塑造出完全符合女性审美的作品。
不过，国产动画目前也出现了拓宽女性市场的趋势。女主视角较多且形象多元的国产动画开始涌现，如《狐妖小红娘》《百妖谱》《风灵玉秀》《非人哉》等动画番剧，以及获得较高反响的《大鱼海棠》《白蛇缘起》等动画电影，这与参与创作的女性开始增长，男女群体交流机增加、且理解程度增进等因素有关。同时，非女性视角的动画出也出现让女性欣赏的女性形象。
但上述作品仍以二维动画居多，且如果只满足部分女观众的需求，并不利于女性细分题材的开拓。无论是文化创作本身，还是性别趋向均衡的庞大国产动画消费市场，都在呼唤更立体、复杂、有血有肉的女性角色登上荧屏，也需要更多女性视角的题材出现，从而让越来越多的女性观众向国产动画聚拢，扩大完善现有的受众格局。
从这点来说，女性向三维动画《眷思量》是一次完整的探索——借助女性视角的构图、分镜，对人物的想象和诠释，将女性眼中的世界更好地展现，让这些更可爱的女性角色更多地“被看见”，成为自己命运的掌控者。同时，也让女性在现实中的境遇可以更广泛地投射到作品中，引起受众更广泛的共鸣。
“形成产业体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优秀作品的数量。关键是以人为本，发展优秀的行业从业者。”赵禹晴说，女性向在国产动画中具有庞大的开掘潜力，《眷思量》相当于一次投石问路的尝试，她希望未来在这个方向继续深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