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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篇→芳华·中国90后女诗12萃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1-10-05






90

第三辑





中国女诗读本


我觉得你曾经是幸福的

在春天,或者在梦里

里尔克


 

王小拧,  90后,居山东

 

给男人

 

乳房好看得如同山丘微隆

慌乱中迎来她的初潮

每周一次的计算机课

他的手覆盖过她敲击键盘的十指

大海的浪花是她的眩晕

那是她的十三岁

 

他让她喊他哥哥

她写生的画板,永远背在他的肩上

她擅长的科目,他却一窍不通

她坐在他的对面

念英语单词的嘴,好看得像樱桃

书里的每一个字母,都是她的笑

那是她的十五岁

 

他的温柔,像爸爸的手抚摸过她的羞涩

疼痛里,一抹玫瑰红灿烂了雪白的床单

那是她的十九岁

 

带着汗味的紫色衬衫,照亮过她单

薄的青春

北京,如同例假般准时每月报到一回

她爱他,还是他的坚挺

都好,都好

那是她的二十二岁

 

北方的冬天,他占领了她孤独的心房

他和她,聊理想,聊远方

还是聊到了床上

从北方到南方,他到底还能温暖她多久

他让她有了全世界女人最痛恨的名字

是褒奖,还是痛骂

都无所谓了

那是她的二十六岁

 

这些年,来来往往的男人啊

他们爱她,还是她年轻的身体

天黑了,她只能靠着爱情

继续往下走



后来

 

我的妈妈曾戒烟三次

都失败了

后来

我的爸爸突然中风了

开颅手术那天

妈妈接到了神的旨意

戒掉了烟

 

再后来

她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

每周定期聚会,唱诗,祷告

那些悲伤似乎也被耶稣带走了

 

阳光下

她美好得像花坛里

盛开的秋海棠

 

 

两具模特

 

快过年了

我一个人到商厦添置几件新衣裳

路过二楼时

两具模特横在我面前

其中一个没有穿衣服

另一个缺失了胳膊

整个下午

我裹紧衣服,两只胳膊交叉抱住自己

在街头疾走

像是逃离这悲伤的暗示

 

 

冬至

 

气温越来越低

屋子里的摆设常年不变,有些冷

黑白照片里

他面容憔悴

 

剩她一个人了

女儿也嫁去了远方

她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吃药

按时做好一日三餐

她为他也摆好一副碗筷,盛好饭菜

她坐在他对面

 

 

摸字

 

灵隐寺大雄宝殿后

有一面刻着心经的石壁

不少字儿已经

被游客摸得油光锃亮

其中最亮的是

得 智 心 多 利

 

也在下面

干巴巴的

无人问津

 

 

雨过江南

 

溧阳站到了

窗外秋雨淋漓

沐浴过后

叶子更绿了

小草含羞

那花儿也低头不语

叫不出名的果子

吧嗒一声坠地

另一列火车轰隆隆驶过

阻断了这一切 





予望 1993-),原名詹紫烨,湖北人。就读于湖北某高校

 

 

通宵时我们谈论什么 

 

到了深夜

女孩虽然凶猛却不伤人

一把与白天决裂的反刃

正以武士之魂割手

我们被小雨淋过的肩膀发凉

然后我举起(像猿人)

第一次举起金色的火把

首次拉开话匣:把陈列的老情人逐一排列

这一种勃起的快乐他也会有吗?

在野外

在火堆旁

在一万种疑问中

她玩弄两块打火石

构成空气中唯一的轻喘

另一个她轻轻擦着枪

偶尔捞起停在脖颈的一团飞蚊

撒盐一样

撒向火焰里

女朋友们谈论起年长的爱人

以及今年交往的一个不举的男友

“直到床上才知道他阳痿”

好像我们每一个人

都有一个四十岁以上的对象

不论这个人是否存在

他都会像纸屑归于木头

骨质第一次出现裂缝

以及飞虫飞向火堆一样

成为今晚的秘密

 

 

 

年迈的老虎渐渐走近我

他磨他的牙齿,嚎叫

他在空闲的时候不曾围着世故打转

他对语言感到紧张

 

看。我身体弯曲的弧度

像不像他打猎时左手支起的柘木弓

我看见他常年把玩一把

牛骨弯刀

苦涩的力度让牛骨把出油

 

我的早熟

使我震栗于老虎一闪而过的

牙齿。多么锋利

你年轻时用它

几乎咬断我的脖子

是否咬出了诱人的清香

我想得到你野蛮的对待而且

对我说

 

是。

以某种中年禁欲的口气

 

 

健忘

 

只需要二十年

到那时

他的肥胖与荒诞都会变得明显

让男孩十一岁摔跤的砖头

将会成为记忆中一块

最古怪的砖头

它始终无法被触摸

他应该记得老师说过的话

不要在黄河以北吹牛逼

不要在长江以南划拳

餐桌上永远只点

一盘简单的菜

但他不记得后来遇到的人

回声被山谷吞下

嚼过三分钟的泡泡糖

吐掉,与他每一次讲出口的话

如出一辙。别在意

健忘的人

你只需要在人群中认出自己

 

 

少女之野

 

比起宝马她更想要骑白马的他

比起跪倒在石榴裙下

她要一个居高临下的目光

注视着。像我们切湖南辣椒

一样能惹出源源不断的鼻涕和眼泪

凡是冒水的地方

都因这个目光而鲜活

 

十四岁,她听说眼部皮肤很软

涂世上最好的眼霜

也追不上午夜敲响的钟声

全身上下,只有包皮可以与眼皮

一样柔软

一样金贵

那些男孩割下的包皮

医院会扔到哪里去?

 

这无解的导火线使我们

在冬天脱下外皮,让牙齿

以势断之力啃你身上至柔之处

——你的命根子

我誓要做你最顽劣的情人

 

南下使她长久地

袒露自己,如吊带裙那样直白

而且贴身

但她的每双皮鞋仍怀有诅咒

脚跟磨掉一层皮

然后长出新的一层

不到钢铁之心不罢休

 

这种少见的

着迷某种危险性的

伦理不被允许的部分

她在一次聚会上和女友这样讲

得想象一百种辜负自己的方法

死也没问题呀

献身都是小事呀

我们足以扛鼎

我们正渐入佳境

尽管率性而为!

 

想象吧。大雪之中

一具萧条的身子上

那发烫着的嘴说:

要不爱我,要不就去死

 

 

舌头上种水仙

 

“你真好看。”

 

嘴甜是一种物理示范

譬如水结成冰

几株水仙被你视为情敌

嫉妒时,你对任何一颗桑树都能骂出声

 

泼妇和芭蕾舞演员没有区别

脚背绷紧,肢体无限伸展,脊背漏出光线

语言是金属擦过不锈钢盆

 

光线是真,视线不假

只有你的眼睛是塑料的

你被自己虚构了

 

当下,我们在舌头上种水仙

夸耀世间所有的女孩

等同于夸自己

 

 

颈椎

 

病提早来了,脖子以下的地方

如我房间东墙脱落的

石灰。缓慢,且由外向内

 

海棠的开放总是一朵接着一朵

在冬天,我丰沛的精力

和求死之心皆有

 

次次都是白鹤

飞来。携走已被折断的脖子

 

我将会死去很多次

可是我偏不老

 

 



邱志君  (1995-),江西人,就读于安徽某高校

 


花雾如是

       

与你,行,坐,食

不语


热爱私藏心爱之物,日渐地

失去兴趣,对于分享

给你


也无需幻想,睡觉就是睡觉

墙上的钟

阳台的衣物,都往下掉

嘀嗒嘀嗒,感到这地方充满失去

许多的纪念日,到处爬着虱子

除非撕破皮肉,一直痒

必定失去耐心


随意袒露胸部在房间里走动

年轻一下子就没了



挤挤

 

我的脾气越加暴戾

 

早晨,在菜市场

卖肉的又给我强加几块碎骨

胃口碎了,硬不能接受

鲜红的血

 

变得整日不愿说话

树下一群扇子在摆动

小区又停电了

长发男友光着膀子走在路上

男人女人都穿过背影去瞧他的正面

平坦,没意思

货真价实的东西都包裹起来了

新闻也是,好比女人的乳房

只有乳沟才天天在微博头条里唧唧歪歪

也许,挤挤就有某些东西出来

如牙膏洗面奶,白色的液体。身上不断冒出的汗液

手里的冰淇淋

与我一起融化

 


乱线岗

  

半个月了

日瓦戈医生就在我枕边

这期间,我们没有

发生任何接触

我感到羞耻

这时,朋友

我不愿谈话

我需要进入一个小笼子里

需要阴郁

还需要分析声音的形状然后判断

自己是在直线里

还是在潮湿的曲线里,这难免

外面那么多粘液

尽管搬来一桩笔直的木头作桥

也没能走过去


 

清晨

 

农夫下田除草

我对着镜子,剃光眉毛

反复看,遮住脸的上半部分,

下半部分

手掌再竖着遮一半看


现在我有一个年轻的额头

今日画平眉

明日画秋娘眉

今后还有黛玉眉、小山眉、新月眉


想到这便停止了惜悔,并将板凳换成吊椅

我成为坏掉的钟表上的分针

便于偷懒

只在五点到七点的区间移动



我们在谈论什么


喜欢谈及树

谈及花

谈及婚外恋


可树为何树

花为何花

欲为何恶


你亲吻我

吻消失了

你捏我脸

疼痛还在


茎茎脉脉

花朵和我体下的红一样

出现又消失,像做梦

自己立于湖心

又立于维度之外,感到孤寂

但这比我在湖心拥有的要多

要没有什么



涂抹


女人

把衣服脱了

我只想在视野框里瞧见

你的身体,和此时的

美丽的乳房和眸子,应该互相说话

嘴唇和肚脐也要同时呼唤

阳光,进入体内后身体

会开出一朵花,不要吝啬于开窗

再请你对着镜子

观察自己或者细细地涂指甲

我喜欢看你彻彻底底

旁若无人的样子。

 


写真


今天拍女人体

只有光溜溜的身体 

她在我镜头里不知所措 

调焦之后,人体更加模糊 


女王,我请求你看向我

看着我啊,疯子


我试图告诉她一个女人的身份,在黑色里

尽可能翘起屁股扭动着爬行 


她看着我, 

以“你不是摄影师”的眼光看着我 

“我梦见自己死后,变得轻” 

她自言自语,“然后跟着烟卷进风里了……” 

我立刻对准她的身子,按下快门 




高短短 (1994-)原名康晓红,陕西人,就读于陕西某高校

 

 

远和近

 

我的情诗还没写完

仲夏的夜晚,就没有一滴露水

是属于月亮的

我们坐在布满爬山虎的窗户里

墙外就是护城河,时针划一下

头顶的风扇就转一转

我吃罢一块西瓜

走到水池边

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

坐下来,再没说话

凉风透过小窗,徐徐吹来

此时,燥热离开大地

从云端看来

没有一处有这样的

窗户,它不在班城

也不在泾洋河畔

在平安夜的卡片上

它美丽

就如同你的名字

 

 

苹果


一枚苹果呈现在我眼前

如此诱人。如落雪的圣诞

一个哲学狂热分子告诉我

苹果即禁果

我并不把《圣经》作为枕边读物

亚当和夏娃,他们的羞耻心

是上帝惩罚他们的开始

然而惩罚之沉重,是必然的

正如我对某些事物感到厌倦时

会有人跳出来告诉我真相

“如果你见过一些庞大的事物死亡,

就会发现一切毫无意义。”

在伊甸园里

只有上帝明白一切

 

 

 

这里又下了雨,滴滴答答

事物被雨敲打着从病恹恹的梦里醒来

我站在窗台看着远处

外面的世界,雨幕连着雨幕

摩肩接踵的到来,又急急忙忙的走

雨打西窗,像是一个个嘲笑的句点

打在我紧绷如弦的心上

雨滴汇聚成一股股水流,向低处流去

水流走,目光也跟着走

走到熟悉的凉亭,青砖小路

可目光走得再快,也赶不上你的脚步

要多大的伞,才遮得住潮湿的心呢?

我知道,在这居北的荒凉之地

雨水很快就会被尘土和风声掩埋

变成白色的痕迹

就像你,从未来过我的世界一样

 

 

不要说

 

今夜我们不谈爱情

就像我们不谈村庄和乡愁

不谈高粱和水稻,不谈被你冷落的

在边关坍塌的黄泥土路

我们不谈爱情,也不说诗歌和散文

更别提它给我们带来的一语成谶

和此后人生的不安稳

我们也不要说国事,不要说穷人和乞丐

更不要说我们遇见的陌生女人

最好是,我们什么都不要提

就安稳的在心爱之人的肩旁坐着

等晚风越过头顶,月光下的湖水渐次荡漾开去

嘘,亲爱的,我们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男人 

 

一个男人面对着我们

当然,我们可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他穿着新的羽绒服

个子不高,金属边框的眼镜

语言滞腻,甚至有点结巴

 

工资条,圆珠笔,玻璃杯,半片没吃完的面包

早起的十五分钟,寒风里,勉强地行走

夜晚的麻将馆,夫妻生活

 

额头的虚汗,日益透支的健康,未完的发言稿

孩子的哭闹,窗外摩的喇叭无休止的响

去痛片,结婚戒指,妻子提前到来的更年期

 

一个男人应该具有的片段和琐碎

他都应该具有

 

他是晚餐之前的归人,行为的主语

二十年前误入歧途的高材生

美丑的批判者,是说出之后就不存在的句子

是一个活脱脱的人间

 

他正在走向我们,缓慢的

或者,他就是我们其中的一个 

 



魏菡 (1993年-),山东人。就读于上海某高校。

 

 

想起我

 

如果,你想起我

 

在身影的森林里

我一直装作谁都不记得

 

你发觉了么?

风过这里,吹了你也吹了我

 

 

 

她从未见过,太阳呈一片陌生的颜色

一年中,那些花儿铺下身体

把潮染成温的

海,松弛下来,撒开一堆味道清淡的沙

她把自己冷却了起来

一群热带鱼,把身上的鳞留下

正午趴在她身上

鱼尾绵绵软软,稀落下

它要带上路的浮游的热度

 

 

幸福是什么

 

不见店主的旧蛋糕店,在老街小巷

属于奶白色的香气,窜过槐树后面

一家又一家

闲置的摇椅上,几只整洁的麻雀

用几粒善意的稻米,鼓起了满足

一辆吱呀的三轮蹬车

慢吞吞地叫卖,“热乎乎的豆花”

早晨的清扫,节奏像昨夜的摇篮曲

又有几片叶子睡得沉了

温顺地归进草篓

阳光穿过几朵槐花后,才洒在人们身上

人们走上嗡嗡的大街

在各个狂躁的角落,遗落了几丝花香

渐渐,镇定了整片不成样子的土地

 

 

初恋

 

少年

穿布鞋在巷子里行走

毛绒质地的爱情,躺在怀里

那一时

兔子样柔软地蠕动 蠕动

 

 

我想看看你

 

缓慢地 我想看看你 想要

天空下一场柳絮

去年 在一场音乐会的拐角 我

发现了你

带着说话一样 弦的口气

 

有什么 浅浅 落入你的风衣

我忽然想

变成一阵 轻微的凉意

贴在你的胸口上 哈着

湿热的气

像是你 眨动睫毛 很轻易

 

傍晚 温柔很闲

很闲

让我轻盈地看见你

眼光一旦相遇 就会和蜻蜓一样抽离

 

我想看看你 隔着一条街 几盏街灯

一辆旧电车 静静向右移去

 


 


李涵淞 (1992-),云南人。就读于北京某高校

 

 

一片拥有五官的叶子

 

在这个冬天,所有的妖孽都变成

没有定向的风

将树枝吹落,将墓碑吹裂,在心上

割开一道寒冷的口子

可我就这么一点鲜血,就着酒

暖暖身子还好

北方的风不断蒸干我

我瘦成一片拥有五官的叶子

与尘埃,纸片,枯叶一道飞舞

最后安安静静地偎在一棵树下

没入土壤,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逃过清洁工的扫帚和无休无止的风

这个冬天,所有经过的人都变成

用脚杀人的冷面修落

行走的速度,像是一阵嗖嗖刮过的风

 

 

在告别中,岁月老去

 

他起床来,核对清晨的黎明

每天那个影子都在远去

时间的尺度又偏移了一点

他道一声早安,其实无时不在

告别,过去的女子

踏过的地方都布满了青苔

“应怜屐齿映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他起床来,推开房门

来访的脚印轻不过青苔的寸厘生长

但黎明中光阴的咳嗽一声哑过一声

 

 

他有一个脾气暴躁的女朋友

 

他称呼她,“小姑娘”

只不过她的内心成熟过了头

许多正常的都在膨胀

这导致她每日火气冲冲——

噢,他有一个脾气暴躁的女朋友

 

气是一种虚无,但总有一些依据

她的秉性是个讲理的女人

可这世界是不讲理的

他对她循循善诱,拥她,吻她,甚至

以更亲密的动作抚慰她

 

“宝贝,这世界上,只可以有一件事情过火”

男人的认知,她冷冷嘲讽

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东西产生报复的欲望

比如无动于衷,比如故作兴趣

——然后彻底走开

 

他有一个脾气暴躁的女朋友

这让他想到一个句子,“风水轮流转”

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

怎么爱她都无济于事

 

 

以怀为塚

 

那个男人死了,我以怀为塚

打算坐地石化,就此埋葬

所有事物都是新的,就算一阵雾

跟随过来,我也要抱着他

不断奔跑

它们总让人怀疑--

另有所图

是否有更深一层的梦

是否会在黎明醒来

有棉絮飞进来了,十八岁

相同的风景,他也在看

“只要爱情打上一个时代的烙印”

“我就不喜欢”

因此他对所有爱他的女人都若即若离

他死了,我以怀为塚,用这副

在这个世纪脱胎换骨的身体

紧紧包裹他 


 



向茗 (1993-),江苏人。就读于江西某高校

 

 

一面镜子

 

我靠双脚走路,像美貌要依靠镜子

在世俗人的眼里流浪

这里长满太多时光梳洗河流的黑和空

 

我抚摸天空的额头,生着一块黑色印记

倒映在水面,里面有

至今未成熟的我,伴着黑夜撕裂

还有镜面破碎的动静,疼痛

在我的每一寸皮肤上,蔓延

 

这虚空里延伸的命和运,来自何处

我想知道,以便化作透明的

你,在夜里流转出湖泊

你看得见湖底,看得见

赤裸的脚踝,却不见鱼踪

 

于是,我谈及黑,就想把镜面重新

擦上一遍,擦除深埋在额头上的黑痣

搅动隐秘在深处的水

沙石和其他物质自底部翻涌

 

我被笼罩,被黑暗的空击中胸膛

我从它清明的瞳眶里,窥探出人世的混浊

 

 

不是旧的

 

翻阅书本

从里面能看出一个我

在夜里假寐,偷偷打开春色

我羞于诉说;书桌前

我无法让自己变成颜如玉

也无法坦诚,一个春暖花开的

日子,让致命的感情攻溃

这种心思,在无数次经过河堤时

变成桥墩,多年来

绿草疯长,日子疯长

感情也在疯长

而庭院的白杨一如既往

每日在风里躬下身子

一瓢岁月的酒洒进黄土

你就醉成我,这深藏的癫狂

和当初并无二样

 

 

丢失

 

晨起的钟声落下,朝阳散漫

春风散漫,身体先一步睁开

打开骨骼,让眼睛从黑里透出

 

身边,尽是神色匆匆

往日子里深究,二十年

潦草一过,我的闺密打扮

衣着,包包,就连走路

也大相径庭。说到沉默

所有的动静凝成水,我一口喝尽

如同喝尽二十年,群山绵延

起伏和不安

 

而在某天,轻微的喘息和脚步

带上流水,我多么害怕

在咚咚的声响中,丢失了自己

 

 

裸体

 

这并不是肉眼所能看到的

露骨。她

坐在矮凳上。轻薄的丝纱

被遗忘,铅笔淫秽

从唇开始

途径喉咙,胸

一直往下。我不是唯一一个

 

给她的身体支起玻璃框架

想象在海里作画被包围的人

 

浪潮在玻璃中沐浴,泡沫丰盈

海藻爬上暗礁,泥沙沉淀

重心开始下降。我看见周围

推搡着的身影

发出玻璃碰撞的声音

 

她是独特的。她是

我笔下的唯一部分,脐带属于我

也属于更多人

 

我用笔纪念

一个房间,缓慢而微弱的叫喊

她必须承受分娩

来自本体上脆弱的一小半

每画一笔

仿佛就痛一次,她羸弱的坐姿

 

还要承受怎样的击溃呢

我们留恋存在的一切

仿佛向日葵爱上阳光,她在面前

毫无掩饰

她闭上眼,我就想到母亲 




慈琪 (1992-),浙江人,广东某高校博士生

 

 

察觉

 

树伸手接住了一只鸟

草匍匐行至湖边

月停在一口井上

打量自己的容颜

 

河流轻轻抬臂

把村庄推得远一点

山低头张开怀抱

而人们一无所觉

 

 

遇到一朵花的时候

 

风会走得稍微慢一点

湖泊为它淌出新的河流

国王俯首,老妇唱歌

你用七个夜晚询问它的名字

而它愉快地摇摆叶子

不作任何回答

 

 

害羞

 

所有人都把我忘记了

因为我是个害羞的人

 

我的影子被更黑的夜抹去

我流下的血在角落凝成石头

我的眼睛发不出声音

我的肌肉捏住我的骨头

 

所有人都说说笑笑走了

我背对他们坐在原地祈求

 

 

平凡

 

我出生在

被人遗忘的时间里

自己写自己的历史

我死在历史结束之时

是被海水淹没又卷起

一无所知的沙子

我走在日光之下

带着飘摇不定的影子

有过或多或少的狂喜与微笑

而它们比我更早消失

 

 

你将在哪一刻遇见我

 

夏天到什么地方赏雪

歌里唱过

夜风在什么地方降落

歌里唱过

知更鸟在什么时候吐出金子

歌里唱过

月升在什么时候遇见日落

歌里唱过

那些歌唱出了全世界的奇迹

却唯独没有唱过

你将在哪一刻遇见我

 


 


 余真 (1998年12月-)曾用名苏陌年。

重庆人。就读于重庆某高校

 

我爱你

 

我爱你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意义了

我爱你以后,开始热衷做梦,梦到你和我

在原野上唱歌,我们堆柴,在阳光下

依偎着整座山岗。我们数着火苗,数到即将浮现的

黄昏,把我们引入苍老的歧途

我将要享受一切,譬如那些大雨淋湿

我们拥挤的屋子,于是我们可以烤火

在火堆上放着土豆、番薯,和我们湿漉漉的心事

我将要享受一切,你为我做饭,于是

我成为饥饿的崇拜者。你为我创造一个

漂亮的孩子,为此我愿意更丑陋一些。

 

 

诱因

 

小时候,我坐在自家门槛上

捱了父亲的骂。说是抵触门神。

 

小时候,喜周六周日,喜雨天。

任露珠打湿裤管,伙同三两好友挖麻草根

摘路边的小野果,偷邻家的甘蔗。

 

现在我未满二十,笃信鬼神之说,

假期不再令我快乐,小腿蓄满隐痛。

坐在乡村的残垣断壁之下。

 

 

安静的果子

 

那棵树,能摇下多少果实?

多少可以子承父业,多少可以温暖我的肚子。

多年以后,我会腐烂在一堆草里。

会有许多人跟我安静地躺着,像一棵树上,

很多摇晃着的果实。会有一些年轻的果子,

从那棵老树掉下来。

从我的身上,找到它从前的亲戚。

 

 

仿佛梦境   

 

飞上枝头的白鸽,落在了少女的及笄

落叶们把自己交给了草地

她们安详,寂静,把大腿和乳房

交给了草地

她们睡在草地上,仿佛跟草地长在了一起

她们仿佛还不认识男人

仿佛一切都还是值得托付的

 

 

身份

 

每个晚上,我陌生的双手,

紧紧相握。它们在世上毫无亲信。

 

我的左腿遇见右腿,它们截然不同

用自己的部分风湿。

 

我的左眼和右眼永不相见,它们从不相爱,

却一同替我流泪。

 

我的爱人爱着他自己,偶尔来宠幸

一样孤独的我。

 

我怀有潮汐。喜欢在阳光的时候,

让自己在青草地上歇一歇。

 

让我,跟它们,也能在阴影上

找到自己缺少的部分。 

 



吕露 (1990-)年生,湖北人。居北京

 

 

墓志铭

 

听说整齐的爱情

是不存在的,2011年初

21岁还不到,我

也不是什么情人

也不是作家。

 

 

青春

 

怎么可能说的清呢?一直如此。

怎么能说出呢

夜晚,我不敢说出

人们偏偏都在说,在公交车、婚礼堂、果园

人们在说幸福的样子。

 

我说不出幸福的样子

幸福是沉没的大石头

我在石头里

谁能领我走呢

 

没有人敢爱我

没有人敢公开的爱我

多么荒谬啊

 

青春是这么度过的:

我爱上了一片大海

我不是船长太太。

 

 

高兴

 

41岁的按摩师

揉着我的乳房说

女人到了五十多没了月经

会老的很快

不知为什么

我有点高兴

 

 

每一件可能会发生的事儿

 

一位中年女人

用语言

魅惑看语言的人

她渴望成名、外遇

 

某天下午

她写信过来

诉说近况、荣光

她告诉我这些事儿,被人知道的

 

我没有说

我知道她跟别人睡了

我说了别的

 

 

无题

 

几年前

有一阵子

我们会谈一会儿电话

有一阵子

我们在网上刷屏说话

但是最持久的

还是信件

电子信件按一下键

便送出去了

不用经过大江大海

可它们仍是信件

有蕴酿

有温度

我喜欢它

装载的时间感

它把时间

切成

一小包

一小包的

 

 

奈良

 

我不能控制情绪

我不能控制这情绪

 

下了雨,

之后

雨还在下

 

我老了

之后

你会在另一个世界

那时,你会

娶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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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雪 (1990-)年生。曾用笔名夕染。湖南人。居长沙。

 

 

他们对自己满怀诚意

 

桂花路口下车。再穿过马路

及一排银杏,就到了

走在前面的

有少女,环卫工,和几个提着凉面

的洗车小哥。

其实每天遇见的,并不一样

但又好像一样。他们经过玻璃橱窗时

偷偷捋头发

或者扯衣角的样子,总让我着迷。

 

 

满天星

 

你可知昨日星辰,都落在这里?

你可知,这洁白的悲伤

 

你赤脚走在前面。我手捧着野花

这短暂的爱情,朴素的爱情,被怜悯了吗

 

你可知这静默,这细碎?

你可知,这星辰仍是需要掩藏的泪水。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比这里的草好看

你被淹没的脚踝。

 

还有什么,比水里的倒影诚实

这独自流动的人。

 

顺着那黑暗中的花香走吧,它们正

有序地通向上帝——

 

还有什么。比低处的沉默和爱情

更像颤抖的荣耀。

 

 

我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

 

在葡萄园里,踩着他的脚印

雨后的泥土,这样柔软

像突然爱上一个人时,自己从内部深陷

 

可我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

 

从未在天刚亮时,就体会到天黑的

透彻和深情。

这深情,必是在远方闪耀而仍被辜负的群星。

 

我真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

 

在葡萄园里,我知晓每一片空荡的绿意

却不知晓脚印覆盖脚印时

这宽阔而没有由来的痛楚。

 

 

寂静

 

傍晚,我们沿着

屋后的马路

一直走

一直走

路旁有坟墓,菜地

挂满干果子的树。

太阳一直没有落下

有时我们的影子,碰着影子

差点发出声音。

 

 

寂静

 

整层楼只有一个人上班。她拿着拖把

在幽深的走廊上

轻轻地拖,慢慢地拖。偶尔听到

角落的小水池

有鱼划破水面的声音,这珍贵的声音——

像失眠的人坐上马车,替她在追一个

很久以前,做过的好梦。

 


消失记

 

雨后,蔷薇变得明亮

我是唯一

带着阴影走路的人。而花瓣上

静谧的水珠,刚好像

我与这个世界新建立的

一种朦胧的关系――

我总是小心地想到你

像想到因消逝而变得朴素的

雨声。

当风再吹得大点儿,我和蔷薇同样有

可以被谅解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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