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福建女性诗歌进行时
福 ·
建 ·
女 ·
性 ·
诗 ·
歌 ·
↓
福建女性诗歌进行时
============ 张漫青 ============
张漫青,80后,福建三明人
诗、剧本、小说等散见于各报刊及入选取多种选本。
著有诗集、长篇小说等。居厦门
◎ 我的硬币在口袋里闪闪发光
不要爱我
因为我不爱人类
我这种人
即使口袋塞满硬币
即使头顶盛开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也坚信春天就是一只闪闪发光的塑料玩具
◎ 弱水三千,雪碧五元
买买买
卖卖卖
用手机,用自拍杆
把自己统统献出
全世界景区全世界咖啡馆,站起来
社交网络,前途远大啊
等于每个人的快感总和啊
年轻人茁壮成长啊
网络小说和综艺节目喂养他们的心灵
和薯片一样又香又饱,又快又快乐
书签为书籍而羞愧
马不停蹄的时代
啊 举起手来
啊 放下钞票
◎ 很快
快乐很快
五年很快
十年很快
一百年很快
很快很快
匕首一样快
◎ 黑衣人
在你的肌肤之外
有纯棉衬衫
在纯棉衬衫之外
有雪白的墙壁
在雪白的墙壁之外
是你家的围栏
它们有多少根
每一根都拦住我
我是传说中的黑衣人
我是贱人
◎ 安 全
母亲说你长大了就安全了
她忙了一辈子的家务,忙了一辈子的叹息
她的一辈子很短
她死后,我就长大了
我就脱离了安全
◎ 紧张
那年我很紧张
一脚踏空一个朝代
晨昏有羁,光线低垂
一心一意躲避一个人
那年那人,裤带松松
灯似烂梨,人若剪幻
那年我很紧张
一心一意躲避一个风景
那人那景,光滑有力
曲调有节,性欲如弓
他从暮色来
我往暮色去
那年我很紧张
眼含惊鸟,心埋苦荷
我有绝世的悲凉
我有绝世的紧张
那年
我就那么
一心一意的
紧张
============ 鞍 荭 ============
张鞍荭,80后,福建惠安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入选多个选本,著有诗集多部。
居泉州
◎ 雨前登山
亭阁隐于山麓,石榴花醉倒花荫
破碎的大红色花瓣散发出酒气
远处荡起涟漪,雾皆散
鱼临岸,倏忽即逝,昨夜有山精
歌舞于此处,花鸟交错,落,落,落
雨将落,云层极低
水面上卧着绿色的小熊
它说:速去,速去,再不去我的心就乱了
◎ 别的什么
我。我说这个话题的时候
一切很喧闹,很远。
声浪在沙上,一层层漾开,消失。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的东西太多了。
浪涌过来,拍打船舷。它们甚至伸出黑色的手。
说你好。我的掌心满是浅细的纹路
你可以看看,瞎扯,说说浮华
钉一个架子,分门别类,把自己收起来
发条轻飘的短信息,把重要的送出去。
云上的梦变重时,就会下一场雨。
它想下到哪儿就下到哪儿,想下多大就下多大。
◎ 轻轻
雨掉落之后,温度变得更凉些
风把头发吹在脸上,一些痕迹稍纵即逝
谁在夜色中翻覆,谁在晨光中矗立,像一座塔
镶在山的臂弯里
谁说了思念,谁说了忧伤,谁说了悲喜,谁说了爱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什么也说不出来
水猛烈地涌动,那些旧的事都冲走了
聪明的人儿,仁慈的人儿
俗世多么令人欣喜
无数的花儿轮番开放在山麓上
◎ 画外
从什么时间开始?到什么时间结束?
燕子飞得很低,蝴蝶也是
草丛里开满了花儿,花儿就是花儿
一株植物把自己炸裂了,却没有吸引你
云层压得很低,一辆单车驶过弯弯的山道
一切就像故事里一样,一个陌生的姑娘
前来问路,她对什么都好奇
包括即将落下的雨
“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左转。”
“不,不会很远,也不会很近,还有点距离。”
我把帽檐压得更低一点
妄图穿过这个故事,直接走到画外去
◎ 空白书
你来,小小,风往北水往南
它们方向不一,却要紧紧捆绑在一起
睫毛就像一扇门,旧的在里面
妾心古井水。
你来,小小,执笔而书
信抵千金,管他烽火乱不乱
泪是沉重的,亦是轻的,像你的睫毛
一动,不动。
小小,此时已非,事已非
蓝田的日仍是暖的,还有一个佳人
在线装古书中,一群人围坐山头大笑
清风明月,白驹过隙
小小,我依然爱你
宋瑜:
关于福建诗歌,可从福建地方文化性格寻出某种端倪。
福建新时期以来的诗歌创作总体而言,既有可以辨认的“闽派”特征,又呈现出一种复杂性。
这些年来福建诗坛的几个代层和各方诗人呈现出“众声喧哗”的态势(往往形成群落而非诗派),即使同属一个诗群,甚至关系极为密切或风格颇为相似的诗友之间,其不同也显而易见。
但大致而言,他们多数具有南方的、柔美的灵气,即使学习北方的粗粝、松弛,或着力于突出拓展语言与方法可能性的努力,内里也较为细致,而乡村、自然和亲情的书写颇具传统的意绪,常常以此作为对现代都市负面的反衬或诗人内心诗情的出发点。
新时期以来对语言的迷恋,也反映出现代与传统对接的特征。
============ 吴银兰 ============
吴银兰, 80后,生于福建惠安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漂泊的一代:中国80后诗歌》等选本
居厦门
◎ 现状
太阳忘了起床
宝贝在熟睡
丈夫沦为旧爱
我在椅子盘腿而坐
我是幸福的人,
听着悲戚的英文歌
情绪相互抗衡
内容难详
◎ 我和你
夜被洗得很黑,
我们打着赤脚,走在水泥路上
就这么走了两个来回,
雨水悄悄地漫到了脚趾。
我们把伞压得很低
听雨水和伞,互诉衷肠。
◎ 风铃在传说
风铃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里有女子,有微风
那里有歌声。
记忆被拴在远处
飞不高
下不来。
◎ 模仿
我喜欢你,不说出来
对着镜子
学着你走路的样子,
说话的语气,和扮鬼脸
学着你,
假装对于我的表白,
一脸不屑的模样。
◎ 我们如此而已
选择单飞,再各自寻找,
选择在一个路口相遇,
简单的牵手,没有说话
没有把想念说出来
做为一颗内心的种子,它的初期,
只管发芽,不负责吐
◎ 不可一世
至少你是多情的,
今天爱西施,明天爱貂蝉。
至少你貌潘安似伯虎。
至少你还有三二十年青春可供挥霍
甚至万千河山任你踩踏,
想走高原就走高原,愿走沙漠就走沙漠
天空是你的,大海也是你的。
至少你是诸葛亮,就没人敢当周逾
你开了,别人就不敢绽放。
至少你说你自己是青蛙,就没人敢称王子
甚至,树上的叶子,秋天到了,
你让它不掉,它就得乖乖地挂在树上。
至少,你是王,你是帝
你愿意爱,就可以轰轰烈烈地爱。
甚至,你愿意死,阎王爷也万万不敢阻挠。
◎ 如果我是潘金莲
你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抽烟、酗酒,说粗话,
吃面叭叽作响,双腿习惯性抖动。
笑声如炮鼾声如雷。
爱吹牛,建牧场,
牛不吃草却只只肥膘。
你不高大,且面容黝黑。黑暗处,
更只见得你的两排月牙似的白牙齿。
衣衫褴褛步伐微醉。
夜夜里,你在我的左边,
用你的胸大肌,让我落枕而眠
说肉麻的情话。
仅此而已,我将爱你如命。
◎ 如果我爱你
如果我爱你,我是一只狐狸,
流多情而无味的泪。
用我缠绵的身段,
去配合你的三言两拍。
如果我爱你,你不张开嘴,
不把完美的歌声给我,
不把肥厚的肉瞄准我,如果我爱你,
你不在我的设计以内,
那么,想我一帘残梦落尽,
好比那孤鸟落单而飞。
◎ 细节
肯定有些细节被我无意忽略,
像你来过的足音,日渐单薄。
想像你的样子,从黄昏到日落,
越想越相思,越想越愁绪。
想像你菱角分明,眼神空洞,
一丝微笑,瞬间从嘴角逃离。
============ 蚂小回 ============
蚂小回,80后,福建三明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选本
居福州
◎ 不知冷暖的时节
在这不知冷暖的时节
总会有人打起一束血红玫瑰
他们靠着晚霞
喝自己熟悉的老酒
有时飘一阵毛毛雨,在他们并不清澈的眉间
有时成排,两只的小鸟
整齐,追逐
我常常思考
关于飞翔,关于方向
关于一些微醉的日子
仿佛不曾远去的春天
我们依旧如此相爱
◎ 在十五楼上
整个下午对着敞开的窗户
道路中央团着数不清失了肺脏的妖孽
与寒冷交媾
一些树骨还缠绕着春天的病痛
偶尔冒出几颗细尖,吐着慌张的绿
我想我还有伤,像被毒虫咬紧的那个夜晚
细雨如丝,微风无尽
我轻轻撩动那只隆起的小腹,而今
透过我缓缓沉落的喉结
已然看得见下坠
◎ 路
现在是三月。适合戴花,打伞
烧田畔。我藏起稚嫩的烟气
喷西瓜霜,说泥人、谷物还有爱情
像一个含化了雨水花瓣的人
穿行在漆黑的巷子里
躲开天空和脸
没有缓缓下沉的身体
更不沾一丝怨气
◎ 风不起的日子
我有时候折竹竿,希望把风
和蜻蜓撑起来
现在的天空开始黄,虫鸟相当多
我擦过一身精油
路过阳台上的报纸和破盆渣
夏天真的很糟糕
我要偶尔躲进柴禾间
点灯,发芽
喝销魂酒,玩木头人
再错过你入殓时的黄昏
身披青翠的叶条
◎ 她幽深的黑暗
她黑暗的目光泄露她的
几十分之一。
她正向下深入。
十月的丝绒是她贴身的长裙。她成熟得
浑圆。他从这里面,
像在置身的极深的秋夜中,
在水中,在摇晃着忧伤涟漪的心中,
在他的身世里(她未曾遭逢,却全部获悉)
看到了一轮月亮的可能,
它与光明同义,
发那个他失却的音,
“太阳”不是,太阳让他藏起来,在
延迟苏醒的芭蕉树叶下,
这个幽暗的弱音,扩展声波,照亮他。
◎ 她已经熟知
她已经熟知那片会不断没顶的黑色潮水,
但是她再一次游向那个玫瑰般的中心,
当她望见你温柔的含有水份的眼睛。
她知道这一次可能也不能例外。
但是那份长在内心里的不灭的、
虚幻又永生的发光体,
让她知道她的肉体可以再一次
在被熄灭之前去燃烧。
而现在这肉体正芳香,变得多么真实。
============ 关 子 ============
关子, 70后,福建长乐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选本
居三明
◎ 小暖
激流之下暗藏礁石
谁为你护航?
幽长的通道,你遇见了谁?
继续与放弃,拥挤与孤寂,你选择了谁?
秋风过,冬寒渐近。
万物显出冻白之美
我有萧瑟倦缩之感
这一次,我相信
最寒冷的季节已经来到
我提前拿出
谦卑与臣服,换你小小的暖
◎ 感谢
这些河流,森林,薄雾
这些路途,遥远,归程
都将心遂人愿
这些清晨托起的露珠
这些雨后刷洗的绿
这些风中穿行的花香
这些满山黄叶,秋阳高照
你在其中
这些潦草,偏执,虚妄
从枝头跌落,最终腐烂
◎ 留白
在灯火熄灭
在远山出现黛青色
在笔墨
还未沾染
时间,距离和月亮的倒影
之前
请
把我放进去
把你也放进去
亲密,转身,乃至模糊
◎ 数羊
把我数进羊群,管住你不安的一切
把羊群当作你体内无法治愈的顽疾
数着数着,眼前白云一接一朵。
你黑发的,吸烟的,沉默的样子
被一一数进羊群。并,最终成为
你白发的中年。
◎ 惯于
惯于蓝色,紫色,和粉色的冷
惯于黑白灰的生活
从不抽烟喝酒,却惯于谈起酒
惯于烟雾缭绕中
分身行走。惯于孤单,热烈
简单的活。惯于拿起桌上
空空的酒杯,将对面那
隐身的,从不说话的谁
放倒
============ 巫小茶 ============
巫小茶,80后。福建莆田人
诗、文、画、影评和小说等散见各报刊及选本
居广州
◎ 戏子
躺在世间,像个人样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句诗发生在床上
我追着看戏,却常常迷路
有时在祖国的上面,有时在祖国的下面
最惨的是
被喜怒无常的床一个跟头压扁时
听取蛙声一片
◎ 融化
请爱我。请洗手。请将风景拖回零八年的冬天
一边做爱,一边面对人民疾苦
看,自尽的人,继续自尽——为风流往事,
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鸡毛
咽下蒜皮。除了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哀叹的?
我们的双眼,都将掷出一抔土的春天
◎ 狗尾巴草
他在自己的回忆里开着火车,含着
一根狗尾巴草,好像嘴里含着
一个女子。他的
二十年来如一日没有变过名字的
女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的
女子,他看一眼扫把她就会去扫地的
女子,会种地织毛衣的
女子,想念他时会打喷嚏的
女子,他满嘴都是她头发的
女子,和他共用好多次枕头的
女子,他在刷牙而她在旁边上厕所的
女子,情人节送他一大把狗尾巴草的
女子,令他饱受那狗尾巴草折磨的
女子。
◎ 情人
请温柔靠岸,屏住呼吸。
像只鱼,误入我的身体,并没有溅出水花
这是座陋室,
孤立、无望,被时光雕琢。
在成为碎片以前,
我要通过美,与你隔水同居。
============ 王丽枫 ============
王丽枫,70后,福建宁德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选本。著有诗集、散文集等
◎ 很早
很早很早我就坐在这里
等待一条河长大
等待它的风来扩张
一片蓝
很早很早
我乖巧的马尾辫
就在一片霞光里粉墨登场
把一只好奇的鱼
背在背上
很早很早
那条河就坐在黄昏里
等待我的长大
等待那只好奇的鱼回家
天空从不和我说
很早很早,在我的眼睛里
它就躺成一片海
◎ 哪一个十年
十年前的一组对白
留下很多细节
随心所欲的绿蓝黄白
喜爱的黄昏
能否买断十年的灯盏
终于学会弹奏那只最美的古筝曲
江南因此润色不少
颜色 声音
还有想像里的味道
白天讲述
黄昏到黑夜的这一段删除
于是,你还在对白里
从十年前到今天
到故事的某一个细节
◎ 左眼皮在跳
左眼皮在跳
就像失眠者与黑夜拉开一场斗争
反复强调要给一种现象躁动的青春
做一幅死亡的棺材
左眼皮还在跳
那青春像一个疯子
把所有抵达的火焰
撒在胸口
一个辗转一个狂笑
左眼皮跳得更欢
突然害怕这样的疯狂
会让黑夜生一场大病
这样谁
可以坐在伤痛中
去拉近
与一束光的距离
◎ 无解
背着的壳里
有一场雨的洞天
阳光的大嘴是快门
一组红与非红的色彩
与那些爱与非爱的画面,交错
与蓝色调的
睡觉、做爱,混淆
潮湿布满
咸的嘴 甜的脸庞
这场雨的蔓延
淹没了圣徒对真理的解读
这一刻起
把灵魂轻轻,轻轻放下……
游走在这场雨里的裸体
仍然没找到安宁
============ 蓝 郁 ============
蓝郁,原名王梅芳,80后,福建宁德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
居厦门
◎ 影子
夏日午后
水泥地正热烈上映
银屏忽闪
那白衣女郎
撑着少年的伞
去奔赴一场不约之会
树影婆娑
仿佛奔赴一个淡蓝色的梦
她的白裙轻裹着柔软的身子
柔软的身子轻裹着柔软的心房
柔软的心房住着一个美少年
他眉眼可透出阳光
他笑容可渗出水珠
让影子消失
让衣裙湿透
◎ 城墙之外
我与城市永隔城墙之外
流放于山林、湖泊
林间与画眉鸟对歌
我有一间小木屋朝向树林
书柜素白,窗帘微蓝
我是个逃兵
◎ 后会无期
当蜜蜂享受完梅心的柔软与香甜时
它要筑巢、筑巢、筑巢…
表情贪婪
无法感知它飞走后
一地凋零
它们后会无期 无期无期
就像山谷里的回音
空空荡荡
冷极香
恨极陌路
好在 每一年花开自在
◎ 候鸟
骑着单车
落叶一样飘过
又一个陌生的街巷
享受
流浪馈赠的新鲜风景
春风拂过,柔绵如初
一股新绿
挣脱苞衣的紧束 满地
需要多少泪水供养
尽管拿去
远方
理想家园
◎ 白
夜雨早歇了
黑远比雨落得深
我却想起白
脑海叠浪层层
你来时白百合恰好盛开
阳光穿过绿蕨
调出你的脸 月光倾城
你的笑 那时干净的鸡蛋花
墨猫偏赖上宣纸与毛毡的绵白
流浪者的棉被裙 亮白人眼
像只流浪猫躲不过冬天
王光明: 福建人的诗人禀赋或者诗歌气质,也是福建文化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林茶居: 经常会听到一些本省诗人说,福建是诗歌大省…我更为关注的,是一个个具体的诗歌写作者,是他们落实到写作中的幽微而坚韧的言说方式、语词精神和语言信仰。从这个视角看,福建的诗歌无疑是非常有活力的。
============ 子梵梅 ============
子梵梅,60后。福建龙海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选本。著有诗集、诗文图集、随笔集多部。
居厦门
◎ 单腿直立的茉莉
七月的热浪在窗帘后面滚动
黑色八哥在笼子里滚动
那一团墨,把逼仄的笼子撑得无边的大
笼子边,茉莉的白溢了一地
鸟羽的黑和茉莉的白孤立着
它们都始于无援
隔壁的琴声没能够让二者和解
尽管手法熟稔,甚至称得上精湛
白色茉莉,茉莉的白
这黑漆漆的夜的艳后
每一朵单腿直立
在黑漆漆的夜里,渴饮自己身上的白
◎ 一场梦境
如果想一个人,会走得很快
义无返顾地走
甩开双臂恶狠狠地走
所以当有一天,你看见一个走得飞快的人,怎么叫都无法停下来
那个人一定就是她了
她正在用速度抵抗焦灼
你还会看见她一脚睬进湖水
又一骨碌爬起来,看看四处无人
突然趴在一棵榕树身上大哭
突然趴在一个陌生人的肩膀大哭
大哭于无泪
大哭于无声
突然跑了起来,一直跑到单位办公室
同事诧异地问,有人追击你吗?
她说,我长年为情所困,却需要日日不能哭泣去上班
这真是受不了,还不如一脚睬在湖水上
◎ 虎狼之年
稻草人相戏虞
风从四边来
瓮在肚中响
白花花
空荡荡
那片枯叶
那个急性子推销员
那个打探无用消息的过气姑母
那个跪地为安的弃儿
他们在风中相戏虞
◎ 短诗
保留一首诗的秘密
保留给你写一首诗的秘密
保留已经给你写的一首诗的秘密
秋越深,它藏得越醇
也许要到很久以后,你才能见到它
也许到很久以后,你我都可以忽略这首诗
连时间也不曾知道,我们
早已经在它追赶上来之前
步入晚年的热恋
并在尘世某个阳台
晾晒着我们每日换洗的衣裳
============ 楚 雨 ============
楚雨,70后,福建漳州人
诗、文、画散见各报刊及选本。
中国书协会员
◎ 麻醉师
亲爱的,张开嘴
很快就没事的
他努力克制微微颤动的双手
再近一些
他看到那个骄傲的天使
想亲手摘下她洁白的翅膀
你飞不起来
他的内心狂笑不止
我是时代唯一的追随者
如今,却第一个殉葬
他摘下眼镜
用手背擦拭模糊的镜片
好了,她立起身来
突然衰老不堪
◎ 烟斗
他摆弄手上的烟斗
摸索着,一步步往下探
曲线起伏不定
闭上眼睛,他的心
开始不安分起来
多数人误读他,就像
现在误读这段文字
他保留着父亲留下的
骄傲,在中年的卧室里
慢腾腾挪动
日渐肥大的身躯。
◎ 我是说鼹鼠
我根本不知道
它们的存在
有人把天上的云
吹了吹
让它们呈现好看的模样
这不表示你听懂我说的话
“朵大如屋!”
他们这么形容
我忍不住掏出iPhone
拍下来,上传微博
它们笑着,滚落在一起
这和我们的思维完全相悖
亲爱的,男女授受不亲
每个人都知道鼹鼠
就是不愿意去过
它们那样的生活
◎ 被遗忘的爱情
有风的午夜 对害怕黑暗的人来说
是致命的弱点 它潜伏在窗台上
亲爱的我们一起饮酒驱逐黑怪兽
夜晚我们脱下蝴蝶的羽翼
在满月的雪地上旋转身体
它让我们不再感到孤单
如果有风 我允许你亲吻眼睛
然后一起在厨房里忙碌早餐
除此之外 或许还将有别的快乐
============ 稻 菽 ============
稻菽,80后。福建厦门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漂泊的一代:中国80后诗歌》等选本
居厦门
◎ 用你的坏养我的心
给你号码牌 在12号的位置排好
坏孩子请慢慢等待 插队想都别想
否则受伤害 我不管
也同时不管我的病 让它这样发作
用你的坏 养我的心
你必须死在我手里 才足够供奉我的爱
修炼几千年也停不了的坏
我握过你的手也能醉 不听使唤
我的血液里必定漂浮着你诅咒的花朵
多么奢侈的等待去死一百遍
回到我们的岛 去糟蹋那浪花
去把停留在海面的彩虹采回来放在你的口袋
坏孩子你多么像那阳光
我也随时可以退回到风平浪静
你知道么我多么不舍让你沾染上我蓝色的悲哀
◎ 祸害和祸水是一家
你是祸害我是祸水 我们相爱
这是一个寓言 这是妖套下的陷阱
让我们彼此拥有甜蜜的误会
给你服药 左手附魂丸
让你假装爱 让你的左手被我套牢
我对你煽情 你为我守身如玉
我对你痴情 你为我终身不娶
我就是如此霸道地入侵你的思想
谁也不许阻止我
不许改变它最初的意愿
我是祸水你是祸害 让我们相爱
否则成灾
◎ 林头
守护谎言的孩子要离开
积攒了一些血要送给你
给你拿它去铲除会杀人的记忆
他千叮咛万嘱咐
无论去哪里 不要当饿死鬼
要把心脏藏在裤子的后口袋里面
他会在一个叫做林头的地方捡到一枚镜子
碎格子图案 狐狸躺在花边
在那里他把所有都忘记
去过的岛屿
拍过的照片
咬过的大人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要去哪里
他用一次回不来的旅行向城市示威
◎ 我这样爱你
阳光是暧昧的 你的身体是阴暗的
偶尔冒险 剃光所有的毛
成为一具不被照射的人体
没有星星点点的牵绊
是你毕生的心愿
要怎么表达都可以
我不在 不在你的青山不绿水里面
你若是动物 我也接受
看看我的爱吧
什么角度都必须得让你窒息
但是你有选择的权利
甜死或呛死 都在我的掌控里
我多么爱你
不然怎么会
从今日起悉心照料的花朵
都是为了簇拥在你的葬礼
◎ 直到死
这一夜
我们面对面坐着
隔着一壶花茶
些许白纸 两支笔
直到天空变成绿色
直到嘴里飞出烟火
直到陪伴成为病态
直到大海不蓝
直到烛光泄露彼此
真实的身份
直到那些之前
我们只不停地在纸上写字
你一下 我一下
我们都埋着头
不看对方一眼
我们的呼吸都过于小心翼翼
不管还剩下几口
都坚决不写出那个字
============ 安 琪 ============
安琪,60后。福建漳州人
出版和主编诗集多部、主持民刊多种,获多种奖项
中国作协会员。居北京
◎ 七月开始
七月了,你在灯下发短信,你在想我
在重新开始的七月你在很近的村庄发短信
想我,身旁的竹凉席印着你和你的影子
很近的桌上日光灯就要炸裂
你在发短信,想我,像房东在想她的房租
◎ 哦,语录
在39页第37行,有压扁的内蒙古,它的骨头
横亘在祖国的北高地我摸过它
就摸过想要的你,和前程
我记得那个瞬间,狭窄的卧室无比宽敞
在心底。而难以预测的昏暗,哦,昏暗
的语录在37页第39行,埋首于乳白色
的沙发,哦,沙发,软,不吱声,
易于弄赃的你,和我,易于心碎的此刻
该当何时,该当何地,该当何人,该当何故
你我共同完成一个家族的延续,或绝望。
你我?该当你我,打破腐败的沉闷,清理垃圾
日常事务的坏棉絮,哦,只好用手势
用大幅度的激情跨越,夸张的动作在语录
年代被阳光照得血淋淋,被移植到
年迈昏庸的他和她的晚景
你我一样,必得经历。
◎ 傍晚
不知不觉发生了
傍晚陆续倒下,一个一个傍晚被我删除
平静得没有表情
一个一个我剪断了又拼贴
33年了依旧是自己
依旧是随心所欲,心想事成。
我爱着的时间地点人物
情节严重混乱
结局筑成债台
我爱着的每一首诗仿佛出自神的手
傍晚神会降临
神会教我亲近自然,亲近你。
◎ 苦短
在那里,生命像一条鱼养在
过于狭小的缸里
它挣扎,呼吸,换气不过来
而玻璃的水看得见一条鱼的
垂死,先是沉下去
不动,然后浮起
身子渐渐肿胀,翻出鱼肚白——
我养过九条鱼
它们一条条表演死亡戏剧给我看
却再也不能重复上演。
◎ 城市
我不喜欢我的城市但我还是居住在
我的城市
我没有地方可去
所以我不断地爱人
每一个爱人带给我与之有关的另一个城市
于是我假装我有了
这么多的城市。
李少君: 闽派诗歌中的女性气质,平衡了朦胧诗歌或者现代诗歌中,由男性或者由北方相对强硬美学主导的某种趋势。福建诗歌有三个特点,即海洋元素、中原根基、女性气质。在受中原儒家入世精神影响的同时,海洋的开放性激发了新的想象力以及对世界的重新认识,新的文明又催生了女性的觉醒和解放。
============ 周园园 ============
周园园,女,1989年生于河南
文学硕士。诗文散见各报刊及选本。著有诗集等
居厦门
◎ 梦游者
我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雨水到来前膨胀的午后,
无名的灰鸟低低飞过天空。
我到阳台收起晒干的格子裙,
无所不在的柔软,像栀子初绽的气味。
在多雨的夏季,我微弱的抒情
显露了全部的秘密。
轮回里沉默的梦游者
在风干的泪痕里,看见
冬天的篝火和怀抱。
远行的恋人,我不想让你知道,
这天夜里,我又一次坐上车,
靠在玻璃窗上,
仔细地辨认
经过夜色的每一个人。
◎ 北部故事
离得最远的,恰是离得最近的
比如此刻,虎皮色睡袍上的清月和三颗冷星
飘窗上怒放的水仙和风信子
水越来越少,你说为了防止
季节的疯长,刺伤鹰目的锐利
你说两次爱上同一个姑娘时的表情
得体,美妙,经过糖果店时
扯上一个粉红色气球
在标签上点染落雪
你说想念一个人,画满雪花
她头顶的天空一定会飘起透明的白蝴蝶
于是,我学你沿着枯叶覆盖的小径
在黄昏出走,凌晨入睡
用很久很久的时间等一场雪
◎ 迷雾
那一天,我头脑清醒地困在一个谜团里。
三十岁,说来就来。
海比从前宽阔。
滩涂的寄居蟹躲进小沙堆,
又被孩子用小脚趾撬出来。
三十岁,是一个无效命题,
爱过的人已经老了,
他说,我死后,你要来参加葬礼,
我就把那片宽阔的海搬到眼前。
曾经的感觉已经来到,
父亲,你又一次,在我陷入谜团时,
意外地离开这个世界。
◎ 这是应该快乐的时节
不那么容易快乐的人
总喜欢对自己撂下狠话
你要快乐!
即使毫无预兆的黑夜来临
全身虚软的永恒时刻
也要用意念和虚无的爱情
撑住塌陷的欲望
这是应该快乐的时节
我并不该感到悲伤
即使再一次不可免于
绝望和渊薮
我说爱你
就挺住了
冰心(1900-1999),福建长乐人
诗人,作家、翻译家、儿童文学作家、社会活动家、散文家
林徽因(1904-1955),福州人。
建筑师、诗人、作家。
郑敏(1920—),福州人,诗人,翻译家,诗评家。
“九叶”诗派代表诗人之一。居北京。
舒婷(1952—),福建龙海人。
诗人、作家。“朦胧”诗派代表之一。居厦门。
============ 欧逸舟 ============
欧逸舟,80后,福州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各选本,著有诗集等。
中国作协会员。居北京
◎ 乡愁呢
从墙根爬上来的青苔的微咸气味
打开晚间新闻
尔后是气象预报,我仔细跟读每一个温度
唯独漏掉了你。
枯萎于楼梯转角惨淡阳光的
绿萝,好久不见。
这种昏黄,无论是来自空气抑或树叶
都是我往事中的颜色,好久不见。
爷爷家的阳台,我临走时望了一眼
空了。
空如年岁。
龙眼树早就是往事,更何况这些莺飞草长。
我曾在此地久久徘徊
当未来是一个不可捕捉的玄念。
明日我又将远行
迷惘的心留在此地,仍作旧时的徘徊
街景改了云图
人世平常变幻
一切植物,都只有破土远行
才会催生思念
而我大概就似绿萝
轻易生根
也许在你眼前只发一张昏黄小叶
心底却长满盘根错节的,重度乡愁
◎ 喔,妹妹
那些衣服睡着才不过一夜
沾着灰尘的叹息钻进九月的毛孔
那些蓝色绿色与灰色金色一起跳舞
喔,妹妹
秋天是眨眼就来的事
昨夜的雨今早的风都爱变幻
不变的是你还是你
相拥入眠直到分别并非无常
喔,妹妹
灵魂是只有自己才能左右
每一件家具的伤和每一坛酒的温度都在说故事
每一根睫毛身后都有不可回避的眼眸
每一盏笑都是奢侈
喔,妹妹
你不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时光飞逝,时光飞逝
喔,妹妹
秋天眨眼就来
你不用背诵自己在说什么
你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青色是一个模糊的颜色
你可以说它将要下雨
也可以说它已是雨后
木头房子里的绿萝活了一半
一半活在黄昏
青色是一个模糊的颜色
站在路上
站在天空
雨水把它渗入每一个颜色
青色那么模糊
从一段结束
流到一段开始
也不会歌唱
只知道流淌
我要把这些汹涌的青色
还给情绪复杂的天空
如果我做不到
我只做我能做到的一切
============ 南方狐 ============
南方狐,原名胡翠南,60后。福建宁化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各类选本,著有诗集等。
居厦门
◎ 让你安静下来
一个二十岁的女孩
向我打听怎样成熟
想起自己那年那月那天
我急于亮出翅膀
瘦弱的,犹豫而莽撞
绕过我的时间
你看,就像绕过一面安静的湖水
◎ 亲爱的,下雨了
雨持续下着
每一滴都是良言
每一句都将深藏泥土
雨开出花来
在虚无中说着
我爱你
我爱你
我和别人一样都老了
老不会等待
就像玻璃上的反光
我在那里多久
它就有多耀眼
◎ 适得其所
暴雨需要抚慰
像来自身体的某次情欲
有时候我们
只是把身体晾在一边
而抚慰又不能分享
就像重复听一首歌
旋律已不知去向
就像一辆汽车在雨中滑行
雨的呼啸代替了
内心奔涌的江河
◎ 伤春赋
一个人到那座岛上
花还开在枝头
墙脚未高于去年
多少年了
失重反而支撑了我
在每次渡轮摇晃中
得心应手
在春天
我不像一个正派人
既不清心寡欲
也未虚怀若谷
春风令冰冻过的事物变软
我想念着你
天空像另一个大海
发生着过去的事情
◎ 世界之间
橙色窗帘外面
不同的鸟在鸣叫
我还分辨不出是云雀还是其他?
是孤单立在芒果枝上
还是刚好振翅
令空气轻微摇荡?
◎ 这突然的悲伤
在废弃的园子里
蜜蜂停在一株野菊上
那是一生中
它遇上的最后一个姑娘
◎ 爱情
他将小手伸到沙发靠背上,示意我
将头枕在上面。然后亲吻了
我的面颊。
他像一个男人那样,凝视我说,妈妈,你幸福吗?
何其相似的一幕
若干年后,他将亲吻另一个女人。
你幸福吗?
我亲吻他的额头,这个中A班的小男孩。
我们并排靠着,爱情深埋进沙发,等待
另一个女人,从家中启程。
◎ 花瓣落得恰到好处
每个人都若有所思,猎手
得以获取心灵密语
下雨是最好的
花瓣落得恰到好处
我度过青涩苦闷的青年时光
没有余物可供挥霍和浪费
我不再是那个轻易打动情感的人
不再忧虑,痛苦为何还不停止
重读每一部悲剧
剧中有上帝
命令我们,继续生活下去
============ 何若渔 ============
何若渔,70后,福州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各类选本,著有诗集等。
居福州
◎ 寻找
我满到处找词。
它一定被水冲跑了。
淋浴的时候我还遇见它
水花下它很快乐,一匹匹跑出来
把我的身体当草原。
它们倾斜飞行摇摇欲坠
它们像爱情令我泪流满面
它们像马上从我手中飞走的那片月光儿
◎ 深夜的世界
轰鸣声响在体内。
我像一个巨大的码头。整夜栖息着风暴
油轮
往事像灰尘奔跑,
往事像汽车碾压。
夜那么深。
黑夜像一个巨大的包裹,
裹得越紧越是寒冷。
◎ 等待
轻且浅的,被风吹远。
一些不肯走的,和怎么都吹不动的
一生,就剩下这些了。
◎ 一双神奇之手的操纵
短暂的顺境
便忍不住飞舞,像一股流水被放出
家具快乐得摇摇晃晃。
流水消失。
源头突然间断。
家具静止如僵尸。
要命的岩角出现了。苍白,突兀。
每一块都致命地撕裂
切割
那块沉默已久的瀑布。
我听到嘀嗒声
从我的内心滴落。
这时,一个音符突然飞起,冲到了半空
瀑布洁白的身体复活了……
◎ 矛盾
薄薄的纸
薄薄的嘴唇
许多词不能虚度,
夜需要燃烧。
我是波涛汹涌的河流。
今夜的词是火,等着熄灭。
词是我身上的器官,
用尽它,去完成一本矛盾的书。
============ 叶玉琳 ============
叶玉琳,60后,福建霞浦人
著有诗集多部。一级作家。中国作协会员。
居宁德
◎ 重返
即使丢弃一切仍有可能
仿佛潮水涌向天边
婴儿的脸将她拖向远方
即使身体已经生锈
诗篇却从未远离
就在这一刻,就在那一刻
这突如其来的光聚集
仿佛要替她呐喊
替她交出羞愧的灵魂
◎ 这一切都是家园
比岸更重的人影
简陋的鱼排木屋
闪烁着水光的挂蛎
这一切,都是家园
港汊弯弯曲曲
偶尔寂寞也出来散步
她的光脚丫,已略微变形
跟随在一艘旧木船后面
为了晒好足够的盐和海带
随时被正午的太阳割伤
远处是她年幼的儿子
松蟹一样初次探出洞穴
生命的接力在这片偏远的浅滩
有尚未命名的鱼群
整夜苏醒
大海,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 幸运的人
这世上,去过的地方那么少
爱过的人都藏在心里
幸运的人,如散淡之风
在故纸堆中终日游荡
既没有老得太快
也没有走得太远
◎ 波浪
它在夜里奔跑一小步,就怒吼一声
白花花的身体在沙滩上盘旋
那迸裂的心连同骨头都泼出去了
可是每隔一个时辰
风裹挟着潜流
又迫使它返回原地
若是附近没有房子,没有灯光
没有谁像我一样,愿意陪它到天亮
这些无止息无缘由的
愤怒或悲伤
若是我有能力
直接将它送到彼岸或更远的地方
那即将散开的事物,半爱着的不完美
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令人惊悸
============ 何 如 ============
何如,70后。福建漳州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入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等。
中国作协会员。居漳州
◎ 暴风雨
暴风雨是青春的小小尸体
从屋顶叫嚣死亡。
灵魂的驱逐者:一根针
就足够疼。
心密密麻麻起来。
沿着背叛的轨迹
风在哭泣,没有了天涯
花落谁家?
◎ 脱水者
“我在末日等你”。皮肤上写着
枯萎的岩石、失去和太阳
无水,无声,无丰润的月牙
脱水者。我看见沙尘、跋涉
灯塔闪亮,内心强大而隐于旷世
末日的花朵高过头顶
我日复一日。脱水而变薄
倾听大地的呼吸,抑制的黑暗
卷起,随风燃烧
◎ 冷静
他的冷静足够发芽
闪烁的水的言词
像一群鱼的裸泳。
他直达目的地。悲剧在水中
出生:弯曲的曲
迷人而颤抖
骨间丢弃在春风里
向上爬,冷静开花
他悠悠的委屈化成了泥
和着琴音
他的房屋长出了牙齿
◎ 叙述
从我带果核的叙述
发现了一滴水
它是有着,蔚蓝的心
和纸质的睡眠
向左,它的皮肤晦涩
向右,它的触须充满
如果可能,我停下
用一个刚刚长大的省略号……
这样的叙述让我稀释
词语反复拍打
昨夜的那人……
◎ 无题
你孤傲的色彩告诉我
在夜晚的呓语中
那曾有过的花的青涩
多年前的容颜转眼成灰
像是独自行走的灵魂
慢慢地渗出泪
流水剩下重复的忘却
还有越来越淡的岁月
恍若你轻轻的脸庞
滑过我寂静的肩膀
============ 璐小猫 ============
璐小猫,90后,福建漳州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选本。居福州
◎ 那年爱情
相守十年
平淡之时
两人相视一笑
从不做饭的男人熬了一碗粥
女人静静发呆看着窗外
门口的树很安静
她不想说话
爱情不能死
她必须放逐它
热气腾腾的白粥
像漫天飞舞的雪花
可却喝出玫瑰的味道
男人站在女人不远处
他知道今天意味着什么
她的每一口可否再慢点
离婚协议书躺在客厅沙发上
相爱终究放手
再见已是白首
◎ 故乡
故乡这两字
是写给逃难的人
他们在夜里落泪
那是回不去的故土
故乡是写给我的
彻夜彻夜的
我在床沿边看着我的梦
那里面写满深沉和残破
到达不了的远方
必是海市蜃楼要不就千疮百孔
故土难寻旧梦难忆
再别已不是当年少年你我
◎ 猫掌
算命先生算不透猫的前世和今朝
毕竟猫的手掌没有纹路
而我却能说个所以然
猫难以击掌为盟,注定孤独
猫掌是命运之手
握住了疼,握不住痛
◎ 静夜思
深夜不眠的人必有心事
他把月亮磨成八面玲珑
放大镜看不到坑坑洼洼
显微镜看不见空间时差
揣测人心远比在大海捕捞一条鱼困难
可即便是如此
仍有人乐此不疲去想
今天他又怎么样
◎ 失恋
失恋的时候
觉得全世界都塌了
房子塌了 山塌了天塌了
再次恋爱的时候
就不会再盖房子了
山无棱天地合偶尔无聊写写
============ 周 鱼 ============
周鱼,80后,福州人
诗文、摄影散见各类报刊及选本
居福州
◎ 无中生有
一首钢琴曲,它从我这里反复
滚动而过,让我空下来。院落里,
那只闲置的陶罐。一半,
陷在泥土里。冷雨,
又一遍在这日来浇洗它。
(这甜蜜的凄苦,从天空而来。从虚无。)
一种最不可能的爱,在此时
正轻轻敲打与替代
所有别的爱。
◎ 致命
她将在晚年的一天再次想起
与年轻时的她在一起的男人,
将忆起他们,不仅仅是忆起他们之间的
那些爱与被爱的细节,那出走又
和好的故事,那些争吵,肉体的结合。
还将忆起的是一种没有情节之物,
那把他们在第一时间联系在一起的——
此后在所有的纽带拉紧时总是首先绷紧了,
在所有的断裂后也依然不会断的一种无形的存在。
这只属于一个人一生中的年轻时代。
每逢夜晚开始生长的幼小的兽,
还未被驯服,它的眼睛里
闪烁着最纯正的柔光,可用来寻找爱
与伤害,寻找所谓的一生。
少女拎着外卖食物,像只鸟跑过雨后的马路。
她的白色围巾向身后飞扬。绕着她的脖子。
街道肃静、清洁地过分,
但她正不被自己察觉地冲破某场茫茫大雪。
她正掌握着那致她命的。
◎ 一天
中午狂风大作,乌云终变成
滂沱大雨。此刻阳光的明亮
已经轻而易举地把一切替换。
一只鸟在鸣叫。我听见
它在鸣叫。清清楚楚。
有一天,也许几十年后,
它会消失,这里有
另一个人会经过,再自然不过,
听见另一只鸟,或者可能是荒芜之中的鸣响。
◎ 父亲回家
父亲回家,会投来惊奇目光,不明白
我怎么像一只乌鸦,好像只是
偶然降落在这屋子的床沿上
和这黄昏在做着什么秘密的清算?
我另一位父亲不会对我疑问。
是他让我成为跨入夜幕的鬼魂,
可以聆听见他一寸又一寸
不断加深的沉默。
他不开我的灯。
我在听。
我在调我的刻度。
============ 林小耳 ============
林小耳,70后,福建宁德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及选本,著有诗集等。
◎ 秋风起
由远而近的风声
是这一片草替我听见的
在秋天的腹地
它们张狂而凌乱地生长
这些小东西,野火也不能烧尽
而秋天的风只轻轻一吹
它们就止不住颤抖
初秋的寒意,在旷野上被无限放大
这尘世,从古至今都是冷暖自知
身为野草的幸福,或许就在于
它们从不刻意掩藏悲欢
前一刻刚为不能挽留的风而哭泣
这一刻便有了挺立的欣喜
它们轻易就高过了我,和我的欲望
◎ 秋天的旷野
吹过来的风是凉的
仿佛还带着昨夜的露水
秋天的旷野
草木皆是自己的王
它坚守的城池
翠绿的仍旧翠绿
颓败的就任它颓败
它任性且豁达
悲欢算什么,活着才是王道
在这片旷野上
它们一生的荣辱被时光见证
相对于肥美
枯瘦的只是季节本身
而我的误入是另外一种解读
总有一些美
会撼动另外一些
秋风再次吹拂
像我匆匆而过的小半生
◎ 立冬书
从一扇门到另一扇门
季节开合,把流年删减
夜色加快脚步,推搡落日
寒冷就这样到来
仿佛声响也被冻住
天地间空出更多的寂静
这样的时候,你会不会想念我
更多一点,像星空想念仰望的人
像湖水想念垂柳的眼神
是的,没有我你该有多寂寞
你想要的烈焰,只有我怀里有
◎ 乳房
作为乳房,此刻
她与美无关,与性无关,与隐私或者情色
无关。也不会有人在意
她的大小、形状,以及握住时的手感
这么多年来,她只暴露在
最亲爱的人面前
但现在,更多的人窥见她的秘密
只是,她单纯退化为一个器官的名称
只与生死有关
她安静地等待麻醉
几只和医学有关的手牢牢按压住她
并将从她的内部端出病灶
之后疼痛终将结束,但疤痕并无隐身术
而我已足够感恩,庆幸脱离病痛的她
重新具有了美学意义
我将她小心翼翼地藏进衣服
藏好这羞耻之物
============ 巫 昂 ============
巫昂,70后,福建漳浦人
文学硕士。著有诗集、散文集、随笔集、小说集多部。
居北京
◎ 被窝
冷,但也还可以将就一夜
等伸出第三只手来
打发你,打开你
一旦睡着,开始做梦
就找不到枕头
你在正下方
我是块地道的抹布
然后心开始乱了
然后窗户打开,伸出个拖把来
水多,但还是太顺利了
我们并排躺在地板上
像两颗没甜味的糖
◎ 青年寡妇之歌
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
丧失妩媚的表情
那人肯定死了
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在梦中
紧紧地捂住羞处
那人肯定有无穷威力
他粗莽地抓住青年寡妇
他的进攻好象一幅德国漫画
一个字母做的男人
把一个真正的女人
摁倒在报纸堆里
总要有人享受有人被享受
青年寡妇的委屈
仅仅是不敢轻言享受的好处
但私下里
她比任何被冷淡的妻子
要幸福得紧
被盯得更恶毒
教育得更放荡
舍不得再嫁
◎ 润滑油
事先都商量好了
你躺左边我在右边
事先还说了
要避开老朋友来的时候
还能做些什么
我们没声没息地想着
对于我们这样的
孤男寡女
所有安排
都为了避免
无能或损耗
事先把灯关了
把一些话
象菜叶子一样摘掉
最后
擦上延缓衰老的
润滑油
◎ 穷人拥有
电力公司的电费单
自来水公司的水费单
修补过不只一次的球鞋
儿子的奶嘴是别人的儿子含过的
穿上还凑合的衣服,去河边看国庆焰火
乘人多赶末班地铁
紧贴在一个瘦老头身后过闸
省下两个美元
松了一口气,白了老头一眼
奶水濡湿了胸罩
◎ 伺候家人
宴席又开始了
我站着
喂外婆米饭
这是她九十大寿
所有的亲戚汇集一堂
一起吃
我可怜的外婆
她只记得我
她唯一的记性是我捧着碗
站在她旁边
大声哭闹
而她目不斜视吃着饭
所以,在这家族欢聚的寿宴上
我不得不站着,捧着碗
大声哭闹
这才让她安心吃饭
◎ 自画像
皮肤干燥,头发短
冬天一到
巫昂就成了这个德性
她站在路口看别人过马路
看了一分钟
然后自己过
她到附近的综合市场去
那里有的是没良心的称
一把美妙的葱
她反复算着大米和小米的差价
然后拎了一袋回来
她想在三十岁之前
成为社会名流
当一朵晚开的塑料花
但目前
她仅仅在卫生间里
还活得算个人样儿
赵卫峰: 若以区域较之,在国内,福建80后女性诗歌相当可观,其他省区同年龄段女性诗歌很难像福建这样整体水平偏高,齐头并进又各具特色。对于当代福建女诗,我以为地域环境如山海文化等的影响相对并不明显,真正起联系及作用的,是城市环境(工商巨链的日常发生及具体多样的物质文化迹象,它们直接催生了个体精神反应),这让她们的写作更多面对和处理复杂的生活、情感变化和可能的抒情需要…她们的写作并非职业却又呈专业敬业状态。这,也可能导致中途停止?
============ 冰 儿 ============
冰儿:70后,湖南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著有诗集多部。
居厦门
◎ 中秋
月亮脱下外套
将世界按在啤酒里发酵
泡沫让内心的空虚变得饱满
手脚冰凉,但仍能稳稳接住
玉兰树递过来的阴影
有情人的快乐捂也捂不住
和着骰子在瓷碗里欢快地跳跃
玻璃杯里液体升起又落下
正呼应,窗外大海从高潮走向平静
这让远处沸腾的人群无法感知
此地一场秘密风暴正被锁进某个身体的抽屉
◎ 今夜连睡了三次
今夜连睡了三次。起来为第四次做准备
拉亮灯,桌上的白纸正张大口
等待掏空或灌注
风已识趣地隐退到窗帘背后
夜努力弓起的脊背,无法抑制床单的颤抖
往外看闪电已被拦截。此前的快乐正停止在
微微摇摆的凤凰木上
但冬天的空旷让赤裸的蓓蕾无法安然站立
连夜出逃的兴奋使它们
与一个女人光滑的身体纠缠不清
直到空气中布匹撕裂的声音逐渐弱下去
安眠药再次跳出瓶子,我才迅速拧紧瓶盖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把睡眠重新裹进棉被
但执著的月光还是将夜挖出一个洞
并指使一只彻夜不睡的蜜蜂,往外运走芳香
真好啊。这样浸泡在小剂量麻醉剂里的生活
接下来我打算把这段干燥的日子交给一管止痒软膏
由它在皮肤上的涂抹,来配合我在纸上的涂抹
◎ 看见一张嘴唇在下雨
雨下得吞吞吐吐,像唇欲言又止
凤凰木顶着蒙尘的叶片
少女手中花伞将开未开
但久旱必涝。要不了多久
它就会下成密集的子弹
将独自淋雨的人逼到墙角
仰头看天。她被噼噼啪啪的声音感动着
看雨滴在天地间挂成绳索
像整个晚上没有说出的话
通过打转的舌头传递
雨势增强的过程中
他们的想法吻合得
像两张牢牢焊接的唇
一声惊雷。她已满脸水珠
洞悉了雨点触地即逝的命运
生无根须,死无着落
还得说着违心话
“好雨知时节呵”
一滴一滴,她将雨水含在嘴里
吞下去,很快身体就蓄满了水
像咖啡屋外的花花草草
在夜空中自我丰沛着
◎ 鱼歌
给我一块砧板
好让我在上面鱼一样
练习腾空,侧翻和仰卧
你手起刀落的利索
将斩断我与这世界纠缠不清的关系
完整的死亡,同时带走你刻在我身体
图腾一样的印记
一池鳞片,新鲜得如同刚从你手指间
流淌出来的音符
爱与死,被如此完美地安置在
这个夜晚的G点
让人几乎遗忘了通往黎明的途中
有比一条去鳞的鱼
更残苛的等待
那时,东方尚未亮出它的鱼肚
油锅也未支起
剩余的时间足够
你慢慢打磨手中的刀
============ 阳 子 ============
阳子,70后,福建漳州人
诗文散见各报刊。著有诗集多部。参建“新死亡诗派”等。
中国作协会员。居漳州
◎ 我嚼碎我的呼吸
尘埃变冷,用宁静来取暖
穿过冬天的人穿过我
挨饿的锁骨是一截幻影
我嚼碎我的呼吸
在历史的破落处
有人对着自己讲一世的情话
有人成为洪水,淹没自己
我敲下眼角的一小撮泥土
在变硬之前它散发烟云的香气
种子在里面拥挤
生根,发芽
犹如不眠不休的信徒
我第二次站在自己的呼吸之外
天空被飞行的鸦群蒙住了眼
我伸手抹去患有怀乡病的云
再靠右一点,一道带血脉的闪电
绞成忧伤的神
我穿过自己的洪水
活着时清醒,睡眠时死亡
我欠下时间一笔悲情的债
◎ 在深夜里
在深夜里,不想被发现
你就必须梦游
你也许遇见一只不会繁殖的鬼
月上三竿,它发不了芽
长不出有力的枝杈
你的脸微笑,温柔的
不带一丝阴影的那种
另外的人加进来
许许多多的人
一起移动
像一座座活的墓茔
谁也不知道,到底还要
有多少人梦游
这深夜才能到头
许多人动手偷走灵魂的钥匙
自己的,别人的
钥匙们变成鬼
无家可归,无可依傍
风吹过它们虚无的身躯
风也变成了鬼
◎ 一张脸
一个人在风中检测身体
骨头里的涟漪是一场有预谋的消炎
一个人现在醒来,是的
现在,灵魂残破
嘀嘀嗒嗒落下行动的迟疑
一个时代在闷雷中沉默
身上不带风尘和潦倒的气息
风还是一如既往吹过
风有涟漪,但没有骨头
一个人速度很快,伸手抹过灰烬的轨道
想象比伸出的手更快
掏出心灵深处液体的痛楚
这新鲜事物布满彩色花纹
一张脸策马扬鞭飞驰而过
所有轻盈的都将轻盈起来
所有的现在显得多么恍惚
现在,是的现在,洗脸盆张着深渊巨口
一张脸扭动的阴影剩下更多
比它潮湿的风收缩着
未被蒸发的肌肉在时光的加工场
被包扎,被敲打出玻璃
被安置在意志叮叮当当的响亮之外
◎ 想到或遗迹的
把看见的支在自然的旁边
一秒钟的幻影互相撕咬
正午过后,纸上的安静
是另一种方式的求欢
那些细菌,那些喘息拖累着
吃花朵的姑娘骨肉都是温馨的
每一次想象
就是把自己嘲讽一遍
每一次做梦
都是把死亡的意味转换
梦里暴力的部分
赤裸着奔赴天使之约
一个容纳的世界响亮起来
说话,说着声息
透明膨胀了
就堆积出阴暗
一个人想象另一个人的裂缝
我走进,看见服从的边缘
在疼痛中冒烟
漏出骨头里的幻觉
◎ 黎明之远
今天你又和自己搏斗了一回
风吹响骨头做的风铃
漏下蓝色的髓芽儿
风吹过你雾气蒸发的头颅顶
拥挤的呼吸尘粒般撤离
哪怕只剩下奄奄一息
你也是要努力
撤离那重复的疼痛之地
深处摇曳的黎明之远
耍着弯腰狂野的把戏
而人们文火炖煮被过度使用的理想
天空是高的
热血澄明处光可以自由停留
可以随意更改或演变漩涡的堆积
把手垂下来
垂到设想里
那些活着的,醒着的
有用的,无用的
在黎明的缺口边
在远处死亡的栅栏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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