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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篇→风味·中国90后女诗11阕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1-10-05




90

第四辑





中国女诗读本


  

我们彼此相触。以什么

用翅膀,从远方

我们领来自己的血缘


里尔克



 

感谢左秦帮助


蓝格子


蓝格子:91年生,黑龙江人。

 

 

 饿

 

我的食量,超出我的身材

但还是经常感到饿

走路时,会饿

静坐时,会饿

喝酒时,会饿

抽烟时,会饿

削苹果时,会饿

剥柚子时,会饿

吞下胃药时,会饿

喝白开水时,会饿

认真爱一个人,会饿

努力忘一个人,会饿

从湖边返回,倒出鞋中沙砾,会饿

从山上下来,拔掉手上的刺,会饿

一个人夜里躺在床上

痉挛。吃下疲倦的灯光,会饿

一个人天亮时醒来,将紧闭的窗帘打开

在空荡的房间里吃面包,会饿

一个人出门,在一群人中间,灌了一肚子凉风

还是会感到饿。

直到你从雪山回来,给我爱、孤独

和绝望的泪水

直到你把整座雪山的雪都给我。

 

日常:交谈


路上,我们谈论星期一的好天气

谈论迎春花和连翘的区别

以及枝条上一只黑色的瓢虫

从山顶下来,车窗玻璃落满了灰

视线被拉回到多年前的一次沙尘暴

回忆充满哀伤。后来

我们坐在海滩上,抽烟

共同凝视远处的一座小岛

谈论起一位过早自杀的明星

人生,总是引发太多感慨

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们只是继续交谈

说起华兹华斯和卡夫卡

一幅黑白人物摄影

还有雨中一只温顺的金毛犬

空气里传来柠檬水的味道

再后来,我们谈起生活

认定那是一个荒谬的词语

但我们从未谈论过爱情

除了爱情,我们谈论其他的一切

 

日常:练习

 

房间里,冰箱重复发出间歇性声响

像规律的昼夜交替

这些日子,活得过于肆意

又那么不由自主

心直口快,要练习委婉表达

一边信马由缰,一边练习克制

练习更强的理解力和包容力

练习自我安慰和治疗

练习寡言、薄情

二十五岁,怀揣一颗中年的心脏

被虚无左右,被孤独驱使

练习热爱柴米油盐

躲避泪水和死亡的念头

本命年已过,诸事不该如此

但人生,才刚刚开始

还没学会爱,却一直在磨损它

为避免忧郁症,练习倾诉

可一开口,迎面的风

就不停向我扑来

让我闭嘴,让我后退 


草坡上的两个人

 

这是新城区边上的一小片草坡

当然,你也可以把它想象成草坪

或者一张毛茸茸的餐桌

但没有人种草、修剪

它的草是自己长出来的

向阳。天命所致

几根铁丝围成的栅栏

有意将它隔离

草坡上平常看不到人

只有午饭时间,会出现两个男人

五十到六十不等

或许实际年龄要年轻几岁

衣服上有明显的泥渍

不知道他们来自哪个省市,哪个村庄

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有和我年纪相仿的子女

也一定和我一样身处异乡

没有注意我的存在,而是沉浸在

吃了一半的葱油饼中

大口大口吞咽着他们自己的生活

我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和中午的好天气一样

满足、温柔。仿佛

春天深处,两截安静的树桩 

 

金石滩的黄昏

 

和上一个黄昏一样,没有雾霾

天足够蓝。风还是很大

很轻易就把人吹向记忆深处

海鸥,闪现了一下

就不知去向

如同一些人的离去

好天气同样让人感到疲倦

落日熔金,显示出焦灼之态

暮云合璧,也现出裂隙

我看着脚下一块带花纹的石子

猛地被海浪卷走

再也没有回来

而浪花,在我面前跳动着

迅速变成碎末 

 

一首关于河流的诗

 

一直以来,都想写一首

关于河流的诗。从它的源头写起

从我父亲、祖父、曾祖父以上动笔

或者,从一座雪山开始

要穿过一条深深的峡谷,然后兵分两路

一条流向荒野,另一条一路往北

在白桦林拐弯,继续向前

此时,要有一只麋鹿

在岸边低头喝水。它的犄角

像春天还没发芽的枯树枝

在它的唇触动的水面

云朵的倒影显示出静谧之美

但它没有为此停留,只是日夜流淌

穿过几个省市的大小山岗

最终在黄昏抵达苇河镇,新建村

我母亲,会在一块石头上蹲着

洗我们换下来的脏衣服

和小时候给我们洗澡一样认真

时间经过她的双手

河面上流动的水波,闪烁着

永恒的落日之光




徐电


徐电:92年生,字荷骊,原名徐丽施。江苏人。

 

 

我的风格

 

我的风格就跟我的长袍一样

松垮

我的风格就跟我没睡醒的单眼皮一样

睁不开

我的风格就跟我的露趾松糕鞋一样

只能穿一个夏天

但我知道我的风格有一天会齐腰

我的风格有一天会褪回到浅色牛仔裤

我的风格有一天会对着花儿开

我的风格一向都喜欢

向左转 

 

乡下女人

 

乡下女人的妈妈家和婆婆家在一个庄子上

乡下女人有冤屈没处说

怕给娘家人丢脸

乡下女人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刚从麦田打滚回来

又在锅堂忙着做饭

乡下女人脚步凌乱

有时比太阳走得还慢

有时比倾盆大雨跑得还快 

 

写给一个吃肉的女人

 

吃肉的女人最爱念佛

佛缘越深吃肉越多

眼睛在念胃也在念

舌头在念肝也在念

佛念多了肚子饿

肉吃多了肚子疼

听说

念佛能缓解疼痛

干脆

一口大肠

一口阿弥陀佛

念佛的女人平时不吃肉

吃肉的女人纳着鞋底

偷偷念佛 

 

存在感

 

1-

大姨妈来了

我朝着杜紫藤吼道

你她妈离我远点


2-

为什么有散文家小说家各种家

却没有诗家

因为诗人是买不起家的


3-

艺术难搞

艺术家不难


4-

“宁可错过你的一生

不愿错过你的半点消息”

--添加前任话术


5-

拜佛堂前扔了一枚硬币

佛祖才会听到

我来过


6-

朋友圈是火葬场

我经常在那

烧我的诗 

 



路攸宁


路攸宁,96年生,原名潘凤妍。四川人。

 

 

住在小巷

 

我们住在相隔不远的地方

共同分享巷子里昏黄的路灯光

我们从未打过招呼

抑或尝试用眼神交流

有时候,我们朝着相同的地方走去

一前一后。有时候,我们背向而行

我在诗里记录他的生活,或者说

――窥探他的孤独

清晨,他推着装有不同水果的小车到街口

午时回家,以清简饭食果腹,再推车到街口

夜晚,在街灯深沉行人零星时回到家里

如此反复,生命中仍旧有大片的空隙

无法被填满

我深夜归来

――他在门前剥开一颗颗新摘的核桃

我匆匆走开,和往常一样

――核桃与夜色坚硬,只有内心柔软 

 

桥上,桥下或我们

 

我们站在桥上,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恋人,考试,新上映的电影

偶尔也谈论哲学与政治

我们做了很多年的朋友

彼此交换的话题越来越多

甚至允许开露骨的玩笑。但

仍旧无法相互喜欢

 

河面宽阔,流水无声

一些洁白的石头裸露出来

这些年,我们都学会了安分与沉稳

像桥下的河流,沉淀了体内的沙粒

很多时候我们都用来领悟与思考

很多想法也不再逢人就提起

 

慢日子似乎不需要计算

从云卷到云舒,桥上的风吹了很久

我们用不同的手机拍相同的风景

天气与光线不偏爱任何一方

这一次,我们都放弃了添加滤镜

接受真实,远比构造完美容易 

 

小雪之后

 

小雪之后的夜里,我的小城开始降雪

片片吹落,跌入尘土

穿过秋天的植物,收敛了明亮的颜色

叶片逃离树梢

枯树固执地把枝桠留在空中

跃跃欲试的词语退回喉咙

但一枚被剥开的橘子

已经无法再合拢

我交出身体,诚恳并且胆怯

去经受不同程度的寒冷

在一切向深处延伸时,我必须积攒勇气

去迎接远道而来的风雪

也必须在风声肆虐处,压制疼痛

在不断失去的季节里

用笔成全一些细小的碎片

写到景物时,尽力避开去写人

重叠在远山的雪,与白头无关

我写下这首诗,与想念无关



坦白

 

尽管在城里住了许多年

但他仍然固守着住在农村时的生活习惯

抽廉价的香烟,泡陈年的浓茶,饮酒似水

他关心生活的琐碎

胜过关心我的诗歌

有时我们坐在阳台上看书,互不相扰

他无数次的向我谈起生活艰难,人情世故

他也一遍遍地告诉我,生命中的

每一天,他都在感受衰老

而我至今仍无法从一盘苦瓜里

领悟生命的起承转合

面对他的坦白,我总是手足无措 

 

屋子朝南

 

他的屋子朝着南方,窗户总是开着

天晴的时候,阳光簌簌地落入房间

 

他习惯坐在院子里看书

页面泛着黄,走近能嗅到朽木的气息

 

院子里时常能看到他养的猫,或许是担心丢掉

所以他特意在猫的脖子上系了绳子

 

平静的日子,易被遗忘

年老之后,回忆总是显得吃力

 

他说,这辈子最怕见的是雪

一夜尽白,像极了人仓促的一生  




周小茗


周小茗:90年生,湖北人。华南师大硕士生。

 

 

  巫词


巫词:走亲

 

回家的路从死开始,苗族有回家的路

在回去之前,你的鬼魂徘徊人间

想念远嫁他乡的姑娘

想念鲤鱼肉、糯米饭和米酒。想念弯曲的山路

 

远离瑭鼐村,姑娘嫁在九座山外

吊脚木楼悬挂在风中,灯火摇曳,那是女儿的家

门槛被顽皮的外甥拿砍柴刀砍成了弧形的鸟弓

姑娘在厨房酿酒,煮鲤鱼和糯米饭 

 

远远的在山外闻到了酒香泪水就流了下来

你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到姑娘家喝酒和看她

看她成了别人的妻子

看她成了别人的妈妈 

 

走了进去,见到姑娘,你满脸的皱纹笑成了花

你坐在她身旁她看不见你;你摸她她感到风在吹她

姑娘为你烧香,在火塘边倒酒、放糯米饭和鱼肉

你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姑娘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巫词:报丧

 

回家的路从死开始,苗族有回家的路

这次,火塘的火,有熄灭了的灰烬

火塘的火点燃最后的一次枪声,牛角吹响

裹白布、戴斗笠、穿蓑衣、喝冷水,糯米只有三粒 

 

村寨是古老的村寨,孝子和孝媳是古老的遗嘱

安葬日定在三天后,亲属住在三条河之外

带上三把伞,死者有灵

故土年轻 

 

这次,河水矮了,山岭瘦了,亲属的门槛不能进去了

凌晨或黄昏,锦鸡的羽毛插在门槛外

你不在瑭鼐村。回头见你上山砍柴回头见你下河抓鱼

芭蕉林里有人哭了三声 

 

草鞋走破一双,我们让亲属最后一次来见见你

如果他们哭泣,你就去收割你忘记收割的仇恨

如果他们遗忘,你就去播种你曾经播种的泪水

你死也不死,你生亦未生,世间有你绵绵不断的轮回

 

巫词:杀牲

 

回家的路从死开始,苗族有回家的路

钢炮响三声,猎枪响三声,牛角响三声

战马的声音来自瑭鼐村,响遏行云。回家路非常热闹

永生的孤独是多么的辉煌 

 

你生前可以贫穷,你死后不允许潦倒

你要回家,你得衣锦还乡

牲口要陪你回去,回到老家乡

猪是肥猪,羊是山羊,马是战马,牛是耕牛 

 

猪的左蹄子用草绳吊起放在你的右手边

牛的鼻子用草绳穿起放在你的右手边

你的右手拿起羊角和马掌。生不带来,但死要带去

你终于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多么的有面子 

 

你躺在棺材里,你住在豪华的房屋

你骑在马背上,你手指东方

你牵着牛,赶着猪和羊,敲门的声音可以大些

祖先等你回家,祖先见你回家,祖先赐你田野和粮仓

 

巫词:笙悼

 

回家的路从死开始,苗族有回家的路

天空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

莽莽丛林,芦笙开道,芒筒开道

唢呐响彻云霄,你不再害怕,婴儿的眼睛善良 

 

主人的芦笙先响,客人的芦笙后奏

你躺在堂屋

通宵达旦的曲调随你入眠

你梦见了楚国,的项羽,的屈原,的熊渠,的鬻熊 

 

而凤凰梦见你

铜鼓响起来,木鼓响起来,跳芦笙舞,跳锦鸡舞

亲属知道死是生的开始,他们不再哭

亲属知道生是死的结束,他们不再哭 

 

生而为人,死而作鬼,活在没有记忆的记忆里

渺小的记忆,苍老的记忆,细而短的记忆

人鬼不分,凌晨鸡叫鬼是人,黄昏日落人是鬼

你下辈子携带着胎记活在前世里,再回到瑭鼐村

 

巫词:送葬

 

回家的路从死开始,苗族有回家的路

这次,你穿上好衣裳。我们送你上路,你一步三回头

这是最后一次,你在村头转了一圈,绕道而走

这是最后一次,你不敢抬头看你的亲人 

 

我们送你上路,一把黑伞遮住你的脸

不让你见瑭鼐村

孝婿抬前头,孝子抬后头

孝婿用力往前拉,孝子用力往后拖。不舍得你走

孝媳光着脚板跟随送葬的队伍 

 

芦笙,芒筒,手鼓,唢呐

猎枪,钢炮,爆竹,泪花

我们送你上路

这是最后一次,你要走走你放牛上山的路,砍柴的路 

 

这是最后一次,风是熟悉的风,山梁还是那道山梁

这是最后一次,锦鸡的窝乱了,云朵卷成了白森林

这是最后一次,棺材很轻,你很重

我们送你上路,你终于忘记了你的名字

巫师偷走了你的影子 

 



曾晓宇


曾晓宇:90年生,四川人。

 

 

我是女诗人 

 

月光柔美,烛火不眠 

我叫我的朋友们,听着

不要喊我,如果云朵生下了金子 

我将依偎,一个个美字妙句

渐入佳境,酣眠沉睡 

他们是我的爱人

他们是我手心的音符

我将独自一人,在浩瀚的宇宙

寻找灵魂,唱歌的法门 

我去了欧洲,去了北美 

现在,在我的国家的音符里,我的

我的声音,有了教堂般的神圣 

是的,朋友,别叫醒我,我将踏着

水的音阶,变成孤独的黑袍僧

农民,工人,乞丐、村妇,孩童 

他们都将,在我的歌中 

复活,并高贵生长

一伸手,眼睛,就触摸到爱的天堂 

 

念着雪来

 

在春风前。一个女子

挽起指尖的香气,念着雪来

 

她盼望的景色

像花儿和花儿,吐露

各自的美丽

 

秋海棠,茉莉花,这样的白

就是下雪天。在南方

如此欣喜,等待

一个在风里穿风衣的男子

 

像常青树和柏树,各自苍劲

人的名,树的影

一片白雪,就是婉约的女子 

 

传承

 

渔民的技巧是美丽的网

传统的技艺,传承给后人

在南半球的斯威士兰

在北半球的也门

海豹慵懒的北极

企鹅扑冰育仔的南极

大海,冰川,大雪

覆盖的远古河流

后人的网掷开,鱼鲸吞网

渔民再次示范

渔网漏出了刺光

刺伤了他睫毛的深邃眼睛

收获的渔技巧,反复像鏊 

 

孤行      

 

一行字行而上行  

一行字行而下行               

上下而行,孤单影只 

 

如古代的王

也如,现代生活里的每个男子 

 

一行字行而上行  

一行字行而下行  

 

字字珠玑,凄艺孤品 

如古代的妃  

也如,现代生活里的每个女人   

 



徐娟


修女:本名徐娟。90年生,安徽人。 



性冷淡

 

后来我撒谎都很逼真

我在学校旁边的民房洗澡,自拍给你看

跟胡须柔软的男孩做爱

我没有换取来他的爱也没有换取来你的爱

 

我们像老鼠一样住阴暗的地下室

辱骂、厮打,噬咬着对方的躯体

屋里堆满了房东的破被子,一次性洗漱用品和粗糙的厕纸

墙壁发霉,屋顶上开着小窗

夜间睡觉能听到整个楼栋的管道排泄着粪便和呕吐物

我不得不抱来学校宿舍里的床单

抻在这个窝棚里

 

我洗澡的时候你打来电话

我说我在愉快的洗澡

我做爱的时候你打来电话

我没说我在做什么

我已经把气息控制的很均匀

几乎让那个压在我身上的男生相信我是块石头 

 

绝望的妇人

 

结婚生子 生活步入正轨

我的老姐姐

从未与除了自己男友之外的男人做过爱

从未在嚣闹的酒吧用臀部轻扫过男人勃起的鸡巴

从未想过在布满阳光和鲜花的地方醉生梦死

她甚至不允许自己工作时开小差或者与刁钻刻薄的护士长顶撞一句

没有一种力量能撼动她既定的生活轨迹

 

她在算计着如何掌控男人的心和腰包

她用仅有的工作多年积攒的钱给他们的婚房粉刷了墙面

吆喝着“离婚就拆掉所有的墙”

她像母亲一样苦口婆心地劝诫我提防男人的糖衣炮弹

她不停地向我展示

难看的孕妇斑、走形的身体以及臃肿的婚姻

讥讽着我与她一样终将逝去的青春

和殊途同归的命运 

 

返老还童

 

如果你老了,我该怎么办

你要返老还童才好

从现在开始

你五十岁,我二十八

“我天天想弄你,怎么办呀。”

那你就往二十岁活,我往五十岁活

总有一个年龄最适合相爱

直到我变成圣母玛利亚,双手无力地捧着获释的耶稣

无限悲悯

这样还不够好呢

那你变成初具人形胎儿,回到我的腹中

“张灿枫,这样好不好呢?”



柆柆 


柆柆:本名杨娜;90年生,四川人。

 


梅花与夜曲

 

禄口玩笑

 

告诉我这双红色的鞋子不是送我离开的道具

神啊,这道深沉的裂口并非你有意而为

我知道这是你一个极小的玩笑

只是想找个借口

将冷飕飕的激烈的吻呈给这片留恋的热土

 

电梯以你原有的方式上升又下降

搬运限量的客人中我只是你乘客中的陌生人

不会对我一见倾心

更不会对我的离开感到不舍

自知之明告诉我

下次与你相见时不再拥有晚餐或早餐

并且独自享用午餐

 

红色的鞋子还在禄口搭乘电梯

航班延误为我凑足时间与你小叙

在匀速的言谈里

没有保留的语意  我仍然满怀激情

在你投入黑暗的夜里拖着红色的鞋子离去

 

梅花诉求

 

带着午时备好的音乐和台词

拘促在一个七层楼的小区里

表演一场冬雨后的梅花凋零

 

卸掉芳香的枝杆没有吐露遗憾

挂在卡子上的书画在瑟瑟发抖

不要向我诉苦、没有多余的外套

挤满的人群或许能为你增加一些温度

最好不要觅求太多

毕竟都戴着有色眼镜

 

小区里的是张弛有度的冷板凳

你们没有眼缘  做个可观的观众就好

小声点,你的嗓子发炎了 

或者换个人替你演唱冬雨后的倾诉

 

即将面对现实  给自己留点余地

将凋零的梅花和侍奉茶味的冬雨

一同扎进挤满人群的小区里 



码头的夜曲

 

在渐起的水花轻抚吉普赛人的夜里

蓝色的港湾是水吐出的废墟

雇截去尾巴的方言畅谈疲惫和随意

 

码头旁的汽笛浸润着冬日的黎明

过去的誓言漂浮在惨白的水里

狭隘的空间主义还站在你的鞋底

 

仿佛被挂在老去的松林里

整理前些日子刚出生的情绪

此刻  你唱出码头的夜曲沉入水底

 

冬日的黎明还停留在夜里

流浪的声音吓得野猫离你远去

渴望的救世主估计明日才会来临

 

美丽是码头演奏的夜曲

邀我来演绎付之苍生的作品

可我只是码头旁一朵无名花

开放在废墟、逃窜在老去的松林里

 

守望者

 

塑料口袋里装着泥土一样的从容

简单的平铺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上

几乎所有的浮躁都被你揣在兜里

操持深邃的眼神留意路人的表情

除了时间  或许你别无所求

 

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 你目睹了

刺骨寒风吹散孩童的幼稚与慌张

等待在午后暖阳借来一顶黑色的皮革帽

等待上帝认同一位拖着粉条上路的老人

在锈迹斑斑的三轮车上演绎自己的生活

 

本打算在这里等候晚餐聚会的客人

以此 相遇你尘埃落定的叹息

 

塑料口袋将你所有的疲劳盛满

打量后的收获仅仅让你站在那

如破旧三轮车上绘制的

在冬日暮色里一动不动的轮廓

  

净边

 

幽静的峡谷旖旎在梦魇对面

一层又一层界限是空灵在蜕变

凌乱的石头堆砌在路口中间

净边淹没在黄昏后的渠江西岸

 

荒凉是你下一个停靠的小站

码头上的净边披着一张碾碎的镜片

露出锋利的爪子抓破镜片上的壁画

放行的船只往返在梦魇般的境界里

 

石头露出肚皮

躺在尘封的信箱里哼着小曲

幽静的峡谷在长眠中老去

在净边的西岸城市沉思

 

幽静横生的夜里  梦魇唱着黎明

搭乘净边浮生的荒木回到梦里

在净边俯首黎明

从往返的船只里偷走寂静

在结冰的河滩上逼走荒凉





林侧


林侧:本名马莉娜,93年生,江苏人。

曾在京酒吧举办“摸胸行为艺术”。

 

 

残街

 

你的双眸,一对哀伤的雷声,

穿越紫杉和仲冬的泥土,坠落满地枯叶的清晨。

苍白的老妇,悬挂在枝头,

呐喊的蝴蝶,为来往的车马招魂。

这是绝望又漫长的白天,

仰卧的云瞪着眼,

太阳与飞鸟,已无法治愈疾病。

 

破茧而出的暗夜,盛开成水,

那奔涌于你头顶上方的火焰之河。

贩夫走卒、拾荒者、盗贼、妓女与孩童

以母豹的瞳孔

一边流淌,一边沿途窥伺。

饕餮和霓虹,噬啮稀薄的耳膜,

红唇腐蚀蛇液,是谁谋杀了城市?

 

制造一场来自天堂的雪吧,

覆盖你所有的罪恶以及洁白。

记住,你是阿佛洛狄忒的断臂,

遗落在东方的荒原。


洗骨宴

  ——致红海

 

我们沿河而坐,像一排瘦削的古楼

涂上新漆。烛光下,身披蝉翼的夜风

打湿陈旧的水面。云喝了山,黑喝了白

酒喝了我们,历史书喝了历史

到处是漂亮的表妹

 

那大醉的不是我,大哭的也不是我

我没有白马,也从未走入穷途

棋局将半,是谁攥我在手中反复摩搓

沉吟不决?朝廷太远

异乡的虫子放肆,叫出风骨

 

时间,这粗糙的悍妇

如困倦的死水流淌一地

我们像塑料一样大笑,躺在酒瓶里

洗骨头,多么空旷的泡沫

也羞于将我们掩埋 

 

我的胃里有一只小鱼在燃烧

 

我的胃里有一只小鱼在燃烧

它吐着火辣辣的气泡

鱼腥味儿混着羊膻味儿

麻醉我的胃黏膜

将我灼烧成另一只鱼

在宇宙的胃里燃烧

 

我大口大口

吞下水吞下沙吞下冰

鱼大摇大摆

在水中游在沙里潜在冰上滑

 

我吞下磨钝的明镜

却看不清它的模样

似乎没有鱼鳞

又仿佛长着鹰爪

 

我吞下雾霭中飘飞的长发 想把它缠绕

我吞下长江上漂流的塑料 想把它包裹

我吞下抢劫犯击碎的玻璃 想把它割伤

然而它还在燃烧燃烧燃烧

 

我吞下三聚氰胺、黄曲霉素、地沟油、

老酸奶、PM2.5和眼镜蛇的唾液

想把它毒死

然而它还在燃烧燃烧燃烧

 

我吞下一个赤裸的男人

他倒立在我的胃里

我趴在自己的肚子上

听见嚼骨头的声音

从头颅到脚趾

从眼睛到眼睛

小鱼粉碎了我的男人

带着烟草味儿和脚汗味儿

在我的胃里燃烧燃烧燃烧

 

于是我吞下另一条小鱼

它锃亮的盔甲像个将军

浸淫在我混着鱼腥味儿和羊膻味儿的血液和胃酸里

咯吱窝和阴道里钻出一股仙气儿

将军小鱼吞下了燃烧小鱼

 

我大口大口 吞下水想把将军小鱼淹死

我大口大口 吞下沙想把将军小鱼闷死

我大口大口 吞下冰想把将军小鱼冻死

然而它终究还活着

它从我的胃游到我的肠

游出我的阴道游回我的子宫

 

水和沙和冰凝成一团火

在我的胃里燃烧

我将在临死前诞下一只小鱼

一只燃烧的小鱼

它带着鱼腥味儿和羊膻味儿

烟草味儿脚汗味儿

复活在这个干旱的海洋

继续在宇宙的胃里燃烧燃烧燃烧 

 

大海的呼吸

 

我没有见过大海,常想象他的呼吸。

大海——我未曾谋面的情人,

我听见了你的呼吸——

 

吉他,大海的波涛;

鼓点,跃出海面的鱼群。

当海风展开双翅,我听见

大海和鸥鸟的呼吸,均匀地落入

我沾湿了的波涛般的

长发和海风般的纱裙。

 

居住在花斑纹贝壳里的精灵,

用海的语言,在潮汐的夜晚,

向搁浅的月亮和鱼群,细说

一个个古老金色的传奇。

当我走过,怀着海一样深沉的忧郁,

他们的故事里,便有了一束

属于我的篝火,不需要命名。

 

我的灵魂穿透这火焰,涅盘成

一朵燃烧的茉莉,清疏的背影

跳跃着令人敬畏的舞步,终究

翻越了故人的手掌,抵达大海之心。

 

大海,我未曾谋面的情人哦,

我是一朵渴望在海之心燃烧的茉莉。

无数个夜与绝望的边缘,我的指尖

曾触到你遥远的温度,为你颤抖、

为你沉没、为你燃烧。

 

当我在真实和虚妄中停歇,便想起

你和你的呼吸……大海。

我想起海风的呼吸、鸥鸟的呼吸、贝壳的呼吸、

篝火的呼吸、茉莉的呼吸、孤独的呼吸、

喜悦的呼吸、春天野马的呼吸、

夏夜繁星的呼吸、落叶的呼吸、雪的呼吸、

我的呼吸、他的呼吸、这首即将完成的诗歌的呼吸。

 

大海,当我想起你和你的呼吸,便想起

一切生命和情感的呼吸、

一个个直立的灵魂

温暖又湿润的呼吸。


吐泡泡的女人

 

房间暗下去

永恒的乐队在迷途中苏醒

布帘后盘着的女人

喉咙里吐出肿胀的泡泡

 

她的双脚勤劳,钩沉星空的脊背

像仙人球,掌掴风的侧脸

舔舐结痂的芒刺和初生的鳞片

 

将氧气与光线折合成

启齿的空间

磨腮、削骨

扩胸、缩腹--

沙哑的泡泡如金鱼在屋顶盘旋

 

鼓手噙着夜幕,击打新鲜的斑点

喉咙荡漾于衣架

歌唱平胸的水面

 

溺毙的小鱼囚禁了肺叶

耻骨的阴影操练着冷血

而她和死亡并无深交,她拧紧脖颈后的发条

躺到家族的瓷缸里

吐泡泡 




徐晓


徐晓:92年生,山东高密人。



日常生活

 

我知道这不应该

但事实确实如此

在课堂上我假装认真听讲

思绪早已跑到窗外

处处都是绿意葱茏,花繁似锦

那片鸟儿的天堂

是我无法企及的梦

老师说你要以学习为重

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学生

那一刻我很想退学回家

但那样就对不起我爸妈

所以每天我仍旧游走在

教室与宿舍之间

中间路过餐厅与图书馆

有时候我突然立在马路中央

不知该往哪里去

黑压压的人群从我身边经过

他们说笑、打闹、追逐着跑

他们看我的眼神

就像看一个神经病

 

对你说

 

我想过就这样度过这一生

我想过你也一样

这被指责为荒唐,抛弃

秩序、规则和美的日子

已经远去

最好的春夏秋冬一去不复返

最好的时候一去不复返

落在我们肩头的雨静静地流下来

流到下个夏天又从天而降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

将失去当作一门艺术

将诀别作为命运的恩赐

其余的时候

安于钢铁般的意志

在沉默中守住了沉默

也安于疲倦和困厄

日复一日

我亲爱的兄弟

为什么我们互致敬意

却渐渐习惯

无法交谈的一生


与桃花有关


站在桃花山上 露珠打开了春天

天蓝没有底 白云胜似雪

脚底的蚂蚁 浩浩荡荡地

举着时光的刀子

剥落洁白的颜色


我对着桃花喊了一声

蜜蜂们醉得一塌糊涂 摇摇晃晃

虚拟的步伐越陷越深

直至不见

每一声华丽 都未曾断开埋藏的隐语


你是令我绝望的甜


你是我人生试卷上,那道未曾解出答案的难题

而它或许永远无解。你让我看见

光阴之河倒流了一年,三年,二十年。

你从陌上经过,却无意赏花。你让一夏天的风

染上野蔷薇的香而不再消散。你是冰山一角

喷涌而出的滚烫的水,激起大海上

从未有过的涟漪。你是慌乱中认错酒杯

而滑进别人嘴里的玉酿,是近在眼前

却触碰不到的远。你是一首诗结尾处的

悸动和喘息,读你便意味着

在词语的火焰里流浪。你是蚊虫叮咬在胸口

却不忍抓挠的痒。你是一出场就被困于喧嚣中的光,

霓虹灯下的落落寡欢,来不及告别就已离开的情人。

你还是那漫无边际的空,是沉默,是一朵玫瑰

颤巍巍盛开在刀刃上的诱惑。

你是我迷恋多年如一日却不敢承认的渴望——

我们头顶的夜空群星璀璨,而你就是

那深不见底的暗。在广阔的阴影中,

你能轻易找到我的脸——

这死亡般的寂静令我羞怯和狂喜,此时你便是世间

一切可能存在的默契——

再美的白日梦也终将被现实的毒瘤摧毁,而

所有虚构的事实,构成我经久不愈的一场病

有着令人绝望的甜。


风果子 


风果子:93年生,原名余远纯,广东人。



一半纸

 

我有一个习惯

一张纸巾拿到手后

撕成两半再用

 

但一般

一半用了

另一半就丢掉 

 

糖怪

 

有只怪物

糖做的

它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是糖做的

会被吃掉

想做出一副狰狞的样子

又怕吓跑心爱的人

大晴天它不敢出门

太阳会使它融化

阴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雨天更不用说

呆在屋里它还害怕屋顶漏雨

看得我真着急

喊了句,"有蚂蚁"

让它活动活动身体 

 

一种奇特的车        

 

我要发明一种奇特的车

装满书,开往我的脑袋

然后将所有我喜欢的

想掌握的,需要的知识

运到脑袋里

 

这样我就省了从幼儿园到初中

到高中到大学的读书费 


夜央


夜央:本名孙敏,土家族。97年生,贵州民族大学学生。 

 

 

雾锁青山

 

小时候,我总指着对面山腰上的云说

棉花糖吃了青山,河流

甚至阳光

 

这些年

棉花糖不仅吃了人

还吃掉了信仰,理想。

摇晃的人间则多了一些戴着面具行走的人

他们笑得很和蔼

我不喜欢他们,小孩也不喜欢

 

现在

棉花糖越来越大

就快要吞没整个人间

我还是喜欢

当年只吃青山与河流的棉花糖 

 

醒着

 

从山顶吹走的风涌向黑夜

远方的树并未被吹醒

走在林荫路的老人们相互挽着手

他们的心脏健壮地活着

更为猛烈的暴风雨将至

人行道上匆匆走过腰间套着水桶的男人

他们的心脏开始停止跳动

咿呀说话的小孩

兴奋地爬向门外

溜向晶莹剔透的水珠子

活着的人正在死去

而死去的人

正面向墓志铭高歌 

 

十月之末

 

十月底的时候,秋水渐凉

樱花大道开始僵硬

从春天秋天的过敏和高烧

终于在十月初一并萎靡

我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

 

阳光明媚的时候

我同你们坐在圆形桌前

我看见桌子上的死鱼冒着热气挣扎

五十二度的白酒将我们的笑脸拉得很长

 

我画着烈焰红唇,在凌晨抽了支烟后

顶着烟熏妆走去酒馆

 

喝酒也是会上瘾的吧

爱情也是有毒的吧

 

医院的消毒水并非传闻中的难闻

我也不再喝陌生人递过来的酒

再后来,短发张扬在黄金大道的秋色中

 

我们又聚在烤鱼店

将眼前的十月缩进一杯杯白酒里

这清香向我们的胃里延伸

开成了一朵鲜血淋漓的玫瑰 

 

在心脏中跳动的故乡

 

1-

一到春天

门外的琵琶树和梨树一年比一年高

木房子里面的家具连同

竹林中挂牌的柏树守了几辈人

三岁时远离故乡,在汽车的后视镜里

它缩成一道影子,若隐若现。

而千里之外的城市又冷又硬,

中心街的灯光褶褶生辉

多年后,影子轰散而去

松柏守着我们,我们在守着什么呢?

 

2-

立春前后,许多老人正在死去

沉睡的肉体被红棺紧紧包裹

鞭炮,巫师,开祭,下葬

围绕青山绿水打转的灵魂终于安息

风过树丛,溪流,云雾

它们以深情的方式向活在深山的老人告别

转眼,长眠于地下的人们已化成虚无

座座坟头成为祖先的信物

这些信物在月色中养活了庄稼,大山,和人类

多年以后,我也将化成一抷黄土

以虚无的方式继续游荡?

 

3-

狭窄的空间剩光与火扑朔迷离

在异乡的分叉路上

我转身 启程

对于城市者而言

并没有故乡这个信誓旦旦的名词

而风声吹到每一具行走的农民工身上时

他们漂泊的身体都有了回应

故乡这两个字越来越沉重

直到他们再也吃不下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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