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中的她们·河北女性诗歌选粹
我们还在恶狠狠地信仰着唯美主义
我们,庆幸有一颗自在的心
中国当代女诗选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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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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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茗茗
◎山顶高尔夫球场
我到底是被谁一杆子打到了这里
滚了一圈,并顺势躺在油亮草地上
晚春的土壤有热气微微升腾
太阳它从来只照耀一面
只有草地,像子宫绒毛完整温暖我
包括我弄掉的后脖颈的痦子
包括我始终丢失的他
我翻过身来,让阳光也晒一晒
身体里曾经日夜背负
又不知所终的那部分
那草率、糊涂、没有好好爱着的部分
把脸,埋入草根深处
它们像亲人接纳了我的不完整
被弄丢的记号啊
快带我的爱人找到我吧
◎窗里窗外
窗外有大树洞,每日盯着我
站在窗口,吐出去的暗物质
迅速被风送回,又顺着门缝潜走
外面实在太冷,已是残忍人间四月
不知名的繁花处处
一草一木都是异乡
我不请自来,并一意篡改路标
操母语,着唐装
常怀道德律,偶尔放大样
天际里总有机翼一闪一闪
它夺目的银光与西雅图的乌鸦
对比何等鲜明
◎在一首诗的对面
凌晨三点,我醒来
喝水,吸烟,做竖起耳朵的兔子
做我爱着的那个人
道路上车流依旧滚滚,二十年了
所有写下的文字,终于用滚动的方式
将我运出祖国
仿佛随时,可以选择关门
选择关闭世界相连的一半
又仿佛随地,走不出扎紧的口袋
这一切多么奢侈和困窘
在一首诗的对面,是我
我的对面,是自由
更有低头
◎九年
我爱尽了天下锦绣
针的暴力,线的棉柔
这进进出出的重叠多么和谐
如果丝绸说不出口
那刺下去的疼,一定是女人的
多少浓云翻卷都放下了,而我
胸有化不开的墨团,只能
描摹山水,不会小娇娘
绣箍上尘土太深,九年前
绣上的一朵海棠,还张着小嘴
有着河北口音和体香
我被卡在其中,断成两截
爱过的身体何其辽阔
里面的部分,九年,
外面的部分,九年
又九年
◎我有一个悲伤要对你自首
这是最后的月光,乌云就要来了
这是最好的啊,啊,啊!
分离就要来了。我以为来自内部的腐烂
会亮得让人心碎,熔浆会倾泻
这迎面而来的抽打
大于黑的事物,你降临
你站到了我颤抖的眼帘上
除了接受还能怎样,左手已经冻伤
我把右手再次奉上。苦难啊
你把我锻造的和我的爱情一样大
然而飞,朝着相反的方向
“我有一个悲伤要对你自首”
这万家灯火,正将我屈打成招
○
施施然
◎延伸
薄雾在黎明前散去
我们进入沉睡中的斯特拉斯堡
像锲子将寂静塞紧
巴洛克的砂岩建筑倒映在伊尔河
奶白的云团在低空停驻
轻风拂过,水面上云和教堂
不易察觉地移动
长久凝视。被静谧包围
我仿佛变得透明
灵魂几乎脱离了我的身体
升起,飘融在空气中
一种幸福被意识延伸——
——愈合了痛楚的裂缝
◎棕马
骑上它之前,我先用手
轻拍它棕红毛皮下线条优美的面颊
告诉它
它很漂亮,身形矫健
它转动沉郁而温善的大眼睛
从它认识的自然万物中
调取记忆,辩识我的脸
野性的灵魂在眼眸里稍纵即逝
它任凭我牵紧它的缰绳
双腿绷紧,一动不动像石柱伫立
直到我跃上它肌肉隆起的背
那里有力而舒适
它暂时收起坏脾气
用驯服承受一个女人
松懈她,对未知的力量的警惕
使她在速度的惊叫中
体验自己危险的好运气
这也是大自然与我们相处的姿势
◎暖泉古镇的两位老人
在古镇斑驳的墙角,两位老人
并排坐着,一个抽着烟卷,另一个
守着贩卖杏子干和炒瓜子的推车
他们一言不发,在往来人群的注视下
岁月已将他们打磨成一对默契的齿轮
相互咬合,熟知对方的进退
当他们还年轻的时候
该较量的,已经完成
胸脯肥美的姑娘,打乱的棋局
狡黠,冲撞,性欲
那些赤裸在风中的日子
像被掐灭的烟蒂,燃烧后的
残骸。你走过,默默在心中鞠躬
感谢他们提醒,燃烧着的快乐
◎奈良
被一个和尚爱近乎
在禁忌中长出的松柏
它青翠的身躯日见攀升
覆盖了东大寺偏殿的阴影
殿堂里,蜡炬迸溅出火
心情忽明忽暗
但他不说爱你
他长久的沉默
我们在空茫的大雪中饮酒
只有奈良禁得住这种心碎
只有窗外经过的梅花鹿看见那滴眼泪
◎我还在恶狠狠地信仰着唯美主义
我是说关于情感。我还
生活在蒸汽机时代
在故事之井中挖掘的深度
与这快捷的时代格格不入
因为爱慕隔壁弹琴的书生
我一度修缮了心性
因为陷进一群藏着尾巴的人
我现出了我的原形
就像昆曲的水磨腔在女人的喉咙中碾转
我还在过时地信仰着一种慢
为了彻底地收服偶尔不老实的日子
我给它饮下抒情的砒霜
◎清明
枕着春夜酥软的胸膛,细雨坠落
闪着四月的光泽。窗外,三只未名的小鸟
鸣叫着飞向五七干校后的土路。这一天
那些行走在地底的人
那些栖身在树根下缄默不语的人
将重新站立起来。他们通体碧绿,粉红,金黄
他们跃上枝头,屋檐,群山之巅。哦
这是一场多么声势浩大的呼喊
如果有人唤我乳名,我将应答,并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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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
◎幻象
在飞往科尔沁草原的飞机上
我看见了一场宏大的涌动:漫天云朵
大风驱赶着大海……
那不是人类的手笔:羊群走向天庭
大雪覆盖了路径。
神驾驭着光在行走。那静
能把群山按住。
北方的雪或许就是这样堆在草原上的
我在机舱里一再想象:这盛大的天际若是奔跑
大地上会有多少人迷失方向。
◎我厌倦了繁华的时光
我是故意避开的。在空旷的野外一个人就像一棵孤独的树
风不送来什么
也不带走什么
一个人 舍得一身剐。
风像儿时的玩伴儿 一会儿抚弄一下我的头发
一会抚弄一下我的衣襟儿
我的心境
海岸一样整齐。
大尾巴狼不会来这里——这里没有狈
贪嘴的狐狸不会来这里——这里没有鸡
名利场上的人影在翻飞
谁淡定 谁的目光就刀光一样穿透尘世
我羡慕一片落叶
青春时在高处 暮年时在低处。
◎夜宿深山
大山的寂静加深了它的寂静
我在它的暖房里
像一只慵懒的猫
银钟花在小风里舒展开一片花瓣——我没看见
短尾猴在枝间跳跃时碰碎了雨水——我没听见
哦 我睡得比一座大山还沉。
我梦见了一个道士领着一群流水
白云下
一只白鹅的脖颈伸向湖水
心无挂碍 无有颠倒恐怖
多好啊
我愿意这样睡着睡着
年老的我在上帝的一张白纸上
无限缩小……
◎秋风至
秋风把许多事物吹出了筋骨
我像一只蜜蜂探求着甜蜜的花粉
也像一根探雷针
探向尘世中隐秘的部分。
心浅了
只看见摇曳的树叶一片片飘落
心深了
就看见了人间的沟壑。
我是小人物
总在漩涡中分辨不出方向
我常常迷惑于电视 报纸 和广播
那些文字和声音
有多少玄虚遮蔽着路径
有多少花边儿 涂抹了香水。
秋风至 秋风总是先吹走一些薄命的东西。
◎秋雨连下了三天
秋雨连下了三天。鸟群撤退
河水奔忙
我在家乡的山坡上
大枣红了。这些秋天的小灯笼
照着山坡下的小山村
人间尚有温情 一些人漠视了我的好意
一些人温暖了我的心
一场秋雨洗亮了一些模糊的东西
我庆幸有一颗自在的心。
人间多少荒谬
让一颗心一次次破碎
这雨烟 带着红枣的甜味飘过山坳
我爱惜过的
浮草般低过尘埃
我忽略过的
金子一样在暗处闪光。
自古狂人就不会托钵
看这山坡 微雨中有的朝向天空
有的伸向深谷。
◎深秋的郊外
秋天的郊外
没有多少骚动了 风有些百无聊赖。
河套也有点苍凉。 我点缀一下吧
一声唱腔
惊飞了一群麻雀。
这生机有点空洞: 麻雀的翅膀并没有撞开日光
我抬头仰望
许多光都落在我的脸上。
独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繁华退尽可以看清一些事物的筋骨
西山上孤独的落日
正在沉寂中盛开。
◎这一年
这一年 我像一粒种子
我的腐烂或许是重生。
这一年 一些人和事颠覆了我从前的认知
我学会了承受
一颗星在夜空中表演
就让它继续吧。
这一年 我爱一些人如爱我的指头
他们是生活赠与我的火焰。
这一年 我雪里送炭 收留了一些苦难的人
我锦上不添花
那些虚如大雾的人 我一边祝福
一边轻轻放下。
这一年啊 多少流星从天空划过
雾霾挡住了它们美丽的曲线。
这一年 我明显老了
时间还将继续带走我的健康和容颜
可我还是激动地等待: 午夜零点一过
星辰带着新一年的光阴
在我的睡梦中悄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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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经》的抒情高度,“燕赵风骨”和“慷慨悲歌”的精神高度,是燕赵文学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在这种精神的涵盖下,河北新诗以其卓越的时代特征和艺术风范,在100年的历程中矗起了一座座璀璨的丰碑。
河北是个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省份,是诗歌大省,是诗人的福地,河北文坛的辉煌常以诗歌的繁荣为标志。河北。历代都有杰出的诗人涌现。我们总愿提到那些“经典的名字”:李大钊、冯至、公木、孙犁、田间、郭小川、魏巍、管桦、张志民、尧山壁、李瑛、雁翼、林希、姚振函、刘小放、陈超、伊蕾……以及“白洋淀诗群”、“冲浪诗社”、“燕赵七子”等。
近年来,河北还出现了一个有锐气有质感的女性诗人群体。我更愿意用一位诗人对她们的评价:“河北诗歌鲜花烂漫。”她们有着自己的诗学主张并且用不同的方式各自绽放:王雪莹、白兰、唐小米、胡茗茗、施施然、青小衣、红莲、胡玥、赵丽华、王秀云、幽燕、李点儿、梧桐雨梦、清梦无痕、梅驿、晨阳、立杰、左小词、聂未央、吉葡乐、李桐、陌上吹笛、艾蔻、李磊、安世乔、林荣等等,她们在各自的写作中均有不俗的表现。
我们相信,不管是生活上的重负,还是精神上的超压,经历过痛苦蝉蜕的女诗人们,会和众多诗人一样,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也有理由相信,几经历练的她们,一定会对命运和文字有更深更透的理解和彻悟。
郁葱《河北新诗100年》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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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词
左小词,女,80后,河北邯郸人。诗人,作家。已著长篇小说《棘》《下一个天亮》《我的名字叫蓝》等,编剧并执导电影短片《会飞的父亲》。
◎多事之秋
立秋之后,夜半的凉风试探着进入
肩颈有虚掩之势
一些旧疾被反复提醒
这肉身还不是石塑
哲学式的辩证也不过尽了慰藉之能
而被暂时遣返人世间的那些亲人
面目越来越不清晰
这七月半的斋戒后
被告知:不要轻易回头
尤其是深夜,荒野,独行时
怕是自己也遇不到自己了
天空越发高远
人与忧患、悲悯互为佐证
也是越发渺小
◎入 园
在这也不具名的花园的入口处
我被裹挟着,力量的推手
从众的人群或歌颂或啼哭
浮动的香甜混合着隐秘的腥气
这初具模样的命运一般的悬念
抛出耐心与更多的幻相
往来者熙攘
半途逃跑的人秘而不宣
我们甘愿被继续挟持
园中没有河流
我们向远处漂去
◎周而复始
天色向晚
鸟群的鸣声与梵语四散原野
假意远行的人提起衣领
命定的哨音向腹腔深处滑去
哪里有弦音,哪里存污渍
每一脚踩下都是越陷越深
这三月的并不需遴选的某一日
往复。只是他们或我们
一开始就在等待第二日的昏黄
◎互为讲述者
扁豆剥离的过程
那个陌生人立于一侧
他讲入深山,进密林
迷路,饮酒,凿洞,误伤一头野兽
把枯败之事和敌人的信札一把火烧掉
他说杀蟒人,也住在一只豆荚里
多少年,试图剥掉自己的皮壳和厄运
多少年,荒草掩映
尽头只有一座寺庙
一块无字墓碑
黄土生长新豆
清晨转瞬走进大海
讲述者成为另一处的证人
◎噪声自楼顶传来
十二楼的小女孩提着油漆
十三楼的木箱子搬来搬去
我也不能确定这电锯声来自哪个房间
发生了什么,即将要发生什么
猜测已变得可疑
我掩住耳朵
看手机直播的美食节目
一条草鱼被三个妇人分辨雌雄
字幕一旦隐去
当下的去向也将变得更加可疑
切割之声敲打着屋顶
装修工的呼喊与万物体内的躁动
交替,忽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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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小衣
青小衣,女,70后,河北文学院签约作家,曾参学鲁迅文学院高研班。作品见于《诗刊》《中国作家》《钟山》《作家》《飞天》《解放军文艺》《光明日报》《文艺报》等报刊并收入多种年选本,曾被评为河北省“十佳青年作家”。出版诗集《像雪一样活着》《我用手指弹奏生活》等。中国作协会员。
◎清晨,去青海湖途中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光中的战场
硝烟尚未散去
谁是胜者
无人敢问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赶去青海湖
找到一个藏医
讨要一小块白,一小块蓝
治愈多年
落下的病根
◎画荷
想对一张白纸
说说心里话。一下笔就是宽大的叶
洁净的花
荷
原来早就住在我心里
这一定是神提前安排好的
就像此刻
安排我做女儿
坐在老父亲床边,喂他吃下药片
就像让我遇见你
把心中的花和叶都给你
你不知道,我在污泥里一直练习憋气
曾有过几次小小的昏迷
◎麦茬
从来没有对一种伤口
如此喜欢
这些无遮拦的,簇新的,不用包扎的
齐刷刷的伤口
为了这个伤口
麦子,拼命长了一辈子
◎你和一杯水的关系
壶里的水,与你无关
倒进杯子里,也与你无关
在杯子里荡漾
或静止,还是与你无关
我端起杯子
水随着心跳走遍全身,越走越咸
终于,夺眶而出
与你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弘济桥
桥东的哥哥,你种玉米
种大豆,种高粱,种菜蔬,种果树
温饱了众生
我不能让大水冲了龙王庙
我要用一座桥,放过遗忘和告别的水
让你认出我
我要和你是一家人
我的哥哥,你要过桥
来娶我。水里的弧影孤单得忘了朝代
倘若名字都是事物的原型
你要早点来。时间带来了爱情和黄金
这一座桥
就是一个尘世。我的哥哥
请用睡梦和快乐布局我
救我
而我,除了爱你,再也做不出新的事情
◎我喜欢的事都在你身上
我喜欢的事都在你身上。昨天做过的
明天还要做。都在你身上
我从你身上找出来,一件件缓慢地
又突然加快了速度。我红着嘴唇做
也红着眼睛做,像灰烬和尘埃互相拯救
我喜欢的事都重复在你身上
峰峦又把影子投在自己怀里
黑夜如高墙,我喜欢的事都在你身上
◎补丁
无意深窥你身上的补丁
那些曾经的窟窿
漏过多少雨,透过多少风
破损是难免的,修复延长了使用时间
如今,你看上去天衣无缝
没有破绽
不敢靠近你,我怕自己也是一个窟窿
你又要费力来补
遭受再一次的穿刺
○
吉葡乐
吉葡乐,女,本名宋晓燕,诗人、童话作家。河北省文学院合同制作家。主要作品散见于《儿童文学》《读友》《少年文艺》《童话世界》《诗刊》等。诗歌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中篇幻想小说《青乙救虹》获第二届大白鲸世界杯幻想儿童文学奖。短篇童话《木头人》获台湾第九届国语日报儿童文学牧笛奖。绘本《人之初》列为国家幼儿阅读基础书目。居河北衡水。
◎金衣裳
野蒿秆上一件金衣裳
谁的
蝉的
在这碧绿的衣架上
金衣裳永远的悬挂
当初听从命运的安排
交出了金衣裳
换取了歌声和翅膀
我也有一件金衣裳
脱下再也穿不上
在碧绿的衣架上
永远的悬挂
我长成了一个笨笨的大人
而那件金衣裳是童款
◎浆果
秋天的旷野
金色的阳光
枯黄的草毯
像珠子一样滚动的浆果
你始终偏爱圆形
像圆形的井
用唯一的眼睛注视着天空
◎旗帜
金葵花
红高粱
太阳在田野里遍插光族的旗帜
在到达过的地方
宣布宗主权
金火焰
红火焰
胜利的旗帜在猎猎飞扬
在已征服过的地方
太阳的旗帜飞扬
那些卑微的植物
苍耳,蒺藜,狗尾草
也打上了天族的烙印
像在火里
烧不化的骨头
◎藏起来
我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落入了泥土
一只在我身边游动的蚯蚓知道我存在着
但它没有泄密
一只经过我身边的蝼蛄知道我存在着
但它没有吃掉我
我要做一个浆果那样圆那样甜的美梦
可为什么我那么痒痒
哎呀呀
我长了一个芽芽
我睁开了两瓣绿叶
我看见了你在找我
◎清晨,我的心
清晨,我的心探出油亮的触须
叶子碧绿浓密
蚂蚱蹦哒
阳光,太阳的锋芒
给大地穿上绰动的影子
——为什么
到来令我晕眩和失落,远不及等待那般充盈,为什么
你为我献上纯白的花朵
转瞬成为茶色
锈迹斑斑
◎我喜欢你
我多想说我喜欢你
可是我没有说
我只是用淡绿色说了树叶
用弧形说了花瓣
用飞翔说了翅膀
用光芒说了一颗六芒星
我说了一些我喜欢的
可我没有说
我喜欢你
◎看见小孩子哭
看见小孩子哭
觉得很好玩
他们懂得用哭来“要挟”人
而且往往也会成功
记起我小时候
一哭得厉害
爸爸就会放下他的严厉
讨好一样地哄我
把他大大的手盖在我的眼睛上
搂着我说:“别哭了”
妈妈也会帮着哄
“别哭了,给你这个好不好”
如果我还哭
妈妈就会增加砝码
“哎,给这个,这个更好。”
长大了
哭是没有用的
◎伤害
失手把很爱的杯子给打了。
我很难过,蹲下去收拾碎片,扎破了手指。
手指很疼,一些伤害就此形成。
我不是有意的。
杯子的碎片也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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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语出唐代韩愈,经引用扩散,遂被当成河北人性格集体特征。然仅用“慷慨悲歌”来概括河北人,蔑视其个性差异,无视其多样性,忽视其丰富性,只讲“集体特征”,便是伪概念,是以偏概全。
河北新诗也将走过百年历程,为什么给外人的印象还那么模糊呢?
从文学地理来说,河北内环京畿之地,典型的“灯下黑”,当庙堂之上正在上演各种思潮的活剧时,当各流派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时,当群雄逐鹿于网络、官刊、民刊,为奖项和排名争得面红耳赤时,河北诗人却耐得住寂寞,甘居民间,甘于“抱残守缺”,也不迎合任何观念去创作。这种思想看似陈旧保守,其实在多变的年代,忠实于自己的内心的写作,也是一种先锋。
从写作状态来说,很多河北诗人都在自己那盏油灯下苦熬,独自与大面积的黑暗作对。不参加诗歌运动,不受思潮影响,不为流派左右,他们失去了名利场的光环,却收获了内心的强大。
袁增欣《中国诗歌地理河北篇·从燕赵风到灯下黑》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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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燕
幽燕,女,本名王伟,诗作散见于《诗刊》《诗选刊》《星星》《诗歌月刊》《诗林》《中国诗歌》等,出版诗集《诗的毒》。曾获世界华文诗杯新诗大奖赛佳作奖、太行诗歌奖、长河文学奖优秀奖等。中国作协会员。
◎高级灰
后现代气质
不刺眼
和任何颜色没有冲突
元素复杂
调和纯度偏低。
适合写字楼外墙内饰
轿车烤漆,会议室布面沙发。
适合不明朗的局面、议程
有用没用的发言。
深谙道路与墙壁的关系
与缜密的心思和分寸毫无违和感。
拒绝鲜艳,绝不明亮
在看不见的漩涡里出没
带着书卷的尾音
◎阳光照着每个人的脸
阳光真好,照着写字楼里的每扇落地窗
也照着每个人的脸
每个人看上去都风轻云淡
仿佛没有阴影的沟壑
尤其胡夏24岁的脸
是办公室里最光洁灿烂的一张
这个喜欢跳伦巴的姑娘
穿亮珠小皮裙,有节奏地扭动小屁股
喜欢说段子
喜欢给每个人派发零食
有爱她的富有老爸和帅气男友。
如果她不说谁会知道
十一岁时,父母离异各奔东西
剩她一人住在江苏老家的大房子里
如果她不被送医院,谁又会知道
她有夜盲症、厌食症
白衬衫的袖口里藏着割腕的刀疤
◎恒温季
键盘知道,敲打是重要的
化妆的脸知道,存在是重要的
办公室的嘴知道,沉默是重要的
脸上的表情知道,恒温的暖色调是重要的
看不出寒暑的四季,有安全出口,也有消防通道
心字头上一把刀,不伤春,也不悲秋
写字楼冬夏温差不超过三度,小道消息略高一度
淡香水的味道刚刚好
温度似乎缓解疼痛,周身享有不适的舒适感
与温水里的青蛙为伍
跟一群捞月的猴子志同道合
◎群众演员
明天的戏和今天基本相同
无非路人甲,匪兵乙
等同于不着边际的尘埃
日日小腿儿紧捣的蚂蚁。
胶片上一闪而过,有人大喊:
“哎,单眼皮的靠后站。”
前躲明枪,后防暗箭
衣服上的金边
要从暗算路人乙的那场戏镶起。
贼从不走空
抽冷子就和穿戏服的宫女搂在一起
带着泥泞的拼死和苟且。
午夜大街上披着床单背台词的人
梦里当了主角
嘘,别吵醒他
◎蝴蝶斑
翻出生活的泥浆和毒素
瘀滞的暗花,断裂的影像
在这波浪汹涌的年代
一个女人内心凛冽蓬勃的雪线
带着光和黯淡的浮尘
涌现,涌现
疼痛一直在身体里翻飞,现在是脸上
以落花流水的姿势,以羽毛和叶子的形状。
这是多好听的名字
将优雅的歧视活成自嘲的生动
就像一座城市的包裹里
她必须的怒放和凋零
又仿佛年轮的隐喻里
那些响亮的飘雪和风声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都走远了,蝉鸣和潮湿的午后
那些肥胖的空气的喘息
雨水格外多,檐间的滴答声像一声声追问
又像年轮碾过生命时细碎的回响
浆果丰盈,有些不等采摘就“噗”的一声落地
让人联想起生命中蓦然的变故和消亡
虫子们拼命繁殖后代
他们深信以量取胜的道理
树叶绿得逼人,繁茂的喧响
一群欲望主义的眼睛挤满街道
一只大鸟在树叶间忙碌
翅膀怎么也撑不起一只小鸟的天空
潮湿的热浪中,它的眼神有些茫然,
一些莫名的情绪,倏忽而来又悄然而去
就像现在,秋天的腰身慢慢收紧
夏天里的那些事
像一堆被废弃的话语
无声无息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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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杰
立杰,女。诗文散见《诗歌月刊》《扬子江》《诗潮》《诗林》《星星》《诗刊》等。作品入选《星星》《诗探索》《北方》等刊年选,多次入选《诗选刊》年代大展、女诗人专刊并收录于《河北青年诗典》、《河北诗选》《河北诗歌地理》等选本。出版诗集《一个人的仙境》。河北省作协会员。
◎寻找做毛笔的匠人
谁知道哪里有做毛笔的匠人
我要拜他为师
外围是羊毛
中间是狼毫
趋笔柔润,却锋芒尽藏
我知道做人心地善良就对了
但我不知道,一支好毛笔
羊毛和狼毫的比例
羊毛需要多厚
狼毫需要多长
才能让一支笔
悬垂有形,横竖有样
而看上去
更像一株正在燃烧的小小蜡烛
◎画竹叶
这哪是叶子,分明是游鱼
飞燕,落羽,偃月,横舟
世间百态尽呈
苦,是一样的
累,是一样的
弯下的腰,是一样的
扎进土壤里的根,是一样的
面对气候异常
态度是一样的
执念相守,空茫是一样的
有的,需要经过
更坚硬一些的梗
才能展开枝条
把这些小刀子一样的叶片
伸出去
◎再一次读海
我们去看海,我们看到了它背景下的日出
日落。孤鹜。海鸥。潮起潮落。
我们看到了那些泡沫。那是谁的泡沫
那是谁的叹息,在夕阳下轻轻隐去
◎误差
有时差两厘米。球在筐篮边沿打了三个圈
最终还是没掉进去。不是力度不够
也不是角度不够,就是上篮高度差了那么一点点
有时差1度。冰还是冰
这1度,有时就是一句话的温度。
有时差10分钟。一个水龙头总在滴水
8年了。有的手艺人用了10分钟
就把它修好了。
活着,不如意十有八九
也许换个角度,就全变了
◎与子书
阳光灿烂的日子,天是蓝色的。
每天再努力一点点。多锻炼自己
柿子熟了掉下来能接得住
银杏果藏在叶子完全落下来之前的夜晚。
但最重要的是,你需要警惕
阳光下有隐匿的罪恶,
建筑里渗出的带着锈的声音
我希望你听到。
我不希望你听到。
永远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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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青
苏小青,女,祖籍广东潮州。作品见于《诗选刊》《延河》《海燕》《河北青年诗典》《星星》《河北作家》等。合作出版《史说石家庄》《诗说石家庄》等。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协会员,居石家庄。
◎七月
这个人太老了
于是灵魂从他身体里跑走
整个七月,我跟在他后面
和他一起寻找
有时在岸边,他盯着水里的影子
样子很像纳西塞斯
有时在落满果实的草地疑惑
猜不出灵魂究竟落在哪颗果子
整个七月我都跟在他后面
想看看一个人灵魂真实的样子
可眼看着七月就要走完,最后一次
他走过山坡后面的墓碑就不见了
◎七月半
风拂过我的麻布裙子
野菊花模仿萤火虫
我的裙子瘦成空空如也
苍白着陈旧着嘴唇干裂
大半个夏天
我们假装没看见
掏空心思为一颗没有成熟的果子
命名
说到这些
他歪着嘴笑,没心没肺
青草生出白发
泥沙收割蝌蚪的长尾巴
还没有高高在上雨水
愿成为我温柔的河流
◎红樱桃
一盘樱桃前,我们聊到多年前
甜柔的小心事:把红纱裙穿成小狐仙
等一个书生撞进门来
多年后,我们用一条河流带走落花
和那些支离破碎的樱桃红
她说如果她死了,不要把她
装在小盒子里,就把她洒进海里
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许多鱼
像多年后转世的亲人
更久后,大海依旧辽阔、莫测
◎薄荷咖啡
我说姐姐,放一放爱喝的黑茶
取一只杯子,好看的那种
依次放入:咖啡两勺,伴侣两勺,方糖一块
沸水,搅拌均匀
人到中年,苦水放点糖
偶尔选个好天,找把旧竹椅
刚好把自己扔进去
你可以忘记远走爱人的模样
可以把窗外五月的草木作为写意
可以把目光藏起来一些,留做
在黑夜的黑里行走
也可以走到我家墙根下
摘两朵薄荷放进去
晾一晾突如其来的潮湿
◎苏小青的秘密生意
她从几千里外赶来 骑红色小马
“听说你是收藏秘密的达人”
她郑重地将怀里锦盒给我
多年后,仓库里装秘密的盒子
从地上长到天空
没人带来密码的钥匙
取走存放的秘密
有人劝我把这无用的盒子丢掉
我却在等它们结出青苹果的香
明年春天,我会在西山
挖一个宽阔的洞
把生意做到土星和火星
月亮和银河
◎虫儿飞
他一直在寻找,萤火虫的
小小灯火,小小沉默
十年,她像个秘密
隐蔽地,隐居于某个角落
想起她,他开始流泪
他伸出左手
又伸出右手
抚摸嵌在骨头的伤疤
“它们已经平息,伤痛和绝望”
经过巫婆美狄亚的明示
原来一直陪伴他走出黑暗
境遇的萤火虫是逝去的妻子
她给了他毕生的光源,蔓延
的光芒照耀孩子,和家里的牛
如今已经赶走难熬的日子
渗进的灰尘和心底的黑
他老了,有了点燃落叶
和风的欲望
有了
飞的欲望
○
○
在中国文学地理版图上,河北是重要的一隅。河北的作家、诗人在继承古典文学传统,开创并弘扬现实主义创作道路方面有着卓越的成就。河北也是当代新诗发生的重要地域之一,由于濒近京津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其得时代风气之先,因而成为“新诗潮”的重要策源地。
在当下,河北几乎每一个设区市都有所辖地域内的诗群。改革开放之后,河北诗歌迎来了新的局面,其中一个例子是《诗神》作为九十年代中国诗坛重要的诗歌刊物之一,培养和聚拢了一大批诗人和诗歌爱好者,为后续河北诗歌的发展积蓄了力量。
桫椤《“在河之北”的诗歌创作与诗人群体》摘要
○
○
芷妍
芷妍,女,诗歌见于《诗刊》《诗潮》《中国诗歌》《诗歌月刊》《绿风》等。曾参加《诗潮》新青年诗会。居河北唐山。
◎风不停吹过燕山
醒来,回到时间的砧板上
光阴做成的x光刀,一片片切割
舒服的过程和流水一样
失眠把黑夜榨出汁来
汁液散落庭院
安抚跳跃阴虚的灵魂
黑色也越榨越浅
直到微微的白昼一点点渗透上来
风不停吹过燕山
从不理会这些琐碎的人世
◎没有
我没有什么乡愁
一直住在出生的地方
喧闹有煤矿,铁矿的重工业城市
也没有什么乡音,炊烟,和拉着风箱的母亲
我没有太大的疼痛
只是少半生小病不断
颈椎病,腿疼,失眠,胃胀,牙疼
要不了命
失恋过,骂过人,打过架,小心眼,嫉妒过,辜负过
反正偶尔也坏
十一点睡,五点起
追公交,买打折商品,装小资,偶尔油嘴滑舌
一日三餐,挣钱养肉
一天天站在城市的脸上
周围一切没有什么水分
干干巴巴像颤巍巍小脚老女人的脸
该没的都没了,符合俗世的妥当
我比白色白
我比黑色黑
◎在k568列车
k568穿过华北平原
五月末的初夏是神秘未出嫁的女子
阳光站在土地上裸露肩臂,正是等她的新郎
火车切割过麦田,肉身漂浮
不过很快弄丢了这些麦田
弄丢了黄土地,杨树林,电缆线
弄丢了擦肩而过的一列车,弄丢很多人
遍地都是白花花的生命
从左边流过,从右边流过
到底需要经过多少个华北平原
这一生才能穿越一颗麦芒
◎正午帖
窗外一辆辆车子碾过北新道
声音碾过头顶,心脏,手臂,脚趾
茉莉花开的小,香味儿很单薄
像没人记起的几千年前的榜眼和探花
中午了
我还躺在床上,阳光长满刺
对面小操场上没人
篮球筐和银杏树远远相望
可它们不会与我喝酒,睡觉
它们是良民,我是土匪
◎人到中年
过了三十几岁
日子开始变柔软,挂在墙壁上观看
人也越来越软,像流水沿着山壁行走,穿过桃花林
一边厌恶憎恨一边溶入谄媚
一边咒骂一边妥协
一边心怀纯洁一边藏污纳垢
这些经纬编织的人到中年啊
开始原谅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花言巧语的人
那些跟着指鹿为马的人
中庸,皂白不分明的人
溜须拍马的人
心口不一的人
趋炎附势的人
甚至爱他们,怜悯他们
因为我也偶尔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
冉子
冉子,女,60后,出版诗集《这个世界我亲爱的人越来越少》《因为有爱》《余言未尽》等多部,入选《河北诗选》《河北青年诗典》等。居石家庄。
◎来生
我希望给我抬棺木的人
不是我的孩子
而是我的初恋
我无希望的爱恋
陪我走完一生的丈夫
还有我爱着的那个灵魂伴侣
那里你们都白发苍苍
脚步蹒跚
我在你们的肩膀上
或者已经压得走不动路
或者轻的想只剩一把白骨
在你们抬我入土时
别让一只老鹰来啄我的身体
即使我死去也感到疼痛
亲爱的你们
希望再爱,我们的来生
◎藏
我会把最好的 藏匿在最深处
比如旧时的玉镯 香袋和
母亲留下来的妆奁盒
比如钻石隐藏在内环里的戒指
还有一碰撞就
汹涌而来的爱
◎你
红色、绿色、琴声、窗下
喧闹或者静谧
不管什么背景下只要有你在的地方
都是我想寻找的样子
你的周围多了一个女人和孩子
窗子里面都是吉祥的经幡
阳光照耀着你的身体
这身体曾经给过我 屈从过我的双手
然后不计后果的逃走
这个暖冬你回来不回来
我们都已经陌生
你的眼 你的唇你和身体 你漂泊的人生
都将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寄托
与我再不相干
◎九层云下
救出欲海的也就只是一颗药
九层云下
轻在内 重在外
前三层太浅 已无伤无痛的消融在火的内焰
后三层太远 隔岸是水划痕掠过闪着花火
剩下的三层 一层一层在火的外焰
燃到手指还生生的疼
这颗丸药
不愠 不腻松软 轻送
昼夜间就了断了百媚红尘
尘寰一层层的关闭
这九层的火焰慢慢熄灭地空谷里
黑色的 透骨的
再无牵挂
◎隐秘的水
是雪后的早上 阳光把昨天痕迹都过滤成了蓝色
万物都在秘密的进行着
一些水 一些声音一两只鸟儿穿过村子的窄巷
在寻找落脚的地方
羽落之时一池春水荡漾着 轻微的阻力
水,只是隔着一层水
软糯 温情
把阻力挤压出了流体里
骨头就粘在你躁动的身体中
只是隔着一层水
在水声哗然时
和你的身体一起起伏 巅波 狂躁
膨胀着 打开着纠缠着
这时旷野的凛冽早已化暖成雾
这个冬日在深度的颤栗里
把那些隐秘的水分开
骨与骨 魂与魂就扎在了一起
冬日,旷野里
万物都赤祼祼的
◎悲欢
孩子大了
已经说不过他们了
这时就不说了 摆上一桌酒甚好
说不过就喝
一饮抿悲欢
泪掉下来就说酒辣 太辣
辣得心就想说话
孩子你别和我一样一晃就晃了半辈子人生
从小也没有学上一门手艺
码几个破字就是安慰自己空虚
别和未来过不去
要时不时与它交流握手别装着一副高贵的样子
分清喜欢和不喜欢 规划未来的路程
没有目标真荒废时光
别暗恋一个女孩儿
埋在心里的事情早晚都会郁积成病
咱不干那傻事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记住一定要地同道合
就是争吵也是为了一个目标
你好了 我们就什么都好
我身体好了 你什么都不必想
说不过你了
就着辣劲就说出了一堆悲欢
○
梧桐雨梦
梧桐雨梦,本名门亚杰,诗歌散见于《诗刊》《诗选刊》《星星》《诗林》《诗潮》《诗歌月刊》《北京文学》《中国诗歌》《作品》《绿风》等刊志及多种选本。出版诗集《唯心》《遇见》。曾获河北翡翠文化节全国诗词大赛一等奖;中国诗歌网美丽河北古镇名村诗歌大赛二等奖等多种奖项。河北省作协会员。
◎一个中年女人的除夕夜
她不可能是你的女人
在除夕夜 四处寻找月光
她喜欢这孤独又特别的夜晚
有人点灯 她就蹚水过河
黑暗越来越深 她不可能
说出冷 内心的火势总是先于火光
在静处燃烧 她不可能
铤而走险 或者马失前蹄
她有点摇动 慌乱
身怀绝技又无所适从 她就这样
像拔节一样 恍惚中
又被世界强加一岁
◎我预支了清明这个节日
又一个清明即将来临 我想
今年的清明 一定是最好的清明
每个人都放弃心中杂念 看大地
慢慢伤心
卖祭品和鲜花的人 一起
唱响了人间哀乐 汽车成队
人流成行 所有死去的人正敲锣打鼓
迎接来者
这一天我实在难过 山高路远
无法到父母坟前烧香磕头 只能在十字路口
诉说无尽的悲思
这是2018年4月2日上午 我的心很空
我提前预支了一个叫清明的日子 还预支了
我这个失神落魄的空壳 在世上
楚楚地活着
◎世俗的女人
多么世俗的一天啊 我的工作
是凡人的工作 每天都要从网络到现实
认真地走一遍 我的生活
也是世俗的生活 每天喝白开水
煮东北大米
最世俗也最开心的是 每天
在自己租种的菜地 采摘黄瓜
茄子 韭菜和
红薯叶
原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种地
总是小心翼翼地 让自己看起来更加
优雅 更像一个小女人
而现在 我已经成为一个
有土有根的女人 有些蔬菜可能
和我一起老去 但青草和野花们不会
它们年年重生 年年绿
看起来更像一个幸福的女人
◎哪个女人不想被大雪覆盖一回?
小雪足足下了三天 你也
奋力奔跑三天 就像许多时候
梦想和现实彼此替代 从没有一个冬天
能布控雪花之美 太招摇了不好
太孤单又过于冷清 可我爱极了这茫茫雪夜
仿佛天生与沉默有关 越是紧张
越是难以描述 越是包容
无以遮蔽的美感 哪个女人不想
被大雪透彻地覆盖一回? 从头到脚都是白
没有邪念的白 没有漏洞的白
白过了 就会有阳光撒在脸上
像一场没有纠纷的战争 没有谁
是绝对胜利者 只有记忆
和比记忆还新鲜的血液 可血液本身
不是呈现 血热了才有情
雪冷了 才可能有“一片冰心
在玉壶”
◎蛇形的身体
夜晚是茶色的 偶尔
也清澄 一壶沸水溢上台面
满屋子都是你我的香气
你让我用咀嚼的方式 赞美水
我就看见普洱的红唇 和她蛇形的身体
“越久远越醇香” 幽远 宁静
在现代词眼里 她无疑代表了相思
和不安定的美学
与其说我爱上了这个色系
不如说 我爱上我所没有的
你的况味 如果此刻
我能让一朵菊花浮上来 会不会
更符合里尔克的逻辑?
我们总是 一再地出走
梦游 宣泄
仰望彼此的天空
◎欢爱
今晚 请你帮我把壁灯
折叠起来 把虚拟的想象折叠起来
让我过上比灯火更璀璨的小日子
让我脚踏实地坐在你的身边 让我把体内
多余的淤毒尽情释放 而我的体温
是离散的脉冲 我和你
还隔着一个星球的距离 多么孤单啊
那些退了色的墙纸 不时对我的灵魂发出低唤
这气息幽然的瞬间 秋风引来
撩人的禁忌和暴动 暖流走了又来
来了又走 为了感谢温差所带来的心动
和快感 我想把暖流写的煽情一点
神秘一点 我想在入睡之前
就写下一整夜的欢爱
◎你要把握好我开放的分寸
太热了 以至于许多花朵
在枝头上站不住脚 我一遍遍喊出你的名字
我也站不住脚啊 亲爱的
为了你 我已经开了一遍又一遍
为了你 我宁愿身心负重
许多草本的记忆 因你而复活
但是你要把握好我开放的分寸 把握好
我略显紧致的紫色旗袍 它们都是我爱你的
最好佐证
你习惯性的冷 也吻合了我怕热的体征
有时你对空调发狠 再冷一点吧
我们的世界就不会有缝隙 我们谈论潮水
人性 和一切美好的事物
没有哪个黄昏 配得上如此醉心的生活
或许 我还应该在你耳边描述
同样站不住脚的浪花 他们同样具有
你和我的双重身份
◎两张不同的皮
我是被剥离的女人 夜晚和晨曦
是我两张不一样的皮 我身体越来越沉
弹跳力越来越小 为此
我常常练习灵魂出窍 我熬粥 熬夜 熬时光遗留下来的
浑水 我用过坏了的日子
漂染参差不齐的头发 就说是美吧
深棕 酒红 葡萄紫 我拥有她们的外表
也徒有外表 我喜欢把帽子戴得低一点
让发丝和眼睛尽量保持一致 让冬天和即将来临的春天
步履尽量一致 没人知道
我是拥有暗灰和浅绿两种颜色的女人
我的表皮孤独暗淡 而真皮长在血肉之间
像我期望的那样 鲜活柔韧
○
晨阳
晨阳,女,原名谷晓军,河北省文艺会诗歌艺委会副主任,《河北文学》编辑。诗歌散见于《诗选刊》《河北日报》等及入选多种选本。河北省作协会员。居石家庄。
◎女性雨
一场女性的暴雨
闪着特有的雷电
气势汹汹,劈头盖脸
眼泪滂沱,泗水横流
正如: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场暴雨一定有它的缘由
辩解要刮得缓一点
哄语要照耀得和煦些
噙在眼眶里的泪
哽在喉咙里的呐喊
忍的太久了
这个是非的世界
哪里容得下她撕裂胸膛
如果你有一颗包容之心
就献出男人的项背宠溺的臂弯
让她的愤怒归隐山林
委屈流入江海
你要给她泄洪的时间
让她弄湿你的襟衫
弄乱你的头发
弄得你忍不住抱她
◎官厅水库
官厅水库的水霸道
拥天揽日,每一滴都占尽
帝王之风华
我爱这无上的荣光
天地赐予的因缘
星辰落尽
远山如黛
竟使我忘记了出生的地方
忘记了牛羊也是客人
忘记了草木原是山水的嫡妃
别处的水啊
不许蓝,不许绿,不许随意荡漾
在官厅水库的水里忽生温柔
忽生流连之意
忽然想做一个乖巧的女人
追着美人似的红鱼
深入到水底的宫殿
◎红葡萄酒
一百年之后,空气香醇
小镇微凉
我的葡萄园结着紫色的香
你来寻我 ,手持玫瑰
共同拜谒我们的墓园
我想你啊,墓碑挨着
却不能敲响你的房门
雪中玫瑰寒冷
我的红葡萄酒结着冰霜
人们在远处为正义和信仰举行着葬礼
空气清寒
我眼中的泪总是惹来你愧悔的目光
红葡萄酒,波尔多
清清的河流穿过小镇
哗哗的歌声带着忧伤
◎我的幸福
兰
有孤性,有雅性
我独爱其草野之性
小葫芦倾听夜色
只听不语
悄悄把星星变成肚子里的娃娃
你与我对坐
看世间繁花落
任檐下日影斜
嗯嗯哈哈
我的幸福海风一样
悠远神秘
我不说,你也不必懂
◎忽然西藏与我有了关系
是我托了白云的福
还是白云托了哪一阵风的福
我籍此而欢,更多的欣喜胜过抱怨
白云是雪山献给我的哈达
一块空白的土地供我养育新的境界和奢望
西藏忽然与我有了关系
那忽然传来的密码让我接近一个叫扎西的汉子
我向他预约了三日后的流水
那个捎信的人我不认识
她将替我把空白的资历
交给神或者扎西
◎属羊的人
属羊的人是怀着雨水的女人
甘愿为爱她的那个人
死心塌地生出闪电和惊雷
不管夜空因何绚烂
不管星光石子般落向湖面
她必须经过他的菜园
捏一捏芸豆的长鼻子
摸一摸南瓜的圆肚皮
她来拯救这一群新鲜的孩子
就算这个世界欠她再多
她也会为了心中挚爱
而错过所有
◎每天要想的
想着老子,庄子
想着墨子,想着荀子
想着能想的,不能想的
敢想的,不敢想的
每天要想的,会飞会跑
会安静地结痂,会痒
想一只羊,一头猪
一只瘦的和一头胖的
想它们如何更智慧,更有情感
想着浮游菌,沉降菌和悬浮粒子
想着小世界大空间它们都在
想着床单上的草原,雄狮和驯鹿
想着坏天气里的舒适度好天气里的坏脾气
想着诞生,死亡和爱
想着腾出空间
安放
◎月亮看穿了他们
什么也瞒不过月亮
什么也欺骗不了月亮
月亮看着每个人的脸
像个检验员又像审判官
天底下除了羞愧
还有什么是闪亮的
广场上落满了鸽子
咕咕地啄米,奋力扑着翅膀
怀抱鸽子的少女赤裸着身体
走在异国的街头神秘而迷茫
与月亮发着同样的光
每个人都有一张惨白的脸
和一双流浪的脚
月亮看穿了他们
身后藏起的尾巴
○
郝艳丽
郝艳丽,女,河北省文研会理事,河北文学编辑。作品散见于《诗选刊》等。居石家庄。
◎雷电是过时的传呼
老天用垂着泪的眼,
将故事切成一段一段。
一段苦涩一段甘甜,
一段早已在岁月长河里腐烂。
你不善狡辨,
雷电是过时的传呼,
数字一遍遍
闪现。
夜空是最醒目的汉显,
每一个字都
多余的眨着眼。
你精心打造温情的国度,
夜夜长歌
句句刺骨。
而他
漂零在异乡陌路,
并未水土不服。
◎黄花瘦
历史的街头,
谁伫立在风中守候?
一声呜咽,
泣乱了谁人的节奏?
痴心化蝶,
峰回路逅。
忆不起曾经的温柔,
最是有情空被无情逗!
含羞,亦休!
昨日黄花今朝瘦。
◎白狐
甘愿做一世的白狐
被深情的目光捉住。
暗夜里
大雪为光
我为你而舞。
甘愿做一生的白狐
被浓浓的爱束缚。
在属于你我的那片寸土
相互救赎。
做一世的狐
享半世孤独,
雪花翻然而落时
我明亮了双眸
你点然红烛。
四目不期而遇
谁也不准哭。
◎黑与白
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
来自老师同一堂课。
矛与盾
来自厮杀的
同一个疆场,
出现在世界每个角落,
包括心与思想。
可爱与可恨
往往来自同一个人,
同一张脸。
而我们却时而缺乏视而不见,
时而缺乏火眼金睛。
◎最重的伤无痕
你常用欢笑掩饰,
用醉酒用不屑掩饰。
只有我最懂你,
因为我读过一句
心碎了无痕。
你用不羁伪装
用傲慢遮挡,
我却有一双懂你的眼
穿透你的心
直视你的伤。
最重的伤无痕,
坠落的心失温。
夹缝里喘息的喉咙
永远呐喊不出
洪亮的嗓音。
我试图缝补
却苦于没有天针
○
海棠
海棠,原名李春香,作品散见于《词刊》《诗潮》《延河》等。著有诗词集《海棠月下》。现为河北省作协会员。
◎我在星河里打捞童年的眼睛
和杏鲍菇一起下锅的,
还有8月4日,
晨曦和余晖的三明治,
夹层里塞满日程。
悲伤和无奈从锅里蹦出来,
烫伤我的手指,
性格手举高冷的徽帜,
又一截被埋入烟火人间。
我在星河里打捞童年的眼睛,
焦灼得像一个
拼命挽救青春的中年女人。
回望天地间,
微如尘埃的楼阁,
锁住多少人一世的奔波。
我不再寻找,
逐一放手,
那些被误认为是眼睛的蝌蚪,
它们游回世外的星空。
◎冷月
她翻下前朝的马,
眼含比夜色苍茫的山峦。
袖口的白云,也生也灭,
换了一波又一波。
秋草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子孙成了坟茔,
坟茔前走着新的子孙,
她比磐石坚硬的冷静,
从未改变。
光阴在万象上走笔,
用力写下形态各异的字体,
唯有在她心上轻如空气,
她的纸张像空气写不上一个字。
她冷冷的看着,
无论世界飘着冬天的雪花,
还是开着春天的海棠。
她用冰山镇压心里的一团火,
唯恐有火苗落下,
时钟乱了分寸,停止滴答!
◎中元节月光下和你对饮
——悼陈超老师
你从楼顶跳下后,
诗集里的诗歌失去了父亲。
今晚好多人在路口烧纸,
而诗人们只需要,
抚摸诗歌,你的体温,
你的名字,你的笑而不语,
你懂的。
我从你身上知道,
诗歌的跳楼是不一样的,
你又多了一具肉身,
仍能在诗里呼吸。
中元节月光下和你对饮,
我们和诗歌对饮!
◎如果我不能给忧伤的回忆种下太阳
不敢看落雨轻弹黑夜屏幕上的文字,
白云一再被夏天抛弃,
每场表白,
谱不出一朵夏花情窦初开的音符。
泪水落入海里,海的态度
像城市的灯红酒绿对一粒尘埃的无动于衷。
泪光的慢动作把心情镂空成宋词里的绿窗,
奇迹的是没一匹白马出逃。
凄苦等待了一万个夜晚,
灵魂的夜空还是夜空,
我在热恋的水仙眼里瘦成空气。
如果我不能给忧伤的回忆种下太阳,
逃离到梅花的他乡,
我祈求神的原谅,
落雪的时候,请摘下一束星光,
每个花瓣是珍藏的照片,
记录发黄的初见。
我会和从前一样每天准时说晚安,
声声落入你梦里的山谷。
◎原谅
几声清脆的鸟鸣搀扶着
冬天里最孱弱的黄昏,
雾霾的眼神飞入春天的早晨。
季节撑开麻袋装满落叶的尸首,
准备奔赴光阴的坟墓,
寒风诵经祷告安葬每片叶子
所有的墓志铭写道:
“感恩2017!
那里的年轮有我最美的样子。”
○
高晶
高晶,河北张家口广播电视台新闻记者。习诗一年半,2015年6月获得当地诗歌大赛金奖。各种题材文学作品刊发于《中国青年》《中国青年报》、《河北日报》、《张家口晚报》等刊物。曾获得河北省“五个一工程奖”一等奖。目前专攻现代诗写作。
◎平安路五十二号
当我遗忘的时候
平安路52号的白房子复现
睡袍宽大仍是春天的弃物
身怀六甲的女人瘦骨伶仃
玉兰花是上一世的教堂
手握唁礼的人有鸽子般的迟钝
邮差姗姗来迟
你坚持说,房子已夷为平地
小女孩吃了醋栗,指挥家无法谢幕
墙上留有你的刻痕,偶有疏漏
月亮一层层剥开浓云的创伤
关于生命,你守口如瓶
鸽子有自己的租住地
抱紧你之前,白房子复活那场分娩
箱子在草坪上打开深渊
我把一封信递给修剪草坪的人
他正苍老。看上去,像我的父亲
◎巷陌
乌衣者的马是几片象形枫叶
天色永远在爨桐琴弦上阴柔
席地而坐,古陶里雨加雪的蝶阵
不同陌生人语
不可同清淤的秦淮河
借一枝六朝荷花狎昵,船夫弃舟登岸
桨声灯影之前
香君和香君的姐妹,翦瞳藏针,
为金陵的冬日绣黄昏的盖头
釉色犹如转角处的襦裙,贩夫走卒的皮肤
借暖的人,余生不点灶火
他说自己是乌衣巷洞悉书卷的苍藓
是数不尽的燕子,帛书金色的省略号
虚室留白,如何填满
每场朝代没落积攒下
空着的圆心
◎冻雨中的太湖
沿岸都有桂花糕叫卖
天空是块隔夜的糯米糍
貔貅成群结队睁开了黑濯石的眼睛
在湖中,我们追上叵测的阴雨
南方乔木如上岸女子,发丝缠绕酥胸
褴褛衣衫,鬓边插一朵,向晴的蓼花
这一场雨之外,她们是掌中舞的飞燕
离冰点漫长,珠帘欲卷未卷
江山拱手相让
与佛像躲避湿寒,随后进来的他抽烟
躲在避人的地方,一明一灭
明即是灭
相约鳖头渚之春,是另一群人,
衣襟有暗暗的苏绣
会不会想起今天,眼睛隐隐作痛
◎彩云追月
——古驿道听古筝
九十九重门,彩云迷踪,明月始终敲不开门
你在屋外徘徊,青石磨镜
担水的担了月亮就过去了,水落下细纹荡漾
从第一扇门虚掩最后一道,凉席卧着假寐的月光
一个人走,365石阶,马驮着月胆上去了
后半夜。伯爷泉流出青衣吊嗓的声音
少年用衣角擦眼角,琴弦无人时也会微颤
彩云是不告而别的水袖
驿道静得让人心慌。几百年前,想看清月光的人
99道门推开,祖先的供桌,睡着落难的月
那个拽着马尾的人,等着听,琴弦拟动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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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梅
薛梅,女,满族。河北承德人。文学硕士,访问学者,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教授,承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有专著《承德诗歌简论》《与面具共舞》。曾获河北文学评论奖、《诗选刊》年度优秀诗人奖、承德市文艺繁荣奖等。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班学员。中国作协会员。
◎我看到一只山鹰
然而,黑暗之上
你久久地盘旋,有风声传来呼吸
黑夜也无法遮蔽,你炯炯的眼
这凄惶的人生,每一扇窗口的故事
都在你的眼里分解,化作一条流动的河
在高远处,繁星点点
我像一个梦游的孩子
骑在山鹰的翅膀上,我感到害怕
又感到无限的荣光,我们从秘密的云层穿过
当一重又一重的光亮涌现
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喜欢
我喜欢大地宽厚的羊群在天上飞
我喜欢你发出闪电般的声音
我喜欢天外的天,山外的山
我看到温暖的主人——
你把我升起!
以凌厉,以速度,以不屈的活下去
◎一阙长调
这一切在那里就像海洋
蓝色海洋,只唱着一首歌曲
高音有浪花的喧响
低音有水草的呓语
更多时候,是这支曲子的回旋
眼底深深的沉静
在那里,这一切就像故乡
有望不到尽处的草色青青
有挺起脊骨迎风而立的钻天白杨
这只曲子走了那么远的路
也能够一下子找到
最准确的音调
那些温顺的羊的倾诉
闪亮在树梢的鸟的啁啾
葡萄紫的汁液溅出的欢笑
玉米金灿灿的誓言
响彻的云霄
在那里,在那里啊
你我都是活着的节拍,安魂的歌谣
◎漫过戈壁的声音
请允许我晚些出门
那时四野低垂,星星爬起来
远处的风漫过戈壁
我会变得越来越小
被包裹起来,化作一粒尘埃
我经过一座屋脊
檐上的小兽肃穆而立
长风浩浩,丛生着荆棘
像一枝攀援而上的花朵
像一对欲飞的鸟的羽翅
我发现一匹马蹄的痕迹
在干旱中裂出松树的细丝
这深处坚硬的景色
让我无法移动,风翻卷上来
夜在漫漫流逝
我在风中气若游丝
那骤然而至的寂静
那金色的海市蜃楼
大声唱着谣曲
好像天地是我的父亲母亲
◎夜雪行歌
我永恒的部分
尽管这是个寒冷的夜晚
我仍然扑向你
如你自四面八方的涌来
脚印,这出神的妙笔
融化多少苦涩的甜蜜
一步是一句偈语
一步是一处禅机
波动的星河,颤抖的枝叶
两岸的邀约诵读在素白的静谧里
而空旷,这安宁之乡
温柔地落在我疾行的胸膛
我慢下来,看这骤然而亮的夜色
穿越我,穿越手掌
送来爱人的呼唤,释放微小的美丽
远山,声音连着声音
寂静含着寂静
我跟随着,雪一样的,花白的头发落了一地
◎真相
时间是一个鞭尸者,无论身前
还是身后,都响着它的踅音
它总是模糊,不容我看清眉目
总是在明晦时分,就消逝于虚无
它有着种种玄妙的咒语,它能将
激情的波涛,瞬间化作呼吸的泡沫
我站在一条大鱼的背上
将舟楫揽入自己的怀抱里
我学着耐心的巧匠,在桃舟里
雕龙画凤,建造庙宇
我听到梦里有金翅的话语
它携着我的影子,从未遗弃
尽管岁月的流水最终会淹没我
但它,同时也是一个魔术师
它把我身体里的山河
变成了我们从前记忆中的摸样
◎方圆五里
方圆五里的夜色 适合踱步
安适 微笑 而霓彩映在脸上
另一个生动的我 辨不出模样
呵一口气 很暖的夜色就叫起来
流水在身旁一起踱着
远山近树也笼着烟云
望一望天 天就望一望我
我停下来 天就停下来
我跑步 天也疾奔
夜色中的夜色啊
方圆五里的天 我的天
包容了我 也包容了五里外的黑暗
也有风吹过来 也许没有
这样安宁的夜色 适合踱步
让我静下来 让我慢下来
在方圆五里的夜色中
在我之上 在我之下
我归于尘土 也归于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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