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丨等待大半生的和解,往往在不经意间完成
2018年9月15日,日本知名女演员树木希林离开了这个世界,令无数影迷大为惋惜。
我之前看过她主演或客串的几部电影(竟还未看令许多中国观众知晓她的《小偷家族》),对这个演技极佳、俏皮灵动、开朗达观的奶奶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参加了长沙目田书店的观影交流会,主题刚好是悼念树木希林。我在那儿观看了原田真人导演,树木希林、役所广司和宫崎葵主演的《记我的母亲》。
很神奇,我刚认识树木希林时,她如电影开始时那般机敏、可爱,慢慢地,我们在知悉但不明晰的告别间,见证了她去世之前的光景,正如电影里,她的生命逐渐走向尽头。
这部典型的日本电影,对生活细节、家庭伦理的勾画丝丝入扣,不露声色地呈现许多值得讨论的议题。但我还是想落入俗套,讨论贯穿这部电影的亲子关系。
由于每代人成长环境、教育背景的不同,亲子矛盾似乎是一个永恒话题。大多时候,子女得不到期望中父母的回应,父母也看不到子女踏上自己预设的道路,而且代代皆如此。
在剧中,男主角作家伊上洪作和母亲、几个女儿皆有矛盾。
他怨怼母亲八重带着两个妹妹去寻找远在台湾的父亲,将年幼的他留在家乡伊豆,寄人篱下,孤单成长。
八重对洪作亦若即若离,怪他不常回家,对他却也不甚亲密,年老后甚至把洪作认作他人,并神神秘秘地对洪作说:“那个人啊(八重印象里成年后严肃冷漠的洪作),是个坏人,还好已经死咯。”
洪作和较小的两个女儿之间同样疏离,充满隔阂。
次女纪子在父亲的绝对权威下长大,胆战心惊,听到父亲大声呵斥其他家人,都会恐惧得发抖,洪作对此十分无奈。
小女琴子很有主见,但是经常和专制的父亲对着干:
对父亲的付出不以为然,称之为自我感动的行径;
抱怨父亲对子女管制太多、控制欲太盛;
怪责父亲把家人和家事都写进书里,甚至质问父亲:“是不是作为一个作家才对奶奶有温柔的体谅,作为一个儿子却怨恨着她?”
洪作在琴子面前有口难辩,要么气急败坏,发脾气、摔东西,要么在车里远远地偷看她谈恋爱,然后默默地把喝醉之后骂骂咧咧的她带回家。
这种冲突的存在就像大多数的家庭矛盾一样,并没有谁对谁错的单一答案。
在特殊的时代背景,八重需要考虑旅途的危机,自己都前路未卜,怎能带着夫家的血脉漂洋过海?她受制于维系香火这一使命感比母子之间朴素的情感更重要的传统文化,而且这一文化一直延续到现在,持续导致重男轻女、逼婚催生和强迫同志成家等新式(也是旧式)家庭问题。
洪作被单独留在家乡,由饱受嫌弃的“曾祖父的小妾”阿缝抚养长大,自然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所抛弃。青少年时独自一人读书、写诗强化了他敏感的内心,成年后一直保持的写作习惯又助其不断回忆、记录过往的点滴,那些微酸的片段、矛盾的情感、纠结的关系不仅是其创作的灵感与动力,也令其更难以简单忘记那些被解构、被放大、被艺术化的经历。
作家一遍遍追着母亲要答案:为什么狠心把他一人留下?可惜母亲在清醒时从不正面回应他。也许是自动荡开始,八重也不断叩问自己是否做错选择,但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并没有其他选择。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做错,却依然觉得自己伤害了最在乎的儿子。伤害之深,导致她愧疚得难以言歉。
一方面,一旦说出口,便坐实了所谓的错,她将不仅在心底永久戴罪,也无法再在儿子面前像个小孩一般打马虎眼。另一方面,也许愧疚被摆上台面,反而容易被忘记、被原谅,她不说、不承认,便是永久地惩罚自己。
更进一步,八重很清楚,通过对自己的惩罚,通过难以说清道明的她与儿子之间的羁绊,儿子将永远保有创作的欲望。只是洪作亦是执拗之人,一遍遍追着要答案,一遍遍没能获得心中所想。
洪作的几个女儿在新式教育下成长,追求家庭和谐、人人平等、话语权利和人身自由,她们不再信奉“在家随父,出嫁随夫”这一套旧观念,独立自主的种子一直在心底发芽,片刻不停。
那个唯唯诺诺、安静内向的纪子,虽然不言不语,但是终日想着去夏威夷留学,离家越远越好;
那个古灵精怪、乖张叛逆的琴子,虽然选择留在家里照顾奶奶,但有一天,她对老爸多年的学生兼助手说:“如果不以结婚为目的,我就和你交往。但是,我不想跟我们家的员工交往。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我,或者,我爸。你要知道,如果你背叛他,他会永远恨你的。”
每个家庭成员都可能在彼此的期望与落差中冲突渐长、距离拉长,直到因为各种因素,其中一方先缴械投降。
随着年岁增长,洪作慢慢听得进别人说话。他的女儿,一个在终于鼓起勇气向父亲说出“我想去留学”之后,获得了父亲沉默片刻的点头同意。她在远航的邮轮上对送行的父亲挥挥手、大声说:我不会有事的!
一个成功“策反”了老爸最得意的门生、最得力的助手,与之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慢慢的,她对父亲也有了“温柔的体谅”,不仅和父亲讨论丈夫的工作成就,还邀请父亲回到家乡,在故土为其拍摄一组最能反映他的照片,渐渐更加懂得父亲的内心。
而洪作与母亲的和解既是一次偶然,也是因为母亲八重在渐渐失智之后不再压抑,开始袒露内心,才让他放过母亲,也放过自己。
那天,是阿缝去世五十周年的法会。八重在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生命最后光景中,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说阿缝夺走了她的儿子,并问坐在对面的儿子洪作:“你能告诉我,我在有生之年里,到底还能不能见到我儿子呢?”
儿子还在纠缠,“你在伊豆抛弃了他,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母亲不回答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看着远方,一边逐字逐句背出他小时候写的诗,一边缓缓掏出放在钱包里已经泛黄的他小时候写诗的纸张:
雨停了
校园里出现很多水塘
太平洋 地中海 日本海 好望角
还有我坐的那个秋千
它们都那么美好
可是 我最喜欢的
是地球上不存在的小小新海峡
是和妈妈一起渡过的海峡
可是 我最喜欢的
是地球上不存在的小小新海峡
是和妈妈一起渡过的 小小海峡
……
洪作第一次在夺眶的泪花中看到了答案。
后来八重似梦游一般从家里出走,只为寻去儿子小时最爱的海边,好在被琴子及时找到;彼时的洪作从送纪子留学的即将起航的邮轮上匆匆离开,赶往那片并非隔绝了他与家人的海,背着年老得几乎要在他背上睡着的母亲踩水花,完成自己与至亲之间最后的和解。
大多数人的家庭生活,既不像电影如此浪漫,也不如某些案件那般极端(参见由真实事件改编的香港电影《一念无明》)。当然,肯定有很多或大或小的误会与芥蒂,只是很少有人一辈子都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份原谅、一种认同,更少有人拥有那份运气获得一个happy ending。
那些执拗的人、那些口不留情的人、那些任性的人未必不柔软。他们只是太在乎了,所以固执地以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向所爱之人致以一种“不轻易放手”的尊重。
对他们来说,答案既重要,也不重要。有时等待了大半生的和解,往往在不经意间就完成了。
今日互动:你看过哪些有关亲情的电影?或者,你愿意跟我们分享你与家人之间的故事吗?请来评论区分享吧~
感恩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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